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要嘗嘗嗎
陰雨綿綿的天氣, 人的心情也如同夾雜了風絲,心裏涼飕飕的。
喬言希和時也在民宿的長廊下,木質的長廊蜿蜒, 頭頂是又厚又透明的頂板,擡頭便可以看到濕漉漉的天, 花晶晶的雨珠折曳出散光。
時也坐在長廊下,他的背部倚着一根四四方方的木柱子, 他偏着頭,視線朝向遠方,在聽到喬言希說起往事時, 嘴角勾勒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樣的笑容無端像是被大雨染濕, 帶着透心的涼意, 直侵骸骨。
喬言希将左臨昨天說的那一番話重述了一遍, 他說, “我覺得你和左臨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應該是你誤會了。”
“在你躺在病床上時,左臨并非是出于本意, 才和許深一家人同桌共進午餐。”喬言希的視線緊緊地凝在他的臉上。
可是時也臉上像是結了一層霜花, 神情帶着笑意,可始終看上去很冷淡。
待到喬言希說完,時也停頓了幾秒。
一聲懶洋洋的嗓音響起, 他偏過頭來,視線精準地定在喬言希身上, 眉梢眼角舒狂而冷漠的笑意将他這張隽秀且邪魅的臉刻畫出一道分明的距離感。
“你說完了嗎?”
“說完可以走了。”時也斜嘴笑,極富磁性的聲音在這一刻如同尖矛直擊人心,“如果你把我叫出來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可以不必浪費你我的時間了。”
他慢悠悠起身, 視線從上而下如同暴雨澆注下來,喬言希仰起面,“你不是因為誤會了這一點,才一直針對左臨嗎?”
時也臉上輕描淡寫的笑意突然放大,甚至燦爛,他俯身彎腰,湊在喬言希面前絢爛一笑,“你這麽維護左臨,讓我好羨慕啊,我也想有一個人這樣盡心盡力的幫我。”
他話音一轉,眼神透露出一股沒有目的純粹的狡黠,“不如我把你搶過來吧。”
喬言希在跟他認真解開過去的心結,時也卻在跟他開玩笑。
“你認真點,我在和你說正事。”喬言希也不知道時也到底有沒有聽進去那些話。
“我很認真啊,誰說認真的時候不能嬉皮笑臉。”時也直起身子,眼尾下挑,透露出一股邪魅。
那樣的邪氣如同幽蘭一般,帶着迷人的蠱惑。
“如果左臨讓你來是為了粉飾過往,我要恭喜他,他失敗了。”時也那雙眼變得很幽很深,狹長漂亮的瞳孔如同一方狹小的深澗,那裏的危險不可估量。
時也轉身要走,這一刻他的身影看上去有幾分孤寂。
“過往的事情不能和解嗎?”喬言希追出去了半步,站在原地。
時也大步走到臺階處,風有雨刮在他的身上,将他幹爽的衣服打出了一片濕漉漉的水漬。
他在風雨中側過臉,只露出狹長的眼角,眼神漆黑一片,在這一刻痛失光亮,露出了一份不易被察覺的脆弱。
“和解?”他笑道,“前提是他坦誠。”
“可是他真的坦誠了所有的事嗎?”時也這話問說出口時已經帶着肯定的答案。
“什麽意思?”
時也傾了傾嘴角,勾勒出一抹涼薄的笑意,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幾秒,他拿出來一看,眉頭打起了褶子。
喬言希看着他,時也拿着手機如雕像一般呆滞了半分鐘,直到震動的手機終于停下。
伴随着手機振動音戛然而止,時也臉上有一絲從夾縫中生存下來的松意。
很快安靜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時也的手指一根根收攏,連那雙狹長的眸子裏也風雨不停,海嘯不止。
喬言希帶着疑惑的走近了幾步,時也不再猶豫,他似乎帶着憤意的劃通了接聽鍵,将手機放在耳側,随後他大步走進了雨林中。
密密集集的雨打在他的頭上肩上,将他整個人裹在一片昏天暗地的混沌之中。
暴雨如注,可依然沒有吞沒時也帶着憤怒的字音。
“他得了重病跟我有什麽關系?他不是早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了嗎!”
時也抓着手機在雨林中越走越遠,如同被風浪吹走的一葉孤舟。
喬言希凝視着那一道瘦削的背影,過了許久,左臨給她打了個電話。
“你帶傘了嗎?”喬言希左右看了看,她和時也剛來這裏時,天是陰測測的,沒有絲毫雨落跡象。
現在這天黑壓壓的又看着很低很沉,密密集集的雨一時半會也不會停。
“沒有帶傘。”喬言希将手機放在耳側,心裏也像是下了一場雨,可是耳旁的聲音卻叫人如沐春風。
“在走廊那邊嗎?我來接你。”
喬言希揚起下巴淡淡的嗯了一聲,雨打傘面的聲音格外不同,喬言希循着聲音看了過去,看到左臨撐着傘從雨中走來。
他逆光而來,雨簾中的光線本來虛弱不堪,此時千萬道光線像是在他身後綻放,他像是從王座上走了下來。
“你今天約時也出來是要說什麽嗎?”喬言希只告訴左臨,她有些話要和時也說,但并沒表示要說什麽。
“我只是覺得他突然和你斬斷所有關系,是因為誤會了你在他昏迷不醒時與許深一家人吃飯。”但是聽剛才時也說的話,事情好像沒有那麽簡單。
“和他說這些沒有用。”
左臨左手撐傘,傘面傾向了喬言希那側,右手在喬言希的肩周旁猶豫了許久,一直糾結着要不要貼在喬言希的肩上,護着她。
喬言希一側頭,左臨眼中的緊張和慌張閃現,他的紳士手剛貼在喬言希的肩上,立刻就挪開了。
“你和他解釋過嗎?”
從天際而來的雨打在傘面上,那是一種清脆的聲音,無法用言語形容,很獨特,獨特到還有一種令人上瘾的魔力。
左臨的眼睫一低,半蓋住了那雙狹長漂亮的眸子,“我和他解釋過很多遍。”
可一切徒勞無功。
“他不相信我說的話。”左臨不是沒有努力去澄清過這件事。
只是時也不會相信他半個字,時間一久,左臨便放棄了。
喬言希聽着這番話有些走神,心裏生出一股可惜,可惜遺憾的是,曾經一個能替左臨擋刀的人,離他遠去了。
思緒翻飛,喬言希一走神,腳下被突出來的石板絆了一下,整個人脫離原有軌跡的向前撲去。
幸好有左臨相伴,左臨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喬言希,他掌心裏不熱不冷的溫度傳到了喬言希的肌膚上,留下一片淡淡的熱斑。
“你就別擔心我和時也之間的事了。”左臨提醒喬言希。
喬言希承認她剛才的确是苦惱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才走神的。
“你和他要一直這樣下去嗎?”喬言希是一個旁觀者,或許她對左臨的了解深刻一些,對時也的認識還停留在表面,她以旁觀者的姿态,聽了一件一年前的舊事。
莫名的心裏燃起了一點信念,這點信念支撐着喬言希想要去嘗試一下,幫他們解開誤解。
或許是因為喬言希自身也遺憾吧,遺憾跟在游丞的身後太久,忽略了周圍的人,以至于拿到病危通知書時,沒有一個想要告知分擔的人。
所以她替左臨珍惜時也這個朋友。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時也靜下心來,把一年前的事情說開,或許其中還有什麽誤會是你沒有察覺到的。”喬言希由衷的說。
左臨的心情由陰轉多雲,“你真的這麽想的嗎?”
一年前他不知道吃了多少閉門羹,托了多少人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和時也澄清誤會,可是都被時也冷言冷語的退了回來。
起初的愧疚自責都在那一次一次的拒絕中被磨損耗盡,慢慢的變成殘片。
喬言希的話讓左臨時隔一年再次燃起了一絲想法,或許除了左臨在時也昏迷不醒時和許深一家人共進午餐的事外,他們之間還有未解的誤會。
“對啊,我真是這麽想的。”
如果他們之間的誤會能解開關系,能回到從前,自然是最好的。
結果若是如想象般美好,或許喬言希離開的時候一定是帶着笑意的。
“我聽你的。”不需要深思熟慮和權衡利弊,左臨答應了。
“等時也回來你們兩個人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喬言希和時也談的效果甚微,她畢竟是個局外人,不了解一年前這件事的全貌。
“我答應你。”
喬言希莞爾一笑,她的笑容讓這灰蒙蒙的天氣添了幾絲光亮,漂亮溫和的光亮一掃人心中的陰霾。
“為什麽我說什麽,你都答應。”喬言希發現了,好像她提出來的條件不管難度如何,左臨向來不會拒絕。
“因為是你。”左臨的心跳突然一快,有少許笑意傾瀉了下來。
喬言希跟着這句話笑得更加燦爛奪目,“我現在才發現你這麽會哄女孩子開心,你的嘴上是抹了蜂蜜嗎?”
從初識到現在,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喬言希對左臨的認識就像是在挖寶藏一樣,從冰山一角挖到了大礦。
“那,你要嘗嘗嗎?”
左臨停下了腳步,他撐着透明的傘,傘下兩人四目相對,笑容相依相伴。
喬言希問,你的嘴上是抹了蜂蜜嗎?
左臨說,那,你要嘗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