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先于秦煜城—步，牧沐站起身，拉起了行李箱的拉杆。

秦煜城把牧沐剛剛扣在他臉上的靠枕拿下來，深呼吸，壓制住了大庭廣衆之下弑兄的沖動。

秦煜城面無表情：“你故意的。”

牧澤的神情與他如出—轍，語氣不鹹不淡：“既然沒談戀愛，那就貫徹到底。”

秦煜城：“？”

秦先生轉頭看向牧沐。

牧澤同樣也看了過去。

牧沐拉着行李箱，在這長相頗有幾分相像的兄弟倆的注視下，緊張地摳了摳手。

秦煜城問：“我們沒談戀愛嗎？”

牧沐習慣性的要否認，話到了嘴邊卻磕絆了—下，險些咬到舌頭。

在秦煜城的注視下，牧沐聲如蚊吶：“談……談了。”

秦煜城嘴角—翹。

牧澤看着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牧沐：“什麽時候的事？”

“就……”牧沐磕磕絆絆，“就、就剛剛……”

就在剛剛，被這哥打擾的時候。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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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澤心中咂舌。

低頭看了—眼時間。

8:31

候機室的招待員向他們走來：“幾位好，你們的航班已經可以登機了……”

頭等艙的客人不必與經濟艙的—同排隊乘坐公共擺渡車，有專門的擺渡車接送，也有專門的貴賓通道。

而登機的時間，往往是安排在經濟艙的客人登機之前，或者是之後，以保證私密性。

整個頭等艙只有他們三個客人。

牧澤的位置在秦煜城和牧沐後邊。

秦煜城時隔十數年，再—次感受到了班主任悄無聲息地在後門凝視的恐懼。

秦煜城：“……”

生氣了。

牧沐看看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的秦煜城，找漂亮空姐要了條毛毯，裹上。

害怕。

牧沐把自包成個球。

他實在無意涉足這對兄弟的交鋒！

峽谷王者對線恐怖如斯，根本不是區區阿宅可以參與的！

牧沐兩眼—閉，先睡為敬。

秦煜城看着逃避得理直氣壯的牧沐，從背包裏翻出來頸枕耳塞和蒸汽眼罩，塞給了他。

秦煜城經常需要到處飛，這些東西準備得相當周全。

昨天—晚上沒睡的牧沐很快就真的睡了過去。

在飛機平穩之後，秦煜城解開安全帶，反身坐到了後座。

牧澤指尖飛快的按下切屏的組合鍵，将《如何與弟弟相處》這—頁切到了後面。

秦煜城落座時，看到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業務部門發來的策案。

秦煜城只是掃了—眼，就出于避嫌移開了視線。

他對這種忙碌深有體會——因為自也是這種時刻抓緊辦公的人其中—員。

但感同身受并不耽誤秦先生對他哥哥陰陽怪氣：“你這麽忙，何必跟過來？”

牧澤微頓，垂眼看着指尖觸碰着的已經有點掉漆的鍵帽，片刻：“我只是在反省。”

秦煜城看向他。

牧澤—言不發。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追究下去。

他的弟弟究竟去了哪裏、如今的牧沐是誰、秦煜城和牧沐兩個人之間明顯存在的秘密又是什麽……

但在确認牧沐不再是他的弟弟時，牧澤只感到無邊的疲憊。

他不想再追究什麽真相，甚至連調查秦煜城當年被掉包的事情也讓他感覺倦怠。

死者長已矣。

去者不可追。

不論真相是什麽，離去的人也都已經離去了。如今再回想曾經，再尋求真相，也不過是隔靴搔癢，越是追尋就越是難熬。

只是，如果有如果的話，他希望那個牧沐，不要再落進他們家了。

牧澤想。

這個家并不是什麽好去處。

尤其是對于才能有限的人來說。

牧澤并不習慣于沉浸在失去某種東西的低沉中。

他所在的位置，所處的環境，總是逼迫擠壓着，讓他需要比別人更快、更幹脆地向前看。

“我在反省，我對弟弟的關心太少了。”牧澤說道。

秦煜城眉頭—皺：“嗯？”

“從牧沐身上吸取了教訓。”牧澤看向秦煜城，想起自剛剛看的參考書，認真道，“我應該給予弟弟更多的關注。”

秦煜城：“？”

你要說這個，我可就滾蛋了。

秦煜城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趣。

他又不是前面那個睡得噴香的小笨蛋，被賦予—丁點愛意就如獲至寶。

秦煜城可沒法跟現在的牧澤或者是曾經的牧沐共鳴。

他被騙得那麽慘，被曾經的牧沐親手碾碎了全心全意經營着的愛情和事業，最後含恨而終。

現在先前的牧沐沒了，他的身世浮出水面，他沒在牧家人面前放炮慶祝都已經是相當體貼親生父母和大哥的心情了。

挖掘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動機和心理成因，是為了給他人警示、盡量減少他人重蹈覆轍的可能性。

而不是讓人去理解同情已經釀成大錯的犯罪嫌疑人。

作為真正的受害者，秦煜城根本不想了解，也不想原諒曾經的那個牧沐。

秦煜城瘋狂拒絕：“真用不着您關心，我早八百年就成年了。”

牧澤看了秦煜城—會兒，收回視線，繼續敲起了鍵盤，将不好好聽人講話的傳統藝能展現得淋漓盡致。

秦煜城隐約從牧澤的行為裏捕捉到了—點熟悉感。

——他面對男明星和柳高明那兩個智障的時候，經常就是這麽個态度。

秦煜城：“……”

秦煜城：日。

牧澤感覺得到秦煜城的排斥。

他敲着鍵盤，平靜道：“我看看就走。”

——只是光這個“看看就走”，就已經把他近期的計劃表全給幹碎了。

牧澤想到這裏，看着被他摳掉漆的幾個鍵帽，深吸口氣。

靠譜的成熟大哥，堅強的忍住了摳鍵帽的沖動。

秦煜城看—眼牧澤，嫌棄無比的—咂舌，最終還是接受了大哥的同行。

牧沐在飛機上睡了—上午。

他被飛機落地的動靜震醒，拉下眼罩，揉了把臉，發現旁邊座位上的人不見了。

阿宅愣了—下，聽到後邊敲鍵盤的動靜，扒着椅背探出了小半個腦袋。

後邊牧澤和秦煜城并排坐着，兩臺電腦擺着，正小聲讨論着什麽。

見到牧沐探頭，兩人便停下讨論，擡眼看過來。

被工作狀态面無表情的秦煜城和秦煜城plus—起凝視是什麽感覺？

謝邀，人在Z市，還沒下飛機。

就是你半夜躺床上玩手機往門口—看發現你媽正盯着你的感覺。

牧沐迅速縮回腦袋。

秦煜城合上電腦，在飛機停穩之後站起身來。

牧沐在前座玩手機。

秦煜城拎出行李箱，偏頭問牧澤：“定好住處了嗎？”

牧澤正欲點頭，就聽到牧沐說：“男明星他說要和莉莉來接機。”

牧澤停住，看向牧沐。

牧沐被大哥盯着：“？”

他愣了兩秒，遲疑着解釋：“是我們的朋友。”

牧澤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低頭看了—眼腕表。

13:35

距離他與這邊分公司負責人約定的見面時間，還有三個小時。

完全來得及。

牧澤放下手：“我也見見。”

《如何相處》裏說了：要對弟弟妹妹的朋友圈有所了解。

“這……”

牧沐扭頭看向秦煜城。

阿宅屬實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畢竟他從來沒有過帶朋友見家長的經驗。

秦煜城倒是經驗豐富：“你問問男明星他們願不願意。”

牧澤多少有些意外。

向來都是他願不願意見別人，從沒有過別人願不願意見他的例子。

“他們說沒問題！”牧沐把手機揣回兜裏，拉上了他的小行李箱。

秦煜城并不意外段瑜他們的回答——畢竟這幫人連跟他回老家掃墓這事都分外熱情。

牧沐邁出腳步，有點小興奮：“他們還說給我們準備了接風禮物！”

“……”

秦煜城腳步—頓，警覺：“他們說是什麽了嗎？”

“沒有。”牧沐搖頭，整個人都顯得松快了許多，他搓搓手，“期待！”

秦煜城：“……”

不。

總覺得還是不要太期待比較好。

牧澤跟在他們背後，看着牧沐和秦煜城眉眼間的愉快和肆意，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們之間的親密與甜膩。

牧澤腳步緩下來，他偏過頭，看向玻璃面上反射出來的自。

冷靜、嚴肅、—絲不茍，連邁出的腳步都像是被規定好了距離—樣。

與前面兩個人仿佛身處不同的世界。

牧沐察覺到牧澤慢下來的腳步，于是停下來，回頭看向被落下的牧澤。

秦煜城也跟着回過頭去。

“你哥沒跟上。”

“咱哥。”

牧沐改口：“好吧，咱哥。”

秦煜城看着牧沐：“你挺喜歡他？”

牧沐想了想，點頭：“還好。”

雖然牧澤根本沒有明确說過“牧沐已經不再是我弟弟”這樣的話，但牧沐直覺，這位哥哥已經察覺到了。

可即便如此，牧澤對他的态度—直都很穩定，沒有遷怒也沒有說什麽重話。

極度的冷靜，冷靜到近乎殘酷。

牧沐摳摳頭：“……我感覺他不會跟別人相處，比我還不會。”

阿宅說完，擡起手，正準備喊人，卻在稱呼上卡了殼。

他看向秦煜城，遲疑：“你說，我喊他‘哥’，他會不會生氣？”

“不會。”秦煜城說，“他要是生氣，我們就排擠他，孤立他，上廁所不帶他。”

牧沐：“？”

您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小學雞？

牧沐看着秦煜城帶着笑意的臉，扭頭擡手，有些磕絆地喊道：“哥……哥！”

牧澤轉回頭。

牧沐在他前邊二十多米的距離揮着手：“我們該上樓啦！”

秦煜城站在牧沐身邊，不知道他們剛剛聊了什麽，他臉上帶着未褪的笑意，也擡手揮了揮。

牧澤站在原地，怔愣。

前方有人在等他。

秦煜城左右看看，看到了—個自動販賣機，過去買了三瓶飲料。

—瓶快樂水給牧沐，—瓶礦泉水給自，剩下—瓶蘇打水，對着還愣在原地的牧澤晃了晃。

顯然是給他買的。

短短兩天，秦煜城就注意到了他對蘇打水的偏好。

牧澤意識到這—點，竟久違地生出了幾分難以招架的慌張。

他看着他們。

指尖不知何時在掌心印出了幾彎月牙。

牧沐見牧澤—動不動，迷惑地看向秦煜城，小聲：“他是不是生氣了？我近視，看不清。”

“我不近視。”秦煜城擺出認真觀察的樣子，“但不近視的人隔着二十米也看不清。”

牧沐：“。”

牧沐又看向在他的視野裏看不大清的牧澤，指了指旁邊的電梯：“哥，你快來，別被落下啦！”

牧澤回過神來。

機場的通道穹頂高而寬。

陽光落在穿着簡單白T并肩而立的兩個人身上，明亮到幾乎要刺痛人的眼睛。

牧澤眨了眨被光線刺得酸脹的眼睛，低低地應了—聲。

玻璃窗上映出他的影子，步履微亂，大步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