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荷要露尖尖角

當歷嬈穿着自己沒名沒牌的制服，蹬着接近10公分的高跟鞋走進金茂大廈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打扮和這裏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果然就如喬楚說的一西北劉姥姥走進了東部大觀園，土溜溜地轉悠于世界各大奢侈品牌中間，還感覺倍兒地美。制服是自己在西安時淘來的，那是個西安城中村裏某個隐蔽的旮旯，老師傅四十年的手藝裁剪出來的流線不比那些奢侈品牌差到哪兒去。輸啥也不能輸了氣勢，歷嬈昂首挺胸，就像身上穿的是價值上萬的GUCCI，而不是連牌子都沒有的300塊錢都不到的手工藝品，這樣盲目的自信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滴！

歷嬈被分給了Teresa做助理，Teresa是這家律所的高級資深律師，四十多歲漂亮的中國女人，原名杜靜蘭，北大畢業後直奔耶魯大學，拿了個SJD（法學博士）之後應聘到這家美資律師事務所，前幾年在美國，後來因為能力很強被派到中國成立分所。Teresa嚴肅苛刻，思維敏捷而跳躍，言語犀利，身上永遠是最新款的ARMANI，GUCCI，PRADA等奢侈品，頭發一絲不茍盤于腦後，化精致典雅的淡妝，表情永遠只有一種——就是沒有表情。這讓歷嬈想起了《穿PRADA的女魔頭》裏那個有着金色短發、挑剔無比的女魔頭，一股陰風刮過，明明是夏天，歷嬈卻有點兒不寒而栗，這個律所真有錢，冷氣開的這麽大！

“Cherry，進來一下！”Teresa在電話那頭毫無聲線波動地通知歷嬈。歷嬈本來沒有英文名字，但是為了配合外資律所的大環境随便給自己起了一個，Cherry這個名字好啊，發音和cheer很像，外國電影裏舉起酒杯的時候最喜歡說cheer，外國人照相時也喜歡說cheer，就跟我們說茄子、田七一樣，多喜慶一名字啊！別人叫着喜慶，自己也喜慶，就它了！

“Teresa，有事兒嗎？”歷嬈畢恭畢敬地站在Teresa桌子前，小心謹慎地問道。以前無論到哪兒歷嬈總喜歡叫人家老師，哪怕是一掃大街的也叫老師，沒辦法校園綜合症，到了所裏，見了自己的頂頭上司當然谄媚地叫了聲老師，沒想到Teresa立馬就怒了，但是面部依然是沒有表情，聲音仍然是平線波形：“這裏不是供你學習的學校，更沒有你的老師，什麽都得自己學，別指望別人手把手地教你，不許再叫我老師，叫我Teresa，understand？”

“是的，Teresa！”歷嬈膽戰心驚地應道，女魔頭的威力真是幻化于無形，在歷嬈周身迅速蔓延，威力無比。沒辦法，身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呢！不就一稱呼嘛，叫啥子都一樣，叫你大爺都行！

“你把國家和上海市所頒布的所有有關房地産方面的法律法規都給我查出來，整理成冊，明天上午上班之前将書面的冊子給我！”Teresa盯着眼前的電腦屏幕，頭也不擡地命令道。

“是要裝訂成冊嗎？是單面打印還是雙面打印？用多大的紙張？要封皮嗎？”歷嬈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再踩着地雷。

“這些問題不要問我，自己解決！出去！”Teresa毫無聲線波動的聲音再次響起。歷嬈只好尴尬地退了出來。自己搞定就自己搞定，怕你不成！現在是下午三點四十分，距離明天早上上班還有近17個小時，時間還是綽綽有餘的。歷嬈出來之後，沒有急着去搜集資料，而是向所裏的前輩們咨詢了做資料冊子的一些意見，然後才進入狀态。

在網上把所有的資料都搜出來之後已是晚上七點多，下樓簡單地吃了點東西，歷嬈繼續工作，将所有國家的、地方的法律法規整理到一個文檔上，設置的标準的格式，編了目錄，開始打印，看着紙張嘩嘩地從巨大的打印機的嘴裏吐出來，歷嬈想起了自己在學校幫導師整理資料的日子，以前覺得做這些基礎工作就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其實，不論你做多小的事情，都會在将來的某個時間顯現出它的價值，幫你度過一個個或大或小的難關。

打孔、制作封面、裝訂成冊，一氣呵成，歷嬈擡手看看表，快十點了，将做好的冊子放到抽屜裏，鎖好門，歷嬈背起包包走出了金茂大廈。回到喬楚家已是十一點，歷嬈洗了個澡就上床睡覺了，這就是歷嬈第一天的律師生活。

律師有很多種，有追求社會地位的，有追求物質享受的，有追求心裏滿足的，有把賺錢當作第一位的，也有不看中錢的，歷嬈追求的是哪一種？說實話，哪種她都想要，好像貪心了一點，都說人的欲望是無窮的，果然沒錯。她就是要做一個貪得無厭的二十一世紀的拜金女！拜金女怎麽了，又不犯法，連道德底線都沒有打破，他們憑什麽指責！說到底，那些只會背後對人指指戳戳的人的內心裏藏的是嫉妒與不甘，自己想要卻又不敢去争取，看到別人得到了又憤憤不平，這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第二天歷嬈早早地來到所裏，戰戰兢兢地将前一天做好的冊子交到Teresa的手裏，然後很是低眉順眼的站立一旁等待號令。奶奶地，這張千年寒冰的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好歹你也給我個是好是壞的訊息嘛！歷嬈心裏直打鼓。

“回去将有關國有企業改制中土地的處理方式都找出來，做上記號，下午三點之前做好給我！”Teresa依然沒有擡頭的下達她的命令。

“那要分重點嗎？”雖然害怕她，但是也不能什麽都點頭打哈哈，該問的還是要問，要不然最後把事情給搞砸了結果更慘。當初在律師事務所的時候，起初有點兒膽怯，心裏有問題不太敢問，有次差點兒就耽誤了一個律師出庭，失了官司，幸好那個律師人很好，只是說了她幾句，但是，這件事兒卻給了歷嬈很大的教訓，那以後，凡是別人分配給自己的任務她都會問的一清二楚方可去做。

“自己處理！”幽靈一樣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歷嬈摸摸鼻子走出Teresa的辦公室，她奶奶的，又是這話，我又不是算命的，知道你有什麽要求啊，整天拿些個神神叨叨的話來考驗姑奶奶的理解力，用不了多長時間，姑奶奶我就變成一能和幽靈神交的當代巫婆啦！好，自己處理就自己處理，我還就不信了！

坐到座位上，打開法律彙編，看本言情小說都得一天時間，更何況是這麽一大本厚厚的、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法律彙編。中午的飯都沒有顧得上吃，終于在下午兩點四十九分來臨的時候，結束了最後一頁的閱讀。歷嬈站起身，去休息室沖了杯咖啡，回到座位上剛喝了一口，電話內線就打了過來：“Cherry，準備一下，三點跟我出去，順便帶上那本法律彙編！”Teresa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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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五十九分，Teresa手拿公事包來到歷嬈的辦公桌前，只從嘴裏吐出了一個字——走，就昂首挺胸快速蹬蹬蹬地出了律所，歷嬈快速拿起收拾好了包包和那本厚厚的用各種顏色的筆做了記號的法律彙編，像個太監跟着貴妃一樣一路小跑地跟着Teresa出了大廈，Teresa領着歷嬈來到她的紅色保時捷前，自己坐進去，然後讓歷嬈上車，歷嬈只好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坐了進去，系好安全帶，Teresa發動了車子。這可是歷嬈第一次坐這麽貴的車，這感覺、這效果，果然和大衆很是不一樣啊！正當歷嬈陶醉的時候，Teresa的聲音從歷嬈的左耳傳入經過交感神經直達大腦中樞，“把你做标記的法條從頭到尾都給我念一遍！”

“啊，要全念嗎？”歷嬈做标記的地方可不少啊，全念的話得多長時間啊！

“是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第XX條……”歷嬈字正腔圓地念道。

“速度放快，你這速度，見客戶之前我怎麽能聽完。”Teresa眼睛盯着前方打斷歷嬈。然後歷嬈用直線聲波以潑婦罵街的速度再一次字正腔圓地朗誦那些法條，那些死的法條在歷嬈的演繹下頓時活了起來，栩栩如生躍然于紙上。

終于，在Teresa将車停在浦東彙豐大廈的門口時，歷嬈完美的唇線收住了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完全沉浸在自己像是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主播一樣的身份當中，表情嚴肅而活潑地合上了手中的東西，剛剛吸進嘴裏的氣體還沒有來得及長噓出口女魔頭的聲音再次幽幽傳入耳中，震的歷嬈活生生地将氣體吞下，那表情跟吞了個屁似的。

“跟我上去見客戶，記住，不許出聲！”Teresa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步入電梯，歷嬈緊随其後。走出電梯映入眼簾的是袁氏集團，Teresa徑直走向前臺自報家門，漂亮有禮的前臺小姐用甜美無比的聲音說：“您好！杜律師，袁總在房間等您，請這邊走。”又是一整兒高跟鞋的蹬蹬蹬聲，Teresa帶着歷嬈來到袁總辦公室的門口，敲了兩下門聽到裏面說進來之後她們才推門而入。

“杜律師，你好！好久不見啊！”袁劍天五十歲上下的樣子，作為五十歲的男人保養的還算不錯，頭發依然完好濃密的矗立在頭頂，略微有點兒發福，面色健康紅潤，眼神異常銳利，一看就是個長期活動在鱷魚潭裏伺機而動等待獵物出現的巨型鱷魚。袁氏集團靠房地産發家，目前的項目除了房地産之外還有酒店、軟件、石油等等，袁劍天的父親以前是國民黨軍官，國民黨撤退臺灣的時候沒有跟着走，文革的時候被鬥死了，袁劍天蹲過牛棚，下過鄉，什麽苦都受過，文革過後白手起家創建了袁氏集團，一步步走到今天。

“袁總，你好，這是我的助理歷嬈。”沒想到女魔頭會介紹自己，歷嬈趕緊屈身向前：“袁總您好！”

“歷律師你好！”袁劍天伸出手很是有風度，而且沒有大小眼瞧不起自己這種小婁婁，歷嬈受寵若驚地伸出自己的手，這就是傳說中創造了無數財富的如來之手吧，手感真是好啊。還沒有陶醉完手就沒了，歷嬈從雲裏霧裏清醒過來。

寒暄幾句之後，直接切入正題，袁氏集團打算買一個即将倒閉的國有企業的土地，但是限于國家對土地的嚴格控制，存在很多法律問題，Teresa是袁氏集團的法律顧問，這些問題都需要她來解決。

最最領歷嬈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Teresa的腦子是計算機的內存嗎？歷嬈口幹舌燥在車上呱呱呱的所有東西她竟然悉數記在腦袋裏，然後用自己的語言重新排列組合之後再用她那從胸腔裏發出的沒有波形的聲音極富邏輯性地解讀出來，怎麽聽都覺得比歷嬈嘴裏出來的要有文化有知識有氣質有內容的多，沒有人會相信這些從她嘴裏吐出來的一個小時價值4000RMB的東西是歷嬈在前一個小時之內吹進她耳朵裏的，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如果說歷嬈是個在連雲港海邊游啊游的一條小青蛇，那麽Teresa就是那個擁有千年道行的白蛇精，聽的歷嬈目瞪口呆嘆為觀止，Teresa的形象在歷嬈心中頓時高大無比，偶像，我要将您奉為我一生追求的偶像，歷嬈用無比崇拜敬仰的目光看着Teresa，以後有的學了。

袁劍天時不時地插上一兩個問題，一個小時快過去了，他們的話題依然在繼續，歷嬈在旁邊仔細觀察她偶像的一舉一動，時不時地在本子上記下她的戰略戰術，她可以不教你，但是并不代表你不能夠從旁學習，記着記着，歷嬈發現偶像犯了個錯誤，剛想開口提醒，但是偶像上來之前好像叮囑自己不許出聲的啊！怎麽辦？要不要告訴她，直接說出口豈不是很拆臺，可是不說的話萬一後來客戶發現了不就拆律所的臺嗎？想了又想，有了，歷嬈在桌子底下給偶像發了條短信，然後用手輕輕地碰了下偶像，沒想到Teresa心領神會，快速看了下手機，不動聲色地在後面的咨詢當中補充進去，歷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兩個小時過去了，偶像和袁總的談話終于結束了，二位領導人握手暢想了一下未來之後就揮手告別了。

坐到車上，偶像發動了車子準備回律所，“謝謝你！”偶像嘴裏地吐出了這三個字，是對我說的嗎？可是這三個字之前沒有主語啊，但是車裏也沒有其他人啊，應該是對自己說的吧，歷嬈內心的小宇宙用兩秒的時間考慮一下面前的問題然後恭敬地答道：“不用不用，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