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飄位面6
“你借到了錢?”羅蘭回家之後,嬷嬷問她。
“你竟然借到了錢?”韓白蝶小姐也很驚愕,“這年頭,竟然還有人能借到這麽一大筆錢。”
白蝶抱着她那只被羅蘭借走的海貍皮手筒不放,心裏估計正在嘀咕:要是從白瑞德那裏借到錢倒也罷了,偏偏還不是。
羅蘭反複囑咐她不要到處去說,否則整個亞特蘭大都會知道她借到了錢。
回到塔拉以後——
“你真的借到了錢?”威爾問。
“思嘉,你……”衛希禮沒能問下去。
衛希禮的妻子,韓媚蘭大步走上來抱住了羅蘭的胳膊。
“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什麽臭毛病?思嘉說是借到了,就是借到了。幹嘛都要擺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羅蘭伸手拍拍媚蘭的手,說:“梅利,這也沒什麽。你也知道外頭的世道,要借這麽一大筆錢确實不容易。”
“唉喲,什麽時候連我們思嘉也學會謙虛了?”
說話的人是思嘉的二妹妹蘇埃倫,她人長得不漂亮,說話慣常陰陽怪氣,抱怨連連,以至于從來都沒什麽人追求她,都這年紀了,還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算是她的男朋友。
在羅蘭出發前去借錢的時候,大家同仇敵忾,連蘇埃倫都把一件珍藏多年的愛爾蘭花邊硬領拿出來送給了思嘉。
可現在危機貌似能夠解除了,蘇埃倫就故态複萌,開始對這個漂亮而專橫的長姐吹毛求疵。
羅蘭臉上浮起淺淡的笑容。
“事實上,錢還沒有借到手。明天下午,葛倫森先生要來塔拉看一下抵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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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塔拉的客廳裏立刻緊張起來。
男人們也不好意思悠哉悠哉地抽煙了,他們相互看看,最終由威爾開了口:“思嘉,看抵押品……這是,什麽意思?”
“我把塔拉的一樣東西抵押出去了。”
羅蘭淡淡地說。
衛希禮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蒼白。
羅蘭一眼看穿了他的猜想,便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你們以為我抵押了什麽?我要是把自己給抵押出去,嬷嬷難道還能允許我活着回來?”
客廳裏的氣氛明顯松弛了。
媚蘭頓時用責備的目光看了丈夫一眼。
威爾“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嬷嬷恰如其時地出現在客廳門外,威嚴地掃視一圈,似乎是想知道是誰在開她的玩笑。
“下次去亞特蘭大,蘇埃倫和我一起去。”
羅蘭也威嚴地說,“免得你心裏怨我不帶你去看你男朋友。”
蘇埃倫立即像是一個塞住壺嘴的茶壺,低着頭什麽話都不說了。
反倒是一直坐在一旁的郝嘉樂,漸漸對羅蘭的話有了反應:“葛倫森?”
“葛倫森先生要來?”
郝嘉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激動地揮着手。
“快讓他去看看埃倫……葛倫森先生,快去看看埃倫……”
客廳裏的人都沉默着,大家都望着羅蘭。
羅蘭默然地點點頭。
“是,是那個葛倫森。”
答應看過抵押品之後借錢給羅蘭的葛倫森先生,正是當初給埃倫治療傷寒的軍醫,舍曼将軍的副手。
那還是在亞特蘭大陷落之前,塔拉附近的南方軍都已經撤走。鄰居們紛紛撤去安全的地方。塔拉的太太小姐們卻落入傷寒病魔之手。
正是這位葛倫森先生,給他們送來了藥物,治愈了蘇埃倫和卡麗恩的病,同時也向郝嘉樂證實他的妻子已經無藥可救。
據郝嘉樂評價,這位葛倫森先生,“雖然是個北方佬”,但也是一位難得的紳士。
現在,看着郝嘉樂站起來向羅蘭揮手,要她趕緊把人請來照看妻子的病——客廳裏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
羅蘭雙手絞着手中的手帕,媚蘭已經哭紅了眼圈。
“大家不要這樣,”
郝家最年輕的姑娘卡麗恩面帶微笑開口,“媽媽一直活在爸爸心裏。”
“很多人都在以這種方式活着。”
這話說得羅蘭更加想哭了。
因為卡麗恩也有一個男朋友,死在了葛底斯堡。卡麗恩也一樣忘不了他——即使威爾一直很喜歡卡麗恩,這個年輕的姑娘心裏卻似乎再也沒有空間多容納任何一個人了。
這場該死的戰争,造成了成千上萬人的死亡,卻又給活着的人留下了更慘烈的創口、更難看的疤痕。
“明天我們要接待葛倫森先生,他會由我陪着看一看這座莊園,大家先好好休息。”
羅蘭一聲令下,客廳裏的人們各自散去,但卻沒有真的像羅蘭說的那樣都去休息。
大家都很緊張,都在各自盡力,将塔拉莊園裏外收拾得更加整齊一些,仿佛羅蘭抵押出去的,就是這座房子,和房子外頭的這片土地。
羅蘭去她的屋子後頭見了她的“經紀貓”。
一見面,露娜立即用四肢抱緊了羅蘭的胳膊。
“蘭蘭出門竟然不帶我!”
羅蘭:“我也很後悔沒帶你,可是沒辦法,有誰出門還專門帶貓的呢?”
她三言兩語概述了在亞特蘭大的經歷,告訴露娜:
“我當時真是郁悶壞了,明明要去和這個叫白瑞德的人談判,卻對他一無所知,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露娜貓眼一亮:“這說來就話長了,我這就聯系制作方,各種‘閃回’都給你安排上。”
“這倒也不用,反正短時之內我還犯不上再去見他——這個人可真讨厭那!”
露娜頓時笑起來:“蘭蘭,這是‘飄位面’所有女主角剛進入位面時候的一致看法。”
羅蘭嘆了一口氣:“難道還有誰不讨厭他嗎?”
“韓媚蘭就不讨厭他。”
羅蘭“嗐”了一聲,回答道:“韓媚蘭誰都不讨厭。”
一起生活了這段時間,她算是把各人的脾性都摸了個大概。
“不說這些了。”小貓貓揚着頭問,“蘭蘭,你真的借到錢了啊!”
羅蘭:……你們是都約好的嗎?
“不是不是,就是原著裏你沒……所以大家吃驚……”
羅蘭大致懂了——她這是突破了原著的故事線,因而導致所有人都各有各的吃驚。
“是的,我說能夠提供一項抵押品,葛倫森先生覺得很新奇,這才答應借錢的。但是借錢之前,他打算先來看看”
露娜聽了趕緊追問,一旦得知羅蘭抵押了什麽出去,連貓貓也驚訝不已,小嘴張成一個“o”型。
“蘭蘭啊,你是不是打算用那張‘萬能卡’啊?”
小貓貓總是在懷疑羅蘭用了那張好不容易得來的萬能卡。
“位面制作方說了,在你見過白先生之後就可以用‘萬能卡’了。”
看起來,羅蘭與白瑞德的那次碰面,正是最關鍵的,不可回避的情節。
“現在你的确可以借着‘萬能卡’為所欲為了。可是為了300美金的債務,這……”
露娜還是覺得有點不值。
“你說的那個抵押品,怎麽可能出現在佐治亞州的棉花種植園裏?”
“如果不用‘萬能卡’,你這就是騙人吧?”
“蘭蘭,你到底打算怎麽辦呀?”
羅蘭沖貓貓哼了一聲,冒出兩個字:“你猜!”
第二天下午,葛倫森先生到了。
郝嘉樂早早就守在了莊園門口,見到葛倫森先生頓時跳了起來——
“先生,您去看一看埃倫。您去看一看埃倫……”
聞聲趕來的羅蘭只能拍着嘉樂的手說:“好的,爸爸,你別擔心,我這就帶葛倫森先生去看媽媽。”
嘉樂長舒一口氣,将手放在心口,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羅蘭趕緊把客人先請進她的辦公室裏,奉上剛剛沏好的茶,然後小聲道歉,說:“媽媽過世之後,爸爸一直都這樣。”
葛倫森先生當然還記得塔拉的女人們,嘆了一口氣說:“夫人……請節哀順變。如今這座莊園的擔子,都擔在您一個人身上吧。”
“是的。”羅蘭望着這位軍醫出身的高級軍官,心裏感慨:
塔拉的所有人都恨透了過去那場戰争,也恨透了燒房子、踐踏土地、搶錢、搶人……一切都搶的北方佬。
但所有人都承認:葛倫森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紳士。
“您想要借的這300美金,可不是一筆小錢。”葛倫森對羅蘭說,“您是打算用來重建種植園嗎?”
羅蘭故意面露憂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重建種植園,用自己的雙手就夠了,哪裏還需要什麽錢?這些錢,是用來支付新政府給塔拉強加的苛捐雜稅的。”
“300美元的……稅款!塔拉這樣規模的種植園?”
葛倫森面露震驚。
他的隊伍曾在此駐紮,對于塔拉的情況很清楚。
羅蘭低下頭,故意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讓葛倫森自去體會這份震驚。
她知道塔拉的稅金不歸葛倫森先生去過問,貿然請人幫忙恐怕會适得其反。讓葛倫森先生自發地在州政府內施加影響力才是更好的選擇。
“您今天來,不是想看看塔拉給您的‘抵押品’嗎?”
“是的,300美金不是一筆小數目。現在整個南方的資金都非常緊張。說老實話,如果不是白瑞德請我幫這個忙,我可能根本不會跑這一趟。”
“不過,我也承認,您提到的這件‘抵押品’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您說的這是真的嗎?在美國的土地上,竟然也真的……”
“請您親自品嘗一下吧!”
羅蘭笑着将茶盞推到葛倫森面前。這是整個塔拉最完好的一枚瓷器,純淨的白瓷,沒有任何缺口。
潔白無瑕的茶盞中,汪着一泓朱紅色的茶湯。
竟然是茶,是上好的茶。
要知道,在整個南方,“茶”這種東西都快絕跡了。
戰争的時候,北方軍控制了港口,封鎖了南方各州,別說是茶了,南方最急需的食品和藥品都運不進來。人們手裏最多還剩下的一些粗茶、劣茶、碎茶和梗子,會有人把茶渣曬幹,再泡水,希望還能體會到一點點茶味。
現在能喝上一口茶的,除了聯邦政府派來南方這幾個州的官員,也就是那些在戰争中發了橫財的富人了。
葛倫森剛剛托起茶盞,立即感受到了不同。
鼻端萦繞着馥郁而濕潤的茶香,如花香般甜美;閉上眼,仿佛置身幽靜的深谷,身邊到處是盛放的蘭花。
葛倫森習慣了飲茶時加牛奶或者是檸檬汁,現在他卻覺得在這茶湯裏加任何東西都是對上帝造物的亵渎。
低頭飲一口,茶湯入口柔和,沒有劣茶的苦澀味,茶香悠遠,流連于唇齒之間,經久不散。
一瞬間,葛倫森似乎回到了戰前的安逸時光。他坐在圈椅裏,盡情地将脊背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一口氣,盡情回味口中的餘香。直到這像做夢一樣的感覺慢慢地散了,這位軍醫才又趕緊續上一口。
羅蘭手邊的小柴爐上還在燒水,纖細的柴火和稭稈畢駁着燃燒着。她見水又煮開了,就往茶壺裏倒水。續過水之後的茶壺,倒出來的茶色依舊紅亮動人,沒有半分改變。
“這……續水也不會令茶水被沖淡嗎?”
“不會,這種茶,反複沖泡上七八次,也不會失去香味。”
“唔!”
葛倫森沉默了。
連飲兩盞的他,這時竟然感到微醺,似乎他喝下去的不是茶,而是陳年的佳釀,是德克薩斯最好的威士忌。這種舒适的醺然,令他懶洋洋地躺在圈椅裏不想動彈。
羅蘭卻看出葛倫森先生是有點“醉”了。
喝酒會酒醉,喝茶也一樣會“茶醉”。葛倫森近來很少喝茶,陡然喝到極其美味的紅茶,飲了兩杯就微微有點“醉”了。
她趕緊請葛倫森起身,和她一起去種植園裏,看看她的“抵押品”。
“您不是想要親眼看一看塔拉的茶樹嗎?生長茶樹的地方離這裏不遠,請您随我來吧。”
“好!”
葛倫森滿意地站起來,頗有些醺然地說:“沒想到啊……美利堅的土地上,竟然也有茶樹的存在……”
殖民者從來都只知道從東方進口茶葉,要不然也就不會有“波士頓傾茶事件”,也就不會有美國的獨立了。
誰能想得到在這片本該種植棉花的土地上,竟然也生長這這種出産神奇飲料的植物呢?
葛倫森一邊跟随羅蘭走上塔拉的道路,一邊開口:“白瑞德向我提起的時候,我根本就不信。”
“那家夥就笑,說您非常急切,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借到錢。‘就算是塔拉沒有,她會當場給您變出來。’他當時是這麽說的。”
“他還極力勸我到您的種植園來親眼看看這些茶樹——我怎麽覺得,即便是他,也不怎麽相信您呢?”
羅蘭:……
她免不了又想咬牙——白瑞德根本就不相信她,他覺得她這是耍了一個小花招,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
他又明白地算計好了,要讓她這個無傷大雅的小謊暴露在真正的“金主”們面前,成為彌天大謊。
最後她還是不得不求到他那裏去。
而他算準了沒有人會幫她這麽個會說謊的女人——
他唯一沒有算準的是,塔拉,不只有棉花。她的種植園裏,竟然真的長着茶樹。
從塔拉的大房子後頭出發,走上半英裏就遇上了一條河流。低矮的河岸在漲水的時候幾乎沒入河水。
這裏原來有一座橋,北方軍來的時候把它炸掉了。好在羅蘭和葛倫森不用過河,他們順着小路往下游走了一百步,在那裏,一塊不知從哪兒來的巨石矗立在河岸邊。
這塊巨石後頭生長着一株老樹,不算高,樹幹盤旋虬結,枝繁葉茂,在河邊獨自旺盛地生長着。
這棵樹上,系着一塊紅色鮮豔的天鵝絨布,應當是主人家為它專門做的标記。
老樹生長在巨石後頭,這裏地勢不夠平坦,沒辦法開墾成為種棉花的良田。但也正是因為這個,這棵樹就這麽保留了下來,沒有被砍去。
“這真是……茶樹?”
葛倫森十分驚異,繞着老樹走了一圈,卻又覺得可惜:“只有一株?”
“這樣一棵茶樹,年産量能有多少?”
羅蘭一笑:“鮮葉總有十幾斤,制成茶,大概……一斤左右吧!”
“一斤……”
葛倫森表示無語。
用年産一斤茶葉的茶樹,用來抵押300美金的借款。
眼前這個年輕寡婦是不是覺得他傻?
羅蘭卻笑:“您知道這樣的樹,一斤成茶在倫敦的拍賣市場上能夠拍到多少錢嗎?”
她報了一個數字。
葛倫森頓時呆在原地——這片刻的驚吓,已經把他剛剛飲茶造成的“茶醉”全都給吓醒了。
葛倫森這邊在吃驚,羅蘭卻很平靜地說:“這個價錢再正常不過了,葛倫森先生——這可是大紅袍啊!”
是的,這一株老茶樹,可不是一般的茶,它幾乎是華夏最有知名度的茶種。
确切地說,能夠被稱作“大紅袍”的茶樹,只有那麽三株,生長華夏福建武夷山的紅色礫岩土壤中。但是在22世紀,實驗室完成了絕對模拟大紅袍的生長環境,才讓“大紅袍”的植株多了起來。
那天羅蘭在滿目瘡痍的塔拉,見到這株茶樹的時候,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的專業背景告訴她,這是真的,不是夢——
植株不算高大,枝葉碧綠茂盛,芬香沁人。一一檢查它的樹種、樹齡,根莖花葉的狀态。羅蘭反問自己,這不是“大紅袍”,又能是什麽呢?
或許這裏的茶種是跨越重洋的飛鳥千裏迢迢從另一片大陸帶來的,落入了同樣一片紅土,并最終在巨石後的艱苦環境裏生根發芽。
或許多年以前來到這片大陸上的淘金者随手扡插,插下了一枚來自大洋彼岸的茶樹枝葉,後來卻再也沒有機會回頭看它一眼。
又或者這真的只是位面制作方良心發現,讓她在窮途末路的塔拉開出了最後一枚“寶箱”——
但這株“大紅袍”出現的時機,正是羅蘭剛剛進入位面,最掙紮和最挫敗的時候。或許上天就是這樣,只在苦難的盡頭給人留下了一點希望。
但這希望需要有準備和有眼光的人去發掘——如果羅蘭以前不曾經歷那些“種田位面”的磨練,她也不具備發掘這“寶箱”的能力。
就像塔拉,人們世世代代在這裏生活,在河邊走來走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意識到這其實是一株茶樹,将它的葉子經過殺青、焙制等工序之後就能泡出口味絕佳的飲料。
人們千百次路過它的身邊,卻從來不知道它的價值。
羅蘭可以很欣慰地告訴露娜——
她沒有使用那張“萬能卡”。
而是真的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她幾乎要喪失信念的時候,上天讓她遇到了這位“老朋友”。
于是她從埃倫的珍藏裏找出了塔拉最後一小塊紅色天鵝絨的邊角料,為這株神聖的樹披上——畢竟它的名字叫“大紅袍”。
位面制作方。
總策劃和總導演:“這……這究竟怎麽回事?”
技術小哥:qaq。
“位面的算法有一項設置有誤,有一片塔拉種植園生長棉花的紅土設置成了武夷岩茶生長的紅色礫壤……都是紅色的嘛。”
“紅色礫壤适配‘大紅袍’,它就這麽長出來了……之前的選手完全沒發覺,可沒想到現在這位選手……”
技術小哥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總策劃卻突然狂喜:“設置得好,設置得妙,快……位面商店,終于可以上新了!”
“來人啊,給這個技術小哥加個雞腿!”總策劃大手一揮,“要n3909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