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她說晚安
暮色四合，臨海而建的這座小城市家家戶戶的燈光點燃，星光與曙色交融相接，在近處的海面上緩緩發酵，蒸蔚迷人的霞紫光澤。
喬言希拿着一個小籃子在後院摘荔枝，左臨給可樂洗澡，雖然下定決心養可樂的人是喬言希，但喬言希沒有養貓經驗。
所以給可樂洗澡喂食等一些繁瑣的事情由左臨負責，喬言希只需要陪着健康幹淨的可樂玩耍就夠了。
喬言希摘了一筐飽滿的荔枝，放下了手中的杆子，她準備進屋去看看左臨給可樂洗的怎麽樣了。
浴室裏，左臨先在浴缸裏放了一指深的水，拎着可樂的後脖頸緩緩的将它放下去。
可樂雖然是只貓，以前也是只被人寵愛過的貓，頗通人性，它一看見水面就豎起了兩只三角耳，爪子彎曲着，四肢在空中撥弄空氣。
它掙紮不見成效，左臨依然将它放進了水池裏，可樂的四肢浸在水裏，它氣勢昂昂地擡起頭來，沒有什麽攻擊力的朝着左臨兇喵。
左臨拿過淋浴，打開開關先用自己的手背試了一下水溫，确認溫度合适，準備先将可樂淋濕再上沐浴露。
一看見淋浴頭，可樂又急又怕的往後退了幾步，水池被攪得水花四濺。
可樂警惕地盯着淋浴頭不停地喵喵叫，它已經被前主人抛棄半年之久，在這座海邊小城流浪了半年，髒兮兮了半年，現在很怕水。
“過來。”室內柔和的燈光披在左臨身上，越發襯的他鼻子高挺，眉齊目秀，樣貌隽秀。
可樂縮在浴缸的一個小角落，後背抵着堅硬光滑的壁缸，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圓，開口閉口就喵喵叫，用言語行為表示自己的反抗。
看來第一次要給可樂洗澡不是一件容易事，就在左臨準備換個房子給可樂洗澡時，喬言希的聲音由遠及近。
“洗好了嗎？”喬言希放下了那筐沉甸甸的荔枝，如果左臨給可樂洗好了，就把他叫出來一起吃荔枝。
她一走進浴室，可樂身上那種緊繃感松弛了不少，居然主動的從小角落走了回來，叫聲柔和了不少。
可樂歪了一下頭，由兇巴巴的表情變成賣萌，軟軟地喵了一聲。
喬言希走到左臨身邊彎腰與可樂對視，她眉眼一彎，露出漂亮的笑容，“原來可樂身上的毛發這麽純這麽黑。”
她把可樂撿回家時，它身上的毛發呈灰黑色，當時喬言希還沒有注意可樂身上的毛發居然這麽漂亮。
也不知道可樂聽沒聽懂，喬言希誇完它，可樂垂在水池裏的尾巴輕輕地掃了掃，攪出了一片漣漪，它軟綿綿地喵了一聲，聽上去很愉悅。
左臨親眼看見了這只貓前後的轉變，他側頭看了喬言希一眼，喬言希的皮膚白皙細膩，如同上等的白瓷，幹淨白皙的同時更泛着年輕的光澤。
“可樂聽你的話，如果你沒其他事，先在這裏待一會兒，等我給可樂洗完澡。”看着喬言希和可樂相互逗了一會兒，左臨磁性溫柔的聲音在喬言希的耳旁響起，一陣彌漫的熱氣無聲起息。
“好呀。”喬言希臉上展露的笑顏更大，她又回頭對着左臨答應道。
兩人依靠得非常近，他們沒有注意到，如今面面相對，目光接軌，兩人眼底的情緒似乎通過無形的軌道慢慢交融合一。
浴室的燈光是馨黃色的，溫柔不刺眼的燈光如同燭火泛出來的光芒，最是浪漫。
左臨看着面前這張精致的臉，他第一次和女生挨得這麽近，很快他就生硬地轉過頭去，耳垂微微發紅。
幸好喬言希的注意力在可樂身上，沒看見這細微的變化。
左臨起身斂着眼睫，将剛才的目光很好的隐藏起來，他搬來了一張椅子放在喬言希身後，“你在這裏待一會兒。”
“你快給可樂洗澡吧。”喬言希在生活方面沒什麽經驗，不過幸好有她的人生導師左臨在身旁。
左臨真的很厲害，生活當中的事無巨細的不管大事小事，他能夠處理的很好。
比如今天晚上他們點的外賣，喬言希沒什麽食欲，只吃了一兩口東西就擱下了筷子，結果左臨立刻動手給她下了一碗面，喬言希的胃口立刻就提上來了。
那是喬言希吃過最好吃的面，也是喬言希第一次吃身邊的人為她煮的面，從小到大她沒有嘗過父母做的飯菜。
喬言希看了一眼左臨，他正在給可樂洗澡，有喬言希鎮場子，可樂乖巧多了，左臨給它洗澡也沒有之前那麽費解。
浴室裏太安靜了，只有水花打面的聲音。
暖黃色的光芒注入喬言希漆亮的眸底，她身子向前傾，和左臨分享自己今天碰到的一些小事。
“左臨，你知道嗎？我今天去配鑰匙的時候碰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她跟我說她想向我學化妝，等她考上了她男神的大學就向她男神表白。”
左臨手上的動作一頓，似乎在認真聽喬言希說的話，聽得認真，回應的卻很簡短，他只是耐心地嗯了一聲，回饋喬言希剛才的一番分享，讓喬言希知道左臨有在聽她的話。
他的反應很淡，也擋不住喬言希的分享欲。
“她跟我說她家是開花店的，明天我就去找她，教她化妝，希望到時候她能成功追到她男神。”喬言希的眼睛亮了亮。
左臨本來還是打算嗯一聲回應喬言希，他認真的思索了一下喬言希的話，他終于懂得打開話題，“她家的花店遠嗎？”
“應該不是很遠吧，我還沒去過。”當時沈欣和喬言希描述了一番，離那個配鑰匙的小店很近。
“要是很遠，明天我送你過去。”左臨給可樂洗完了澡，他打開淋浴給可樂沖洗身上的泡沫。
“不用了，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再說了，你明天不是要去上班嗎？”
左臨将濕淋淋的可樂從浴缸裏抱了出來，可樂本來就很瘦，毛發打濕瘦得讓人心疼。
“如果遠，你也可以乘公交車去。”左臨把洗澡洗傻了的可樂抱了出來，拿了一條毛巾裹着它，去拿吹風機把它吹幹。
“我知道了。”喬言希自覺地跟在左臨身後。
“對了，你今天有沒有碰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啊？”喬言希也想聽聽左臨生活裏發生的一些小事。
左臨在腿上放了條毛巾，把可樂置在腿上，拿起吹風機開了一檔給可樂吹幹毛發。
“沒什麽事。”左臨雙目看着瘦小的可樂，不鹹不淡地回答。
喬言希看出來了，左臨的分享欲真的是聊勝于無，她在沙發的一旁坐下，從茶幾上拿了一顆荔枝。
“你的話好少啊，我以後只能跟可樂說話了。”喬言希咬了一口飽滿的荔枝肉，甜汁瞬間在她的嘴裏蔓延開來，讓每一根神經得到了愉悅的滿足。
左臨的雙目失神了一瞬，趴在他腿上的可樂直接跳到了地板上，豎起毛發來甩了甩頭，它身上已經幹的差不多了，左臨關掉吹風機。
“外面好涼快，我們去後院吹風吧。”喬言希吐出一粒荔枝核，她想去後院看着海，吹着風，吃着荔枝。
左臨将吹風機的線卷好放進了抽屜裏，他端起茶幾上的那筐荔枝先去廚房清洗了一下，去了後院。
後院放了一張躺椅，是那種可以輕輕搖晃的躺椅，喬言希躺在躺椅上，夜間的海風濕潤又清涼，吹拂在人身上，帶來陣陣爽意。
喬言希和左臨出來了，可樂也跟着出來野，它雖然才來到這個家半天時間，性子看着活潑了很多，在院子裏跑來跑去。
左臨端着荔枝在喬言希的身旁坐下，喬言希擱在扶手上的手伸了過來，她随手撿了一顆荔枝，躺着的姿勢不太利于剝荔枝。
她手上的力氣過度，荔枝的汁水濺到了喬言希的衣服上，喬言希坐直了身子将荔枝丢回筐中，抽出紙巾擦着自己身上的汁水。
這荔枝水可難清洗了，喬言希有些懊惱。
“你去洗洗手吧。”左臨将荔枝放在另外一張凳子上，他又搬來了一張凳子，拿來了一個盤子。
喬言希洗完手看着左臨挪了很多東西出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抽出紙巾擦手，“你幹嘛？”
左臨戴上手套開始剝荔枝，還貼心的将荔枝核去掉，将飽滿的荔枝肉放在幹淨的盤中，盤子邊沿擱了一把叉子，正好用來吃荔枝肉。
“我來剝荔枝。”左臨說，他剝荔枝時幹淨又漂亮。
盤中很快堆了四五顆飽滿的荔枝肉，她拿起叉子嵌進一顆荔枝肉，這荔枝果然很甜。
“少吃點，容易上火。”左臨提醒喬言希，手上口是心非地又迅速剝了兩顆荔枝放進盤中。
喬言希吃荔枝肉的速度比不上他剝荔枝的速度，喬言希慢慢地咀嚼着甜滋滋的荔枝肉，躺在躺椅上，椅子淺淺的前後搖晃着。
頭頂是藏藍色的天空，有淺白色的雲成片成片地移動着，溫柔的海風撲面，整個人的筋骨像是得以舒緩。
“你想讓我少吃點，你就少剝點吧。”喬言希躺在躺椅上，左臨坐在小板凳上，她偏頭看個左臨一眼，他眉目如玉卻不失剛毅，少年的他下颌線分明，已經顯出淩厲獸削。
她用叉子插了一塊荔枝肉遞到左臨的唇邊，他剝了這麽多荔枝，可是連一塊荔枝都還沒嘗過。
唇邊傳來一陣清甜香氣，左臨先是注意到了叉子上的那塊荔枝肉，再是看到了對着他笑的喬言希。
左臨剛想婉拒就聽到喬言希用清澈透亮的嗓音對他說，“獎勵你的。你剝了這麽久的荔枝，都還沒有自己吃過。”
剛到嘴邊的話又無聲的消匿，左臨和喬言希對視了三秒，他擡手拆下了叉子上的那塊荔枝肉送進了嘴裏。
“很甜。”左臨難得給予評價。
“當然甜了，這荔枝都這麽大一顆。”喬言希說着又吃了一顆荔枝，風聲吹動着挂滿荔枝的樹溫柔作響。
喬言希咀嚼了一會兒，她恍然是想到了什麽，轉過頭來震驚地看着默默剝着荔枝的人，“你之前該不會沒有吃過這院子裏的荔枝吧？”
“沒有。”左臨租下這個小房子時，熱情的房東還特意跟他說了，這院子裏的荔枝可以随便吃。
在喬言希住進來之前，左臨都沒有多看過這滿樹的紅鈴铛一眼。
“居然被我猜中了！”喬言希不像剛才一樣又悠又懶地躺在椅子上，她坐了起來扭着身子看左臨。
“我很好奇你的性格這麽冷淡，你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啊？”要不然太違背天理了吧，是個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喬言希相信左臨也不例外。
左臨聞聲擡頭，院子裏的光不明不暗，他眸子裏的光晦暗不明，此時那雙眸子裏正印着一臉好奇探究的喬言希。
他沒有說話，喬言希的問題送給了風聲，她也并沒有多放在心上。
“其實我以前也沒有想清楚我喜歡什麽。”喬言希手上的叉子上還嵌着一塊荔枝，她并沒有送進嘴中，只是目光跳遠，像是站在現在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她以前确實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她最喜歡自己的媽媽，可是她的母親在十年前因病去世了，她媽媽在臨終前沒有提及她的父親，卻提了一個外人，就是喬言希的青梅竹馬游丞。
就因為她媽媽在咽氣的最後一秒還将寶貴的時光用來誇贊游丞，喬言希就傻乎乎的跟在游丞生後十年之久。
這十年喬言希習慣性扮演空氣的角色，她幾乎費了十年的時間對游丞好，過得沒有自我了，才換來兩家的聯姻。
就在喬言希以為自己卑微的付出有結果時，一紙病危通知書才把她給打醒，讓她知道自己這十年來過得有多麽愚蠢。
也是離開了家後，在這座小城裏過了幾天寧靜的生活，喬言希才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游丞。
她不喜歡游丞對她的冷漠和忽略，更不喜歡游丞對她付出的無視和随意，更不喜歡游丞将喬言希的舍棄當做理所當然。
左臨的性格也冷淡，只是喬言希在跟他相處時感受到了關懷和被在乎，這是很不一樣的感受和體驗。
喬言希覺得自己應該會記住一輩子，她看着左臨緩緩地笑，不是之前那般沒心沒肺的笑，是一種深意，緩慢刻骨的笑容。
“不過我現在想清楚了，”喬言希的雙目一直銜着左臨，“我很喜歡現在簡單的生活。”
住在海邊，有一座兩層的小房子，後院還種着幾棵荔枝樹，長出來的荔枝又大又甜，還養了一只溫順的小貓，小貓的性子黏人。
還有，一個能照顧喬言希，幫喬言希處理生活中大大小小事情的帥哥。
“左臨，我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喬言希下了斷論，她真誠的對左臨說。
在來到海城之前，讓喬言希對別人表露真心就很難了，更別說是對着一個認識不過幾天的人。
剎那間左臨愣住了，而且愣住還不是一時半會兒，他怔怔地凝視喬言希，她的嘴邊浮現着漂亮的笑意，左臨看着她沒有眨眼。
“不要對着別人輕易說這種話。”左臨的後背有些發僵發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喬言希放下手中的叉子，“可你又不是別人，我本來就不會輕易對別人說這種話。”
“你是第一個，你知道嗎？”喬言希追在游丞身後的那十年都沒有對游丞說過這樣讓骨頭酥麻的話。
左臨收拾院子裏的東西，他垂下頭，屋子裏開着燈，燈光散漫，兩人的影子烙印在地上。
“早點洗漱休息吧。”左臨收拾好荔枝殼和其他垃圾，又洗了個手，把挪到院子裏的東西放回了原位。
喬言希一身輕松的跟在左臨身後，跟可樂對話了幾句，無非就是喬言希逗可樂，身為一只貓的可樂，只會睜大着圓咕咕的眼睛沖她喵喵叫。
左臨将一樓的門窗鎖好，上樓去了，喬言希刷完牙洗完臉，剛躺在床上，可能是因為剛才吃的荔枝太多，還沒有消化，她又穿着拖鞋起身跑到左臨的房門口咚咚咚敲門。
門刷了一下打開，頭發上凝聚的水珠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左臨剛洗完澡就穿了一條褲子，脖子上圍了一條潔白的毛巾，濕着頭發就過來開門了。
一敞開門，左臨才發現自己的上身涼飕飕的，他沒敢當着喬言希的面低頭看。
喬言希卻肆無忌憚的将他完美的身材看了幾遍，她大方地評價，“你身材真不錯哎，可以去當模特了。”
左臨的嗓子有些啞有些暗，在喬言希看不到的地方，他抓着門柄的手一寸寸用力，幾乎要捏斷鐵制的門柄。
喬言希一誇他，他的臉就有些發紅發燙，幸好濕着頭發，發絲上的水順着他飽滿的額頭緩緩地滑至眼角，再劃過堅毅分明的下颌線，短暫及時地救火。
“有事嗎？”左臨現在特別想把門砰的一下關上，然後去找件衣服套上。
“晚安。”喬言希特地從床上爬起來，就是想跟左臨說這兩個字的。
“你就想說這個？”左臨挑了一下眉頭，輕微的動作更添帥氣，表情不是不耐煩，只是疑惑和淡淡的茫然。
“對啊，換你跟我說了。”喬言希笑了一下，這張臉再配合着完好的身材，喬言希可以在門口站一夜，好好的欣賞這無可挑剔的顏值天才。
左臨抿着唇，他現在特別想用一扇門隔絕兩人所在的空間，他以前從來都不會和別人說這兩個字，更別說是女生。
左臨嗓子輕輕地癢了一下，溫柔磁性的嗓音壓低，他說，“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