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約好了不見不散

夜色是一壺即食的酒, 有人在夜色中乘風而醉,也有人在夜色的霓虹燈光中編織幻夢。

山間民宿的夜色夢境那樣真實,晚間的風帶着朝霧的清爽, 拂面而來,滋生淡潤。

喬言希飲了些水果味的酒, 不至于大醉一場,但也微醺, 她躺在床上醞釀了半天睡意,睡意如同蜘蛛吐絲。

時間已經很晚了,她沒看鬧鐘, 穿上拖鞋便來到了陽臺處。

二樓的房間都有一個小陽臺, 左臨的房間在隔壁, 此時他的房間裏很是安靜, 似乎除了夜色流動, 無其它聲息。

“左臨,你睡了嗎?”喬言希走到陽臺一側,趨近靠近隔壁的屋子。

夜色暗的不純粹, 天幕黑的發灰, 那是光亮的色彩,白天的光明亮耀眼,在這寂寂深夜, 光芒是淡若的灰白。

喬言希耐心等了幾秒,旁邊的房間很快傳來了動靜, 是急急的腳步聲。

左臨推開門,外面清涼的空氣倒灌而入,吹散陣陣餘熱。

“你還沒睡啊?”左臨走到了陽臺的右側,他和喬言希之間相隔了一兩米的距離, 不遠不近,恰好是心動的距離。

喬言希雙手搭在欄杆上,她随意擡手撩了一下軟發,撩發的動作随意,配合着這山這景這夜色,以及是這個人,這個動作被賦予了無限浪漫的意義。

左臨眼中的光愈發溫柔,一如山間民宿氤氲的夜色,容易讓人溺斃其中。

他說,“你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在掙紮入睡失敗的那一刻,喬言希想了太多太多東西,有好的有壞的,以至于左臨在問起時,她不知該如何說。

“這個地方真好看。”左臨打開話題,這個地方是很好,由于是與喬言希獨處才更加特別,更加難記。

“真想在這裏一直住下去啊。”喬言希的話語裏生出了淡淡的憂傷,太過向往美好,反而生出的憂傷。

“你要是喜歡這裏,我們在這裏住下去。”左臨是認真的。

喬言希很快收回放遠的視線,她笑着面對左臨,聲音裏有燦爛的笑意,在這冥冥夜色之中,顯出了一股無與睥睨的燦爛。

“怎麽我說什麽,你都答應。”喬言希真幸運啊,能碰見左臨。

“你想在這裏一直住下去,九月你還不得回學校上課嗎?”左臨不能,喬言希更不能。

在這裏的日子太過美好,美好到麻痹了喬言希對絕症的本能害怕,她的心就像是一個透明的杯子,原本因為病痛和退婚盛滿了濃綠色的苦汁。

左臨的出現無疑推翻了杯子,讓喬言希心中的苦悶得到了全然的傾倒。

“我們明年再來這裏吧。”喬言希說的,左臨不能否認。

喬言希做了短暫的思考,明年啊,這幾個字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個期盼,對于喬言希來說卻是個未知,也像個無解。

她擡頭望向星空,天空又明又亮,黑白并存便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偏偏在這世間卻無時無刻存在着。

明亮耀眼如日光,聖潔的光芒落下,人間有了光亮,也有了陰影。

夜色籠罩大地,天地混沌一片,失去白日裏所有的色彩光芒,所有熟悉的人和物在夜色下被籠上了一層陌生的色彩,偏偏在那最遙遠最沉寂的夜幕當中,會有星光和月光。

喬言希微微彎唇,幸好有夜色遮掩,左臨沒有讀懂她眼裏和嘴角的笑意的全然意義。

她說,“如果可以,今年中秋我們在這裏見面吧。”

如果沒有那一紙病危通知書在前,這個約定不過是普通的約定。

正是因為生命沙漏進入倒計時,這個約定才更加珍貴。

這代表着喬言希想好好活下去的決心,她想為面前的少年撐到中秋節。

左臨不知道病危通知書的事,他帶着笑意答應了,“好。”

他一答應,喬言希的眼眶就泛起了一陣陣的熱意。

掰着手指算算時間,醫生說喬言希最多還有三個月的生命,如今已經過去将近一個月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中秋節。

就算茍且活到中秋節,屆時喬言希的身子也應該如同被白蟻蛀空的長堤,輕輕一碰,就會毀成一片廢墟。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地步,喬言希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來見左臨。

喬言希快速轉身,她背對着左臨,嘴角依然勾勒着笑意,眼眶裏卻蓄滿了淚水。

她說,一顆熱淚滾了下來,“那就這麽說好了,今年中秋不見不散。”

不等左臨回答,喬言希快速的跑進了屋子裏,夜色靜悄悄,又暗沉沉,像是最好的催化劑,讓喬言希心裏的那一點悲傷慢慢聚成一團。

左臨,我願意為了你,好好活着,活到中秋節那一天親自告訴你——

感謝你的出現,也感謝你的救贖。

雲破曉出,白日的光芒總是那樣明亮,明亮到這個世界有了紅橙黃綠青藍紫以及種種色彩,斑斓多姿。

左臨親自下廚,為喬言希做了早飯,時間還早,民宿裏的其他人還沒來上班。

喬言希剛洗漱完,誇贊了一句左臨的手藝,陳小山黑着一張臉走了進來,像是被搶了生死簿的閻王爺。

他眼裏一片沉郁,看着就被氣得不輕,拉開椅子在左臨的身邊坐下。

“你昨晚又和時也吵架了。”喬言希看出了他這副表情背後的故事。

陳小山的眉頭一擰,眼神越發鋒利,如同刀刃。

“我差點就跟他大戰三百回合了。”他恨恨地咬着話音,看得出來,昨晚他們家應該是血雨腥風。

喬言希喝了一口粥,夾了小菜,“你們這又是何必呢?合不來就搬走啊。”

他們兩個人都看對方不順眼,結果偏偏誰也不肯讓步,互相折磨。

“我絕對不會搬走,要走也是他走。”陳小山的決心不會變。

喬言希微微搖了搖頭,她不打算再勸陳小山了,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昨晚又為了什麽事。”左臨給喬言希倒了一杯豆漿,陳小山瞥了一眼,他給喬言希盛粥,夾小菜,倒豆漿,把油條剪成了均勻的一段一段。

陳小山的面前是空的,連雙筷子都沒有,他心裏更氣。

“昨天晚上洗澡,我先洗,洗完之後浴室也幹幹淨淨的,結果陳小山進了浴室,卻說我用了他的毛巾,因為他的毛巾上殘留了一根頭發。”

“他非說那根頭發是我的。”陳小山一手握拳,差點氣得捶桌。

“我像是那種會動他東西的人嗎?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陳小山的聲音陡然拔高,由此可見他心中的怒氣和郁悶。

“還有今天早上我的鬧鐘響了,時也說我的鬧鐘吵到他了,讓我以後把鬧鐘給取消。”

陳小山快氣死了,他和時也不一樣,他得準時來民宿上班,不定鬧鐘,萬一睡過頭了呢。

“還有還有……”陳小山一旦起了頭,無法停止對時也的控訴。

在他眼裏,時也渾身都是毛病,連呼吸都是罪無可赦的。

喬言希吃了一口藕丁,她的眼睛睜大了一些,漂亮的眼睫毛如同蝴蝶展翅,“今天的藕丁好脆呀。”

“這些藕很新鮮。”左臨也嘗了一口藕丁,味道确實不錯。

在旁邊大開嘴戒的陳小山黑着一張臉,他本來還有無數的話要和面前的兩個人說。

可左臨和喬言希兩個人在一起甜蜜着,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似乎連空氣甜的能拔絲,陳小山的苦水融不進去。

陳小山無奈,他主動閉上了嘴,不再說那些糟心事,他拿起筷子開始用早餐。

“你怎麽不說了?”陳小山安靜好一會兒了,左臨才發現他的聲音消失了。

陳小山恨恨的咬着藕丁,恨不得這些藕丁就是時也,也是面前這兩個人,把他們都嚼碎。

“不說了,說了你們也聽不見。”

“他們不聽,我聽着。”時也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一樣在身後閃現。

陳小山用勁地嚼着藕丁,聽到這話差點閃着他的舌頭了,他一回頭,瞳孔裏的震動幅度不小。

時也居然站在他身後。

“你怎麽來這裏了?”陳小山不歡迎他來,在家裏折磨他還不夠嗎?現在好不容易能夠躲上八個小時,他還非得追過來索命。

時也走了過來,拉開椅子在喬言希身邊坐下,“你這不是民宿嗎?我怎麽不能來?”

“別人都能來,就你不能。”陳小山拉着一張臉。

“我已經在網上預約好房間了。”時也燦爛的笑了一下。

這一笑對陳小山來說就是致命傷,差點把他氣得吐血。

網上預約會自動接單。

陳小山放下筷子,“我把錢退給你,你趕緊走。”

“不行啊,陳老板,網上預約清清楚楚的寫着不能退訂,怎麽現在你反而要主動違約了?”

時也眉梢眼角的笑意越發燦爛,如同窗外的日光緩緩明亮,飽和度越來越高,緩緩升溫。

陳小山張嘴吐了幾口重氣,“我願意退訂,你管得着嗎?”

“陳老板,賺錢這回事還用我教你嗎?”

“說吧,要我怎麽做你才願意退房?”陳小山受夠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和時也捆綁在一起,他一天都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你退租。”

“你做夢。”

結果顯而易見,時也聳了一下肩,攤手,“談判破裂。”

他們兩個人面對面僵持着,左臨和喬言希吃完了早飯離開了,不摻和進他們兩人的事情是明智之選。

海城是一座宜居小城,還不出名,所以來游的人不多,這幾天恰好是暑假,學生們都放假了,民宿忙了起來。

喬言希和左臨黏在一起的時間少了,不過他們抽空還是會一起閑聊,一起喝着飲料吹風,偶爾兩個人還會黏在一起玩手機。

白日的時間漫長,對他們來說卻不過彈指一揮間,因為美好,所以過得總是那麽匆忙,只留下漫長的黑夜讓他們回味。

一天的時間下來,陳小山和時也兩人的關系又惡化了不少。

時也住進了民宿,他還闊氣的定了兩個月時間,也就意味着這兩個月他可以随時過來。

他住進來,最受折磨的莫過于陳小山。

白天八個小時,時也用各種各樣的借口讓陳小山跑腿,陳小山這個老板第一次比普通的打工人過得還苦。

陳小山幾乎是一直盯着手表和手機屏幕,算着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到晚上五點他終于可以當回大爺。

下班了,時也就不是民宿的客人,陳小山也沒必要把他當上帝。

上帝應該不會像他這麽惡魔,不然早就被推翻了。

喬言希和左臨換回了便衣,今天忙了挺久,喬言希的額間出了一些碎汗,細軟的頭發黏在白皙的臉上。

她和左臨兩人來到車棚,左臨從口袋裏拿出手帕,喬言希正準備接過手帕擦汗,左臨竟然主動為她擦汗。

動作那麽溫柔,清爽的風吹來,額頭清涼一片。

喬言希微擡着下巴,仰看着面前這人,他狹長的眼睛漂亮如斯,此時因為極致溫柔,籠上了一片令人心馳神往的光亮。

他的身後是茂密的山林,山間的傍晚能最好诠釋溫柔這個詞彙,這是一個會讓人上瘾着迷的詞語,帶着致命的吸引與魅力。

他們相對面站着,左臨拿着一方高級灰的帕子為喬言希擦拭額間的汗。

那一幕安靜美好,如同海報一般,連風聲也絲絲入口,最是和諧不過。

時也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幕,他故意往左臨的自行車後座一坐,拍了拍三角軟座,示意左臨騎車載着他。

“擦完了嗎?天都快黑了。”

喬言希看着時也這自然的動作,那是她的專屬位子!

“你幹什麽?”時也和陳小山相愛相殺也就算了,為什麽要來搶喬言希的專屬位置?

時也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沒有起身的意思,“太晚了,這邊太偏僻了,打不到車。”

“你早上不是騎摩托過來的嗎?”喬言希想讓他趕緊起身讓位。

時也理所當然,沒有一絲絲苦惱和猶豫,“車鑰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就打車過來了。”

“起來。”左臨沉聲。

剛才還有點樣子的時也狡黠一笑,他故伎重施,信手拈來地惡心左臨,“哥哥,別那麽兇嘛。”

說這話時,他眼底分明帶着明亮挑釁的笑意,結果也很合他心意,左臨鎖緊了眉頭。

喬言希拉起左臨的手,和時也認識的時間不長,她知道這是他慣用惡心左臨的手段,不用理會就好。

“陳小山,我們坐你的車。”

喬言希和左臨上了陳小山的車,時也一個人傻乎乎地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最後他氣得卯足了勁,拎着自行車掉了一個方向,拼命地踩着自行車追了上來。

陳小山開的是私家車,他悠然自得地欣賞着後視鏡裏踩自行車雙腿飛起的時也,這一整天的郁悶得到了緩解。

他故意氣時也,放慢了車速,時也咬着牙踩自行車,好不容易沖到了私家車旁邊。

陳小山摁下車窗,外面清涼的風湧了進來,吹拂的陳小山心裏更加舒适愉快。

“停車!讓我上車!”這破自行車踩的時也的雙腿都快廢了。

陳小山哪裏會讓他如願,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笑得特得意,特氣人,“這裏離家不遠,你加油!”

留下這句話,陳小山就拉上車窗一踩油門,車子猶如離矢的箭飛了出去,遠遠的把時也甩在身後,成了一個不起眼的點。

“陳小山你大爺的!”

“回家你給我等着。”

時也一張嘴罵人,大團大團速度極快的空氣灌入他的肺中,差點把他給撐飽了,撐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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