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等等?為什麽!?

發生了什麽?竟然上升到要去做親子鑒定的程度了!

牧明遠愣住。

他嗅着空氣中飄蕩的咖啡香氣,頭腦一片空白。

牧家人上到爹媽下到花園裏的雜草都知道,牧澤不喝咖啡。

牧澤的自律程度,完全做到了不需要咖啡因來提神,也可以保持高度集中清醒的狀态,完成好每一天的工作。

牧澤只有在不高興的時候會去碾咖啡豆。

這跟有些人喜歡捏碎泡面或者捏氣泡紙一樣,是發洩情緒的一種手段。

因為牧澤不喝咖啡,所以他身上沾着的咖啡氣味越重,意味着他花在碾咖啡豆上的時間越多。

這在時間表以分鐘計算的牧澤身上,浪費的時間與他不爽的心情值是成正比的。

牧明遠被大兒子一句話釘在原地,扭頭看向老婆。

牧澤的媽媽有個特別好聽的名字,叫懷秋。

牧明遠轉過頭,卻發現老婆正盯着一個方向不放。

牧明遠順着看過去。

懷秋看的是牧沐,他們的小兒子。

牧沐今天戴着鴨舌帽,站在人群裏,把自己藏了一半在牧澤背後,正觀察着他們。

Advertisement

因為某個衆所周知的原因,牧沐對占着“父親”這個位置的牧明遠興趣不大。

他察覺到懷秋的視線,在對方看着他的時候,同樣也看了回去。

懷秋留着一頭利落飒爽的短發,長相是稍帶着些鋒利的漂亮,牧澤與秦煜城那一對含情的桃花眼就遺傳自她。

此時她穿着一身相當随意的大碼襯衫迷彩褲,腳上是雙黑色的高邦登山鞋,整個人的體态和膚色一看就是常年戶外跑的模樣。

是跟牧沐的媽媽完全不同的類型。

牧沐看着這位阿姨,嗫喏片刻,挪開視線。

他跟本喊不出“媽媽”的稱呼。

懷秋發覺了小兒子的躲避,微頓,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

小兒子跟向來跟他們不親近,這是因為他們作為父母沒有盡責。

其實大兒子也跟他們親近不到哪兒去,但大兒子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懷秋看向了牧澤:“發生什麽事了?”

牧澤:“小事。”

牧明遠沉默片刻:“去親子鑒定中心的小事?”

牧澤看他們一眼,撥開人群,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他一動,藏在他身後的牧沐就完全暴露了出來。

牧明遠和懷秋此時一眼就看到了牧沐的長頭發。

“小寶頭發都留這麽長了啊。”

牧沐一愣,看了一眼說話的牧明遠:“不是長的,是接的。”

牧明遠“啊”了一聲。

懷秋踹了他一腳。

他們上一次見到兩個兒子都是将近一年之前了,這一年裏他們偶爾到了有了信號的地方,打電話或者視頻回家,也只有大兒子接聽。

小兒子是從來不出鏡也不做聲的。

一年之前的那個時候,小兒子确實有在留頭發,但一年時間,怎麽都長不了這麽長。

牧澤無語地看了一眼他爸。

牧明遠閉上了嘴。

牧沐看向夫妻倆旁邊的行李推車,走過去推出來,又回到了牧澤身邊。

因為要聊一些不太好給別人知道的話題,所以司機和秦煜城都被牧澤留在了停車場裏等着。

牧沐這中間只對牧澤比較熟悉,出于安全感,他推着小推車跟在牧澤的大長腿旁邊,像只自閉的蚌,只顧着埋頭咕嚕嚕地往前滾。

只是除了牧沐本人之外的三個人,在他主動去推行李車之後,都露出詫異來。

牧明遠和懷秋看向大兒子。

牧澤收回落在牧沐身上的目光,與夫妻倆對上視線。

他仿佛不知委婉為何物,直言道:“牧沐不是親生的。”

牧明遠和懷秋腳下一個趔趄。

????

“什麽?!”

“牧沐不是你們親生的。”牧澤再一次說道,“他帶着你們親生的那個回來了。”

夫妻倆看向站在牧澤身邊的牧沐。

話題的主人公轉頭看向他們:“?”

看我幹什麽?

牧沐茫然地看回去。

他也不知道原主怎麽跟爹媽相處的,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表現。

昨天晚上,秦煜城從徐姨那裏套來了不少新的消息。

牧家父母缺席了兩個兒子的成長過程,哪怕的作為大兒子的牧澤,他的童年之中也沒有多少父母的痕跡。

他們小時候,母親是野外工作者,父親需要打理龐大的金融集團。

兄弟兩個的教育基本就是固定的保姆和家教,從很小的年紀開始,課程就排得很滿。

只是牧澤從小如此,父母忙碌,上頭沒有別的依賴,牧澤很容易就培養出了到某個點就該做某件事的習慣。

但原主并不。

原主上頭有牧澤,牧澤是哥哥,是他可以告狀可以耍賴可以撒嬌的對象。

哪怕牧澤其實也只是比他大了四歲。

當小孩發現跟哥哥告狀、哭鬧、說謊可以獲得自由和快樂之後,他就開始變得無法無天起來。

小孩子學起壞來很快的。

等到第一次離家出走發生的時候,大家才反應過來那些“調皮”早已經超過了限度。

但在這個時候,原主已經走遠了。

等到秦煜城遇到他的時候,原主已經成為了一個熟練于如何完美無缺的僞裝、如何講半真半假的謊言、如何通過踐踏他人的感情來攫取快樂的愉悅犯。

這種形象,阿宅實在僞裝不來。

于是在與牧家父母對視片刻後,牧沐就收回了視線。

秦煜城說了:少動少錯,少說少錯。

牧沐這副仿佛置身事外的樣子,讓懷秋的手倏然握緊。

她看得出來。

這孩子對身為父母的他們沒有任何期待。

牧明遠收起了那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怎麽回事?具體說說。”

牧澤将目前已知的信息交代了出來。

牧沐出生的時候,他也還小,對家裏的變動印象不深。

這件事,還是得有父母的參與。

懷秋看着始終跟他們隔着一小段距離的牧沐:“小寶他……”

“他跟秦煜城的關系很好。”牧澤嗅到自己身上咖啡的苦香,冷漠強調,“非常好。”

牧明遠問:“小寶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牧澤沉默。

他也不知道。

他們看向牧沐。

牧沐一愣。

草,別看我。

我也不知道啊!

雖然親子鑒定報告上的日期是去年十月的,但會自己一個人悄咪咪的去搞這玩意,誰知道原主已經懷疑多久了。

牧沐哪敢講話。

他推着車,假裝成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默不作聲地往前走。

牧明遠和懷秋看着他的背影,嘆氣:“是我們的錯。”

牧澤也不給他們留面子:“确實。”

“但我也有責任。”牧澤擡腳繼續往前走。

懷秋一擺手:“得了,你那時候才幾歲?怪不到你頭上。”

牧澤的成長軌跡優秀又順遂,讓夫妻倆覺得小兒子也可以這麽養沒有問題,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早來不及了。

到後來他們想留在家裏陪小兒子了,小兒子也根本視他們于無物,不願意與他們共處。

懷秋拍了拍丈夫和大兒子的背:“你們聊吧,我跟上去。”

牧沐站在分岔口上,仰頭看着指路牌,找到停車場的方向之後,推着行李車拐了個彎。

懷秋小跑着追了上來。

牧沐轉頭看她一眼,頓了頓,張口片刻,還是叫不出一聲“媽”。

不行。

實在不行。

但懷秋早就習慣了小兒子的冷漠。

她率先搭話:“小寶,你生日快到了,爸爸媽媽給你帶了禮物。”

牧沐一愣。

他獨身一人多年,好久沒過過生日了,甚至都要忘記了這麽個日子。

牧沐生日在九月二十二,堪堪抓住了處女座的尾巴。

算算時間,日子确實快到了。

懷秋又說話了:“小寶,聽你哥說你跟秦煜城關系很好?”

牧沐回過神,遲疑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嗯,他挺好的。”

沒想到自己會得到答複的懷秋一愣,微微睜大了眼。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一下子笑開了。

“看來你們三兄弟會相處得不錯。”

牧沐聞言,腳步一頓。

“?”牧沐看向懷秋,“……什麽三兄弟?”

“大寶,你,秦煜城,三兄弟。”懷秋看着牧沐呆怔的神情,“怎麽了?”

牧沐愣住:“為什麽會有我?”

懷秋也愣住:“為什麽會沒有你?”

牧沐:“?”

懷秋:“?”

牧沐迷惑不已:“我不是親生的啊?”

“就算不是親生的,你也是我們的家人啊。”懷秋反駁。

牧沐對上懷秋的視線。

這位母親臉上是再明顯不過的關切與失落。

牧沐握着推車把手的指尖蜷縮了一瞬。

他看不得一個母親露出這樣的神情。

可是……

可是啊。

她眼前的人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了。

牧沐避開了懷秋的視線,拒絕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要怎麽讓一個母親接受她的孩子已經不在了的現實呢?

牧沐感到無措。

他笨拙的想要找出一個不會讓人傷心的辦法來,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

眼前的直達電梯門打開了。

牧沐無言地推着行李車進去,按下了-3樓。

他本以為帶秦煜城見了親生父母,他自己再掙點錢,他就可以将那些本不屬于他的東西都還回去,切斷關系。

但他想得似乎過于簡單了。

感情是切不斷的。

在從前認識原主的那些人眼裏,他并不是他。原主的親人們的感情,并非加諸于他本身。

這些柔軟的、關切的、溫暖的情緒,隔着一層隔膜落在他身上,沉重得像山,讓牧沐有些喘不過氣。

秦煜城站在電梯口,在電梯打開的時候擡眼看了過去。

一眼就與茫然無措的牧沐對上了視線。

牧沐看起來有些難過。

秦煜城微怔,當即眉頭一皺,擡腳大步走過來,一手扶住行李車,一手把牧沐頭上的鴨舌帽摘了,将人抱進懷裏,安撫地拍了拍牧沐的背:“沒事了,沒事了,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牧沐下意識回道。

秦煜城不答,擡手捏了捏牧沐的後頸。

他冷淡地掃過從電梯裏走出來的人群,最終落在看着他們的懷秋身上。

是照片裏看過的母親。

牧沐擡眼看向秦煜城。

秦煜城也收回落在懷秋身上的視線,看向牧沐。

牧沐能夠清楚地看到秦煜城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揪緊了秦煜城的衣擺,緊緊抿着的嘴角倏然一松,沒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想回去。”牧沐聲音小小的,委屈得帶上了幾分鼻音,“我想男明星想莉莉想柳高明了。”

秦煜城當即點頭:“好,我們回去。”

“不行。”牧沐迅速改口,聲音更小了,“我……我也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秦煜城微怔。

胸腔中的心髒鼓噪着,酸澀中帶着絲絲縷縷的蜂蜜的甜膩。

“……謝謝。”

秦先生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管懷秋還在看着,低下頭在牧沐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親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