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終歸,晚了一步

小孩大約七八歲,許是皇親貴族子弟,因此早早束發,或者,如今他們失去了昔日尊貴,不得不早早磨砺幼子,希望他早些成為日後崛起的頂梁柱。

駱靳霄得火魄傳授了一招半式武藝,還得到一本典籍,火魄當時對孩子道,“若是把你典籍中的法訣融會貫通并且運用精熟,那叔叔就答應你回家。”

那時,火魄四處流浪,他為了尋找輪回的冰魂,經過家門十幾次不進,路上碰到的小孩,小孩子被街坊的搗蛋欺負,可憐的童孩,有的聰明,有的笨點,而靳霄,就屬後者,他那時很笨,被其它同齡罵是廢物,作為火族人,居然火訣都不會使用,他們一起喊,廢物廢物……靳霄總想回話,他道,我不是廢物,我只是沒有丹藥,我只是……

火魄看到奔跑着摔倒路上的小孩,他爬起來再跑,跑了又摔倒,他受傷了,急于回家找長輩安慰,就急着回家尋找庇佑,然而,越急,越慌,而越慌,就越跑得不穩當,如此跌倒了三四次,當時,火魄就站在大街的盡頭,他看到一哄而散的孩童,他們歡呼的叫聲還盤旋在上空,他們說,“駱氏火族皇親都是傻子,張狂一世,活該一時,終到頭時,廢物成堆……”

靳霄扒在地上哭的時候,他手上的傷口流出了更多的血,那血越流越多,最後凝固在一起,他再爬起來,看到手心裏黑色的血液,他更慌了,在一驚一慌之下,他不小心,撞到了站在路中央的人。

那人,着一身錦袍,身形高大,身姿挺拔,靳霄撞在那人腳下,他擡頭仰望了好久,他看不清低頭俯瞰自己的人的五官,他只慌張微含有一些畏懼的說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火魄第一次見到自己的侄子,他見到孩子是個會哭的人,哭得那麽可憐,是的,可憐,駱氏家族,經那一役,漸漸失去了勢力,威勢,權利,他們很快便什麽都沒有,能活下來也算幸運,淪為別人奴仆已不算最悲慘。

這就是朝代更疊的悲劇,新上去的人,高高在上,有無盡的榮華富貴待享,而下去的人,有無盡的苦難和折磨在等,這就是五族,不只火族才發生這種悲劇,每個族,這樣慘烈慘痛時有發生,只不過,普通的人,見慣了,見到了太多的可憐人,轉眼,再添幾個可憐的人,他們也不稀奇,反而覺得那是負擔,想來,飯碗又被搶了,好活兒又被有所謂本事的人搶去了……

火魄從未想過改制會引起這般天翻地覆,他親手葬送了親族,即便,他們之中有些人吃裏扒外,最後不得好死,可那些原本安守本分的人呢?他們有什麽錯?

他們沒錯啊,反而,還要承擔所有罪過,惡果。

駱靳霄心驚膽顫的跪在地上懇請原諒,火魄蹲下道,“既我所知,火王在位的時候,他廢除了跪拜禮制。”

駱靳霄抖得越發厲害,就怕這是新上去的貴家公子,要是一不高興,動一動手,直接把人的脖子擰斷也未嘗不可,那般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危險時期,連帶小孩也懂得何謂順應世局,以求自保。

火魄把孩子扶起來,他道,“駱家的水雲壇裏,寫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你可知那是什麽大字?”

駱靳霄驀然間睜大瞳孔,駱家水雲壇,那是家勢禁地,外人不得入內,莫非這人……

駱靳霄搖搖頭,他謹記爺爺的話,“死都不要說出駱家的水雲壇在何處,如他們能找到,也是上天安排。”

火魄道,“水雲壇上,有一句話,也就四個字,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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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靳霄頓然停止顫抖了,他驚訝的看着蹲下來的叔叔,他道,“你是……”

火魄道,“我就是火王,從古至今,火族即使有人稱王,也不會有人敢用我名諱,你可知為什麽?”

駱靳霄在震驚裏,久久不能回神,他過了很久才道,“因為,因為駱家的火王,擁有兩個火魂,舉世無雙。”

火魄扶起孩子,他道,“駱家落拓只是一時,每一個家族,都走過那般曲折道路,沒有誰天生就得天獨厚,你可明白了?”

駱靳霄站在叔叔的面前,他用力的點點頭,火魄牽起孩子的手,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道,“待你修為獨步天下,便是叔叔回來之時。”

火魄為孩子清理了傷口,他為他買了一套衣服,再給孩子示範了火訣,他道,“沒有誰最聰明,也沒有誰生來就是傻子,真正的傻子,是那個罵人是傻子的人。”

駱靳霄接過那一本典籍,他擡頭望着頂天立地的男人,他道,“你為何不回去?”

火魄道,我要去找一個人。

“那找到了,你會回來嗎?”

火魄道,“如果那個人願意跟我回來,我就回來,如果他不願意,我就不回來了。”

“那叔叔,你不在乎我們嗎?”

火魄停住腳步,他沒有回頭,他不知站在身後的少年,他問自己的神色是怎般,是充滿期待,還是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或者什麽都沒有,也就一個孩子的簡單表情,他不懂得那麽多,因此沒有那麽多的心思,去曲解着大人的意思。

火魄道,“我曾經很在乎,然而有些人不懂珍惜,他們把我的縱容,當成是我理所應當盡的責任,他們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憑什麽要為了他們榮華富貴而放棄我心裏的愛?我憑什麽要為了他們才修煉,我有我的目的,就如他們有他們的目的,我們衆生平等,我不欠誰,他們不在乎,所以,我也說不上在乎,如若有一天,你們想明白了,再去忏悔吧。”

駱靳霄目送漸行漸遠的人,當回頭,他道,“爺爺,我們當年對叔叔做了什麽,為何他不肯回來幫我們?”

孩子七八歲年紀,越來越高,他的修為,已非當日而語,他道,“叔叔說,若是哪天我們想明白了,便去水雲壇忏悔,那裏寫着四個字,上善若水。”

在座的十幾個人,他們通過記憶之鏡,看到裏面的人,他消失在長路的盡頭。

是,駱家的輝煌,一直通過火魄一家的主系血脈維持下來,直到火魄這一系,為了鞏固地位,家族人之間,互相分割權利,就怕有一天,誰比誰大,他們為此,還對擁有雙火魂的少主下手,他們想分出那兩個火魂,就為了振興火族威望,他們沒想過,火魄的父母怎麽想,火魄直系一族有如何感想,還有火魄自己有何感受?

雖然當年為了防孩子長大報複,三長老應了衆人請求,抹去孩子的記憶,然而,火魄在火炎山,他被五族人聯手圍攻,他的記憶複蘇了,那是被點燃起來的記憶,只要他還活着,他就記得過往的一切,他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羽觞的記憶沒有被抹去,她之所以跟随兄長,伴他不離不棄,就想陪着唯一的血親,她道,父王母後都不在了,只有我們兄妹倆可以相依為命了。

羽觞怕自家的族人忘恩負義六親不認,她更怕外族,還有很多狼子野心的人,對于擁有雙火魂的王,他這一生注定特殊,他特殊到寸步難行。

火魄清楚為何妹妹沒有丢下自己,他信任的人不多了,在修為越來越高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連皇親都忌憚,更何況,他在少年時候,得罪那麽多人,那麽多人想捏死他,就怕他複仇,是的,複仇,在那些人的心裏,他們整天就懂得盤算這些陰惡之事。

他們忘了自己的本心,忘了自己的本性,他們得到越多,就越找不到最初的自己。

他想和冰魂在一起,這導火索,讓族人找到了滅掉修為越來越強的掙脫了所有束縛枷鎖的王者的借口,在那些人眼裏,他們認定,男子之間,怎能共結連理,這反了天,逆行律則,罪該當誅。

火魄用命相博,他想到同歸于盡,若不是最後的一絲絲心性未泯,他也不會自毀,而放過那麽多人。

可到頭來,他放過了那些人,他們卻不放過他。

駱靳霄站着,直直望着記憶之境,前些時候,在火炎山發生的一切,都被記錄下來,被記憶之鏡捕捉。

海諾看着鏡子中的人影,那全身是血的男人,他回頭看了一眼,就一眼,他轉身,即刻走向火海深處。

海諾看着那回過頭的一眼,他看着那人的眼神,他般決然眼神,好像,在哪裏見過?

那是……

海諾抱住頭,他感到頭痛,他忘了此刻身處的境地,他在偷聽,他在偷看,他在偷偷的潛伏在原本不屬于自己的世界,他莫名其妙的來到這裏,他莫名其妙的想着那個男子,他總想着他,他總想到他,他為何會心痛?

當駱家主聽到動靜,他呵斥一聲,“誰?”

海諾控制不住,他腦海裏晃過那個人影,好像也是這樣一襲紅衣,也是在火炎山,也是這般對峙,也是手拿着長劍,火魂道,“我要你們一起,跟我消失。”

海諾受不住,他喊一聲,不!

他隐身術失效,駱家主看到了暗地中的人,一位白衣公子,那是……

“冰魂?”

駱家主一驚,他手上很快出現一把劍,待要上去,駱靳霄道,“大伯,等等。”

駱靳霄上前一步,他道,“你是何人,為何偷聽我們的談話?”

海諾靠着牆壁,他看着上前的少年,他閉上眼,想平穩紊亂的心緒,可心裏痛,他不敢深想,他感覺腦海之中,有什麽要沖破而出,還有心口,疼得好像被誰扼在手裏,那人像要把他的心捏碎!

“冰魂……”那個男人,他是誰?為什麽他叫自己冰魂?

還有這些人,他們為何認定自己就是冰魂?自己真的跟他們說的那個人很像嗎?他是誰?那個冰魂到底是誰?而自己呢,自己又是誰?

海諾想知道,他想知道前因後果,他道,“你們說的冰魂,他和你們的火王是什麽關系?”

海諾看着站在最前的少年,少年,他該相信他,因為他是個孩子,他沒有那些長輩的心性,他沒有經歷過太多險惡,因此不會有那麽深刻的揣度。

駱靳霄道,“火王是我的叔叔,即是我火族當年修為最高的王;冰魂,是冰族的王,我叔叔想要和冰魂在一起,但族人不同意,為此想誅他,那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海諾聽着少年的解釋,他道,“那麽,我是誰?”

駱靳霄一愣,你是誰?他也不知道啊?“有人的第一反應,他們認定你是冰王,那無關于容貌,身世,而是靈魂,形态,以及你的靈魂力和我們五行大陸擁有高修為的人的神識念力感應。”

海諾看着少年舉起的記憶之鏡,他道,“這是上一次在火炎山的戰亂,那就是冰魂,因當時我還未出生,只能憑借念力和長輩敘述出來的基本情況而催動出這般情景,我們只能看到當年的人的背影,不能看到其面目。”

海諾看向記憶之鏡,對,鏡子中的背影,時常在自己夢裏出現,那時以為是夢,沒什麽可追究,可,久而久之卻發現,自己做的夢,只有這兩個,一個關于那個叫火魄的男子,另一個就是身着一襲華貴白袍的背影。

駱靳霄道,“你真的是冰王轉世?”

海諾心口痛,頭痛,他意識昏沉,他道,“我不知道。”

他離開了火族皇宮,他急匆匆的趕去火炎山,他就想去那裏,駱靳霄想去追,而長輩制止了他,他們道,“我們無暇他顧,必須盡快抓緊時間修煉,自從火王死後,所有人都找駱家後人,只要知道誰修煉,必摧毀之,如此下去,火族駱氏一族必定要被毀滅淨盡。”

海諾連夜趕到了火炎山,他急匆匆趕來這裏,他不知為何要趕來這裏,他就想找人,他想找到他,然而,這裏除了屍骸,殘肢斷臂,其他東西都沒有,那滾滾流淌的岩漿,裏面埋沒了不知多少血肉,渾濁的火漿,海諾看着岩漿出神,仿佛,他看到了那一刻的慘烈,那個轉身的人,他一人一把劍,他一步一步走向火海之門,那是形神俱滅之地,難道……

海諾猛然看向已經合上的火海之門,為何自己對這裏如此熟悉?這裏是……

火魄……

火魄?

火魄!

海諾怔怔的看着那火海之門?

永世不得超生,或者說,永遠再也沒有那個人,那個縱橫了一世,逍遙了一時的王。

海諾面對着那扇門,他不知何時,淚流滿面,他不知為何,要流淚心痛?

火魄?

火魄!

火魄。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而你在哪裏?

海諾踏開腳步,他走向火海之門,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回來了?那是他心底裏的聲音,他不知自己是海諾還是冰魂?

他不知自己是誰,他想要走過去,走到火海之門裏,想去看一看,想去找一找,在這裏,有沒有認識的人?

霓裳急忙趕來,她大喊,“站住,你想幹什麽?”

緊随而至的一大批人,他們也趕來,那些人道,“你們是何人,霓裳公主,那位公子究竟是誰,為何他出現在這裏,還随随便便四處亂走?”

海諾,或者冰魂,他冷漠的轉過身,他俯瞰着底下當年那些死灰複燃的人,那些本該死的人,他後繼有人,他們還不收手,還殺得不夠!

霓裳正想說些什麽來化解誤解,要知道被這些人抓住了把柄,說不定,不用帶回去問話了,直接扔到火流裏幹淨。

海諾長袖一揮,他道,“我是冰魂,冰族之王。”

他轉過身,他回過頭,如是道來。

衆人皆是一驚,在那些人當中,還有一些是冰族的修真高手,他們不參與朝堂,當然不知這個人已經出現在冰族的朝堂上。

霓裳一聽那般聲音,那聲色,那聲勢,就像自己的兄長,火族的王。

冰魂回頭掃過衆人一眼,他道,“各位,我不過換了一副面孔,你們就不記得我了?”

底下,有一位老者,他慈悲道,“阿彌陀佛。”

冰魂看一眼那白發蒼蒼的老人,他道,“祁元大師,你還在?命還真硬,上次冰雪陣不死,前些時候火魄設的火烈陣也不死,倒是老天獨好,留你一人至今,想來,修為不弱。”

霓裳還在驚愕中回不過神,她醒來的時候,那位不許動手的兄長,他已然持起冰魄劍,同敵人周旋。

他死過一次,換不得那個人生,那麽,他要今天在場的人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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