第8章 ☆、受傷的手
門被大力打開了,一個年輕人伸出頭怒氣沖沖地吼:“到底是誰？難道你不會好好敲門嗎？”哈利不由得退後了一步，馬特卻緊緊地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開。
塞德裏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們，露出一副因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沒法作出反應的呆呆的表情：“這是怎麽回事？”
年輕人在看到馬特的時候，似乎愣了愣，然後冷淡地說：“你怎麽來了。”
“雷吉諾，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馬特用力地挺起胸膛，像一個即将踏上戰場保護家人的士兵一樣，他瞪大了眼睛：“為什麽跟我的姐姐分開？她喜歡你。”
“你是小孩子，什麽都不懂。”雷吉諾如此回答：“少管大人的事。快回家去。”
馬特咬住嘴唇，看來他已經不止一次地得到過這種類似的答複，他攥緊哈利的手，哈利感到手很疼，不是馬特有多少力量，而是他的指甲陷進了掌心中，身旁的小男孩繼續說着，聲音已經接近于絕望的尖叫：“我聽到了！我聽到你說你不想要拖着孩子的姑娘，我聽到你說艾莉娜很漂亮，但你不想讓她一輩子照顧我，但我已經打算離開了，如果你能回到她身邊，我現在就可以走。”
他一把将哈利推到雷吉諾面前，撐在哈利背後的那雙小手顫抖着，但始終沒有怯懦，小男孩在哈利身後帶着哭腔說：“你看，我找到同伴了，我會跟他一起住，離開姐姐家。”
哈利堵在雷吉諾和馬特之間，既覺得尴尬，又覺得憤怒，同時也在納悶自己怎麽會突然卷入這場家庭紛争中，他用力地瞪着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二十多歲的男人，竭力作出一副很有氣勢的樣子：“呃，不管怎麽說，他走了很遠的路才到這裏，你應該給他一個答複。”
“我應該？”雷吉諾冷哼一聲，輕蔑地說：“這是誰規定的？你嗎？你以為你是誰！”
“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別再來煩我，否則我會直接報警。”
哈利驚愕地看着男人殘酷地轉過頭，就要關上門，一種氣憤地心情籠罩了他，雖然他對這些事還很莫名其妙，也不太清楚為什麽“找塞德裏克的家”就變成了“幫馬特被抛棄的姐姐讨個說法”，但他明白一件事，像雷吉諾這樣态度不好地對着一個孩子大吼大叫，并且摔門的行為，這樣不對。
他發揮了超乎常人的運動神經，比雷吉諾的動作更快，像抓金色飛賊一樣敏捷地将手臂伸過門縫，緊緊扣住了門鎖，這時，正在被大力摔起的門重重砸在他的雙手上，在塞德裏克不由自主地驚呼中，一陣類似骨裂的疼痛感順着手背爬進哈利的心髒，但他沒有退縮，而是忍着疼痛怒視雷吉諾，聲音因為疼痛顫抖着，狼狽地少了許多氣勢：“他只是一個孩子，他在問你對他很重要的問題，你沒必要大吼大叫，更沒必要這麽快就關上門！”
雷吉諾似乎也被哈利的舉動驚到了，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在猶豫該不該繼續無視他們，而哈利堅定地怒視着他，并且始終沒有放開手。于是雷吉諾的态度軟化下來，他平靜地說：“我告訴過艾莉娜，就算窮也沒什麽，但有她弟弟在，她很難再嫁出去，社會上大部分人都會這麽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
他的目光移到哈利的手上，那雙手已經在泛紅，被砸到的地方迅速紅腫起來，而雷吉諾無動于衷的目光像是在告訴哈利：“我回答完了，你該放手了”。
哈利沒有理會眼前這個徒有外表的讨厭家夥，他低下頭深深呼吸着，盡管急速升起的疼痛讓
他的嗓音發顫，還有被傷到還要保持一個用力的姿勢的雙手疼的近乎蜷縮，但他沒有理會它們，而是繼續對着站在他背後的男孩問：“這個答案怎麽樣？還是讓他聯絡你姐姐，如果你不滿意的話，我不會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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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男孩的額頭貼在他的衣服上，相貼的地方除了溫暖還有一點點濕，男孩的頭微微地動着，像是在搖頭。哈利困擾地看着塞德裏克，塞德裏克點了點頭，低聲說：“我想，他是在說，夠了。先放手吧，哈利，你的手抖得很不正常。”
哈利确認似的看着塞德裏克的眼睛，他慢慢地放開手，随着彙聚在手上的力氣的消失，火辣辣的疼痛在手骨裏亂竄，他依然固執地瞪着雷吉諾，粗聲粗氣地說：“那麽，可真是多謝你的回答了。”
不由多說的，門再度被關上，哈利一邊緊緊捂着手背被砸到的地方，一邊像要緩解疼痛一樣吸着冰冷的空氣，馬特還是沒有移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将頭貼着哈利的衣服。
哈利轉過身，男孩也跟着他轉身，再轉，依舊這般，馬特似乎打定主意不要讓哈利看見他的臉和臉上的表情，哈利無奈地向塞德裏克聳了聳肩，正好手背上的疼痛讓他不想這麽快就走路，他們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感受着冷風在身邊亂竄，但他們總不能一直這樣站着。
“我困了。”哈利無奈地說：“你覺得我們應該回船上去嗎？船長。”
馬特似乎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總算抹着眼睛從哈利的背後走出來，哈利長舒一口氣，不管怎麽說，他很不擅長去安慰人，也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面，不管對方是個傷神的大人還是一個哭泣的孩子。
哈利整理着紛亂的滿是疑問的思緒，當馬特平靜了一些，哈利問：“所以，你根本沒帶我去迪戈裏家，他們也根本沒有搬家，你只是在騙我？”
馬特點了點頭，小聲地說：“我很抱歉。”
“你得對他說。”哈利感到一陣被欺騙的惱怒，他生氣地用那只不太疼的手撇過馬特的腦袋，讓他的雙眼對着塞德裏克所在的地方：“說到他原諒你為止。”
“對不起。請原諒我。”雖然不知道哈利為什麽要讓他對着空氣道歉，但出于愧疚，馬特還是小聲地說了這句話，塞德裏克無奈地笑着看着哈利：“你知道他看不見我吧？”
“那也要讓他作出道歉的表達。”哈利悶悶不樂地說，他在以為到了迪戈裏家的時候，緊張的心髒都要停止了，現在知道只是一場虛驚，忍不住就要讓這個害他不安的小男孩也感受一下。
塞德裏克只好說：“我原諒他了，你覺得怎麽樣？”
“真輕松。”哈利孩子氣地別扭着說，但心中并沒有真的感覺到有什麽不滿。
他們走出了雷吉諾家的院子，哈利和馬特看上去都有些垂頭喪氣，塞德裏克并不催促他們，只是平靜地跟着。
“我帶你去迪戈裏家吧。”馬特咬着手指小聲說：“這次我不會撒謊了。”
“好啊。”一想到塞德裏克馬上會和他的家人見面，哈利不禁也開始激動，這激動暫時幫他趕跑了疲憊，讓他一口答應下來，畢竟這是他離開德思禮家，忍受風吹日曬和疲憊饑餓的直接目的，更何況哈利覺得塞德裏克肯定要更着急，這可是要和父母見面啊。
可塞德裏克攔住了他：“等等，哈利。”
他看上去沒有一點遲疑，嚴肅認真地說：“你現在不能去，現在已經太晚了，何況你的手又受傷了，先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明天再去也不遲。”
“但是……”哈利猶豫地看着他，雖然自己的确是累了：“我能堅持。”
“我猜我父母不會刻意在家等着你，半夜裏又有什麽借口闖過去？”塞德裏克笑着寬慰他：“如果是明天，還可以說成是順路拜訪，沒關系，我都等了這麽長時間了，還急這一個晚上嗎？”
哈利覺得塞德裏克說的确實有道理，如果真的大半夜敲迪戈裏家的門，他該怎麽說呢？不管怎麽說都感覺信服力不強。
“能找個地方給我睡一覺嗎？”哈利猶豫了一下，對馬特說：“我想先休息，我累了。”
馬特的眼睛再度亮起來，興致勃勃地說：“你可以住在我家，我從來沒有過客人，你能當我的客人，恩，來自遠方的水手客人。”
“聽上去不錯。”一旦說到休息，就會越來越覺得疲勞，哈利忍不住捂着嘴打了個哈欠，夜涼如水，夜風和星光在迅速地奪走他的精力，一旦定下心來，他就真的感到一步都不想再走了。
他們散步般回到小舟上，哈利的行李箱和掃帚還好好地待在它們被藏起來的地方，哈利幾乎一躺在随着水流舒适地輕輕搖晃的小舟上就進入了半睡眠狀态，當他被精力十足的馬特叫醒，幾乎沒有意識地拖着箱子跟着男孩，直到在馬特的安排下這麽多天來第一次躺在床鋪和被子間，他蹬掉鞋子縮起了身體，含含糊糊地問：“你家裏有鬧鐘嗎？我不想明天睡過頭。”
“有的，放心吧。”有人在他耳旁輕柔地回答，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哈利幾乎一秒都沒有猶豫地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