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紅衣
“秀水靈山隐劍蹤,不聞江湖鑄青鋒。逍遙此身君子意,一壺溫酒向長空。”
泛着淡淡煙氣更顯朦胧的西湖美得如詩如畫,小巧的扁舟上,一身鮮紅紗衣連臉上都蒙着紅絲巾的美麗女子淡淡輕喃。
她的視線眺望不遠處屬于藏劍山莊領地的亭臺樓閣,黑眸溢出淡淡的惆悵。
迎面吹過的風帶着淡淡的濕氣,有種風雨欲來的味道,她緩緩伸出手,冰肌玉骨無一絲瑕疵的漂亮手指恍若融入了煙氣,變得飄渺虛無。
“終于,能結束了啊……”
喃喃的輕語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然後,已經熟悉到骨子裏的藏劍輕功浮萍萬裏踏水而行,在美得醉人卻煙雨朦胧的西湖上,那道豔麗逼人卻單薄的身影消失在遠方。
沒多少人注意到的驚鴻一瞥卻還是敵不過天意的巧合,照例帶着幼子來藏劍山莊吊唁葉婧衣的陸煙兒愣愣的坐在房頂發呆,直到……
“娘!好疼!”
因為一時大意,抓着孩子的手松了松,幼子便磕在房頂的磚瓦上,濃重的鼻音哭叫着才拉回她的神智。
陸煙兒帶着驚喜的表情抱着幼子闖進了天澤樓,藏劍山莊的弟子們苦口婆心勸着她不要去打擾莊花靜修,但陸煙兒管不了這麽多了,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外面的吵嚷終于還在讓耳目靈感的莊花感應到了,他緩緩起身,未曾睜開的眼睛定定望着莊內無論何時都落英缤紛的大樹,輕嘆道,“請陸姑娘過來吧。”
說起陸煙兒和藏劍山莊的關系,說親不親說疏不疏。
當年葉五少娶親,她一個明教前聖女硬是單槍匹馬來見了藏劍山莊大小姐葉婧衣這個情敵,然後,一見如故。
之後的一年,陸煙兒和葉婧衣親如姐妹,共嫁一夫。葉婧衣體弱多病,陸煙兒就一直守着照顧她,要不是她們共同的丈夫衛栖梧偶爾露個面,這兩女人就能組一對CP了。
一年後,葉婧衣逝,藏于西湖這個生她養她的地方,陸煙兒褪了一身紅衣,帶着未足月的嬰兒一身白衣拜別,後來就回了明教在中原的駐地。
只是,每一年葉婧衣的忌日,陸煙兒就會帶着幼子前來藏劍拜祭,藏劍弟子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便也默許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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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陸煙兒只是在莊內拜祭,從不會打擾幾位莊主,今天她突然闖入天澤樓實屬反常,接到通報的幾位莊主甚至連孫小姐都來了。
他們到的時候,一身異域紅衣的陸煙兒倚着欄杆默默流淚,自家大哥表情卻帶着一種無奈的深意,很是奇特。
自從有了女兒,三莊主葉炜就變得比老媽子還操心,見到女人的眼淚,頓時就軟了,連忙上去哄。
“陸姑娘怎麽了?有誰欺負你了?”
陸煙兒睜着有些茫然的淚眼,一再重複,“我今天在西湖上真的看到葉姐姐了,沒有認錯,就算她蒙着臉我也不可能認錯,我和她形影不離了一年,絕對是葉姐姐。”
“葉姑娘。”莊花的聲音溫柔動聽,話語卻帶着別樣的殘酷,“在下已經說過,4年前,小妹已經下葬,你親眼所見。”
“但是……但是……”陸煙兒眼神越發迷茫,有心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莊花再次輕輕一嘆,面露不忍,“陸姑娘,小妹的死終是天意,不用太過在意,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陸煙兒被仆從扶着走了兩步,有些混亂的腦海裏突然靈光一閃,淚眼朦胧而茫然的雙眸綻放出異樣的光芒,心髒因這個消息突然一緊,呼吸急促。
她大聲對着幾位莊主說出自己的猜測,“葉姐姐當過紅衣教的聖女對不對?我聽我爹說,阿薩辛之所以有無數至死追随的信徒,是因為他擁有一種可以讓人死而複生的秘技,葉姐姐是不是也……”
“陸姑娘,就算那些人複活了,也只是沙利亞那樣的傀儡而已。”葉炜忍不住跟着勸解,“而且紅衣教早在10年前就消失了,阿薩辛也不知所蹤。”
“不是的,我聽說……”陸煙兒急切的辯解還沒說完,就突然軟倒在葉炜身邊,因為葉炜看不下去打暈了她。
他對其他人點頭,将人抱起,“我送陸姑娘去休息,她有點傷心過度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點拿不準陸煙兒的說法是否正确,畢竟他們當初攻打荻花宮的時候,的确見過裏面有好些人都是死而複生的傀儡。
“大哥?”代莊主葉晖望向他們的主心骨,“小妹會不會……不對,藏劍山莊戒備森嚴,不可能有人來去無蹤還不驚動其他人。”
莊花靜靜的站在那裏,手指在自己的随身配劍上來回滑動,表情仍然是那種帶着深意的奇特。
良久,莊花終于開口了,說出的話卻讓人難以接受。
“二弟,開棺吧。”
“大哥!!!”
都說入土為安,古代從沒有開棺的說法,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和葉晖的大驚失色不同,莊花表情不變,言畢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姣好卻看上去似乎随時會消失的背影,“所有後果我來承擔。”
夜幕降臨時,陸煙兒才從昏迷中醒來,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然後記憶回籠,陸煙兒俏臉剎白一片,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在床上休息吧。”臨湖的窗邊探進一顆年輕美麗的二小姐腦袋,她蹭到窗臺上坐下,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
“琦菲,我想見葉莊主。”陸煙兒還是不死心。
“不用了。”藏劍山莊孫小姐葉琦菲打斷了她要說的話,“今天我們去了小姑的墓地開棺,裏面果然沒有屍體,紅衣教欺人太甚,爹和伯伯們已經決定去長安聲讨紅衣教了。”
“不一樣!”陸煙兒情緒太過激動又咳了起來,“紅衣教之所以可怕,是源于她們可怕盲目的信念,她們相信阿薩辛能拯救她們脫離苦海,或者賜予永生。你能相信麽,我見過10年前荻花宮裏死亡的牡丹,不是傀儡,是活生生的牡丹!”
“……或許別人不會信,但我信。”葉琦菲低低輕喃,“多多曾經在分別的時候告訴我,讓我不要靠近紅衣教,而她卻當了紅衣教的聖女,她說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活下來。”
“以前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後來我才知道多多是神算之後,而且注定活不過今年,她定是算出紅衣教有能救她的人才去的,但後來無量宮被攻破後就不知所蹤了。”
“我一直在找她,最近才得到消息她被狼牙軍的人困在長安了,源明雅也在。但是伯父們禁止我去找她,所以今晚我就要偷偷溜去長安,你有什麽話要讓我帶給小姑麽?別報希望,既然她四年未回過藏劍,那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這也正是陸煙兒所擔心的,紅衣教洗腦的力量太強大,尤其是葉婧衣當年還是聖女,就算複活的葉婧衣不是傀儡而是真人,怕是早也物是人非了。
想到這裏,陸煙兒頹然軟下身體,被喜悅沖昏的頭腦開始面對現實。會在西湖上見到葉婧衣說明她沒有失去記憶,沒有失憶卻4年了無音信,這意味什麽不言而喻。
溫柔的月色透過窗戶撒下清輝,一身異域紅衣的陸煙兒在這一刻和葉琦菲有了同樣的擔憂和感情。
人要學着說再見,但……
“真見到了葉姐姐,替我轉告一聲,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回來,她永遠是那個家的一部分。”
“好。”
同樣的月色,遠在長安秦皇陵地宮的林二少卻無從欣賞,幽深透着陰寒的墓道內放眼可見無數機關和泥兵傭。
他和一身紅衣騷包無比的宮敖變态在一塊失重懸浮的石臺上對飲,切了阿薩辛狀态的他顯得更加雌雄莫辨,深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魔性的美。
“我這兩天就要被李複他們請去喝茶了,借個人助我脫身。”
“親愛的小弟,放心,為師到時候會拉你回來的。”
對于這個說法,林二少不屑哼了一下,往嘴裏灌了杯酒。
當年為了好辦事就拜了師徒親傳,這樣他神行出去跑腿,宮敖還能利用師徒召喚把他拉回來。
今天也是,明面上是郭晉丐哥請他喝酒,但他身邊可隐身跟蹤了至少兩人,在繞過狼牙守衛之後就直接密了宮敖接受召喚,把人給丢下了。如此一來,明天隐身的那幾人大概就要動武請他去喝茶了。
“親愛的大哥,你更可能因為有趣把徒弟我扔在那裏自生自滅,或者讓我死回來。”
“放心,為師舍不得你死。”
“但是,我不想死。”
宮敖秒懂,嘴角噙笑,邪氣盎然,好看的眉挑了挑,“因為那個毒哥?”
林二少持杯的手頓了頓,這次喝得優雅些,至少沒一口灌,終于有點品酒的模樣了。
哥翁裏那只毒哥當年種在他身上的生死蠱和鳳凰蠱依然還在,雖然已有解決方法,曲雲卻說只能看天意。
他到這個世界已經10年,之前的幾年他在毒神殿學會了如何有效利用周圍的一切以傷換傷殺人。之後的幾年,他迫于生死蠱的人情債壓力,開始學着如何保重自己,畢竟情債不好還。
“如果是那個毒哥死了,我可以幫你救。”
“不必。”林二少直接拒絕,找宮敖變态救人的代價他可不想付,“他不會那麽容易死的,我也不想死,所以借個後援。”
宮敖晃着杯中倒映着星星點點燭火的清酒,突然輕笑起來,帶着一種意味深長的愉悅告誡。
“行啊,人可以借你,反正也沒什麽事,你也休息幾天吧,接下來就等着收網就行。”
“只是別忘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有借不還麽,呵呵~”
言盡于此,林二少起身離開,明天就得去和李複那些将要刷BOSS的名門正派們喝茶,作為隐藏BOSS的反派手下,他覺得壓力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