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牧沐也跟着打了個問號出去。
他跑到電腦前,打開後臺看了一眼,腦子一嗡。
男明星從沙發上蹿起來:“怎麽樣怎麽樣?!”
“821。”牧沐轉頭看他一眼,“目前。”
男明星愣了兩秒,一拍大腿:“草!我在做夢嗎?”
“沒有。”牧沐搖了搖頭,看着這半小時八百多的銷量,頓時頭禿起來。
雖然他們有意挑選在了休息日發這個預售,但這個銷量屬實有點離譜了。
這個銷量,你別說娃衣了,很多正常成人的衣服都到不了!
牧沐把椅子讓開,深吸口氣:“你看吧,我去重新聯系一下廠子。”
牧沐之前按照他心裏的數,給工廠報的是四百八十套的量,其中是包括了可能有的瑕疵和變量的。
牧沐覺得銷量一般來講估計就兩三百,再怎麽離譜,有個四百頂了天了。萬萬沒想到,這一波直接頂破了兩重天。
工廠排期在預售的一個月之後,預售開放半個月,按照現在這個銷量,破千是肯定的。
最後約莫會停留在一千二到一千四的水平。
牧沐心想這他媽幸好是走廠的,這衣服但凡有一個需要手動的地方,他跟男明星就廢了。
“又多了一套!”
“又多了兩套!又多了兩套!”
段瑜手舞足蹈,捷報頻傳。
牧沐腦殼嗡嗡。
做一個桃寶店——準确來講,是一個具備一定銷售額的原創品牌桃寶店,需要做什麽準備呢?
最大頭的三個:産品、物流、倉庫。
産品不止是産品本身,還有包裝和品控。
物流更不用說了,當初在簽物流公司的時候,段瑜和陳黎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最貴最快,保險度最高的。
而倉庫。
在陳老師說他的小酒吧只要有個五十來平就行後,地下室裏剩下的空間,就被段瑜劃做了倉庫用途,等裝修好了,他們就能省下一筆租倉庫的錢。
牧沐聽着段瑜在那邊瘋狂加一,面露痛苦。
媽的。
他跟莉莉老師還是把男明星保護得太好了。
這傻缺根本就不知道銷量超出預估是多麻煩的事。
不止是會對工廠排期有所影響,還有包裝盒也需要追加,包括打包用的包裹之類的,也全都是需要跟那些廠子重新商談的。
工業化背景下,基本上全都是訂量越大價格越便宜,均攤到每一件衣服上的成本也會壓低很多。
牧沐苦着臉,出去給陳黎打了個電話。
陳老師這會兒大概是沒客人,電話接得很快。
“陳老師,你想過現在這個情況嗎?”
“嗯。”
電話那頭的陳黎應了一聲,牧沐幾乎能想象到他沉着地推眼鏡的樣子。
“當時定價的時候,新認識的那些朋友就說太低了,我就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沒想到會超出這麽多。”
陳黎當然想過這個可能性。
衣服鞋帽加小物,全套加起來888,雖然成本擺在那裏,他們仍舊有得賺,但相對于其他同等工藝水準的同行,定價确實低了不少。
段瑜這個憨憨,別的方面不說,設計和制版真的很有一套,到底是在頂尖時尚公司遭受過毒打的人。
所以在了解過小圈子的生态之後,陳老師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打着新店首套業務不熟練的名頭,行低價沖銷量炒二手博名氣之實。
對這方面屁都不懂的段瑜和牧沐,輕易的就被陳老師以“新店第一套要誠意滿滿,價格意思意思不虧本讨個彩頭就好”這話給忽悠瘸了。
運營的心,髒兮兮。
但即便有做過銷量超過預估的準備,現在的銷量也着實讓陳黎驚訝了。
但還好,穩得住。
服裝廠的排期在一個月後,做點小調整問題不大。
陳老師推了推眼鏡:“我去聯系包裝盒的工廠那邊,服裝廠那邊你對接一下?”
“行。”牧沐應了一聲,又去聯系服裝廠了。
事情很多,他們需要追加的東西大到衣服,小到包裝盒,要加,全都要加。
段瑜一個人在工作室裏瘋狂搓手。
他真的很少感受這樣的快樂。
以前在上班的時候,除了極偶爾的秀場和定制之外,他們所有的設計,都是要因為行業市場、公司風格、商業等等因素做出非常多的調整。
改來改去改到最後,完全看不到最初的設計理念的事情常有發生。
正是因此,他幹了幾年之後就放棄了這個榮譽的鐐铐,選擇了自己開辦工作室,做自由設計。
雖然生意不算紅火,但也算是實現了他當初辭職的目标。
只是窩在工作室裏、僅僅把才華展露給那固定的幾個客人,與看着自己的設計沖出上千的銷量,知道它被許多人知道、承認,那又是另外的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了。
盤腿坐在椅子上,男明星瞅着銷量傻樂。
他樂了一會兒,忍不住點開了視頻平臺,開始欣賞起彩虹屁來。
牧沐在外邊把服裝廠、物流和倉庫全捋了一遍,回來揣着本本,準備出發去跟他們簽補充協議。
牧沐進門的時候,男明星在傻樂。
牧沐收拾好東西的時候,男明星在傻樂。
牧沐打了聲招呼準備出門的時候,男明星還在傻樂。
“……”
牧沐看着男明星坐在電腦桌前,轉着椅子蕪湖傻笑的段瑜,片刻,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算了。
看男明星這麽快樂,還是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務說出來打擾他了。
阿宅真是貼心。
牧沐上前去合上電腦屏幕,塞進背包裏:“我去跟廠子對接一下,你別忘了幹活啊,捧花還差二十二件!”
段瑜聞言,一拍胸:“你放心去吧!我全包了!”
牧沐:“?”
還有這種好事!
“記住你現在說的話。”
男明星回過神,飛速改口:“降個價?我做十五件?”
“不。”牧沐無情拒絕,背上裝着電腦和賬本的包,出了門。
沒有電腦了。
男明星目送着他出門,坐回裁剪臺上,拿起鑷子和未完成的小捧花,正準備重新投入工作,又覺得哪裏不對味兒。
他想了想,把手機放在了閱讀架上,開始洗腦循環起牧沐剪的夜莺之歌來。
完美。
男明星心滿意足的動起了手。
……
預售結束的時候,銷量停留在了1349件。
在牧沐的預估之內。
服裝廠和包裝廠那邊都追加到了一千七的量,就等排期到了進入生産階段。
等到服裝和包裝完滿完成,又要給出兩個月的時間補款。
男明星和牧沐兩個人趕在補款日期到達之前,把該做的贈品小物都做完了,将它們小心放進了贈品的圓筒PVC包裝盒裏。
接着,他們在補款日開放的一天後,驅車前往了倉庫。
牧沐和段瑜今天準備跟打包團隊一起打包,順便進行最後一遍抽查。
牧沐一到地方,就拿了個已經裝好的盒子,打開。
包裝盒的設計也是男明星做的。
他們的成本之所以有意控制了還這麽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在這個包裝上。
男明星對衣服相關的儀式感相當的執着。
這位設計師堅定的認為,不能當面交易的客人拿到衣服時,作為驚喜的不應該只有衣服本身。
一個精美的包裝盒然後裏邊随意的放着衣服和配飾這種行為,遭到了男明星的竭力反對。
所以他就對包裝盒下手了。
因為夜莺之歌的主題,段瑜把盒子封面做成了森林夜晚的月光之下,娃娃穿着衣服一手執長杖、一手托舉着鳥籠的剪影。
盒面的顏色當然是與裙子近似的墨綠,盒體為黑色,封面邊框燙金。
打開盒子,第一層正中躺着荊棘長杖,周圍的盒面圖案是叢生的灰黑色荊棘,墊在長杖下邊的,是拉菲草碎紙,象征外來者被荊棘阻擋。
将第一層取出來,第二層有個小小的保護,幾片薔薇葉将裙子和配飾遮擋住,需要将它們輕輕撥開,才能看到裙子的主體和配飾。
盒面深綠,印着枯萎的薔薇花叢,第二層與葉片的遮蔽,象征夜莺女王在她的森林領地中央。
第三層便露出了金色的鳥籠與精巧的機械夜莺,周圍的盒面是無光的黑色,黑色拉菲草層疊着保護着機械夜莺與鳥籠,象征夜莺女王将它藏在了暗無天日的森林深處。
另外還有個只印了他們工作室LOGO的粉色小盒子,是用來格外放贈品的,只做了50個。
牧沐在這邊檢查盒子和衣服,那邊包裝廠的人聽聞搞這個包裝設計的大兄弟來了,正熱情無比地詢問他有沒有考慮過跳槽。
牧沐:“……”
說笑了,跳不了的哈。
嚴格來講,工作室明面上的老板就是他段瑜本瑜。
老板哪能跳槽,他必須跟工作室同生共死!
不過牧沐也能理解,他第一次看到這包裝盒子打樣的時候也有驚豔到。
男明星一邊得意,一邊拒絕了包裝廠挖人的鋤頭,沖進了倉庫裏。
打包團隊有十二個人,一千餘件的量對他們來說也就是一個上午的事。
補款第一天,補款的人數只有四百出頭。
物流下午來收貨,牧沐和段瑜一合計,請了打包團隊的人搓了一頓大餐,喜得包工頭承諾的下次合作九八折的口頭優惠。
等到補款日期結束,倉庫裏1700件貨,除去有瑕疵的62件,還剩餘563件。
根據陳老師的指示,于一個月之後,在不少開箱視頻和返圖的加持下,挂上了通販的鏈接。
通販挂了400的庫存,剩下的等着以後漫展之類的活動,現場賣。
還有實體店,雖然還沒開張,但怎麽也得給實體店留點貨。
從補款開始,基本上就純粹是倉庫與物流的忙碌了。
這一趟的收益,撇除他們支出,不算人力費用,三個人統共賺了二十七萬。
去掉工作室租金,又給大哥上貢了10%,還剩二十四萬出頭,抹掉零頭,剩下的錢三個人分。
作為主設計的男明星拿走四分,處理雜事和制衣主力的牧沐拿走四分。
陳老師到現在還沒辭職,仍舊是兼職,于是他拿走了兩分。
牧沐拿到錢,第一時間就把之前挪用原主賬上的錢給補上了。
牧沐看着那張卡的餘額,心裏的最後一點包袱也終于落了地。
當牧沐翻着段瑜的設計冊,開始挑第二套衣服時,不知不覺,元旦已至。
Z市的冬天是沒有雪的。
最低也有個十六七度。
牧沐偏頭看了看窗外,窗外的天空仍舊挂着太陽,只是溫度沒有那樣猛烈了。
房間裏安靜得只有牧沐翻閱紙張的聲音。
倏然,段瑜猛地一拍桌子:“啊!!!!”
牧沐吓了個哆嗦,差點把手裏的紙頁扯下來。
他看過去:“怎麽了?”
男明星關掉了打光和相機,揉着眼睛,一聽牧沐的提問,飛速蹦起來,小心地拿起桌上的首飾:“我做完了!!!”
牧沐一愣,随即意識到段瑜指的是那套斷斷續續做了半年的“野罂粟”。
從衣服到飾品都是純手工,甚至衣上的花朵裝飾,連花蕊都是拿着鑷子和針,一顆顆穿的。
衣服上的一些珍珠墜飾用的都是天然珍珠,纏絲首飾用的也是正兒八經的金子。
連繡線都有些名堂。
這一套下來,材料成本就去了六萬,但還是常常被段瑜說不夠好。
“恭喜。”牧沐說,“你去找莉莉看看他對這個怎麽說。”
男明星小心地放下衣服,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碎布和線頭:“先不管這個,元旦你們都不回帝都的嗎?”
牧沐搖頭:“爸媽不在家,大哥在出差,秦煜城也在出差,而且我下午有點事。”
段瑜摳摳頭:“我晚上回家陪我爸媽。”
牧沐點了點頭。
段瑜看了他一會兒,低頭看一眼時間,快到午飯的點了。
“晚上不能陪你,中午我們去吃大餐吧!就當慶祝元旦,順便慶祝咱們門店裝修完工,回頭我買幾臺空氣淨化器加大碼率日夜循環,開了春應該就能搬進去了!”
段瑜振臂一呼:“趁着莉莉馬上要辭職的當口,讓他請吃飯!好耶!”
牧沐沒有意見。
到了下午,牧沐提前離開了工作室,打了個車,去了公墓。
牧沐的媽媽正是走在新一年的開頭。
碑刻上的日期仍舊是他媽媽走的那一年那一天,牧沐拜托了公墓的工作人員,準許他到了元旦再立碑。
Z市的元旦不像當年的帝都那樣寒冷。
這一次,他也不需要茫然無措的一個人辦理那些證件了。
他有人陪,有人幫了。
工作人員給他留了個小鐵桶。
現在不讓燒紙錢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讓明着燒,就搞個小鐵桶燒。
牧沐看着立好的墓碑,從包裏摸出了一包火鍋底料,一份肥牛卷,一份蝦滑還有一盒子油面筋。
“媽,你看,我給你帶了三樣你最喜歡吃的!”牧沐看着那條墓志銘,頓了頓,“我不在,你還是別養狗了,閻王同不同意你養先不說,你懶起來的時候連自己都不遛。”
海風嗚嗚的吹着。
這一次沒有海鳥來湊熱鬧了。
“還有,我找了個對象,就是你現在隔壁新鄰居家的孩子,姓秦,叫秦煜城,是個男的,不過你應該不介意。”牧沐說,“他挺好的,也挺倒黴的,不過他遇到了我。”
牧沐說着說着,忍不住開始自吹自擂起來。
阿宅這輩子都會記得,秦煜城說與他相遇,是絕妙的幸運和奇跡。
牧沐哼哼兩聲,老得意了。
“你可千萬要記得搬過來啊,我記得你走之前說冷,其實我覺得山城一到冬天也挺冷的,現在換Z市了,一年到頭都不冷了,而且這一次就花了買地的錢。”
“對了,我有正經工作了,現在幾個月賺的錢比以前一年賺的錢還多。”
“我還有朋友了,都是特別特別好的人,還有個大哥,雖然不是親的,但也特別特別好。”
牧沐絮絮叨叨的說着,一邊說一邊掏出了一個盒子。
盒子裏厚厚的全是打印出來的照片。
“你走前擔心的那些事,現在都不是問題了,我有工作,有朋友,有對象,該有的我都有了,你放心。”
牧沐蹲下身,點燃了照片,一張一張的燒。
“這是Z市的海。”
“這是你喜歡的天。”
“這是江河入海口,特別震撼。”
“這是現在的我,長頭發,滿足一下你想要個女兒的欲望。”
“這是……”
牧沐介紹完了每一張照片,燒了個幹淨。
他又拿出了紙錢。
“秦煜城他出差了,今天沒法來看你,你別嫌棄他,等他回來了,我就……”
“等我回來,你就?”
牧沐一愣。
他維持着蹲的姿勢,仰頭。
秦煜城不知何時來了,站在他背後。
在十八度需要穿件小外套的氣溫裏,秦煜城額頭上布滿了汗,氣還沒喘勻。
牧沐愣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秦煜城深吸口氣,平複狂奔帶來的劇烈心跳。
“今天立碑,我不來,阿姨……咱媽不得對我有意見?”
牧沐嘀咕:“倒也不用這麽趕,我媽脾氣很好的。”
“不行。”秦煜城也蹲下來,“你剛剛說我好話沒有?”
“沒有。”牧沐往旁邊挪了挪,“眼見為實,你得自己證明才行。”
“行吧。”秦煜城點了點頭。
牧沐看着秦煜城一邊給他媽燒紙錢,一邊做保證,還要拉上自己的父母作見證。
牧沐:“……”
牧沐移開視線,看向逐漸暗淡下來的天幕。
Z市的冬天也總是遍布着陽光。
秦煜城給牧沐媽媽燒完紙,覺得不能厚此薄彼,又轉頭給自家爸媽燒了一些。
說是賄賂,賄賂爹媽多多給他講好話。
等到厚厚幾疊的紙錢都燒完了,秦煜城站起來,俯身伸出雙臂,穿過牧沐的腋窩,把蹲在一邊看海發呆的牧沐拎了起來。
牧沐的目光緩緩落在他身上。
夕陽下的秦煜城臉上,有幾道灰燼擦出來的黑色痕跡。
牧沐伸手,想幫他擦掉,卻反而把自己手上的黑印子蹭了上去。
牧沐:“……”
牧沐心虛地移開視線。
秦煜城毫不客氣,把自己沾着灰燼痕跡的手拍上了牧沐的臉,一頓亂搓。
牧沐:“???”
操啊,狗日的秦煜城!
你是人嗎!
狗都幹不出這種事!!
牧沐狂怒,還沒來得及糊回去,就被秦煜城反手一摟,湊過來蹭了蹭他的臉。
兩個黑臉煤球對視了兩秒。
牧沐沒忍住,笑出來。
秦煜城穩健道:“回家?”
牧沐擡腳:“好。”
兩人手拉手,跟并排立着的兩塊墓碑道別,慢吞吞地往山下溜達。
夕陽把雲扯成了橙紅色的棉花糖,讓海風都帶上了一絲溫柔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