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6章

立秋偷偷拉了拉逢何的衣角。

身着褐色大衣的男人疑惑地回頭,只見立秋偷偷對他招着手。他稍稍彎下身子,側過耳。

“怎麽了?”

立秋五指并攏,遮着唇形,在他耳邊悄聲說道:“是患者。”

溫熱的呵氣輕撓耳邊,少年獨有的幹淨嗓音像是夏日冰沙,輕易撲滅心頭所有的煩躁。

輕輕摩挲指腹,逢何将注意力拉回當下的問題。

“紫色的?”他低聲問道。

“不是,普通患者。”

晏文斌見二人悄聲交談,皺起眉頭。

難道他暴露了?

不,不可能。他的身份證明沒有什麽問題,還特意選擇精神力剛暴走之後的日子,這幾天的精神狀态是最穩定的,他們不可能通過肉眼察覺到自己的異常。

難道這裏藏有什麽測定精神力的裝置?有可能,畢竟是在監管所內部。但如果他們确定了自己的身份,為什麽不直接将自己拿下?

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悄聲講話的兩人身上。

那名褐色大衣的男人應該就是海城所長,相貌跟他在監管所官網上見到的照片差別不大。但旁邊那小個子是什麽人?白色大衣,白色耳罩,沒穿監管所制服,反倒與海城所長身上衣服相似。他難道看出了自己什麽問題嗎?

晏文斌猜不出來,但他想起自己冒着巨大風險來到監管所的目标——論壇帖子中曾提到過的“立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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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裏大概描繪出對方的樣子。能被稱作大師的,應該至少也三四十了吧。第一個帖子曾提到他“可愛”,或許是長得比較年輕?

目光掃視四周,沒有一人能夠符合。

就在晏文斌猜測“立大師”身份時,逢所長與他邊上那名陌生少年結束了交流。

來了。

晏文斌心下一緊,就見海城所長走上前來,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指滑動光腦,調出他的身份條碼。

逢何用自己的光腦掃描條碼,屏幕上出現一行綠色大字:通過核驗。

居然真的是合法合規的身份證明。他望向“吳九”的眼神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立秋倒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他的身份證明不也是這樣來的嗎?

“‘吳九’?”逢何似笑非笑地點了點身份證明上的名字。

“是我。”晏文斌被他一瞥,手心緊張得抿出汗。

逢何點點頭,向負責抓着他的員工示意道:“把他請到會客室。”

晏文斌呼吸一滞。

“監管所的管理範圍僅限于精神異常病患者,除此之外,不能随意拘留人的吧?”

他穩着聲線,想找借口逃離。傳聞中的催眠師還不知道是否存在,如果因為這個導致自己被關進監管所,未免太過得不償失。

立秋覺得自己像是打了小報告,不好意思地縮回腦袋。

這時一名員工小步跑來:“所長,維安局的人到了。”

順着員工跑來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五名身着藍白色制服的治安官到達此處。逢何正忙,他們便沒過來打擾,只是遠遠致意。

說完這名員工也同立秋打了個招呼:“立大師。”

“你好。”立秋向他回了個招呼。

餘光中,被逮捕的“找弟弟”青年一下十分尴尬地僵在原地,雙眼瞪得溜圓,轉也不轉地盯着他看。

立秋疑惑地回望過去。

他不知道晏文斌的腦子裏,此時此刻只剩下一個念頭:原來第一個帖子中說的“可愛”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逢何将地上躺倒的十幾名入侵者交接給治安官,派出除去林副所長以外的兩名三級監管者,親自帶隊保護這群人。

晏文斌被“請”進會客室,立秋留在原地等了會兒逢何,同他一起過去。

他的手上多了一副手铐,但身後不再有員工看守着他。

逢何覺得他比方才安靜了許多,不再嚷嚷着普通人、找弟弟的說法。

“患者?”逢何開門見山地問道。

果然如此。

晏文斌認命地閉上雙眼。平複心情之後,他睜眼看向立秋,默認了這個問題,反問:“是你看出來的?”

立秋誠實地點了點頭:“是我。”

“……你真的是那位‘立大師’?”晏文斌一言難盡地問道。

“……是我。”

逢何在一旁倒了三杯茶,兩杯放到自己與立秋的面前,剩下一杯留在桌子中央。他向後一靠,撐着腦袋問:“在哪裏見到的信息,怎麽找到這裏的?”

“有人在星網上發過帖子,相信的人很少,但我想來試一試。”身份已經被戳穿,晏文斌沒必要繼續僞裝下去,他坦然說道:“沒有直接把我關起來,逢所長是需要我做什麽事情嗎?”

他暗自猜測,難道是要他幫忙僞造身份?自己剛剛也只展現了這一方面的能力。

“第二個問題你還沒回答。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為了防止患者突然發病危害社會,每一名患者都應該被監管所看管起來的。”

晏文斌很是謹慎,他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說:“聽說立大師的催眠能對患者起作用,我要先試一試。如果有效,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逢何沒有意外,只是對他大膽提要求的姿态有些嘲弄:“如果我不同意,你又能怎麽樣?”

話雖然這麽說,他還是征詢般看向立秋。

普通患者的味道大多美味,從味道上判斷,這名患者的味道吃起來大概是酸甜系的。這名患者看上去剛暴走沒多久,身周包裹着的光暈比較薄,吃起來不礙事,當做飯後甜點未必不可。

立秋點頭應下。他拿出藍綠色項鏈,姿态做足,張口一吸。

果然是酸甜味的。他端起茶杯遮在嘴邊,假裝喝茶,悄悄舔舔嘴唇回味了一番。

逢何坐在立秋身邊,将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有些好笑。

晏文斌細細回味現在的感覺,平靜,自由,輕松。

隐下目光中的貪婪,他主動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我對光腦相關的事情有些研究。為了定位,我潛進發帖人的光腦,從她的光腦裏找到立大師的聯系方式。”

這樣一講,立秋想起先前收到的垃圾信息。

“那條垃圾信息是你發的?”

“對,只要你點開了那條信息,我就能通過它獲取你的定位。那個時間點你所在的位置應該是在家裏,但确定你跟發帖人都在海城,我就想直接到監管所附近試一試運氣。”

“身份證明也是自己做的?”

“對。”

逢何将桌上的最後一杯茶推到晏文斌面前,說:“監管所的目的是防止患者危害社會,作為精神異常病患者,你需要處在監管所的監督之下。正好所裏這段時間缺人,要不你也來打個秋假工好了。”

晏文斌覺得自己既不需要被當做患者關在所裏,又達成了接近“立大師”的目标,簡直血賺。

KKK沒法撬到海城來幫忙,這會兒見到一個作用相近能幹事的,逢何也覺得血賺。

處理完事情之後,立秋就跟逢何說了一聲,獨自離開基地。他在基地邊上找到一棵大樹,三下五除二地爬上樹杈。

他的情緒仍然有些低落,想要出來透口氣。

立秋對于A03號患者的突然死亡仍是有些放不下,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真正意義上的生死離別。

以前都是什麽樣的呢?

他想,不過就是他與同族一起丢了腦袋,再一起從生命之泉中爬起來,重新沖向前線,跟随腦海裏的指示聲不停地葬送性命。

後來他誕生了自我意識,開始懷疑腦海中的聲音,不再完全服從于它。他不再無腦地向路過的人類發起攻擊,他開始學會使用策略,也學會了觀察一名人類實力的能力。但這些技巧并不能夠阻止他的死亡。

家鄉的人類擁有許許多多古怪手段,在他們的手下,立秋也經歷過了各種各樣的死法。

被流血挂死,被斬首而死,被下毒毒死,被火燒盡而死。

縱使他經歷過這麽多死亡,卻從未見過生死離別。因為生命之泉的存在,每一次死亡都是新的開始。生死的界限重合在一起,像是一個圓,由生入死,由死向生。

離開家鄉後,生命之泉不複存在。他曾也害怕過,但這樣的害怕僅限于意識方面。他只是從理論上模糊地知道,這裏的死亡并不會帶來複活。

但不會複活,究竟意味着什麽呢?

A03號患者蒙着的白布浮現在眼前。

立秋并不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但不能複活這件事情,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困擾。懼怕、後悔、猶疑,種種諸如此類的情緒,是他以前很少體會到的。

樹下傳來腳步聲。

這棵大樹很是雄壯,至少需要三名成年人張開雙臂才能将它圍在一起。

男人動作矯捷,輕松地爬上樹幹,坐到他的身邊,伸手遞給他一包雪糕。

“喏,剛在附近買的。”

巧克力脆皮冰淇淋。

上一秒還在傷感的立秋突然被打斷了情緒,他轉了轉狀态,接過雪糕。

“謝謝。”

“在想什麽,能跟我也說一說嗎?”

立秋打開雪糕的袋子,低頭咬了一小口。他不敢擡頭對上逢何的雙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把實話說出來。

但他又不想欺騙逢何,只能說:“在想A03號患者的事情。”

腦袋被一雙大手撫上,揉了一揉。

“以前有經歷過這種事嗎?”逢何問道。

“像她這樣的還是第一次。”立秋低聲說道。

逢何猜測過立秋的身份,認為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出自于什麽地方的實驗室。但這些日子,面對同樣是從實驗室中逃出來的四名患者,他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

除了這個可能性,有什麽能夠解釋他特殊的能力呢?

難以猜測立秋曾經的經歷,逢何轉了個話題:“死亡總是要面對的,她所追求的東西也算是在最後找到了。你呢,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情……”立秋的思維跟随逢何的話語,認真想了想:“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逢何低聲輕笑:“這就夠了?這世界上可還有很多有趣的事物。比如極光,比如星河,比如……”

最後一個詞語消散在空氣之間。

“你應該都沒見過吧?”

“沒見過,什麽樣的?”小少年眨着眼睛,疑惑側頭。

“像是五彩薄紗籠罩大地,伸手就能摘到星光。要是将來有機會,我帶你去星際旅行一趟,親眼見見不會後悔的。”逢何笑了笑。

立秋想象不出逢何描述的場面,但內心憧憬,滿是好奇,“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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