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別來無恙
白天都是江阮的戲份。
他又一次考試墊底,鐘父嫌丢人,家長會都不願意往前坐,躲在最後一排,回家看到楚聽冬的成績單,對比之下更覺得臉上無光。他動手動習慣了,卷起試卷就抽“鐘尋”的臉,“你看看你哥,人家才回來複讀一個月,都比你學得好!你怎麽笨成這樣呢?!”
鐘尋低着頭,雙眼憋得通紅,愣是哭不出來,“那你們再生一個啊。”
說完,他拽起書包就扭頭跑了。
當晚又沒回家。
這場戲反複拍了多半天,尤其是家長會那段,需要很多群演打配合,反複踩鐘父覺得羞恥的點,好像身邊都是那麽出色的孩子,就“鐘尋”一個孬貨。
傍晚,終于拍完戲,劇組也發布了綜合預告。
謝時嶼要下車的腳步停頓住了,他拿起手機,看着官博的預告片,鏡頭跳躍,就是江阮一雙哭紅的淚眼。
特寫鏡頭拍得極漂亮,睫毛濕透,卧蠶泛紅微腫,眸子亮得驚心動魄。
畫面一轉,片頭曲被直接剪成BGM,随着響起。
鐘父難得笑着對江阮說:“他叫楚聽冬,是你哥哥,暫時在咱們家裏住。你哥哥可比你成績好多了,以後讓他教教你學習,別成天這麽不懂事,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一點?別讓你玉蘭阿姨跟着操心。”
“哥?”少年回頭看向楚聽冬。
張揚漂亮的一張臉,就連挑釁也不加掩飾,摻着只有他們兩個才看得懂的暧昧。
“你怎麽還是把這冰刀帶過來了?”吳玉蘭無奈又格外老邁的聲音響起,“你別想再去滑冰,腿都已經這樣了,再滑下去不得徹底廢掉?媽媽都是為你好,你怎麽就不懂呢?”說到最後開始哽咽。
江阮躲在門外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又聽到樓下有人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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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尋!潘叔的冰場今天五折!”是他青梅竹馬的女生,岑柳,踩着腳踏車正等在樓下。傍晚盛夏的微風吹過長街,火燒雲流溢在天邊,少年似乎永遠不知疲倦。
冰場寬屏幕上看到花滑決賽的驚鴻一瞥。
摔裂的藥砂鍋。
傷痕青紅的一張臉。
最後落在那個潮濕悶熱的角落,忿然、不甘、充滿惡意和決絕,卻被人輕易阻攔的吻。江阮被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嘴,眼眸濕紅還在往外淌着淚,撞入了男生冷淡僵硬的懷抱裏。
歌聲将盡,加入了長段模拟心跳的鼓點。
幹淨又溫柔。
“而我走過經年盛夏,
從未忘記你
……”
評論區片刻沉寂之後也漸漸開始有了動靜。
【完蛋,光看預告的話,我竟然覺得我可以……糊歸糊,jr的顏沒人嘲過吧?靠這張臉也夠在內娛當花瓶了,怎麽做到糊了這麽多年的?】
【開屏那個鏡頭看得我直接心跳驟停屏住呼吸,我他媽直接自信,嗨,老婆!】
【你沒有自己的老婆嗎為什麽要搶我新撿回來的老婆!!!】
【我直接笑死,還真的有人嗑???戲外成天厚着臉皮蹭熱度,戲裏還在倒追,真的離開xsy就不能獨立行走是吧?糊咖能不能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到處碰瓷!什麽三流導演破劇組!】
【謝時嶼這幾個月就接了這一部戲,商業活動也好多都暫停,物料越來越少,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瘋了還是他工作室瘋了?@謝時嶼工作室】
【樓上先別激動,沒人濤一下導演嗎?謝時嶼發微博了。】
張樹拿自己的微博轉發了預告通知,本來就是湊個熱鬧,沒想到謝時嶼又轉發了。
【謝時嶼V:師哥的新戲。@導演張樹#複讀生首發預告#】
謝時嶼轉發之後,意義截然不同。
張樹畢業後五年沒有踏足導演圈,對觀衆而言也完全是個陌生人,他雖然跟一些劇組合作寫過劇本,但當時用的也不是本名,何況幕後的導演編劇本身就不怎麽被人關注,不像演員都在銀幕臺前。
但大部分人都知道謝時嶼是國外名校導演系畢業。
預告片拍得細膩生動又不失節奏,還跟謝時嶼同校,怎麽可能是普通半路出家的導演?
張樹在業內認識的前輩,也開始紛紛轉發。
#複讀生預告#直接反超了《淩霄》劇組今晚新發的預告,頂上熱一。
江阮晚上跟岑柳對完戲,回休息室,等謝時嶼到劇組後開工接着拍夜戲。
“哥!你漲粉了!”徐小舟一打挺坐起身,激動地跟他說。
江阮接過手機,發現他久違地一夜之間漲了小幾千粉絲,平常只有老粉冒泡的評論區也罕見地熱鬧,甚至還有人在催他多發點自拍。
雖然他沒看懂底下喊老婆的都是什麽意思。
他沒太在意,直接去看官博評論。
純看劇的路人反應多數都挺好,但評論區大量他和謝時嶼的粉和黑,魚龍混雜,罵什麽的都有,說“嗑不動”、“完全沒有任何CP感”、“笑死,你看謝時嶼樂意跟他拍吻戲嗎”、“不是吧不是吧至于缺糧到這種程度,饑不擇食?”的人也不少。
而且很明顯,有《淩霄》那邊買的水軍下場。
踩住一個痛點就反複使力。
“謝時嶼跟江阮當了那麽多年的對家,怎麽可能樂意跟他拍對手戲,之前他主動關注江阮微博也是劇組的營銷手段吧?別說戲外了,戲裏都拒吻,強扭的瓜不甜。去嗑《淩霄》的絕美師徒戀它不香嗎?”
江阮向來對這些評論情緒都不敏感,他像是置身事外,在跟着看自己的熱鬧。
“少刷會兒微博。”旁邊忽然有人冷淡地說。
江阮擡起頭,才看到謝時嶼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就靠站在休息室門口,眉頭微蹙。
“……嗯。”江阮讪讪,收起手機,跟他去片場。
晚上說是場吻戲,其實還是江阮單方面的主動。他不停地試探,不停地被拒絕,卻屢次都不死心,在“謝時嶼”的底線反複橫跳,惹得“謝時嶼”越來越厭惡他,覺得他病得不輕。
江阮甚至晚上故意去他的房間,往他床被裏鑽。
雖然并不敢真的做什麽,而且他也不想,畢竟他還覺得自己是個直男,想搞到“謝時嶼”是一回事,但自己真的犧牲那麽多,還是狠不下心。
“《複讀生》第三十七場一鏡一次!Action!”
江阮跟岑柳他們傍晚去了家附近的滑冰場,場地不大,是一個退役三十多年的花滑老教練開的,姓潘,平常江阮他們都管他叫潘叔。江阮會滑冰,但是滑得不好,他主要是過去拍照的。
他也不喜歡拍人,寧可拍冰面。
冬天會有室外冰場,厚重的冰面下能看到裂痕,他覺得那些痕跡就像許多洄游的魚。剩下三個季節只能待在室內,拍拍角落稀疏黯淡的光。
岑柳他們都回家了,江阮才慢騰騰地拎着自己的冰刀往家走,盛夏晚上,他只穿了短袖短褲,略長的頭發随手紮起,露出少年白皙漂亮的側臉和後頸。他叼着冰棍,迎面看到了剛下樓的謝時嶼。
謝時嶼在跟班上幾個學習好的說話,他們班複讀的很多,這些人沉默而自發地成了朋友,聽說私下還有學習小組。
他頓時起了壞心眼。
猛地跑過去,直接趴在了謝時嶼的背上,謝時嶼下意識地朝後伸手,他無比熟稔地勾着腿搭上去,摟住他脖子,叼着冰棍含糊又黏糊地說:“哥?你們要去哪兒啊?”
謝時嶼感覺到江阮的唇蹭過他耳畔,狡黠地親他,又想起江阮剛吃了冰棍,潔癖都犯了。
冷着臉直接把人丢下去。
這一幕張樹以為要拍很多次的。
畢竟跑過去撲到背上,還得勾腿,這個動作太複雜了,連貫做下來很艱難,極其需要默契配合。而且拍戲時只能說臺詞,謝時嶼在戲裏并不知道有人要撲他,也不能回頭看江阮,難度就又倍增。
誰知道一條就過了。
“……”張樹坐在監視器後,表情難得有點兒懵,“你倆私下對過戲?”
……
并沒有。
江阮正要搖頭。
謝時嶼忽然走過來,在身後攬住他的肩膀,熟悉,但又不是特別親密的動作。
“是啊,江老師特意找我去對戲,試了好多次,”謝時嶼信口說,“所以才這麽有手感。”
江阮:“…………”
他挪了一步,躲開謝時嶼的手。
張樹對江阮的印象更好了。
哪個導演不喜歡演員拍戲認真?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古早的那種膠卷相機時代,拍廢一條的成本要低很多,但人力物力還是要消耗的,提前對戲,剩下來的時間非常寶貴,尤其是他們這種“三邊模式”的劇組。
“挺好的,後面也好好拍,”張樹贊許地說,“我導師那邊在籌備新戲,不知道有沒有合适你的角色,如果有,我就跟他推薦你。”
謝時嶼跟張樹的導師是國內早期知名的獨立電影人,甚至可以說是撐起當時電影拍攝藝術的先鋒。他原本在國內一所傳媒大學任教,後來生了病才出國治療,目前大部分時間還住療養院。
他在謝時嶼他們的學校只是榮譽教授,碰到很優秀的學生才會親自帶,親手執導的電影,每部都能捧出新人。
江阮連忙道謝。
“沒事沒事,”張樹擺擺手,“你演技不錯,又認真,值得去拍好片子。”
他提起“認真”,江阮頓時哽住,朝謝時嶼瞥了一眼。
夜戲收工。
等回到酒店,江阮就去微博,按張樹說的轉發預告,并且配了張圖,就是之前他在滑冰場給謝時嶼随手抓拍的其中一張,放到劇中看,完全是男友視角。
【江阮V:你好。[圖片]@謝時嶼#複讀生預告#:視頻鏈接】
他想要關掉手機去洗漱,又突然一頓,消息提醒他關注的博主發了新微博。
點進去就是謝時嶼剛剛轉發的那條。
同樣是配了一張圖。
但江阮點開後卻怔住了。
那是他第一天進組時穿的那身純白羽絨服和淺駝色圍巾,在片場外那片雪地中,隔着燈火喧鬧的人群和小巷,他朝謝時嶼停在路邊的車看了一眼。
【謝時嶼V:別來無恙。[圖片]@江阮#複讀生預告#:視頻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