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溫子泠并未走神太久,因為很快門外就有小厮輕扣了他的門,問他是否起了。
伸手拉過一旁的衣衫披上,溫子泠應了聲便讓他進來。伴随着門的打開,陸陸續續的便湧進來了幾個人。除了那小厮之外,還有幾個丫鬟。
每個人瞧着他都面含笑意,先是整整齊齊的向他行了禮,說了句“恭喜少爺。”
這一幕在眼前已經重複了好幾遍了,每次重生歸來都是在歡快的氛圍之中的,因為這是他的生辰日。
作為溫家獨子,溫子泠從小便得了溫家所有人的寵愛,每年的生辰都辦的挺大,只為了讓他開心。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覺得保住溫家是他的責任。
他在這個世界出生于五月,天氣不至于太冷也不至于太熱,這個季節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時候,所以這一年當他這身子的父親溫實殷問他想要什麽的時候,他說想去離家遠一點地方玩玩,見見世面。
溫家對他保護的太好了,以至于這他先前十三年都沒離開過溫家主宅所在的那座城。
當時他是打算跟着溫實殷學習從商的手段了,才有此提議。
溫實殷同意了,并提前了幾日帶着他來到了距離溫家主宅較遠,但有溫家産業的另一座城裏。溫家在這有生意,溫實殷本就是打算在溫子泠的生辰之後過來一趟的。所以他們會在這待上小半個月,然後回到主宅去。
因是從商,溫家人對于時間概念可謂是極強的。
當然這個時間概念并非是每日幾點必須幹什麽,而是提前若是定下了什麽時候要去哪,亦或者是與人相約什麽時辰見面時,他們總是極為嚴謹的。
被熏陶了十三年,溫子泠也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何時回主宅的時間是早就定下的,到了日子就會按時出發。也正是因為如此,這麽多世下來,溫子泠與牧輕栾碰面的事也成了必然。
前幾世的溫子泠是覺得,他沒有必要為了這件事而改變原先定下的計劃,所以都會在那一天那個時候踏上那條歸程。
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溫子泠走出了房間。溫實殷和他的母親蘇氏早已等着他出來了,今天是他生辰當天,他們是說好要去游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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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也可以稱為商貿之城,幾乎所有有名的從商者在這都會有一份産業,這裏的特色便是通向四方的水路,游湖也是這最為受歡迎的活動。
本來溫子泠是極為期待這次活動的,甚至于在這個世界的第一世,他還做足了在這游玩的筆記,想着好好分析一番如今的商業走向,好為他之後接手溫家做準備。
可重複了這麽多次的現在,他甚至可以回想起游湖的每一個細節。
然當初在玄黎宗和人逢場作戲的事做的多了,如今也能讓自己看起來很高興,別人還看不出端倪。至少溫家夫婦是看不出來的,他們就像前幾世那樣和他說着相同的話,按照原計劃那般做了所有的事。
度過了他在這個世界的第六次十四歲的生辰,重新回到屋子的溫子泠感到精神上有點疲憊。
但他洗漱完後并未躺下,而是盤腿坐了下來。就算他再怎麽不想接觸,卻也不得不承認修煉還是必須的。
凡界的靈氣并不多,但引氣入體卻綽綽有餘。
修者以十二歲之前開始修煉最佳,溫子泠十四歲開始,其實起步已經晚了。但他資質不錯,只要刻苦努力一些就能趕上同齡人。
但這也需要時間。
好在因為有了這麽多次引氣入體的經驗,一晚上的收益還算是不錯。開始修煉之後身體就會發生改變,即便一個晚上不睡也能讓人覺得分外清醒。
接下來的幾日是可以自由安排的,溫實殷去辦正事了,溫子泠待在家裏會被蘇氏拉着說話,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帶着小厮去了外頭。
好在這城夠大,每日發生的事雖然和前幾世一樣,但他只要選擇在不同的時間去不同的地方,就不至于總是重複相同的事。
等日落之後回到溫家,用了晚膳之後的溫子泠便回房繼續修煉。
如此渡過了在這的小半個月,他終是迎來了回溫家主宅的日子。
伴随着晨時房門被準時敲響,溫子泠睜眼吐出了一口濁氣。昨晚的修煉他一直靜不下心來,紛雜的思緒讓他覺得時間過的分外漫長。此時的面上瞧着略有些憔悴,像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蘇氏和溫實殷有對他表示關心,卻并沒有想過為此而改變行程。
溫子泠對于新世界是有好奇的,所以早早的就接觸了騎馬,去年生辰他提的禮物,便是想要一匹屬于自己的馬。
一年下來他對于騎馬已經算是很熟練了,從主宅過來的這段路程,就是他自己騎馬過來的。現在回去,自然也是如此。
回去的路程差不多要趕上三天,他們會在客棧中住上兩晚,并會在途中的幾個驿站裏休息一下。
遇上牧輕栾,是在最後一天,他們再經過一個驿站,就能順利回到溫家主宅。
其實這個世界的從商者外出都會有意的忽略一些路上碰到的事,多管閑事對于這個時代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況且他們是最容易被盯上劫財的存在,哪怕他們雇傭了镖局的人。
就好比當初牧輕栾這麽大一個人倒在路邊,并非是溫家的其他人沒看見,只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都當做了沒看見。
也就只有從現代而來,第一次出遠門,有同情心的溫子泠才會不顧阻攔的上前查看了。
牧輕栾如今十五,比溫子泠大了一歲。
但牧輕栾是出生便是在修仙界,如今便已達築基期的修為。他落到凡界是因為被追殺,說來溫子泠也很好奇,為什麽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可以這麽安全?
但多想只會令自己思緒繁雜,眼看着牧輕栾倒着的地方越來越近,馬蹄的聲音似乎在耳邊遠去了一般。
牧輕栾躺着的地方不算顯眼,他是靠在一顆碩大的樹後頭,只露出了玄色衣衫的一角,以及一只手臂。
溫子泠也佩服過自己的眼力好,随着馬蹄的前行,視角的轉換,他便能看見牧輕栾那棱角分明的側臉。
他有欣賞美的愛好,說實話若牧輕栾沒長在他的審美上,那第一世或許他也就不會出手相助。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姿勢,即便馬兒還在走,溫子泠的目光卻像是黏在了對方身上一般。
還是溫實殷輕咳了一聲拉回了他的注意力,眼神裏是幾世來不變的信息——不要多管閑事。
溫子泠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前頭。一瞬間記憶就像是過山車,在他的腦海之中游走起來。
被牧輕栾一劍穿心,其實并不難受的。
僅是胸口傳來的疼痛,比起他被折磨致死的那一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那種專挑你痛楚下手的感覺,才是他是連回憶都不敢去回憶的。
惹不起,他總躲得起吧?
不救牧輕栾,也不去玄黎宗了。
可是...他先前每一次死亡之後都會重生,每一次都是同一個節點。他就像是被困在了這裏一般,似乎是有什麽事需要他完成。
而這,該是和牧輕栾有逃不開的幹系。
從上一世開始他就隐隐有所猜測了,他甚至可以肯定,就算這一世他選擇不去玄黎宗,也終是會和牧輕栾再扯上關系的。
他看着到達驿站的衆人将馬綁在一旁的樹上,準備着坐下來喝點茶水解渴休息。服侍他的小厮走到他身側,想要扶他下馬。
腦內的風暴似乎只是一瞬間,溫子泠突然牽起馬繩,一聲“駕”自喉嚨破出,那馬蹄便循着他的命令,向牧輕栾所在的地方飛奔而去。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玄衣少年,面色略有些蒼白卻依舊掩蓋不住他的不凡。
這周圍的一切隐隐有圍繞着他轉的感覺。
可如果,這個人死了的話呢?
溫子泠下了馬,握住了腰間冰涼的器物。他在那城裏買了一把開了刃、卻外表精致的匕首。
溫子泠在牧輕栾面前蹲下身,此時那匕首被他握在手中,那刀尖尖銳,劃開眼前之人的咽喉該是不成問題。可他握着匕首良久,卻終究未再有動作。
這麽多世下來,溫子泠的手上始終未染過鮮血,他沒有殺過任何人。
從現代過來的他,殺人始終是他的底線。他有報複那些傷害過他的人的,可他卻始終沒有下過殺手,即便是折磨過他的人,因着是牧輕栾的死敵,最終也是被牧輕栾解決的。
他下不了手。
這種軟弱在這樣的世界并不利于生存,但做第一次真的太難了。
“咳...”躺着的人發出一聲輕咳,是将要醒來的征兆。
因為本欲行不軌之事,溫子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那匕首險些從他手裏滑落。溫子泠穩住了心神,将那匕首入鞘藏于身後,只希望牧輕栾并沒有察覺到他的這一舉動。
要知道,牧輕栾這人記恩,也記仇。
就算他現在身受重傷,但築基期的修為也足以秒了現在的溫子泠了。
不過牧輕栾現在受了極重的傷,意識恐怕也是模糊着的。到了這個時候,溫子泠也不能裝作是什麽都沒發生就離去了。
他看着牧輕栾慢慢的睜開了眼,身上還有着對周圍很重的戒備感。
只是那眼睛在望向他的瞬間,似乎猛的迸發出了些許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