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看喻子燃這個反應,蒲一凝已是心中了然。

吳又岚疑惑地看着他們。

“你找喻子燃,有什麽事嗎?”蒲一凝問她。

“嗯……我是想請他幫個忙啦……”吳又岚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見她沒什麽異常,便道,“他不是在拍戲嗎,我就想拜托他帶我去劇組看一看……”

“吳又岚!劇組不是你旅游的地方!”喻子燃忍無可忍,偏偏她又是個年輕女孩子,他不能動手。

以他對吳又岚的了解,他要是再不走,她肯定會繼續糾纏下去的。然而蒲一凝就在這裏,她看到他抛下表妹獨自離開,會怎麽想他?

“蒲總,您先忙吧,這是我和她之間的家務事。”喻子燃深呼吸一口,頹然道。

蒲一凝:“沒事,我不忙。吳又岚——對吧?”

吳又岚欣喜點頭。她聽到喻子燃喊她蒲總!總诶!一定是什麽很厲害的人!

“劇組是不能随便進的,你恐怕要失望了。”她淡淡道。

吳又岚愣了愣,小聲:“可是他不是男一號嗎……我們不會亂來的呀。”

“那也不可以。”

“姐姐……”她軟了聲氣,“我和朋友好不容易放假過來一趟,就是想進劇組看看……”

“那你們和喻子燃聯系過了嗎?他同意了嗎?劇組同意了嗎?”她一連串的問話把吳又岚問懵了,“沒有問過?那你們就這麽随随便便地過來了,還敢說不是亂來?劇組不接受你們這樣的客人。”

吳又岚傻了。

蒲一凝捋了捋耳邊的碎發,朝喻子燃擡了擡下巴:“走吧。”

Advertisement

喻子燃:“啊?……哦。”

“等一下!”蒲一凝剛邁出去一步,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什麽捉住了。她回頭,冷冷地掃了一眼,那只手抖了一下,飛快地縮了回去。

吳又岚被她那一眼驚得不輕。她咽了口唾沫,頑強道:“姐姐……我知道錯了,可我們來都來了,我們也真的很乖的,你要不信可以派人看着我們……姐姐應該也是負責人吧,白天的時候幫了我們一次,我們真的很感激,知道姐姐是個很好的人……”

“呵。”

這一聲冷笑,猶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吳又岚被打斷,讷讷不敢語。

“你覺得劇組的人很閑嗎?誰有那個工夫去看着你們?”蒲一凝的聲音平穩無波,卻宛如一把利刃,在吳又岚的臉上割開狠狠一刀,“白天的事情,我不是在幫助你們,而是因為那個人挑戰了我的底線。但這不代表我是個老好人,什麽忙都肯幫,懂?”

她寒潭般的一雙眼盯住了吳又岚,激得對方不由輕輕一顫:“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以為誇我兩句,給我戴個高帽子,我就會幫你嗎?太可笑了小妹妹。你既然猜到我是負責人,那就應該再多動動腦子,我要是生氣了,你家表哥被踢出劇組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吳又岚咬住了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蒲一凝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你們既然都是成年人了,那就該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

她瞥了一眼喻子燃:“你很閑?劇本背完了?”

“沒、沒有……”

“那還不快跟我回去。”

喻子燃回頭看了抹眼淚的吳又岚一眼,跟上蒲一凝的腳步,匆匆離開。

蒲一凝并沒有帶他回酒店,而是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轉悠。

“覺得我很兇?”她問,“我倒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就哭了。”

“不,她是該被多教訓。她被慣壞了。”喻子燃看着她的側臉,遲疑道,“不過蒲總,你們說的白天幫忙……是什麽事?”

“不是大事,兩個小女生遇到了一點麻煩,我路過順手解決掉了,倒不是她們的問題。”她說,“我知道你還想問我,為什麽會知道吳慶磊。”

喻子燃低頭:“……想來不是什麽好事。”

蒲一凝:“我要是說了,你也許會覺得丢人。”

半晌,喻子燃突兀一笑:“這麽多年來,我已經沒什麽臉可丢了。因為他,我都記住了全東黎警察局分局的地址。”

“看來你是個有故事的人。”蒲一凝總結道。

“蒲總不想多問問嗎?”

“你想說我就聽着,你不想說也沒關系。”她極輕地笑了一下,“那些總歸是你的家長裏短,我不可能每次都來幫你。”

喻子燃揉了揉太陽穴,疲憊道:“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吳又岚……給蒲總添麻煩了。”

兩個人并肩走着,路燈在他們腳下拉出長長的剪影。

“我之前提醒過你,‘如果沒辦法約束他們,那就至少和他們撇清關系。’”蒲一凝道,“希望你還沒有忘記。”

喻子燃忽然停住了腳步。

蒲一凝走了幾步發現他沒跟上來,回頭看去,發現他一半臉隐藏在陰影中,笑得有些勉強:“我做演員後,就再也沒回過東黎——直到簽了嘉令。但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才能擺脫他們。蒲總,你今天都看到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懦弱,很沒用?”

蒲一凝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沒有。你只是既沒有以德報怨,也沒有以怨報怨。這是很多普通人的選擇。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渴望過激烈的報複,但在實際生活中有各種因素制約着,他們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

喻子燃沉默。

她看他狀态不好,嘆了口氣。街道的盡頭有一家24小時的便利店,她說:“進去坐一會兒吧。”

便利店裏有一張窄窄的長桌,桌邊有高凳供客人歇腳。

蒲一凝買了瓶礦泉水,遞給他。

喻子燃沒有客氣,仰頭灌了幾口,眼睛有些發紅。

“蒲總,你之前跟我說無論有什麽事,都必須和經紀人說一下。但我沒有這麽做。”他低聲道,“我沒有告訴過你們我的身世。”

“那麽你現在可以說。”蒲一凝道,“有這樣不安定的因素在,公司知道的越多,就越可以幫你提前做好應對措施。”

喻子燃不由苦笑。這話是如此公事公辦冷漠無情,但他聽着,竟然莫名地有些安心和寬慰。

“我兩歲的時候,父母就因為廠裏機器爆炸而身亡了。我被小姨一家領走,賠償金自然也就歸了我小姨一家……”

他緩慢地敘述着。

他和她講他那姨父是如何好賭,連帶着把賠償金都賭沒了,拖累了一整個家,又是如何嗜酒,夜半醉歸,動辄将酒瘋撒在他這個外人身上,若是小姨上來勸兩句,就也會被連着打;他又講他那不省心的表妹,虛榮、懶散、撒謊成性,最擅長以親情綁架他做事,從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但他自從成年後,他就再也不願搭理她,可偏偏她時不時能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號碼聯系到他。

“那,你的小姨呢?”

“她……”喻子燃皺着眉頭,把臉埋在了掌心,“我不知道。”

他的小姨餘蘭,是最讓他束手無策的一個。若說她壞,她以前卻常常偷偷給他塞零食,給他買小玩具,做他喜歡吃的菜,關心他的學習生活;若說她好,她卻也不敢忤逆吳慶磊,縱容吳又岚,對他所受到的傷害沉默以待。其實,她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可悲人罷了。一邊是自己的丈夫女兒,一邊是自己親姐姐的兒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只能眼睜睜旁觀着一切,再在最後偷偷彌補一點。

“她被吳慶磊家暴,我讓她離婚,她不願意。”喻子燃說,“那我和她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他轉頭望向蒲一凝,指尖蜷了蜷。

她的眼神很複雜,他讀不懂。

“蒲總,你是在……可憐我嗎?”

“可憐?”她咀嚼了一下這個詞,搖了搖頭,“我不可憐你。因為你已經跳出來了。”

“是嗎。”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一生順遂,只是你看到的絕大多數光鮮亮麗的人都學會隐藏自己罷了。”她說,“包括我。”

喻子燃深深地看着她。

“你所說的這些事情,回去好好向魏倫交代一遍,方便他整理檔案。”蒲一凝用指甲輕輕刮了刮嘴唇,“你做的其實已經差不多了,要是他們還糾纏不休,你就直接報給公司——你身為公衆人物不方便做的事,會由公司來替你做。”

喻子燃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

“當然,規則是殘酷的。公司能為你這麽做的前提條件是,你要足夠優秀,要讓公司知道,為你付出是值得的。”她撐着下巴,“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是覺得聽完這樣的故事,我還能這麽斤斤計較,太過鐵石心腸了嗎?”

“不……蒲總是對的。”

她又不是他的誰。

“我不是一個感性的人,我不會哄人,不會擦眼淚,也不會摸摸頭。”她說,“不過,喻子燃,你确實是一個很踏實很努力的藝人,你簽約以來的表現我都是知道的。從前我誤會你想上位,請你諒解,實在是這個圈子裏的一些風氣我看多了很不喜歡。”

“沒事的,蒲總,當時确實是我不懂事。”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扯到這個話題,喻子燃還是小心回答了。

“作為歉意,也作為你今晚願意信任我,跟我說實話的一個回應,”她笑了笑,“我可以給你一個安慰。”

喻子燃還沉浸在憂郁中沒有回過神來,迷茫地啊了一聲。

只見蒲一凝站起來,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