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我愛你 (1)

江阮都沒察覺到自己突然眼眶濕透, 直到眼淚啪嗒一聲掉下,打濕了謝時嶼的手背,他才猛然驚醒, 再擡頭眼前一片潮濕模糊, 連快要落幕的煙花都差點看不清。

“怎麽了寶貝兒?”謝時嶼愣了片刻,收起那張紙條,握緊江阮的手, 又去掰他的臉頰, 失笑,“哭成這樣?”

他忍不住來找江阮,煙花是提前準備好的,結果沒想到反而意料之外的一句話把他惹哭了。

江阮沒出聲,自己也覺得丢臉, 但眼淚卻止不住,頓時耳根泛紅,他嘴唇微動,還想說對不起,卻被謝時嶼擡手捂住了嘴。

“噓, ”謝時嶼猜到他又要脫口而出的是什麽, 索性捂着他下半張臉, 眼淚濕漉漉的淌了他滿手, 滾燙, 他抱緊江阮,想就勢打趣他,又把話咽了回去,含笑說,“還有兩三分鐘就放完了。”

江阮縮在他懷裏, 擡頭看了一會兒煙花,才漸漸回過味來,瞬間紅成了蝦子,眼淚也不掉了,要不是謝時嶼摟得很緊,他恐怕能蹭地一下站起來就跑。

這姿勢未免太熟悉,謝時嶼總是壓着他,這樣捂他的嘴,怕他把家裏人吵醒。

“晚上就不回去了吧?你那邊估計到處都是娛記,正追着想堵人。”謝時嶼下巴搭在他肩上,壞心頓起,“反正這荒郊野外,江老師跟我待一宿?動靜大點也不會有人聽見。”

江阮臉皮薄,明知道他開玩笑的,還是忍不住掙紮,連滾帶爬從他懷裏逃走,讪讪地說:“……我去鋪毯子。”

謝時嶼沒攔着,他起身把餐盒收起來,帳篷裏有簡單的洗漱工具,還有一身衣褲,等他再回頭,江阮已經飛快地收拾好自己,鑽進了厚實的毯子裏,半張臉都埋在裏面,只露出鼻尖和一雙眼睛看着他。

帳篷內燈光暖黃,他皮膚映成柔軟的蜜色,卧蠶也顯得很深,烏黑長睫壓下來,豔麗又幹淨。

“傻子,”謝時嶼見他泾渭分明地把睡墊分出界線,走過去俯身拽了一把,攏到一起,然後稍微使了點勁捏他的臉蛋,似笑非笑,“挨着我睡,不然半夜會冷的,我還能真在這兒操.你麽?”

“……”江阮臉頰燒起來,擡手捂住耳朵,閉眼裝睡。

謝時嶼很輕地哼笑了一聲,他去洗漱,回來發現江阮還是剛才那個姿勢,知道他沒睡着,躺下後就摟着他的腰把人揣在懷裏,江阮額頭抵着他肩膀,後頸被揉撚,整個人都軟下來。

“睡覺。”謝時嶼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後腰,壓低聲音威脅說,“不然就別睡了。”

江阮小聲頂嘴,謝時嶼原本真的打算睡了,聽到後又睜開眼,他也沒說話,直接撐起身擡手握住他脖子,指尖摩挲着那塊脆弱的喉結,低頭嘬吻他,琢磨這白白送上門的,該怎麽下嘴比較好。

Advertisement

“……別。”江阮眼睛簌然睜大,渾身過電似的抖了一瞬。

“不願意當我男朋友,”謝時嶼有一下沒一下地親他嘴唇,那雙眸子漆黑,盯着他,很溫柔低沉地說,“還想往我懷裏鑽,想讓我抱你。”

說完,謝時嶼輕輕拍了下他臉頰,松開手又躺了回去,還是像剛才那樣把他揣在懷裏,摟着他睡了。

他們明明在一起也就多半年時間,抱着睡覺加起來也沒幾夜,但懷抱的姿勢卻契合,謝時嶼修長手指插|進他腦後的黑發裏,江阮很快就被睡意籠罩。

等到天一亮,江阮察覺到旁邊的人起身,就跟着睜開眼。

謝時嶼打算開車送他回片場。

江阮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戈壁灘,莫名空落落的,好像等了許多年才做這一場夢,未免醒得太快了吧?

“我其實想過很多次,回來以後如果碰到你,第一次見面該說什麽,”謝時嶼替他拉開車門,突然勾唇笑了笑,說,“那個時候是覺得有點恨你,但是見了你又心軟。”

江阮不懂他為什麽提起這個,腳步一頓,有些惶惶地望向他眼睛。

“寶貝,你還記得我之前那個手機號嗎?”謝時嶼擡手微微用力,撫摸過他的臉頰,垂下眼跟他說,“我是認真想跟你再試一次,如果你考慮好了,給我發消息行不行?

“你不用着急說什麽,等後天吧,後天晚上一點前,你想好了就給我發消息,發什麽都行,我馬上來找你。如果接受不了,不想見我……你就什麽都不用跟我說,你要是不希望的話,我保證不再打擾你。”

謝時嶼想低頭親他,但最後只親了他的額頭,然後朝他笑,說:“算是給我留點兒面子。”

江阮心跳快要溢出胸膛,呼吸急促,指尖莫名有點發涼。

“不是想晾着你,”謝時嶼掌心又摩挲過他臉頰,俯下身抱緊他,高挺的鼻梁挨着他頸側,低頭蹭了蹭,自嘲一笑,“你不能接受我,我可能還是沒法忘記你,但也許分開比較好。”

他不想再拖下去了,這次放江阮走,又要被糊弄過去。

一路回片場江阮都沒說話,等下了車,他去化妝間,在二樓窗前低頭看到謝時嶼的車開走了,嗓子卻驀地一緊。

分手的時候,謝時嶼說讓他好好照顧自己,現在他該怎麽告訴他,他唯一的親人在那年夏天去世了,他差點殺人坐牢,一閉眼滿手都是腥臭滾燙的血,被學校處分、記過,他所有擁有的都失去,愛上的都離開……擡起頭發現一屋暗燈,好像陷入深海,身軀只能下沉。

他重度抑郁吞藥自殺過一次,如果不是當時精神狀态已經差到極點,沒發現藥只剩幾片,也許就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好了,有時候又覺得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了,還可以喜歡他嗎?

他想跟當年一樣,完整健康地站在謝時嶼面前,甚至主動去找他,懷着深夜搭飛機奔赴明尼阿波利斯的沖動和愛意,滿心羞澀和倉惶,望着他說,我還是很愛你,你能原諒我嗎?

但都是癡心妄想。

徐小舟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怔怔地擡起頭。

“哥,明天上午拍完戲就得回燕寧,”徐小舟昨晚簡直懵了,一扭頭江阮就不見了人影,還是謝時嶼的助理過來叫他一起走的,“得去錄《最佳拍檔》第二期,我跟劇組請過假了。”

江阮是簽的綜藝合同,然後才接了拍戲通告,所以跟劇組商議,預留出了錄制綜藝的時間。

“……好。”江阮點了下頭。

他去拍戲,拍的時候好像心無旁骛,拍完之後接過徐小舟遞給他的水杯,又有一瞬間的恍惚,發呆似的眨了下眼,才發現竟然又到傍晚了,他覺得有點餓,抿了抿唇問徐小舟,“場務還沒送盒飯麽?”

徐小舟納悶撓頭,“咱們是吃完飯才拍的這場戲啊。”

江阮嗓子澀得厲害,他指尖攥皺了礦泉水瓶,聽到手機響了一聲,是謝時嶼發給他的照片。

【謝時嶼】:新片場。[圖片]

【謝時嶼】:寶貝,你們還拍夜戲麽?

江阮點開那張照片,發現謝時嶼他們拍戲的地方好像離東方明珠塔不遠,夜空下燈火燦爛。

謝時嶼是真的沒想晾着他,不是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就是想要他一句話,又怕他難過,怕他會揣着心事睡不着,留出了足夠的體貼,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還一直在聯系他。

【江阮】:不拍了,我明天回燕寧。

他還不知道謝時嶼有沒有簽第二期,之前聽導演說,謝時嶼的檔期沒确定下來,好像是沒打算簽,但是節目組哪舍得放他走,就算不跟江阮營業,謝時嶼本身就等于話題度。

所以一直在跟謝時嶼那邊争取,哪怕錄不滿七天呢。

晚上下了戲,江阮回招待所,才想起來還沒把剪出來的那個視頻傳到微博,他登上去發了一下,沒過幾分鐘就上百條評論。

【嗚嗚嗚嗚總算等到剪上一期綜藝了,明明糧那麽多,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博主的總給人感覺不一樣,每次看不着就覺得缺點什麽QAQ。】【!!!我就知道太太會剪漁船許願那段,啊我死了嗚嗚嗚,官方最後的剪輯版本就純粹是沉浸角色似的溫柔,好像是楚聽冬視角。但那段壓根是小謝自己說的吧,晚霞一照,身後都是海浪,漁船那麽破舊,看起來真的有點寂寞,他說到最後低頭一笑,我真的想哭,只有這個視頻剪出來了。藏得特別深,沒人能看出來的那種心軟和溫柔,就跟當初沈輕舟那張照片一樣。】

江阮發着怔往下劃拉評論,看了一會兒就去洗漱。

他那個角色電影全程都是各種打戲,而且不是每個對手戲演員都像邬遲那樣專業,中間武指糾正,再強調燈光和角度,一場戲重拍十幾次是常事,尤其群戲,下戲累得渾身濕汗,一沾枕頭就睡得很沉。

他又拍了一上午戲,搭中午的航班跟徐小舟趕回燕寧,等到節目組安排的酒店時,天色已經變黑。

副導演提前來找他,合掌抱歉地說:“江老師,你這期還跟謝老師搭檔,但謝老師應該第二天晚上、或者第三天上午才會來,他那邊檔期對不上,不過咱們這期比較清閑了,就等于度假,也沒有暗線任務,所以不用擔心沒搭檔會吃虧。”

“沒關系,”江阮頓了下問,“那我明天直播的時候,需要跟觀衆說一聲嗎?”

“是的是的,”副導連忙點頭,這次的身份是旅行團,沉浸角色的真人秀,最好江阮去提,“就說搭檔等一天才會來就行。”

江阮答應下來。

他們第二期的目的地是一處古鎮,在半山腰上,黑瓦白牆,還沒怎麽開發旅游業,所以保留着很原汁原味的古樸,但相應的,條件設施也不怎麽好。

清早,下着蒙蒙細雨。

江阮他們幾個嘉賓搭大巴車繞盤山公路上去。

直播間彈幕開啓。

【嗚嗚嗚怎麽謝哥沒來?聽說他好像就簽了一期,是真的嗎QAQ?】

【!不對!車上嘉賓不夠啊,阮阮沒搭檔。】

導演比了個手勢提醒,雪樾就回頭假裝随口一問,跟江阮說:“诶,你怎麽落單啊?待會兒誰跟一起住?要不然把柳叔送你吧,我享受一下沒搭檔的假期。”她開了句玩笑。

“……不要,”江阮眨了下眼,有點嫌棄地拒絕,“我搭檔明晚就來了。”

說完,他瞥見鏡頭挪開,就低頭偷偷地看手機。

謝時嶼說等他的消息,現在已經過去兩天,所以最晚就是等到今晚零點。

他把謝時嶼的舊手機號從黑名單拉出來了,怔忪地盯着那串數字,才驚覺還是那麽熟悉。

雨天有點霧蒙蒙的,到地方下車後,嘉賓都撐着傘。

【要住哪兒?老鄉家裏?】

【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遲早被阮笑死,下大巴車他就瞥了一眼旁邊的羊棚。我的阮快沖!不然你老公來了也要一起睡羊棚,我真的一點也不期待(?)】

導演組也沒想到才抵達就下雨,跟拍都不是很方便,但也沒辦法,這是早就選好的地址,合同都跟鎮長簽了。

“這期想要留給嘉賓們完美的出游體驗,”導演組笑眯眯地對着鏡頭說,“所以房間都是提前準備過的哦,不需要嘉賓積分兌換。”

【???突然這麽人性化我竟然有一絲絲不适應。】

【笑死,嘉賓都不信他。】

江阮也不信,但他拎着行李箱擡頭一看,竟然真的是個很古樸的客棧,院子很寬敞,挂着不少紅燈籠,大部分都是兩三層的小木樓。

客棧老板是個拿着水煙袋的老人家,眼花耳背,江阮舉房卡給他看了半天,才辦好入住。

【阮阮一個人好冷清嗚嗚,想起上一期開頭小謝抱他坐行李箱了,這次只好自己提。】

“有點像镖局。”江阮推開房間門,懷疑節目組有陷阱,先謹慎地探頭看了一眼,發現連房間內都是古裝戲那種木床和木桌椅,甚至還有銅鏡,而且這個角度恰好能透過窗棂看到院子角落的镖靶,“我剛才還看到停着镖車。”

發現房間內也很正常,他拉起行李箱進去,對着鏡頭垂下眼笑了一下,輕聲說:“我們在這兒等謝老師,他明天就來了。”

【嗚嗚噫噫,我覺得老婆也在想謝哥。】

【為什麽這樣啊,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真的就是營業,沒破鏡重圓?哭了,我不信!】

這期沒那麽多勾心鬥角,但也不能真就放任嘉賓躺平度假,導演組終于像個正常旅游節目一樣,給他們安排了一點老套的小任務。

古鎮上的玉雕很有名,導演組請了幾位玉器行的老師傅來教嘉賓選玉和雕刻。

江阮挑了塊白玉,稍微泛着淡青色,嘉賓們跟着老師傅學了一上午。

沒想到下午雨勢越來越大,節目組之前安排的出游項目都沒法去,只能待在客棧裏,鏡頭不能白等着,索性玩了幾局狼人殺。

“這雨到底什麽時候能停?”柳鐘達起身探頭出去看了一眼。

燕寧總是這樣,每天從春天三四月份開始就多雨,市裏還好,周邊這些鎮子下起雨更是來勢洶洶,而且客棧老舊,雨滴砸在屋頂上的動靜聽起來有點吓人,瓦片似乎都碎裂開迸。

又一局狼人殺結束,導演組也撐不住了,信號本來就勉強,再加上大雨,直播間異常卡頓。

最後只能跟觀衆道歉,暫停錄制。

“那就等到雨停再說吧。”邬遲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笑笑說,“一直玩桌游也挺無聊的。”

他們純粹是為了直播才在這邊搞狼人殺,這部分內容後期還是要補上的,可能會多錄一天半天,正式剪輯版不會有這段。

轉瞬,急雨裹着冰冷的山風傾瀉下來。

江阮正想回房間,突然聽到一聲驚雷,緊跟着傳來坍塌斷裂般的巨響,嘉賓都被吓壞了,還以為這房梁要塌。

“怎麽回事?哪兒的動靜?”

“這客棧有點年頭但也不至于吧,節目組呢?現在下樓?”

江阮扭頭一看,發現是院子裏那個歪斜的羊棚被吹塌了,好幾只小羊羔被埋在底下,蹬着蹄子出不來。

客棧那個老人披着雨衣下樓,嘉賓跟工作人員也匆匆過去幫忙。

山雨越來越大,雨衣跟傘都擋不住,還是渾身濕透,冰涼的雨泥倒灌進鞋裏,凍得骨頭縫都打顫。

江阮俯身抱起一只被淋濕的小羊羔,手背被蹬出幾道淺淺的血印,還破了皮,衣料澆透,貼着清瘦的脊背,雨夜裏他臉頰有點蒼白,低頭扒拉它擰成一團的濕毛,好像沒砸到腿。

節目組幾個工作人員借到工具過來,很快頂着雨把倒塌的羊棚掀開,所有羊都跑了出來,還好都沒受傷。

“我去燒點開水。”孟遙跟老鄉借了幾塊生姜,“可別感冒。”

“不行,這頂不住,徹底沒信號了。”柳鐘達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脫掉雨衣,臉色不太好看,“電話都打不出去,待會兒千萬別斷電啊。”

就來錄個綜藝,沒想到還真被堵到山上,憋得他有點窩火。

雪樾簡直無語,“你能不能別亂說話啊,烏鴉嘴。”

江阮還抱着那只小羊羔,聽到後愣了一秒,他低頭去拿手機,瞥着暴雨,小心翼翼地給謝時嶼發了條消息。

真的沒發出去。

他有點昏沉,嗓子也啞,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喝了一點姜湯,都沒嘗出味來,放下小羊,然後一個人先回房間。

已經是十二點半多。

—我們在山上錄綜藝,下雨沒信號了。

他連着發了幾條,都提醒他消息沒發出去,要不要重發。

他都沒選重發,接着低頭打字。

說不清是想讓謝時嶼看到,還是不想讓他看到。

—你想看看小羊嗎?抱起來很小一只。

他發了張剛才拍的照片。

—晚上住客棧,那個老板給我們做了水煮魚和木瓜水,我只喝了木瓜水。

—有點冷,你如果明天來,要不要多帶一件外套?他想起分手之後,謝時嶼發來的那些消息,他以為會是惱恨憤怒,卻每個字都只透着溫柔和關切,明明他連理由都不知道,就被年少時候喜歡的人推開了,想過的未來都成了泡影。

——我聽說你過幾天要去隔壁市參加化學競賽?路上小心,不要熬夜。

——奶奶身體怎麽樣,哪天複查?

——剛才去吃宵夜,突然想到好像現在跟你有時差。

——寒假可以回去見你和小鹦鹉嗎?

——阮阮,新年快樂,去看煙花了嗎?我晝夜想你,失控似的想你,不願清醒,你比我追逐過的一切風暴都更讓我沉淪,我真的是個無賴、混賬,天生的混蛋,時常犯錯,謊話成性,不怪被人誤解唾棄,唯獨卻對你認真,想你對我的懷抱滾燙,臉頰柔軟,眼睛漂亮,肖想你愛我,還得寸進尺,想你只愛我……

……

江阮忽然想到那條情書似的消息,頓時被雨淋濕的蒼白臉頰泛起血色,也不知道謝時嶼還記不記得給他寫過那種東西。

他咬了下唇,頭發還沒擦幹,心裏惴惴、倉惶,明知道沒信號,他也沒想真的發出去,只是贖罪又自虐似的接着給謝時嶼發消息,每一條都跟着一個未能發送成功的感嘆號。

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沒能發出去,就像謝時嶼曾經發給他,但從沒得到過回應。

—還可以一起去戈壁灘看煙花嗎?

—想見你。

江阮發完最後一條,瞥見早就過了淩晨一點,心髒猛地一墜,陡然清醒,覺得解脫。

指尖卻不受控制地顫抖,沒能握緊手機,幾次掉地,撿起來時不小心掀開了手機殼,才愣怔地發現夾着張紙條。

“……我留在你身邊時就忍不住想你,分開又想見你,我時刻都滿懷嫉妒、貪心、渴求你,對你充滿妄想,想像個難捱想念,卻不得不暗戀的人那樣,只拿眼神露.骨下.流地刻過你臉龐、脊背,又想揉碎你,填.滿你,惹哭你,恬不知恥地占有你,想你眼中只為我醞釀風暴,不管它明亮還是黯淡,我會誤以為自己闖入群星深處,永遠沉溺于你眼睛,永遠執迷不悟、不知悔改、等你,想你時痛苦不是痛苦。”

江阮臉頰燒得滾燙紅透,眼睫抖得厲害,壓根不敢細看,一字不落,辛辣直白,他覺得指尖都被燙得發麻,那張單薄的紙,像能憑空燒穿整個暴雨夜。

他嗓子微哽,耳朵嗡鳴,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遲鈍地感覺到堵在胸口,這幾個月來一直讓他酸麻、難以喘息的,不是重逢後的愧疚,不是他的病,他只是覺得心疼。

“待會兒雨停了是要下山嗎?”柳鐘達探頭去問路過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點頭,“是的,柳老師,我們等下開車去檢修設備,有幾臺攝像機出了點問題,而且這邊信號一直不行,想催人來修。”

“那捎我一個吧。”柳鐘達說。

他當主持人平常就忙,前段時間還接了臺裏的任務,今晚接不着電話,不知道錯過多少事,有點不放心。

江阮擦了把臉,眼睛還是有點紅,他推門出去問,嗓音微啞,“還能捎下我麽?”

“車上很多空位的。”工作人員連忙都答應下來。

“诶,”柳鐘達看見他,忽然想起他們還缺個嘉賓,“那謝老師明天還來不來?”

“這……”工作人員有點猶豫,最後還是說,“不太确定,謝老師那邊行程本來就緊,導演說想請他,來幾天都行,但這個天氣,在山上挺不舒服的吧,而且上山也費勁……”

姜南聽說古鎮這邊下雨,就不太想讓謝時嶼過去,但她給謝時嶼打電話的時候,謝時嶼早就在路上了。

“簽了合同,”謝時嶼稍微笑了下,叼着煙漫不經心地說,“現在不去,想賠違約金嗎?”

深夜,車窗被雨打濕,眼看道路越來越泥濘,來時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雨勢漸大的時候,姜南還沒打電話,他們恰好卡在半路。

謝時嶼讓司機在路邊停車,他瞥了一眼屏幕,江阮還是沒找過他,又丢開手機。

“老板,那咱們掉頭回去,還是接着走?”司機試探着問。

雖然現在哪邊路程都差不多,但回去至少能住得舒服一點吧,再上山,又濕又冷,那地方估計連家條件稍微好點的酒店都沒有。

“對面有個賓館,看着還行,”謝時嶼深吸了一口煙,車內昏暗,顯得他輪廓鋒利,“路不好走,你下車,我自己開。過去住吧,明天自己回燕寧,別跟我過去了。”

司機的路費和住宿都是工作室報銷,他又不敢不聽謝時嶼的,再說謝時嶼駕齡比他還長,就撐着傘下了車。

謝時嶼走到駕駛座,系上安全帶,雨刷劃過車窗,還沒來得及擰鑰匙,又接到節目組的電話,告訴他暫時不要上山。

“……塌了幾個土胚房,嘉賓那邊……”信號很差,一直斷斷續續的。

謝時嶼擡了下眼,只聽到說嘉賓好像沒事,但這幾天可能沒法錄制,路上也沒法走,讓他再等一兩天過來就行,工作人員扯着嗓子又說了幾句,徹底沒信號了,只能挂掉電話。

他重新擰開火。

一路大雨噼裏啪啦砸下來,車身悶響,他透過水霧模糊的車窗,好像看見了那個古鎮的影子,又沿着那條山路開了十來分鐘,雨聲漸漸停息。

鎮子上都是很窄的小巷,他把車停在一處空地,拎着外套下車。

遠遠地看到好像有工作人員在搬東西,他走過去,确實是《最佳拍檔》節目組的,見到他還驚訝地打了個招呼,探頭想去看他的司機,結果身後沒人,“謝老師,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雪樾他們都去睡了,柳鐘達本來還惦記着怕今晚有急事錯過,但撐了一個小時,雨還是沒停,趴在木桌上不知不覺響起輕鼾。

江阮披着外套坐在臺階上,他把剛才給謝時嶼發過去的消息全都重發了一遍,還是一條都沒發出去,偶爾有雨水冰涼地飛濺到他腳背上,他擡起頭,積水的淺坑反着光,像遍地碎裂的玻璃碴。

他也有點犯困,困得甚至感覺有點發燒,埋頭在膝蓋裏,渾身發燙。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色灰沉,雨漸漸停下,他聽見有工作人員說要下山,瞬間清醒過來,站起身才感覺腳已經麻了。

“江老師,稍等一下,我們這邊搬完設備就來叫你。”工作人員跟他說。

江阮揉了下冰涼的臉頰,點了點頭,“好,謝謝。”

他懷裏抱着那只小羊羔,站在巷子口等車,帆布鞋濕透,白短袖也濕透,脖子上挂着的那條紅繩被洇得顏色變深,臉頰白得透明,眉眼都像淋了雨,鎮子裏燈火點點,耳邊寂靜得滲人。

手機突然之間接連不停地震了十幾聲。

江阮懵懂地去摸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起,卻沒發現有消息,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耳根瞬間通紅,差點不敢回頭,感覺有一雙手繞過他身後,借着濃稠夜色緊緊地摟了他一下。

“你抱着的是什麽東西?”謝時嶼想摸他的手,一不小心摸到滿手濕漉漉的絨毛,怔了一下,失笑說。

江阮還沒說話。

他已經拿出手機,從上到下翻了一遍消息,湊到他耳邊,噙着壞笑,問他:“小羊羔?”

江阮眼睛一酸,眼淚啪嗒掉到小羊羔的頭頂,他趕緊擡手揉了揉,那一小片才晾幹的絨毛又濕起來,打着卷,他轉過身時眼尾還是濕淋淋的,犯傻似的盯着謝時嶼,想哭又不敢出聲。

他說不會再去找他,每次都回了頭,說不值得對他心軟,又每次都心軟。

謝時嶼瞥見小羊羔白毛底下藏着一抹紅,他叼着煙去拉江阮的手,看到他手背被受驚吓的小羊蹄子蹬破了,還有點滲血,又是一怔,磨了下嘴裏的煙蒂,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阮沒聽懂,小羊羔從他懷裏跳下去了。

“算了,”謝時嶼那雙丹鳳眼微彎,朝他笑了一下,他去車上翻了個創可貼,簇新,跟那年一模一樣,殺生丸的,貼在他手背上,勉為其難說,“原諒你了。”

那次在酒店錄綜藝,江阮喝醉了纏他,他回燕寧,路過學校門口,忍不住停車去買了幾個。

想拿來哄他,又不肯低頭,不想他太高興。

江阮感覺到手背一熱,怔怔地盯着那個布貼,再一擡頭,一瞬間淚流滿面,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淌。

謝時嶼張開手抱他,他就勾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想起那年删掉的所有聯絡,一出聲差點哽咽,“我沒想你走,我一直想去找你的……”

“噓,我知道,”謝時嶼拿掌心蹭了蹭他濕漉漉的臉頰,幸好深夜這邊巷子沒人,拉着他的手腕上車,“被別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

江阮還摟着他,滾燙的鼻息噴到他頸窩,謝時嶼被他攪得也有點燥熱。

“你看了嗎,有沒有看到?”江阮貼緊他,像是又醉了,卻摻着清醒時才有的羞怯,扒開他的掌心,奪不動手機,就翻出自己的給他看,對上謝時嶼的眼神,頭一次那麽鮮明地感覺到謝時嶼恨他,又愛他,好像愛更多一點。

“別鬧,”謝時嶼攥住他兩只手腕,鉗制着,不許他亂動,磨着齒關,忍不住說,“幾句話,就那麽幾個字,用不了半分鐘就能看完。”

江阮于是傻傻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咬自己的嘴唇,感覺咬破了皮,掌心掙出來,搭在謝時嶼肩膀上,擡頭想讨他的吻,沒想到卻被躲開,又不甘心,膝蓋蹭上車座柔軟的皮料,壓緊了撐起身,往他懷裏鑽,又再次低下頭去親他。

謝時嶼嘴唇碰到他唇珠,就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像恨他,吮着舔了一下,江阮頓時疼得攥緊他肩膀,卻沒松口,反而更深地朝他吻過去。

“現在纏着我浪,”謝時嶼在他腰上握着掐緊,方才深吸的那口煙都被他卷走,低聲咒罵,“待會兒又後悔。”

江阮理虧,沒資格辯白,只纏着他接吻,臉頰又紅又燙,渾身都是羞出來的薄汗,手指去摸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尖軟軟地勾着他指縫,讨饒說:“我不後悔了,真的不後悔。”

謝時嶼被他磨得理智崩斷,一把推他到車座角落,擡手拿虎口卡緊他下颌,不知道是想親他,還是想掐死他。

江阮本能地害怕,卻還是摟緊他脖子,讓他靠近自己,仰起頭把唇舌都送上去。

“我今晚不來呢?”謝時嶼指腹碾過他腫燙的唇瓣,沒憐惜,是蹂|躏的力道。

江阮像不知羞恥,嗓子裏無意識地悶哼,嘬吻他指尖,眼尾還殘留淚濕,溫馴地告白:“……我要去找你的,我都跟節目組說好了,如果他們下山,就帶上我,我去找你,你不等我也去。”

謝時嶼松開手,這次很溫柔地捧着他臉頰,舔舐他唇上的血,低頭親他眼尾和睫毛,淚珠都吞下去。

“……我眼睛腫了沒?”江阮哭完才開始難為情,小聲地問他。

“哭成那樣,我說沒有你信麽?”謝時嶼聞言停下動作,擡起頭沖他笑,眼神笑意不深,但嗓子低啞,随着吻一起落到他唇上的話,語氣卻哄得他連骨頭都軟了,差點化在他懷裏,“真能撒嬌。”

“明天應該也不錄節目的。”江阮不太确信地自我安慰。

謝時嶼睨他一眼,“說不定待會兒設備就換好了,不是要去學玉雕麽?燈一照,眼睛不腫都顯得腫。”

“……”江阮抿了下唇,車內燈光昏黑,他眼睛褪去顏色,顯得烏黑濕透,摟着他脖子往他身上貼,似是抱怨,又像故意惹火,“都是為你掉的眼淚。”

謝時嶼聽他倒打一耙,反而來怪他,坐起身,冷笑說:“還是我欠你的嗎?”

“你不欠我,”江阮拽了下被揉得皺擰的短袖下擺,差點被推搡到肩頭,捋平一些,像件衣服,又往謝時嶼身邊湊,拉開他胳膊,暖烘烘地擠到他懷裏,那雙漂亮的眼睛望向他,嘴唇開合,嗓音啞得甜膩,“是我欠你的,我欠了你,還想讓你愛我。”

謝時嶼假裝的惱怒,沒撐到半分鐘就笑了,伸手抱過他說:“怎麽回事啊寶貝兒,今天這麽聽話。”

他哪兒扛得住江阮認真跟他撒嬌。

江阮紅着臉不說話了,額頭蹭着他頸窩,謝時嶼稍微放下一點車窗,驅散掉車內過于灼熱的溫度,才摸到江阮身上燙得不太正常。

“發燒了?”謝時嶼探他額頭,滾燙,忍不住蹙眉。

江阮迷茫地點了下頭,又搖頭。

謝時嶼拿自己的外套裹住他,拉他下車,回那家客棧,江阮剛才發消息跟工作人員說他不去了,所以現在巷子裏很冷清,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腳下積水,頭頂夜色清朗。

“別走了,”謝時嶼拽住他,捂他冰涼的手,說,“我背你。”

江阮才開始害羞,磕巴地拒絕,“被看到怎麽辦?”

“除了你,誰這麽晚還不睡?”謝時嶼托他腿根,滿不在乎,笑得一股壞意,“看見就看見了,我背我男朋友,是犯法的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