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雨 更像是在拙劣地搭讪

當時他沒有看見雨中的她,因為他滿心滿眼都是另一個人。

所以最後,白淇沒有把傘送到陳岳楊手上,盡管她是特地去送傘的。

那一年是高三,陳岳楊已經通過審查,獲得飛行員提前批錄取資格。所有報考飛行員的同學都需要利用假期,進行額外的體能訓練。

他們所在的高中,每周有半天假期,在周日下午。那天本來天氣晴朗,可到四點鐘就開始下大雨。

白淇在家裏自習,窗戶被雨滴打得噼裏啪啦作響。她放下圓珠筆,希望去上晚自習之前雨能停。對,假期只有周日下午的六個小時,晚上還要回校上晚自習。

聽着猛烈雨聲,她突然想到,陳岳楊不會沒帶傘吧?雖然這兩年,兩個人不在一個班,又因為她的刻意躲避,關系生疏了很多,但畢竟是鄰居,白淇早就從隔壁陳阿姨嘴裏知道,陳岳楊沒有假期了,每周天下午都要去學校訓練,連晚飯都沒空回家吃。

看書的心情被打亂,白淇走出卧室,到客廳接水喝。于是便聽見了敲門聲。

雙休日,爸媽在家看電視,看到興頭上脫不開身,于是指派白淇過去開門。

打開門,陳阿姨站在門外,手裏拿着把傘,對她說:“淇淇啊,能不能麻煩你件事,你待會去學校上晚自習,順便把這把傘送給洋洋,他沒帶傘呢。幸苦你了哈。”

“好,不幸苦。”白淇接過傘:“陳阿姨放心。”

關上門,白淇抱着傘心想,陳阿姨既然在家,幹嘛不自己送傘給陳岳楊。讓她晚自習的時候去送,可現在就已經在下雨,陳岳楊還不是一樣會被淋濕。

為盡早解救陳岳楊,白淇大發慈悲,決定現在就去學校。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就鬼迷心竅,突發善心去送傘。她騎自行車去學校,可在操場沒找到人,她又往教學樓走,結果在路上就遇到夢中那一幕。

陳岳楊和沈悅,擠在一把傘下,跟她擦肩而過。白淇轉身,眼睜睜看着他們走向校門口。

……對,他有女朋友送傘,根本不需要她多管閑事。

更難堪的是,白淇也要回家,只能跟在他們後面煎熬地慢慢推着自行車走出校門。大雨中的校園人跡寥寥,她跟他們之間隔了百來米,林蔭道卻異常空曠,連個遮擋物都沒有。

但凡他回頭,就能一眼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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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他們沒有回頭,徑直出了校門走進路邊一家奶茶店。在他們回身收傘的時候,白淇把傘檐壓低,遮住自己的臉,然後上車快速疾馳而過。

白淇抱着傘跑回家,站在玄關處脫下進水濕透的板鞋。

家裏人這才發現她出去過。白爸在廚房炒菜,白媽走過來叨叨:“大雨天的,什麽事非要跑出去,把鞋子都弄濕了。”

白媽把她的濕鞋子拎起來左右看看:“你那一雙板鞋才洗了還沒幹,現在這雙又濕了,晚上去學校就穿你嫌不好看的那個運動鞋吧,愛穿不穿。真是,你幹嘛去了?”

白淇抹一把濕噠噠的臉,找借口說:“我……買筆芯。”

白媽奇怪地看她一眼:“我還以為你是去給洋洋送傘,剛你陳阿姨來不是說這事?”

白淇身體僵住。媽媽知道了?可如果知道的話,只會覺得她是去幫忙,怎麽還唠叨她?

不,媽媽只是習慣性地唠叨她,而且也不知道她出門的目的。

“沒。陳阿姨叫我上晚自習的時候順便把傘帶去,我幹嘛要現在送。”白淇低下頭說。

她永遠不可能承認、也再也不會,那麽主動地、急切地關心陳岳楊。

白媽又說了她幾句,把濕鞋拎到陽臺。從陽臺回來,白媽對正在衛生間洗腳的白淇說:“剛你陳阿姨又來了一趟,叫你晚自習的時候把洋洋的校服也帶去,叫他換一身別感冒了。我給放你床上了,你的校服我也放一起,你趕緊洗個澡換一身。洗完澡出來吃飯,晚自習別遲到了。”

白淇卷起褲管,穿着涼拖鞋走進自己卧室,就看見兩套棉質校服被疊放在她床上,碼數是明顯的一大一小。

……怎麽能把男生的衣服放在她床上!她委屈得想流眼淚。

被往事攪得心煩意亂,後半夜根本沒睡好,第二天去開會,白淇整個人都打不起精神。會議上還被合作夥伴打趣,問她是不是水土不服。

散會後,周欣瑤跟上來,問白淇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白淇說只是沒睡好,問題不大。周欣瑤又問她需不需要回去補個覺,白淇說不用,現在已經清醒了,回酒店也睡不着。

出友司大門時,外面又飄起細雨,應驗了陳岳楊“南城最近幾天持續降雨”的短信。

白淇看着雨簾,面無表情地想:“早知道真的會下雨,早上出發時就不應該置氣不帶陳岳楊的雨傘。”

去前臺沒借到傘,周欣瑤走回來苦悶道:“昨天就應該買傘的,做人真不能心存僥幸。”

兩個人被迫在接待廳閑坐,等雨停。

電梯門開,高程被同事扯出電梯,同事絮絮叨叨:“組長,我們公司來了個小姐姐,他們都說長得特別俏。走走走,我們去看一眼。”

高程推拒:“太冒犯了吧,人家女生會不高興。”

“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有什麽冒犯的。”同事拉着他往前走:“他們說就在接待廳,好像是沒帶傘在等雨,趁着雨還沒停我們趕緊過去看……”

高程半推半就地跟同事走到接待廳的走廊,透過玻璃牆往裏面看。

沙發上果然坐着兩位女性,都穿職業裝,一個在翻看雜志,一個坐在那發呆。發呆的那位,靠在沙發背上,紮着高馬尾,頭發又直又順,露出纖細的脖頸和小巧的臉蛋。

旁邊同事感慨道:“真好看啊。要不是我還有工作,我就拿着傘上去搭讪了。哎哎哎,群裏爆料了,小姐姐叫白淇,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

他激動地拍高程,拍了幾下不見組長回應,轉頭一看,發現組長眼睛都直了。

高程甩開同事,走進接待廳來到白淇和周欣瑤面前。

察覺到來人,白淇擡頭,發現這人有點眼熟。

兩人對視,同時開口——

“……高程?”

“白淇!”

高程笑了,跟站起身的白淇握手:“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你——你又漂亮了。”他眼含贊嘆地上下打量白淇。

“哪有。”白淇回贊:“你也變帥了。”

旁邊的周欣瑤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白淇跟她解釋,她跟高程是高中同學,一度是學習搭檔,關系很好。

高程說老同學來南城,他必須做東,提出請白淇和周欣瑤吃飯。白淇拒絕了,說AA制。高程答應,然後說去拿傘拿車鑰匙,讓她們倆稍等。

同事目瞪口呆地看着春風滿面的高程走出接待室,追上去問了才知道,組長待會要跟小姐姐去吃飯,工作先放一邊。

……這辦事效率,難怪高程能當組長。同事很心塞,太顧忌工作,這就是他搭讪屢屢受挫的原因嗎?

用餐時,白淇看見此次項目工作群發的消息,群裏說晚上在時代商城的桌游會所訂了包廂,組個局大家認識一下。

為了緩解此刻飯桌上久別重逢、寒暄的話說完沒的再說的尴尬氣氛,白淇把這件事說出來分享,周欣瑤表現出對晚上活動的熱情,高程詢問桌游室的具體位置,氣氛重新活躍起來。

走出餐廳,白淇想逛商場,最重要的是買傘,于是高程與她們倆分道揚镳,他回公司工作。

買完傘,白淇與周欣瑤回到酒店。白淇坐在房間裏,把陳岳楊的黑色折疊傘仔細地包起來,壓到行李箱最底下。

它再次被拿出來的時候,勢必是被還給陳岳楊的時候了。

到了傍晚,白淇和周欣瑤先去時代商城找家餐廳用餐,吃到七點多,她們來到桌游會所。包廂裏已經來了大半同事,玩牌的,玩劇本殺的都有,還有人在點歌,氣氛熱烈。

她們倆一到,就被拉去加入新的牌局,并認識了一圈人,成功把一些高管和核心員工的臉跟資料上的信息對上號。友司人員看起來都很和善,希望後面需要提供資料的時候也能像現在這麽配合,白淇暗暗祈禱。

桌游玩過兩輪,白淇借口口渴從牌桌上溜下來,去吧臺點了一杯紅酒,端着紅酒坐到沙發角落。

啜飲一口紅酒,白淇拿出手機,想到來南城後一直沒顧得上跟男友聯系,便發個消息過去,問他吃飯了嗎。

男友的回複叫人哭笑不得。他說他還在寫報告沒吃飯呢,問她是不是剛下班,一起去吃吧,他知道他公司附近一家新開的日料不錯。

白淇回複:“你忘了,我在出差,不在海市。”

男友:“[笑哭][笑哭][笑哭]。”

白淇繼續打字,讓男友早點去吃飯,身側突然坐下來一個人。她沒有在意,發完消息過去,才覺得旁邊人坐得離她太近,有些擁擠。

白淇轉頭正欲提醒,發現坐她旁邊的是高程,他也正看着她。

這次項目的委托方是高程所在公司,故而包廂裏也大部分是其公司員工。

白淇反應了一下,反應過來高程也在這個會所是很正常的。

高程笑着問:“你在跟誰聊天,臉上還帶着笑。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白淇大方承認:“對,我男友。”

沙發角落背光,光線昏暗,白淇沒發現高程瞬間僵硬的笑容。

周欣瑤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端着一碟開心果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插話:“高組長你不知道,白老師的男朋友特別溫柔,我們律所所有人都羨慕死了。”

聽見這話,高程腦海裏突然的浮現一個高中男同學的臉,名字好像叫……陳岳楊?

為什麽會想到他,是因為在高中畢業聚餐上,高程永遠都無法忘記,陳岳楊看向白淇時那種小心翼翼的眼神。

當年,在白淇到飯店之前,陳岳楊表現地非常控場,處處照顧同學,添飲料加果盤都是他及時跟服務員提起。更有甚者,有些女同學托陳岳楊帶話,要是她交好的那個同學來了,就轉告對方她坐哪個位置等她。其實這種行為很多餘,飯店就那麽大地方,一眼就能看全所有位置。讓陳岳楊帶話的女同學,更像是在拙劣地搭讪。

那時,剛剛高中畢業的高程是個沉默的理科男,看着陳岳楊坐沒坐相地扒着個高腳凳,跟不論男女談笑自如,心裏未嘗沒有豔羨。

可等白淇來到飯店,陳岳楊一看見她就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坐姿沒變,手臂依舊抻直指頭扣着高腳凳邊沿,卻頓時像是啞巴了一樣不再說話,視線小心翼翼地跟着她,看着白淇越過他徑直坐到何小婕旁邊。

同樣是男性,高程能非常輕易看出——陳岳楊喜歡白淇。盡管他已經有一位在年級裏人盡皆知的女朋友。

能露出那種眼神,該是怎樣的深情?

如今八、九年後,高程聽到周欣瑤對白淇男友的形容——“溫柔”,不可避免地聯想到陳岳楊。

他扯扯嘴角,問:“你男友是、是陳岳楊嗎?”

如果是的話,他不會意外。

白淇露出古怪的神色,立刻否認:“啊?怎麽可能是他。”

鬼使神差的,高程松了一口氣。在這一刻,他非常不厚道地想,只要不是陳岳楊,那他還有機會。

當年看見的那個眼神對他這個幼稚童男的印象太深了,那是他對愛情的第一次認識。

回過神,他恢複臉色。

旁邊的周欣瑤糾正:“高組長,白老師的男朋友叫何文亮。”

說着,她轉頭面向白淇:“白老師,我怎麽覺得陳岳楊這個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白淇心想,你在飛機上聽過,送傘時空姐提到了。但她現在不想提陳岳楊,于是假裝沒聽見周欣瑤的話,端起紅酒抿一口。

這時,手機振動了一下,男友回複的消息發過來:“我馬上去吃飯,謝謝關心[愛心]。”

回複一個“不客氣”,白淇熄滅屏幕,擡頭就看見高程打趣的表情。

高程:“你跟你男朋友聊什麽呢,這麽專注。”

白淇笑了下,解釋:“他還在加班,我讓他按時吃晚餐,不要餓肚子。還好吧,我跟他只聊了兩句話,希望沒有影響到你們。”

“哎呦哎呦。”周欣瑤朝她擠眉弄眼:“白老師,你跟你男朋友對彼此都這麽溫柔嗎,連吃飯都囑咐,咦咦咦。”

高程也看向她,表情依舊是方才的打趣。

白淇扶額,只好再次解釋:“沒有,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甚至忘記了我在出差,剛才還約我吃飯。”

“哎呀。”周欣瑤安慰地拍拍白淇的肩:“白老師,你跟你男朋友都要經常出差,偶爾忘記一次對方的行程很正常。”

白淇繼續謙虛:“可我們昨天登機前,我還提醒了他。”

聞言,高程若有所思,突然說:“我怎麽覺得,你男友對你不大上心啊,白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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