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飄位面8
“蘇埃倫,明天跟我去亞特蘭大!”
“哦!”
蘇埃倫終于低下頭,她蒼白的皮膚從脖子根處開始變紅。
大家都笑了起來。
誰都知道蘇埃倫一直在等肯尼迪先生在向她求婚,但是那位四十多歲的光棍先生一直磨叽着磨叽着不肯開口。
現在羅蘭肯出面撮合,這是一件好事。
“上次白蝶來信提到過肯尼迪先生,她說他現在已經在亞特蘭大定居了,現在正在經營一間商店。”媚蘭說起了坊間的八卦。
“嗯,是的,他說他今年賺了一千美元!”
蘇埃倫得意洋洋地插嘴。
她說完之後,才發現大家正在盯着她看。
——淦!
羅蘭心想。
某人的男朋友賺了一千美元,而某人全家需要三百美元來度過難關。
某人從頭到尾都知道家裏面臨怎樣的危機,竟然好意思對此只字不提?
羅蘭能感覺到心裏那股火焰再度騰起來了,她緊緊地盯着蘇埃倫。
從旁人的角度看,她那雙漂亮的綠色眼眸正熊熊地燃燒着。而她開口,用異常好聽的聲音柔聲問:“蘇埃倫,你的男朋友還說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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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埃倫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理虧,她趕緊說:“他賺的錢有一半拿去進貨和裝修店面了,另一半……他說他想買下一座鋸木廠。”
這好像越描越黑了。
與座的都是剛剛經歷過“300美元”危機的人,那段經歷對于他們來說,幾乎都是在“生與死”之間兜了一圈——不止羅蘭一個人需要塔拉。為了避免被掃地出門流離失所,其他人也都需要塔拉。
但是蘇埃倫不像他們這樣,她似乎把肯尼迪先生的錢已經當成了她自己的錢。為什麽要把未婚夫的錢借給姐姐,幫她還債呢?
這個從小就和自己不合的、驕傲的、令人讨厭的姐姐。
一旦肯尼迪先生結婚,她就脫離這個家庭了,債務、塔拉的稅金也不再關她什麽事。
或許他們會厚着臉皮一起跑到肯尼迪先生家去,可到那時候她蘇埃倫是主婦了,就是別人看她的臉色,而不像是現在這樣,永遠是她看別人的臉色……
人人都這麽揣測蘇埃倫的心意。
但是他們當着羅蘭的面,誰也不敢說。
萬一誰說了真話,把羅蘭惹得跳了起來,指着塔拉的大門,大罵蘇埃倫,讓她像埃米和喬納斯一樣“滾”,這該怎麽辦?
誰知道羅蘭聽蘇埃倫說完,托着腮想了一會兒,竟然替肯尼迪先生解釋了一下,說:“他這麽說,估計是看到了不錯的機會……”
捧着茶杯和空着手的人們,臉上大多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羅蘭的表現太令他們吃驚了,因為他們所熟悉的那個“思嘉”,通常來說并不總是具備這種“理性”。
誰知羅蘭卻真的很興奮,她站起身,在屋子裏來來回回地踱步。
“鋸木廠真的是個好主意。”
“戰争剛剛結束,亞特蘭大的損毀那麽嚴重,回到故鄉的人,南下到這裏來‘淘金’的人,他們都着急蓋房子……鋸木廠把原木加工成統一規格的木材,既有銷路,又不需要額外關心其他細節,是不錯的生意。”
“只要五百美金就能買下來,那估計是有人急着出手,他看準了機會。”
羅蘭一邊走一邊陷入思考,她一邊思考一邊稱贊,“好,太好了。”
盯着她的人們就更吃驚了。
事實上,這群人已經習慣了思嘉,習慣了那個漂亮無腦的思嘉、專斷獨行的思嘉——但眼前這個“思嘉”突然又添了一層理性和思考,人們就突然惶恐了。
“很好,去亞特蘭大,先拿到葛倫森先生那300美金,然後就去拜訪一下肯尼迪先生……他要有一間鋸木廠了。”
羅蘭每說一聲“好”,蘇埃倫的臉色就白一分。
畢竟在過去的那些歲月裏,她的姐姐從未對弗蘭克·肯尼迪假以顏色。
而所有人都知道,戰後掀起了寡婦再嫁的狂潮。別說思嘉已經過了服喪期,就算是還在服喪的,嫁了也沒什麽人敢說三道四。
在任何一個男人面前,蘇埃倫和思嘉一比,都沒有任何優勢。肯尼迪先生雖然有點老,但是還沒有瞎。
羅蘭醒過神,突然意識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蘇埃倫臉色蒼白,帶着警惕和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羅蘭費了一點兒工夫才琢磨出來,蘇埃倫可能是在擔心自己會去搶她的男朋友。
她可不知道自己這個人物以前可是有過“黑歷史”的——思嘉以前可是放話說過,全縣的男孩子都應該是她的男朋友,除非她宣布她不要他們。
所以現在蘇埃倫才會這麽誤會。
羅蘭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惱恨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說:“蘇埃倫,你明天也跟我一起去,穿你最好的衣服!”
“你那件硬領我拆下來還給你!”
“你這小妮子,明天一定要讓肯尼迪先生向你求婚!”
“這樣他就成了我妹夫,他的鋸木廠,得無條件地給我打折!”
羅蘭說完氣鼓鼓地走了,留下身後臉上神色奇特的蘇埃倫。
媚蘭抱着希禮的胳膊差點笑出眼淚,威爾則真的直接笑得滑到了地上,卡麗恩趕緊把他扶回沙發。
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嘉樂則茫然地看來看去,應當是不知道人們都在談論什麽。
而羅蘭走到屋後,聽到了她經紀貓的解釋,才明白過來——
“這竟然也是……”
露娜點了點她的貓貓頭,說:“是呀,蘭蘭。”
“如果你沒能從白瑞德那裏借到錢,你就可能會打肯尼迪先生的主意——反正肯尼迪先生又沒有和你妹妹結婚,搶走妹妹的男朋友,對你來說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羅蘭:不,有負擔,當然有負擔……
她現在是在參加位面真人秀,她有那麽多觀衆,必須得愛惜羽毛。
不過話說回來,原來沒能成功借到錢,對于自己這個角色來說竟然有這麽大的影響,羅蘭也完全沒有想到。
“說實在的,我也沒想到竟然能成功。”
羅蘭對小貓貓吐露心事。
她能找到“大紅袍”這件事純屬巧到不得了的巧合。而此前她也完全沒有把握,葛倫森真的能夠接受她的這一件“抵押品”。
“大紅袍”,太神秘、太東方、太不可思議了。在遙遠的大洋彼岸,沒人知道它的接受度會有多高。
“雖然我覺得白瑞德一定程度上幫到了我……”
羅蘭提起這個名字就不得不忍受心中湧起的不舒服。
“他一定是在別人面前大肆誇大了那棵老茶樹,把它吹得天花亂墜,讓別人生出懷疑,覺得我的農場上不可能存在那麽一棵樹。”
“連我也……”
小貓貓無精打采地說。
早先連露娜也打死都不敢相信,這種植園裏真的有茶樹,而且還是“大紅袍”。她甚至一直以為這株“大紅袍”是羅蘭用“萬能卡”變出來的。
“可是別人到我這裏,卻真的喝到了茶,看到了樹。”
“原本只是好奇,現在卻覺得我這個人竟然還挺言而有信的。”
羅蘭總結分析。
小貓貓打了一個呵欠,睜着一對困頓的貓眼:“蘭蘭啊,是不是不用擔心你也會退賽了?”
羅蘭揚起嘴角:“不用。”
“一旦度過了這個難關,在這個位面裏我算是支棱起來了。”
第二天,羅蘭和蘇埃倫一起前往亞特蘭大,在那裏,她簽了借據,拿到了葛倫森借給她的錢。
她還見到了弗蘭克·肯尼迪,并且軟磨硬泡,真的讓羞怯而保守的肯尼迪先生答應和蘇埃倫結婚。
兩人訂婚之後,弗蘭克——羅蘭可以從此叫他弗蘭克了,的确流露出萬分喜悅的心情。
可能唯一令弗蘭克不大适應的,就要屬他未來的妻姐一直在他耳邊叮囑:
“打折,打折——”
“親愛的弗蘭克,在你盤下鋸木廠之後,一定要給我一個優惠的折扣!”
“我需要一些特殊規格的木材。”
戰後的亞特蘭大,到處是劫後餘生的模樣。
被燒毀的房屋還來不及得到修複,黑乎乎的半截牆垣裏,那些舊日主人殘留的一星半點生活的痕跡,胡桃木的家具殘件,玻璃櫃門破碎的酒櫃,牆上被燒掉一半的畫像,主人的銀版照片……全都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無遮無攔地供人欣賞。
人們卻早已對此麻木,見怪不怪。
他們匆匆而過,仿佛已經記不起幾個月前這副景象曾給他們帶來難以言述的創痛。
就像是春雨下過之後綠草一定會從土裏探出腦袋,在這座城市裏,重建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
鄰居們開始把自家尚且完好的房子改建成旅館,租給剛剛來到亞特蘭大的人。戰前家境優渥的太太小姐們開始在街邊擺攤,向到這裏來的北方軍出售烤餡餅,并以此為生。
弗蘭克·肯尼迪算是幸運和有眼光的商人,他正經營着一家商店,出售床鋪、瓷器和席子——回來這裏生活的每一個人都需要這些。
他打算盤下的那一間鋸木廠,是專門把原木的樹皮削掉,把木材加工成木板——這種材料是所有重建的必須品。它是那種能在一夜之間就站起來的簡易房屋最主要的材料。
羅蘭還拜托弗蘭克幫她在亞特蘭大采購一些物品。
“我需要刀具——”
膽小謹慎的商人,臉上的肌肉都在跳動,戰戰兢兢地說:“您需要刀、刀、刀……”
“事實上,一切有刃的,金屬的東西都行。”
羅蘭瞅了瞅弗蘭克的臉色,說:“其實最好是剪刀,哪怕是舊剪子,把固定兩爿剪子的螺釘拆開,那種對我來說再合适不過了。”
弗蘭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原來您要的不是武器啊!”
羅蘭:……我要武器幹嘛?
她另外向弗蘭克訂制了硬木制成的木杆、木棒,各種尺寸和規格,她都一一寫下來了——這些是需要向鋸木廠訂制的。
“對了,還有皮子,各種規格的皮子。”
羅蘭又拜托弗蘭克幫忙訂制各種規格的牛皮。
“這些您幫我采購了之後,我可能只能先支付一半的貨款——您看這樣可以嗎?”
弗蘭克不管怎麽說都是個生意人,聽見“賒賬”這兩個字就皺起眉頭。
坐在羅蘭身邊的蘇埃倫也陰沉着一張臉——畢竟羅蘭談的這些生意都是她和弗蘭克結婚以後的事了。長姐向弗蘭克賒賬,就是在欠她的錢。
羅蘭加上一句:“月息兩厘,我在半年內還清,您看着可以嗎?”
弗蘭克頓時漲紅了臉。
他是個紳士,不是個一心總想着放貸的猶太人。
“不,不不,真的不用利息——”
弗蘭克擺手拒絕。
蘇埃倫在弗蘭克身旁大聲地咳嗽起來。
羅蘭心裏好笑,表面上卻扭過臉問蘇埃倫:“妹妹,你是不是嗆着了?咳嗽咳得這麽響?”
蘇埃倫:……
“弗蘭克,就這麽說定了。以後我會有很多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早早地把做生意的規矩定下來,以後會少好多麻煩。”
“如果我賒賬,請盡管給我加兩厘的月息。”
“另外,我賒的每一筆賬,都一定會在半年之內還清。”
“如果我做不到,蘇埃倫,那麽請你直接站到我面前來,指着我的鼻子說我不是你的姐姐,而是個欠債不還的無賴。”
這回,不止是弗蘭克,連蘇埃倫都打了個哆嗦。
這還是她的長姐思嘉嗎?
眼前的思嘉,還是那副模樣,漂亮嬌媚,甚至面對男人說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微微嘟起嘴。
但是她竟然這麽狠——既對自己狠,也對別人狠。
這樣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沒辦法阻止羅蘭向弗蘭克賒賬了。
這令羅蘭又成功地順手牽羊,向弗蘭克借了二十美元——她要買布料,給蘇埃倫裁結婚的禮服。
而這筆賬她也一樣算在自己頭上,并且加上了兩厘的月息,最晚半年後還給新婚的小夫婦倆。
以至于弗蘭克和蘇埃倫都不好意思不同意。
這也直接導致蘇埃倫在回塔拉的火車上不得不嗫嚅着對羅蘭說了一聲謝謝——盡管她這位長姐當年和韓查理結婚的時候至少揮霍掉了100美元做新的衣物,婚禮宴會上還擺滿了她們現在想都不敢想的火雞、熏肉、奶凍和蛋糕。
但是在現在,一位手頭有20美元可以做新衣服的新娘,別說是鄰近幾個縣,在整個佐治亞州,可能都是數得出來的。
“20美元可以置辦一件緞子婚紗了,襯裏和其他佩飾都還不行。蘇埃倫,你自己做決定,是想外頭好看還是裏頭舒服……”
“我想想,那對鑽石耳環以後就給你了——家裏總共就那麽一件漂亮首飾。回頭我再去問問白蝶,看看她還有什麽漂亮的衣服和首飾可以暫時先借給你的……”
這樣的慷慨令蘇埃倫充滿疑惑地對羅蘭看了又看,終于把心裏的一句話問出口:
“思嘉,你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這個家裏你一向最讨厭我。”
羅蘭轉臉,對蘇埃倫露出燦爛笑容:“這種感覺你能體會嗎?有一個你讨厭了半輩子也讨厭你讨厭了半輩子的妹妹,終于要被嫁掉了!”
蘇埃倫:……
這句答話雖嫌刻薄了些,但是打消了蘇埃倫的疑慮,不再覺得她這位長姐有什麽不正常的。
而事實上,羅蘭的出發點是:她希望有一場婚禮。
在上一個位面,羅蘭曾經答應了和人“假結婚”,甚至還和人舉行了一場“訂婚宴”,但終究是沒能完成。
她倒不是為了彌補上個位面的遺憾,而是覺得沒有什麽能比一場婚禮更能提振士氣、鼓舞人心的了。
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塔拉剛剛逃過一場滅頂之災,整個種植園上下還背負着300美金的巨額債務。大家嘴上都不說什麽,心裏都能感受到壓力,因此全都喪喪的。
越是這樣,羅蘭就越是要擺出最樂觀的模樣。
蘇埃倫的婚禮就是最好的機會。
羅蘭要借這個婚禮告訴全世界:塔拉已經挺過來了,從最糟糕的時候挺過來了。以後的塔拉,有她主持,會在最短的時間裏恢複元氣,并且會比以前的塔拉還要豐饒富裕。
所以塔拉才有這底氣,就算是借錢也要把從這裏走出去的新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婚禮在将亞特蘭大舉辦。
這是近期來最體面的婚禮。
結婚的雙方,新郎身體完好,沒有任何殘疾,有一份正當的職業;新娘是頭婚,不是再醮,而且相貌端正,沒有大小眼。
除了新郎的年紀大的可以做新娘的父親之外,實在是沒有任何缺點了。喜訊傳開,兩邊的親友都在為這對新人感到高興。
雙方很快拟定了舉辦婚禮的場地、規格,開始确定邀請賓客的名單。
羅蘭依舊在塔拉忙碌,她把這一切都交給媚蘭來幫忙——事實上,也只有媚蘭能做這事,羅蘭根本記不全自家那麽多親戚。
媚蘭拿着弗蘭克那邊的來信,一個個敲定來賓名單。
“思嘉,那邊向問問你的意思,要不要邀請白瑞德。”
媚蘭揚起一雙大眼睛問着羅蘭。
她太瘦了,臉又很小,羅蘭幾乎錯覺她這一對眼睛連同睫毛就将她整張小臉占去了一半。
“白瑞德?他被釋放了?”
羅蘭:不好意思,雖然白瑞德曾經幫過她的忙,但是她确實沒有額外關心過對方的近況。
“是的,他已經被釋放了,聽說只是不能離開亞特蘭大而已。”
媚蘭一雙大眼睛望着羅蘭,睫毛忽扇忽扇的。羅蘭竟然覺得她的眼神裏寫滿了鼓勵。
“那就邀請一下吧,畢竟是幫過忙的。”
媚蘭馬上就笑了,點着頭說“好”。她接着低頭把白瑞德的名字寫在了拟邀請的賓客名單上。
羅蘭卻很郁悶:這個家夥……竟然被放出來了。
蘇埃倫的婚禮上,她又要見到這個讨厭的家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