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美食街上。今天是工作日,街上人并不多,立秋每經過一個攤位,都能被攤主拉去嘗一口試吃。

立秋吃情緒與吃食物的肚子是分開的,雖然剛才的進食讓他整個人都有些脹,但這完全不影響他在美食街上品嘗人類食品。

逢何看着他滿臉高興,也沒忍心阻止他。

但沒逛多久,逢何的光腦突然震了一下,他停下腳步,掃了眼信息。

“綁匪醒了。”他側頭,對一旁仍在試吃的立秋說道:“先前我在他身上安了一個生命體征檢測器,剛剛檢測到體征變動。”

立秋點點頭,咽下口中的食物。

他指向攤子上的其餘零食,問:“這些可以一起帶走嗎?”

逢何無奈地笑了笑,拿起光腦付了錢。

二人并不着急,他們先是重新散步回到監管所外,再由逢何取了懸浮車後載着立秋回到家。

剛一進門,立秋便敏銳地聽到了雜物間裏傳來的細微鎖鏈聲。

逢何随手脫下身上披着的褐色大衣,扔到一旁的沙發上。

“我去問他一些問題,”逢何不想讓立秋見到拷問的場景,又不好讓他就在這幹坐着等,便問道:“要不要試着玩玩游戲?”

“……游戲?”立秋的聲音有些猶豫。

“嗯,我房間裏有一款圖拉斯的最新版全息游戲艙,要不要試試?”

逢何剛一問出口,就見立秋突然倒退了好一大步,神色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抗拒。

“不。”立秋拒絕得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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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何将立秋這一反應記在腦裏,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他想了想,又問道:“那VR游戲呢?它和全息差別很大,只要戴上頭盔就好了。”

立秋這次沒有立刻拒絕,他只是暫時不太願意接觸全息游戲,對于一般的游戲并不抵制。他好奇地問:“好玩嗎?”

“裏面游戲種類很多,自己挑。”逢何笑道。

他将立秋帶進房間,打開一扇壁櫃,從中拿出一頂無線頭盔遞給立秋。櫃子裏還擺放了各式各樣的游戲輔助道具,上面貼着标簽紙,清楚地标好每個實物道具所對應的游戲。

逢何簡單教了教VR頭盔的用法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立秋确認逢何離開之後,才小心地摘下腦袋上的耳罩,套上游戲頭盔。

眼前的世界突然變換了景象,還好剛才逢何已經同他打了預防針,否則立秋肯定得被吓一大跳。

他在花花綠綠的游戲庫中見到一個熟悉的圖标,那是一把槍,游戲名字叫做什麽“槍神再臨”。

槍?

立秋想了想,進入了這款“槍神再臨”。他按照游戲提示,從逢何的壁櫃中找出一把配套道具槍。

虛拟游戲是立秋從未接觸過的領域——至少他從未以一名玩家的身份接觸過游戲。

立秋耐心地跟着走完新手教程學習操作,并不厭其煩地打着訓練場中随機出現的木人。最開始的時候他很難打到,操作遠跟不上他的眼力。

但慢慢的,他開始習慣起雙手端槍、瞄準、射擊的動作。

木人也終于被他成功斬于馬下。

立秋很是高興,滿滿都是努力後成功的成就感。

但突然,他摘下頭盔,望向房外的方向,眉頭微皺。

……是他的味道?

一股比平時都要濃郁的香味。

立秋熟練地重新戴上耳罩,快步出了逢何的房間,沿着走廊方向一路向裏,一陣悶擊聲也由遠及近慢慢變大。

立秋最後停在緊閉的雜物間門口,門內的聲音此時更是清晰可辨。

一下,兩下。

鎖鏈也被不停拉動着,丁零當啷地相互碰撞。

立秋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門。

“叩叩叩。”

門內聲音乍停,一陣沉默之後,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

房門半開,逢何出現在了門縫對面。

雜物間內昏暗無光,窗簾全被拉得嚴嚴實實,頭頂的燈光也沒有打開。一股鐵鏽味沿着門縫漏了出來,屋內滿是寂靜。

光是一眼,立秋就能看出逢何此時的狀态非常不好,赤紅、藍青、灰黑三大主色裹繞着逢何,中間混雜着一絲細細的暗紫色,這道暗紫色光芒同另外三大主色交錯交織,完美摻雜在了一起。

而那雙眼睛——

它本應如那深邃星河般璀璨遼遠,現在卻灰蒙蒙地遮起薄霧,失了光澤,也失了色彩。

男人靜靜地站在門縫後面,不像其他發病患者一般,失去理智大吼大叫、胡亂破壞。他只是站在那裏,微微顫抖着雙手。

立秋沒有猶豫,直接張口,将逢何身周洶湧紊亂的情緒一口氣吸入腹中。

他的肚子本就脹着,這一口下來更是撐得十分難受。

好在逢何眼中的灰霧逐漸褪去,立秋這才松了口氣,對于自己的選擇并不後悔。

逢何深吸一口氣,當他重新睜開眼時,雙瞳已是一片清明。

“……謝謝。”他望着少年,已經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感謝對方。

“發生什麽事了?”立秋微微皺着眉,問。

“沒事,只是見血時病情比較容易發作。”逢何低眸,輕聲道。

立秋聞言,眉毛皺得更深了。

屋內的血腥味若隐若現,他向前一步,嘗試着探頭進去看一眼,看看是什麽樣的情景才能将逢何刺激到發病的程度。

一雙滾燙的大手蒙住了他的雙眼。

這是逢何病情發作之後的後遺症,身體溫度會比平時稍高一些,需要依靠時間慢慢消退。

“別看。”他說。

他的聲音有些啞,像是疲憊,像是嘆息,卻滿是溫柔。

立秋眼前一片漆黑,連指縫都沒透出光來。黑暗之中,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尖輕輕掠過手掌,帶起一陣戳心的癢意。

他察覺到一股熱意靠近自己,卻在即将觸碰到的時候頓住身子,停留幾秒後,才緩緩拉開距離,回到最開始的安全位置上。

另一只大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慢慢轉過身去,蒙在眼睛上的那只手也始終沒有松開。

“別看。”身後的男人重複道,像是哄小孩一般,說:“乖,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一只手掌貼在立秋背後,想要将他推離這間房。

立秋一手抓住門框,及時阻止了逢何将他推出門外關門處理的想法。

“我不看。”立秋背對着房間,背對着逢何,說道。

“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身後的男人沉默片刻。

“……好。”

手掌松開了立秋的雙眼。腳步聲響起兩步,又猶豫着停下。只聽他在黑暗中開口道:“我沒對他做什麽,人還活着,只是暈過去了。”

“嗯。”立秋輕聲應道。

腳步聲遠去,随之而來的是鐵鏈翻動的刺啦聲。

立秋守約地沒有回頭,他靠在門框邊上,身子微微顫抖。

在逢何轉身離開的瞬間,大衣中裹藏着的尾巴開始像是抽芽一般,想要突破原本的長度。

尾巴的生長是一件非常快的事情,尾骨沖破尾尖的皮層,撕裂的同時又快速地進行再生,再次撕裂,繼續再生,如此往複。

直到尾骨長到它想要的長度,這才悠悠然停下生長的腳步。

但作為疼痛的承受者,立秋已經冷汗淋漓。

立秋疼得全身都在顫,只有一只手還撐在門框上,勉力維持着身形站立。

很快就能忍過去了。

很快。

不可以倒下。

不可以讓他知道。

雜物間裏的聲音終于平息,馬丁靴清脆的聲音響徹整間屋子,最後停在立秋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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