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謝雲溯摔下去的那一刻，第一反應是自己肯定完蛋了。

滿腦子都是他的兩只小幼崽們。

啾啾還沒和龍族家長們認親，軟軟也還沒長大。

不過幸好，謝雲溯下墜了一會，便接觸到了地面。

灰塵随即揚起，霧蒙蒙地擋住謝雲溯的視線，他咳嗽好一會才緩過來。

洞口離地面并不高，謝雲溯也沒摔傷，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灰霧散去。

映入謝雲溯眼簾中的是一片漆黑。

他下意識地伸手，在靠牆的位置摸索幾下，沒想到真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他按了按。

昏黃色的燈光，閃爍幾下，亮起。

謝雲溯随之看清這個小空間。

這個空間呈圓形，很小，比他方才睡的床更要小。牆壁和地板都是用粗糙的石頭磚堆砌而成，角落擺着一張破木桌，和上面的龍族宮殿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而且從這滿天的灰塵中看得出，這個小房間，已經很久沒有人進來過了。

謝雲溯擡頭，看一眼自己方才摔下來的地方。

憑他一個人的力量，肯定是爬不出去的，而且張嘴大聲呼救的話，不但會消耗體力，還會嗆入不少灰塵。

他只能原地等待救援。

謝雲溯下意識地看一眼破木桌，畢竟這是這裏唯一的一個家具。

破木桌上擺着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他看得出其中一樣東西是相框。

他用手指拂掉相框上厚厚的灰塵，露出了封塵多年的相片。

謝雲溯看見這照片時，情不自禁愣住。

銀灰色絨毛，黑色龍角，有點胖。

是那只叫作004的龍族小幼崽！

照片裏的004在熟睡，躺在一個天藍色的小窩裏，整條龍蜷縮成一團。

從它沒長齊的絨毛、軟嫩的鱗片看得出，004這時候才剛出生，貓咪大小的身體沒有任何傷疤。

如果謝雲溯不知道它背後的故事，肯定會認為這只是一只普通的幼崽，會有一對愛它的父母，一個溫暖的家庭，然後平凡而幸福地慢慢長大。

只可惜。

謝雲溯輕嘆口氣。

他放下相框，擡起眼，看向桌面的其他東西。

其他東西同樣也被蒙上了一層很厚的灰塵。

謝雲溯俯身，小心翼翼地将灰塵吹開。

謝雲溯作為幼崽養育員，第一眼就認出桌面上的東西……都是幼崽用品和玩具。

雖然都很老舊，但都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看得出004很愛惜它們。

謝雲溯注意到一個奶瓶，這奶瓶是很老舊的款式，布滿裂縫碎紋，更令人觸目驚心的，上面沾滿幹涸掉的血液痕跡。

他在書裏看過，004很渴望當一只真正的幼崽，它完成一場戰役後，會偷偷來到其他星球的幼崽養育所，撿別人不要的幼崽用品回去裝飾自己的房間。

……這個小空間，應該就是004的房間了。

這個奶瓶，可能是它撿回來的，上面可怖的鮮血，也是來源于戰争過後受傷的它。

既然這裏是它的房間，那004平時是在哪裏睡覺的呢。

謝雲溯掃視一圈，都沒注意到床。

只注意到桌子旁邊有一個很大的灰熊布偶，布偶非常破爛，破了好幾道口子，黑乎乎髒兮兮的棉花呈露而出。

布偶的兩只爪子很粗，往前拐着，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

004雖然是人造武器，但它本質是只幼崽，身形也和其他龍族幼崽差不多大。

只到謝雲溯的小腿。

那麽，它很可能是睡在這只破舊不堪的灰熊懷裏。

盡管謝雲溯曾在書中看過關于004的故事，可事實擺在他面前時，他的心仍是會為此顫動起來。

004想要被當成幼崽喂奶、擁抱。

哪怕是用沾滿鮮血的破爛奶瓶去喂它，擁有髒兮兮的破爛灰熊的懷抱，它都非常滿足。

謝雲溯皺眉，心裏很難受。

他見過很多幼崽，可沒有一只幼崽這麽慘。

004很強大，能殺死很多敵人，可它什麽都不想要，只想當一只普普通通的幼崽。

要是他遇到幼崽時期的004，他會把他本來給全世界幼崽的愛護，都分在它身上。

謝雲溯不經意看向灰撲撲的石頭牆壁。

牆壁上挂着一樣東西。

……是這個空間內唯一能看得出原本顏色的事物。

是一根雪白色的羽毛。

有人的手臂那麽長。

這根羽毛讓謝雲溯覺得有點熟悉。

……他記得精靈族送給他的光明族羽毛，也是長這樣。

純白色，任何時候都幹淨無暇，很長，羽絨細膩。

他甚至能聞到在精靈族送的那根羽毛上，聞到過的奶香氣。

百年過去了，仍久久萦繞不散。

004怎麽會擁有光明神族的羽毛？難不成它和光明神族有過交情？

不過謝雲溯對光明族了解不多，并沒有放在心上。

他覺得這羽毛似乎還有一些地方怪怪的。

許久，他終于找到的是哪裏不對勁。

羽毛的羽絨之間挂着一顆白色的小團子。

小團子是用布縫成的，有紅色的小尖喙、一對黑漆漆圓溜溜的豆豆眼。

謝雲溯：“………………”

若不是他知道這是團子玩偶，他差點脫口而出——啾啾你怎麽也在這裏？

謝雲溯想起他之前在光明節抽中的一副畫。

畫中也有光明神族、銀喉長尾山雀。

而現在擺在他面前的，也是光明神族羽毛和銀喉長尾山雀。

兩者之間似乎有說不透的聯系。

在謝雲溯心底埋下了疑惑。

謝雲溯盯着這個團子。

也許是羽毛和團子之間牽扯的繩子老化了。

啪嗒一下，繩子斷開，團子滾落在地。

本來還能看得出一點白色的團子布偶，掉在地面，沾滿灰塵，徹底變成一只可憐巴巴的灰團子。

謝雲溯：“……”

他下意識地想将團子撿起來，拍拍幹淨，放好。

可他剛把團子上面的灰塵拍掉，就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

謝雲溯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男人縱身一躍，出現他面前。

“謝雲溯，過來。”

男人喚他的名字，伸出手，攬住他的腰。

對方的臂力很好，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扶住裂縫邊緣，輕松地一翻，便帶着謝雲溯回到地面。

謝雲溯恍惚覺得這樣的臂力并不是人類可以擁有的。

可對方的的确确是人類。

謝雲溯撓撓腦袋：“先生，不好意思。我起床時沒看路，就不小心掉下去了……”

男人并沒有說什麽，淡聲回應道：“待會和我去用晚餐。”

謝雲溯看一眼自己此時的模樣。雪白色羊絨睡衣在此刻沾滿灰塵，變得灰撲撲。

他小聲說：“我還是先洗個澡吧。”

“嗯。”

謝雲溯下意識尋找起幼崽的身影，可是沒看見。

男人注意到了謝雲溯的目光：“你那兩只幼崽，我安排了專門的人帶它們去吃晚飯。”

他并不想謝雲溯和他吃飯時，懷裏還抱着那只蠢幼崽。

更看不得謝雲溯會給蠢幼崽喂飯、拍飽嗝。

謝雲溯沒察覺到哪裏不對勁，點點頭：“謝謝先生。”

“你去洗澡，我在門外等你。”

“好。”

********

謝雲溯洗完澡後，随便挑了一件衣服穿上，打開門，對一直站在門口等候的男人說：“洗完澡了，我們走吧。”

男人垂眸，打量幾下穿着素色便裝的謝雲溯。

“這件衣服不好，換一件。”

他拉着謝雲溯來到衣櫃前，挑了一件禮服。

禮服是一件白色燕尾服西裝，布料單是看上去就非常順滑柔軟，在窗外映進來的陽光中，泛起金色光芒。

禮服嵌着寶石，寶石不多，但是每一顆都是流光溢彩般的，閃閃亮亮，蘊含着不同的色彩。

謝雲溯：“這不太好吧……”

男人命令道：“穿。”

謝雲溯：“……”

他只好拿着禮服，進到換衣間換上。

他換好衣服出來時，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頓住。

——青年的皮膚很白皙，五官精致漂亮。

這套專門為謝雲溯定制的純白色燕尾服西裝，襯得他更加完美無瑕。

謝雲溯站在落地窗前，陽光逆着他投來，将他修長的身形勾勒出耀眼奪目的金光。

男人的紅眸微眯。

不經意間，他似乎看見謝雲溯落滿陽光的後背，有一雙巨大的白色翅膀輪廓，潛藏在濃烈的陽光中，模糊不清。

謝雲溯見男人一直在盯着他看，輕笑着問道：“怎麽了？”

一陣烈風突然從落地窗掠來，灑下的陽光被吹得歪斜起來，男人所看見的翅膀輪廓也随着風來而消失。

應該是看錯了……

謝雲溯是人類，怎麽可能長翅膀。

——要是長翅膀還得了，他的龍尾巴就圈不住對方了。

男人漫不經心想着，向謝雲溯伸出手，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仍是很冰冷：“去吃晚餐。”

謝雲溯猶豫一會，還是牽上對方的手。

對方的手體溫很涼，而且手勁很大。

謝雲溯不好意思掙脫開，他只能側目看着男人，轉移注意力。

畢竟對方真的很養眼。

男人的銀色長發沒有披散着，而是随意地紮起，落在背後。

他雖然留着長發，但五官很英氣，充滿着威懾力，那雙銀色長睫之下的紅眸非常冰冷，像是藏了一座永遠不會融化的血色雪山。

他也換上了燕尾服西裝，是黑色的。過于高大的身形本來很有侵略性，但被這套禮服增添上了幾分文雅之氣。

就像一名文質彬彬的君主。

君主……？

謝雲溯突然想起，他還不知道這名先生是什麽職業的。

這名先生長得這麽好看，又和強大神秘的龍族有這麽好的交情，還能特地讓一輛飛船，甚至是龍族去接自己和幼崽們。

謝雲溯放眼整個帝國，好像都找不到這樣的人物。

謝雲溯忍不住問道：“先生，我可以問問您擔任着什麽職業嗎？”

男人瞥一眼他：“不可以。”

謝雲溯：“……”

城堡很大。

謝雲溯和男人走了好一會，才到吃飯的地方。

謝雲溯本以為只是一個小房間，沒想到是位于城堡最中央的大堂，能容下數萬人。

大堂的門是用金子與寶石做的，金光閃閃，十分有龍族的氣派。

而且隔着厚厚的金門，就能聞到食物的香氣，濃烈誘/人，難以想象龍族們準備了多少美食。

男人停下腳步，對謝雲溯說：“進去吧，我安排了整座城堡的龍族服侍你用晚餐。”

他本來只打算安排幾名龍族去服侍謝雲溯，可想來想去，覺得不好。

龍族們既刻意忽略謝雲溯的到來，那就讓它們趁着謝雲溯吃晚飯之時，齊刷刷地向謝雲溯道歉。

一個都不能少。

他想着，把大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