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婚之後
喬言希決定逃婚了。
逃婚對象是她苦苦追了十年的青梅竹馬游丞。
離開家時,她給游丞打了幾通電話,無一例外皆顯示沒人接聽,不過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游丞對她的冷漠和忽略,畢竟他這麽做,原因無非有二,游丞不喜歡喬言希,最起碼她的內心深處是這麽肯定的。而喬言希這十年來眼中無旁人地追随在游丞身後,步步不棄。
綴滿施華洛世奇水晶的婚紗挂在她的房間,室內的燈光如同天鵝的緞羽般柔軟,清風薄薄的一層吹過,窗口的薄紗被撩起,薄金般的日光傾瀉而入,灑金般地落在潔白的婚紗上,鍍上一層優雅迷人的光澤。
喬言希拉着行李箱離開,箱子裏的東西不多,畢竟她的時間也不多。
簇擁在半山腰裏的別墅極具現代美感,別墅的面前是一大片修剪齊整的草地,附帶一個別具設計感形狀的泳池。
泳池裏的光幹淨透亮,在日光的照曬下緩慢升溫,簡約大氣的別墅倒映其中,清風吹過,水面上的畫面跟着搖曳。
喬言希回頭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年之久的房子,随後拖着行李箱離去,走出了很遠一段距離,她才停住腳步。
身旁的車子往來離矢,掀起一層渙散的煙塵。
她從包包裏拿出一張病危通知書,她站的位置恰好是迎光方向,可此刻眸子裏的光源暗了又亮,亮了又沉。
望着白紙黑字的鑒定書,纖細白淨的指節一寸寸用力,喬言希的眼前像突然多了一個漩渦,光暈混亂。
刮過耳發旁的風越來越涼,喬言希擡頭看了一眼天邊,不再猶豫,果斷的将病危通知書撕成雪片,扔進了垃圾桶。
她離開家時并未想好要去哪,到了機場後,她在自動售票機面前站了許久,一個穿着幹淨整齊制服的空姐注意到了她。
空姐朝她走了過來,用标準用溫柔的聲音詢問她,“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喬言希看了她一眼,空姐形狀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彎,折曳出來的光芒柔軟的如同光滑的鵝卵石。
“我想去一個安靜人又少的城市,你能給我推薦一下嗎?”喬言希開口說道,嗓音有些喑啞,她已經一天未喝水了。
空姐帶着标準的笑容給她推薦目的地,“海城風景好,民風也很淳樸,您可以考慮一下。”
喬言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買了海城的機票,避開機翼位置,選了一個靠窗座位,拿好打印好的機票,她向空姐表示了感謝,朝着安檢走去。
海城是一個沿海的小城市,聽說這些年來在大力發展旅游業,不過效果甚微。
去那裏歡度剩下的三個月時間,應該不錯,喬言希踏上了去往海城的飛機。
暮色四合的空中不比白日亮淨,卻也漂亮的讓人若失,只是這份陰影籠罩下的安靜的漂亮帶着絲絲縷縷的孤寂。
喬言希透過舷窗往下看,在厚重鉛灰色的雲層縫隙中,望見的是城市星星點火的燈亮,這個角度看去,如若人間與星河倒置。
那些光亮自下而上地闖進了喬言希的眸底,迷霧一般的陰影被撕裂成大大小小的縫隙,光源侵占,是一片光華。
來到海城時,天色已經黑的徹底了,夜色籠罩下的這座小城市很熱鬧,喬言希選了路邊的一家小店先吃點東西果腹。
小城市的店鋪價格親人,喬言希覺得自己帶出來的那些積蓄足夠自己潇灑地過完剩餘的三個月。
店裏的面積不大,擺放的桌子有限,喬言希剛喝一口粥,有一位兩鬓斑白的老人端着自己的晚餐,坐在了喬言希對面。
老人慈眉善目,他在喬言希的對面坐下,打量了她一眼,熱情的跟她搭話,“小姑娘是外地來的吧?”
喬言希慢條斯理地咽下了那口粥,心中警惕,這是她在金玉在外的鋼筋森林裏學到的待人接物之道。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太有繼續鋪展聊天話題的欲望,“嗯。”
這個冷淡的字眼并未打消老人的熱情和笑容,老人咀嚼着馄饨,咽下後又喝了一口水,他說,“小姑娘,你是一個人來這邊旅游的嗎?要不要我給你推薦幾個景色好的地方?”
喬言希吃了兩口粥,已經飽了,她逃婚已經四五個小時了,家裏那邊還有游丞那邊都未有消息,再加上病危通知書的幹擾,她現在心情很不好。
就如同來海城時,在天上看到厚重的雲層,想看見光亮,必須要從縫隙裏尋找。
“不用了。”說完,喬言希準備去前臺付款,想到這幾個字還是有些生硬,她痕跡稍顯重地補充了一句,“謝謝你的好意。”
老人看着年紀大,可生龍活虎的,吃飯也快,喬言希付完款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就走。
剛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了老人的聲音,老人在和老板娘商量,“老板,我今天出門忘記帶錢包了,下次一起補上行嗎?”
老板手裏還握着一柄長鐵勺,他有些為難地掃了一眼這滿店的客人,他笑着說,“大爺,不是我不給你賒賬,是我們店裏就不能賒賬,就算我親兒子來了也不能賒賬。”
這話已經很通透了,老人是用完了晚餐之後才發現自己沒帶錢包的,情況很難辦。
老人有些尴尬地站在前臺處看了一眼四周,沒看見熟人,“你把電話借給我用一下,我給我孫子打個電話。”
喬言希本來不想管這攤子事,她從前就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也許是那一紙病危通知書讓她的心境發生了點變化。
她放下行李箱,折了回去,“我幫他付吧。”
老板剛拿出手機,喜出望外地看着熱心市民喬言希,口齒伶俐地報出了總價,“一共十二塊。”
海城雖然在大力發展旅游業,但是大量年輕人外出,留在這座小城市的大部分是中老年人,他們還是認現金。
這家小店不支持掃碼支付,喬言希拿出了現金幫老人解圍。
付完了款,老人一直感謝,“謝謝你啊,小姑娘。”
這種小事不足挂齒,喬言希也不需要別人對她感恩戴德。
只是喬言希從老人被歲月磋磨過留下痕跡的臉上,看到了真誠,她緩緩露出一個笑,這是她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個月時間後第一次展露笑顏。
“沒事,小忙而已。”喬言希的語氣不像之前那樣疏離,有了一些不可見的溫度。
“小姑娘,你這次來海城旅游的時間長嗎?”
喬言希看了老人一眼,心中的警惕感再次升騰上空,“怎麽了?”
“我是想說,如果你在這邊待的時間長,過幾天我孫子放假會過來這邊打暑假工,到時候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可以找他。”
喬言希心中的那根弦又松了一度,她神情緩柔,不加思索地婉拒了,“老爺爺,沒關系,不麻煩您孫子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樣吧,我把他的電話給你,你要是真碰到了什麽難題,可以盡管給他打電話。”
老人很執着,喬言希也不想再糾結這一點,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還得去找落腳處。
老人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掏出紙筆,字跡行雲流水地寫下了一個名字和一串數字。
他将紙片遞給喬言希,喬言希接過紙片,借着昏暗的燈光和星光,看清楚了紙片上的名字——
左臨。
“那我就收下了。”喬言希将紙片對折放進了口袋裏。
老人看見喬言希接受了這點也很高興,分開時,他還預祝喬言希在海城旅游快樂。
喬言希花費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找了一處面向大海的房間,租了三個月。
到了入眠的時間,海城很安靜,安靜的像是身處自己的夢境深處那般,窗子打開,可以聽見風聲和海浪聲,每一聲都很治愈。
喬言希在軟床上輾轉片刻,一直沒醞釀出睡意,她索性起身,彎着身子,雙肘抵在窗子上,外面暗淡昏黃的燈光在喬言希的身側翩翩,交織出留白的靜谧。
房間裏只開了一盞床頭燈,不明不暗恰到好處,海風有些濕涼,吹在臉上帶來片刻的清醒。
夜幕下的海城一角如同高深莫測畫家手下的油畫,肆意生長的樹枝伸出漂亮的形狀,茂密的樹冠在風中急急作響。
喬言希看着景色,生出了幾分懶意,她的眼皮半阖着,睡意在無聲無息地填進她的四肢百骸。
在睡意朦胧時,安靜了一整天如同斷網失聯的手機叮咚一聲,有消息傳了進來。
喬言希睜開眼,走回床邊拿起了手機,是游丞發來的消息。
她在逃婚前給游丞打了幾通電話,等了半個小時,都沒等到這個人的任何音訊,仿佛兩人不在一個世界。
游丞發來的消息言簡意赅:你要出去散心,婚禮就推遲三個月後舉行。
這則回信更像是通知,明明先做選擇的人是喬言希,為什麽喬言希顯得這麽被動?
喬言希忍受了追他十年的苦,現在在生命沙漏的倒計時,還要受這樣的委屈嗎?
喬言希打開房間的燈,明亮的光源湧進喬言希漆黑的眸子,刺痛了在暗夜裏的舒适區,神經倏然活躍清醒。
“婚禮不會舉行了,我要取消和你的婚禮,聽懂了嗎?”她第一次在游丞面前這麽硬氣,也是第一次這麽果斷地回絕游丞。
對方愣了一下,可能也沒想到喬言希會以這樣的态度對他。
“今天你打電話時我正在開會。”
這算解釋嗎,管他算不算,反正喬言希不吃這套了。
“開會能開了一整天?敷衍我也要有個度。”喬言希現在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有百般顧忌。
“你要是心情不好那就出去旅游散散心,等你心情好了再舉行婚禮。”
喬言希本來都快睡了,好不容易如同蜘蛛吐絲一般珍貴的睡意現在又渙散。
“再說一遍,我是要取消婚禮,認真的。”
這回換喬言希通知游丞,說完想說的話,喬言希果斷的将游丞所有聯系方式拉黑了。
心裏變得輕松多了,喬言希仰頭倒在柔軟的床上,燈光耀眼,喬言希關上燈在大床上來回滾了兩遍緩緩入睡。
海城是一座如同畫中般的小城市,因為還未出名,游客不多,民風也淳樸。
這裏的清晨沐浴在薄曦色中,漂亮整齊的房子建立在幹淨的道路兩旁,野蠻生長又不缺乏美感的樹木郁郁蔥蔥地紮根在每個角落,醒來時可以聽見海風聲,海浪聲以及令人愉悅的鳥叫聲。
喬言希在這裏度過了不知憂不知慮的一周後,發生了一件大事,她出門逛街時錢包被偷了,悻悻地回到家,房東早已在等她。
房東告訴她,他兒子要回家了,讓喬言希趕緊搬走,這房間要打掃幹淨,等他兒子回來住。
喬言希的神仙日子一秒夢碎,在房東的催促下,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來的時候潇灑,只有一個空蕩蕩的行李箱,走的時候拉了兩大行李箱,還扔了不少東西。
拖着兩個笨重的行李箱,走在炎熱的陽光下,喬言希很快就滿頭大汗,她拖着行李箱到樹蔭底下乘涼,思索着自己的前路。
錢包被偷了,又被房東趕出來了,房東只彌補了她一小半房租,根本就不夠另租房子。
喬言希疲累地坐在行李箱上,手伸進口袋拿手機,想想自己該怎麽辦,手伸進口袋就摸到了一張小紙條。
被她早就遺忘,但慶幸因為懶沒有扔進垃圾箱的小紙條。
拿出小紙條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工整的“左臨”二字,下行附帶一串電話號碼。
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老人臨走前叮囑喬言希的話,喬言希要是遇上什麽難題,可以找他的孫子。
喬言希望着那串電話猶豫了三秒,不能更多,馬上拿出手機按下數字撥打了過去。
她可不想在熱烈的光線中被曬幹。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沒有讓喬言希等待太久。
一個幹淨清冽的男聲傳了進來,他在喬言希的耳旁說話,如同附在喬言希耳側,清冷的嗓音卻極為勾心。
他說,“你好。”
簡短的兩個字便扣住了喬言希的心弦,那種幹淨清冽就如同晨光乍現之際泛着瓷白光澤的光,交融在碧海無垠的水面上,雪白和蔚藍格外分明得令人心悅。
喬言希緊張起來,她先自報家門,以免對方當她是騷擾電話直接拉黑,“你好,一個星期前我幫你爺爺支付了一頓晚餐,他把你的電話告訴了我,他說我要是碰到什麽困難可以找你。”
說話時,喬言希的心尖尖都在跟着發顫,像是北風過境,梨花蕊似搖未落。
“嗯,你有什麽事嗎?”
喬言希看了一眼來來往往的街頭,樹蔭底下熱氣也蓬勃,她快像烤箱裏的面包被蒸熟。
“我現在流落街頭,你……能幫我嗎?”
“地址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