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基督山位面4
如果說,青蘆筍是一種富含營養,矜持而昂貴的蔬菜;
那麽白蘆筍就是餐桌上的象牙,是嬌嫩而纖美的珠寶——它曾一度被冠名為“皇家蔬菜”之名,意為只有皇室成員才有資格享用這種美味。
“白蘆筍?”
利納村的女人們相互看看。
在廚房幫傭的女工是最有發言權的。
“白蘆筍嗎,聽說可貴可貴了。一枚白蘆筍的價錢,能比青蘆筍貴上個十幾倍。”
“最要命的,是這東西你有錢都沒處買。”
“像寄宿學校這麽有錢的地方,女學生們也吃不到白蘆筍。”
“這麽昂貴的蔬菜!”
“咱們為什麽不試試?”
女人們一時都按捺不住,臉上都寫着“種它”兩個大字。
“可是……咱們也沒有白蘆筍的種子啊?”
羅蘭頓時笑了起來。
“我的朋友們,白蘆筍和青蘆筍,實際上是同一種東西。”
女人們成功被羅蘭繞暈。
她們一會兒看看廚房幫傭,一會兒看看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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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比青的貴十幾倍,白的卻又和青的是一種東西?”
大家同時生出“為何我竟覺得自己智商不夠”之類的想法。
羅蘭望着一張張樸實而迷茫的面孔,忍不住笑了。
她揭曉答案:“這兩種蔬菜是同一種作物,但是種植方法不同。”
“青蘆筍是放任它在地表自由的生長;而白蘆筍是在開始生長的第一天起,就始終把它們埋藏在土裏,不見光線,直至成熟。”
“白蘆筍的幼芽始終在地底,無法進行光合作用,所以無法生出葉綠素,因此始終是白色的……”
羅蘭意識到她得趕緊住嘴了,用的術語越多固然顯得高深,可村裏的人都被她越說越暈了。
“總之,你們将青蘆筍的種子播種,按照我的方法培育,就能種出那傳說中昂貴的白蘆筍。怎麽樣?你們有沒有興趣嘗試一下種白蘆筍?”
“我醜話說在前面,種白蘆筍特別辛苦,付出的勞動比種植青蘆筍要多的多。但是回報也非常可觀。”
“大家眼前的這一小片菜地,種植一季白蘆筍所得到的利潤,足夠抵償整個村子一年種莊稼和牧草的所得。”
“這麽多!”
女人們類比之下,終于對白蘆筍的收益有了些大致概念。
“要不,我們就試試?”
安娜轉身問大家。
“別聽她的——”
突然,早先指責羅蘭“吃閑飯”的那個瘸腿農夫從人後走了出來。
“她一個小姑娘,懂的什麽種地?”
“你們看看她的膚色,看看她的手指,看看她的細腰……”
“這哪裏是一個種地的人?”
羅蘭無聲地嘆息:又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
她……這不才剛進位面,還來不及讓手指上長繭子嗎?
“确實不是……”
安娜也有些疑惑了,“這位是學校裏的女學生,是唐格拉爾小姐……”
“學校裏的女學生?那些父母的錢櫃裏藏着大把的錢,把她們送到寄宿學校來學兩天的女學生嗎?”
“她們不都是彈彈琴、唱唱歌就畢業了,拿到畢業證書就回到巴黎,給自己找個好丈夫的嗎?你們讓她教你們種地?”
瘸腿農夫從鼻腔裏哼出憤怒的一聲。
“那些個闊佬兒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羅蘭的臉上卻依舊挂着笑,耐心地解釋。
“是的,我父母确實有些錢。可是他們年輕時也窮過。”
既然學校裏的同學都嘲笑她父親的爵位不是世襲得來的,那麽她就暫且認為唐格拉爾也是從一個窮光蛋那麽過來的吧。
“人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獲得財富的。你可以嘲笑我的年輕,嘲笑我手上沒有繭子,可是……你有什麽證據說我不懂怎麽種蘆筍?”
羅蘭望着那個瘸腿的農夫。
對方這會兒像是被塞住了嘴的酒壺,始終想說點什麽,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但是女人們都以不一樣的眼光看着羅蘭。
她們都知道這位“唐格拉爾小姐”和寄宿學校裏其她學生們是不一樣的——不是因為她有錢,而是因為……她尊重她們的勞動。
即便這位小姐是付了錢請她們做事的,她依舊會禮貌地對她們說一聲謝謝,對她們妥善完成的活計會大肆贊揚,這讓她們心裏舒服——似乎她們彼此之間不是主與仆、貴人與平民之間的關系。
大家都是朋友。
大家都是平等的。
羅蘭就是能給人這樣的感覺。
因此,女人們對羅蘭更多一層信任。聽她提起“白蘆筍”之後,很多人都感覺看到了希望,而不是第一時間去質疑。
再說了,羅蘭早先可是輕而易舉就解釋了某片土地“适合種蘆筍”的原因——這一點,也讓女人們十分信服。
但是,往菜地裏種什麽——這可是一個重要的決定。畢竟種了一樣就種不了其他,如果蘆筍種壞了,那麽村裏靠蔬菜換來的收入,就會少去一大半。
因此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沒人答話。
羅蘭一揮手:“這事兒不急。”
“大家今天回來不都是為播種做準備的嗎?”
“無論你們最終決定種什麽,大家該犁地就犁地,該松土就松土。至于種不種蘆筍,你們慢慢想,慢慢問,做好決定再通知我也不遲。”
現在距離播種蘆筍的時節還有兩三周。羅蘭不着急。
她知道利納村的村民肯定會就她的建議去打聽。
她也希望這些村民們去好好打聽打聽——越打聽,就只有越想種的份兒。
當天傍晚,她帶着她家的經紀貓回到寄宿學校,向門衛指指:“我送貓回來了。”輕輕松松就溜回了校園。
路易絲卻已經等她等得小臉煞白。顯然這個姑娘在琴房裏“一人分飾兩角”,一會兒彈琴一會兒唱歌,随時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得太久了。
位面外,終于有觀衆注意到“基督山位面”已開始預熱。
“呀,是羅蘭!”
“什麽,唐格拉爾小姐??!”
“啊這……”
熟悉位面的觀衆着實不知道該如何感慨才好。
羅蘭的粉絲只好出面解釋:“我們蘭蘭抽人物的手氣一向不太好……”
“沒事……預熱期能跟着羅蘭看種田也是一件好事。”
也有很多觀衆是從“傲偏位面”直接跟來的,到現在都還在感慨。
“羅蘭小姐姐竟然讓我見到了原作者,知道嗎,那一幕看得我……不知道為什麽,就哭得稀裏嘩啦……我還從來沒在哪個‘名著位面’哭成這樣……”
“為此我又叫了一回‘梅裏頓雞飯’外賣。我的淚水,就只有絕頂美味來補償了。”
“+1,不過我叫的是松露套餐:松露烤雞+松露臘腸煲仔飯,另外附送一小瓶松露油,物有所值,牆裂推薦……”
“這些都是‘名著位面’的商店買的周邊嗎?”
“同問,我還沒在周邊商店裏叫過外賣。”
“對,就是周邊商店,一定要認準羅蘭的同名款啊,就算是在位面外,這些美食也都不是時時都有的,無論是n3909還是黑松露,趕緊的,手慢無!”
“感謝樓上大兄弟!”
“都是吃貨甭客氣!”
注意力也在漸漸向新位面轉移,尤其是羅蘭做了一回“散財童子”之後。很多觀衆都在跟蹤羅蘭的進度,單看她在新位面裏怎麽發展。
“哇,開局一萬法郎,這一局我好期待啊!”
“不過這學校不在巴黎,有點遺憾……”
“不在巴黎才好啊,在巴黎怎麽種田?屋頂花園嗎?”
“來,我們來競猜一回,羅蘭在這個位面裏會先種什麽?”
“蘆筍……白蘆筍,有沒有人猜中!”
“我天,白蘆筍該怎麽吃?”
“去皮、焯水,加清淡的醬汁就可以了——這是一種高貴的美味。”
觀衆中不乏有經驗的大廚。
“get,我這就去下單了。”
“什麽?白蘆筍竟然沒有鮮貨,只有腌漬的醋白蘆筍?”
“不是告訴你了‘手慢無’?”
“這……”
羅蘭可不知道她只是勸了勸利納村的村民,就直接導致位面外新鮮白蘆筍的脫銷——
她在位面裏只是一時興起,發現這村子适合種白蘆筍而已。
就算是真的培植出白蘆筍,也得到位面進入夏天才能食用。
位面外卻已經為新的美味瘋魔——即便在22世紀,農業種植已經如此發達,農作物也的培植也是需要時間的。
但這一切羅蘭都不知道。
經紀貓露娜問她:“你覺得利納村的村民們能下得了這個決心嗎?”
羅蘭想了想,點點頭:“能的。”
“這些都是努力想要改變生活的人。”
“如果她們只是想糊口,到學校來打打零工,賺夠了錢,就回去家裏喝點葡萄酒,玩玩紙牌,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但你看利納村的女人們。她們幹活時從來不糊弄。”
露娜望着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寝室,剛換的貓砂和小盤子裏新鮮剔下的雞肉,點了點貓貓頭。
“我估計她們會在兩周之後來找我。兩周的時間,足夠她們向過往的客商和附近的村落打聽了。”
“當然,越晚來找我,就證明她們對這件事越重視。”
“越認真的人,我就越願意幫助她們。”
正說着,門外的走廊上響起腳步聲。有人蹑手蹑腳地經過羅蘭的屋子,走進旁邊的寝室。
是路易絲·德·阿米利小姐——她一向用功,練琴練到這時才回寝室休息。
露娜想起羅蘭剛剛說的話,忍不住“喵喵”兩聲,表示贊同。
兩周之後,學校裏的勤雜女工來給羅蘭送熱水的時候,頗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句:
“歐仁妮,您什麽時候再去我們村看看?”
羅蘭早料到了這麽一出,“嗯”了一聲,自己去把那套“喬裝改扮”的行頭給收拾了出來,放在床上。
女工頓時喜上眉梢,輕聲說:“我們都相信你,但是村裏那些男人們……他們托人去問了,總算知道白蘆筍是怎麽回事了,但任誰也沒打聽來到底該怎麽種……”
這不,還是求羅蘭來了。
算起來還是羅蘭的一句話打動了整個村子:“我父母确實有些錢。可是他們年輕時也窮過。”
天真的村民們自然聯想:沒準就是靠這白蘆筍發家致富的呢?
于是他們又着力打聽了一下市面上白蘆筍的價格。
打聽回來之後,大家一合計:“種!要種!”
這世上,哪有機會都擺在面前了,還雙手把財富往外推的傻瓜呢?
于是,羅蘭又撿了個天氣晴好的下午,出門“遛貓”。
她和村民們一起來到村裏:早先她“親口品嘗”過的土地,已經由村民們仔仔細細地犁過,挖出了數條深溝,準備用于下種。
羅蘭到時,村裏人告訴她,地裏已經鋪上了少許粗鹽——這足以證明,利納村的村民是下定決心,和蘆筍耗上了。
“你們信任我,我自然會把我所知道的,毫無保留地都告訴你們。”
羅蘭面對眼前一對對充滿渴求的雙眼,鄭重承諾。
“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種植白蘆筍,比種綠蘆筍費事一百倍,需要耗費無數精力。”
“但也會給你們帶來豐厚的回報。”
接下來羅蘭就開始給這些村民講解如何種植。說簡單也很簡單,白蘆筍就是生長時期完全不見光的綠蘆筍,分壟培土,按壟種植,這些全都是一樣的。
但是難就難在這“不見日光”四個字——自始至終,蘆筍的幼芽都必須埋在土中。
随着它們長高長大,土壟也必須随之增高,直到它們長到15-20厘米,達到值得采收的長度。
對于第一次種植,毫無經驗的農民而言,種植白蘆筍就像是一場充滿危險的游戲。
白蘆筍的整個生長過程都必須在土中,普通人要靠夜間伸手去土裏試探,來了解它們生長的狀态。
甚至在采收的時候都需要選取淩晨到日出之前,帶着油燈到田壟旁照明,趕在這短短的兩三個鐘頭裏把即将頂出地面的白蘆筍采收完畢。
否則一旦這些蘆筍露出地面,筍頭就會變紅,然後變成綠色——這些都是品相不合格的蘆筍,賣不上好價錢。
“您已經把困難說得非常清楚了。”
安娜感激地說,“但是我們大夥兒商量過,總不能就這麽幹坐着,等別人來幫我們。”
“無論是否能成功,我們都想試一試。”
“或許這個村子,能起死回生也說不定。”
大夥兒都這麽說。
“那就沒有什麽需要再多說的了,大家一起動手吧。”
羅蘭一說“大家一起動手”,真的去抓了種子下種。
随後她又帶了幾名女工,去掃蕩了一圈村裏的雞舍,把雞棚裏的“有機肥”全都掏了出來,作為第一批肥料培進土裏。
她能做到這程度,利納村的人全都驚呆了。
曾經出言質疑的瘸腿農夫搶上來給羅蘭道歉;男人們暗暗欽佩,女工們則相互比過眼神,她們這是在商量:一會兒回學校去,可得好好給唐格拉爾小姐燒一大桶洗澡水,否則怎麽也對不起人家。
“當時我們聽您說起,這時蘆筍種下去,四五月就能收獲,就格外動心。”
休息的時候,安娜和羅蘭并肩一道坐着喝水。
安娜是個活潑的年輕婦人,特別喜歡說話。
“原本想着我們在六月之前,能種出一茬兒白蘆筍,六月之後就可以去隔壁葡萄園幫忙,只不過,唉……”
想到這裏,安娜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沒坐在羅蘭對面,因此沒能見到羅蘭那對烏黑的大眼睛,瞬間像是黑曜石一樣閃閃地亮起來。
“葡萄園?”
“是啊,多少年的老藤了,但是不行了,園主說是要破産了,葡萄園連着酒莊一起,都要賣了。”
“破産?要賣?”
羅蘭聽得更有興趣了。
誰知這時有人叫走了安娜:“你家那口子叫你!”
安娜的丈夫在戰争中雙眼受了傷,視物模糊,幹不了農活。雖然他盡量避免麻煩安娜,可是也總有需要妻子的時候。
安娜卻像是個不知愁的少婦,她一面起身,一面對羅蘭說:
“以前能去葡萄園幫忙的時候可開心了。一面摘葡萄,一面把那些破皮的都吃掉的……”
“大家拿來個大木桶,把葡萄扔在裏面,然後光着腳跳進去,嘻嘻哈哈地踩……”
“這樣當年釀出來的新酒就會有我們的一瓶……”
“可惜啊,好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安娜說着說着,自己也傷感了,“現在我只希望,人別總像葡萄那樣生病就行了……”
說着,這姑娘已經走遠了。
羅蘭:葡萄生病?園主破産?酒莊轉賣?
要知道,她可是還有一個把一萬法郎增值到一萬二的“挑戰”等待完成呢。
每次羅蘭出門“遛貓”,路易絲就得“一人分飾兩角”,獨自一人在琴房練琴,卻還得“咿咿啊啊”兩聲,假裝羅蘭在練聲。
如此,羅蘭的“秘密”才能被保住而不被發覺。
然而在羅蘭為了盤中美食一再離開學校“遛貓”的時候,學校裏她的那些“同學們”,可從來沒有消停過。
這天羅蘭原本打算去利納村,一個名叫露西娅的年輕女工卻提前來找羅蘭。
“我聽她們在商量,要找你們二位鬥琴鬥曲。”
“依我看,您今天下午別去村裏了。您說的我們都記住啦,會按照您說的做的。”
露西娅和利納村的姑娘太太們一樣,都有一張好脾氣的笑臉。
羅蘭點點頭:既然知道了這計劃,她再把路易絲一個人扔在學校裏“頂缸”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羅蘭謝了露西娅,轉頭看看路易絲。
這位小姐聽見,羞澀地低下頭去,她那道長長的天鵝頸,竟然也像垂首的天鵝一般彎出弧度,頸上的皮膚慢慢透出春天杏花開放時的漂亮粉色。
羅蘭連忙伸手輕輕拍拍朋友的肩膀,表示支持。
想要和路易絲鬥琴?——深知路易絲鋼琴水準的羅蘭,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這場比賽可以下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