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羅曼的目光落到了萊爾身後,輕聲笑了起來：“你來的還真快啊,海修。”
那些亡靈法師圍在萊爾身邊,一時之間,整個房間裏只剩下了羅曼是孤身一人。
萊爾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感覺到他的奇怪，身後那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遲疑道：“奧蘭亞……”
萊爾将他的手甩開,猛地轉身後退。
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海修怔住了，随後便沉默了。
“什麽時候開始的？”萊爾的臉色有些蒼白，“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海修？”
屋子裏沉默着。
“在我失蹤之前嗎？”萊爾自嘲地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告訴過你不要碰黑暗的東西，但你其實早已經……”
海修開口想要解釋：“奧蘭亞，我的确騙了你，但是——”
“但是什麽？”羅曼淡淡道。
“羅曼！”海修的臉色沉了下來。
羅曼緩緩站起了身，笑着說道：“你在怕我什麽，海修？可以召喚亡靈法師，吸收亡靈的骷髅頭也到了你手上，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他攤了攤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而你才是現在這個屋子裏最強大的人。”
海修沉着臉不說話。
羅曼輕輕笑了笑，低聲說道：“我早就說過了，這個男人是你的致命弱點……”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的。”海修沉聲道。
聞言，萊爾微微垂下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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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奧蘭亞……”頓了頓，海修緩緩說道，“我的确騙了你……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亡靈魔法，不能接受我變成亡靈法師。可是你不知道亡靈魔法有多強大。”
“沒錯，亡靈魔法的确是人類不能碰觸的東西，因為亡靈的力量只有同為亡靈的存在才能使用。所以如果人類要成為亡靈法師，就必須先了結他在現世的生命……然而正因為是這樣的力量，獲得這種力量的人類才可以成為大陸上最強大的魔法師，”頓了頓，海修低聲道，“我從小就沒有你和路賽德那樣的天賦，所以我想要追尋強大的力量，即使那種力量非常危險……我知道你無法理解，所以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才能讓你不對我失望。”
萊爾沉默地看了他幾秒，開口道：“那你對你自己失望了嗎？”
海修緩緩說道：“沒有。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我也絕對不會後悔。”
“那你還在這裏做什麽？”萊爾淡淡問道。
海修注視着他，張了張嘴，輕聲道：“……和我一起走吧，奧蘭亞。”
外面的聲音忽然間變響了，叫喊聲和魔法沖擊的聲音傳到屋內幾人的耳朵裏。
“我們的計劃已經進行到最後關頭了，我知道今天或許沒辦法把這個王國拿下來，但是我不會永遠過着躲躲藏藏的日子。我會回來，我們會回來的，奧蘭亞。”
“我們？”萊爾細細咀嚼着這個字，爾後苦笑着搖了搖頭，“海修，是我讓你走到這一步的嗎？”
海修怔了怔，蹙眉道：“當然和你無關——”
“因為我擁有全系的魔法力？”萊爾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渴望力量，所以你從小到大學的比誰都努力。可是非得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萊爾望着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語氣中飽含着深深的失望：“非得要選擇最不應該碰的東西？如果我把我的五系魔法力全都給你，你還會走到這一步嗎？亦或者從最開始，我就是最普通的人，你還會選擇亡靈魔法嗎？”
“奧蘭亞……”
“力量于你而言就這麽重要？”萊爾的聲音揚高了，一聲一聲落在這個沉寂的房間裏，“重要到讓你不惜抛棄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王國？！”
海修沉默着。
過了半晌，他扯了扯嘴角，說道：“我什麽都不打算放棄，所以我終有一天會把這些東西全都奪回來。”
萊爾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面對着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他忽然間不知道可以再說什麽了。
沒錯，他一直明白海修對力量的渴求，卻從沒放在心上過。偶爾會感到不安，可是看着海修為了變得強大而努力學習魔法的樣子，他又覺得那種對于力量的追求或許是不錯的助力。
然而現在看來，一切都錯了。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海修遇到了羅曼，兩人對亡靈魔法的那一點在意維系在了一起。
而他對一切毫無所知。
其實當初在海修的房間裏發現那本關于亡靈魔法的書時，一切就都已經晚了。
“我不會讓你把他拖下去的。”
這句他當初對羅曼說的話，顯得多麽可笑。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萊爾張了張嘴，才發現他的嗓音非常幹澀：“當初沒有告訴我那本書是羅曼給你的，是因為他是你的同伴嗎？”
海修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話來。
“截殺我的那一次呢？你是真的不知道？”
“奧蘭亞！”海修帶着怒火道，“如果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就是因為這樣——”一直沉默地站在萊爾身後的羅曼緩緩開口道，“就是因為這樣，當初我才想要瞞着你殺了他啊。”
海修的臉色死沉死沉的。
“那時候他已經要察覺到我們的事情了，不是嗎？”羅曼諷刺道，“他會把一切都毀了的，可是你卻不忍心傷害他。海修，其實你已經做出選擇了——這麽一年裏，你并不是沒有機會知道真相。你心裏清楚當初到底是誰帶走奧蘭亞的，可是你卻從沒開口問過。你已經做出了選擇，為什麽就不能幹脆利落一些呢？”
“這個男人，”不知不覺之中，羅曼的手已經伸到了萊爾的脖子邊，他輕聲道，“他會害死你的。”
“羅曼，住手！”海修咬牙切齒道。
“你今天不就是來殺我的嗎？”羅曼輕笑道，“你知道我想要做什麽，你也找了我一整天了，不是嗎？可是即使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就一定能保護好你最愛的人了嗎？”
他的掌心之中形成了一道風刃。
萊爾感覺到那鋒利的邊緣摩擦着他的脖頸，卻無動于衷，只是沉默地望着站在亡靈法師當中的海修，思緒有些恍惚。
忽然間，一道火焰穿進了屋內，帶着一股風打中了羅曼的手！
羅曼迅速後退一步，看向了門外。
萊爾也循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看到門外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心情忽然間複雜了起來。
“哥。”
海修轉身，看到站在門外的人時，沉聲道：“路賽德。”
路賽德緩緩走了上來，亡靈法師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揮了揮手，火焰便将他們投過來的紫色煙霧全部包裹了起來，砸到了屋外！
萊爾動了動，揮手之間，一股狂風卷起，将所有亡靈法師都卷到了屋外！
一時間，屋子裏只剩下了他們四個人。
“放下你手裏的東西吧，”路賽德垂眸望着海修手心裏捏着的骷髅頭，說道，“父皇知道會很失望的。”
海修笑了笑，說道：“既然你現在能夠站在這裏，那麽說什麽都已經沒用了，不是嗎？你是什麽時候恢複記憶的？”
“從一開始就沒忘過，布萊克老師幫我進行過治療之後，我就把什麽都想起來了。”
“是麽，”頓了頓，海修淡淡道，“那麽為什麽不直接告訴父皇，我就是背叛王國的人？”
路賽德沉默地看了海修幾秒，扯了扯嘴角說道：“哥，當初我看着你被亡靈法師帶出宮，來不及多想就帶着身邊的一個魔法師追了過去。我和那個魔法師追了好幾天，才在賽亞城的邊際發現你們的蹤跡。你昏迷着，帶着你的亡靈法師有好幾個。我讓跟在我身邊那個魔法師帶你走，自己獨自應付那幾個亡靈法師，而後我才意識到，他們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我。”
“其實我把這些回憶起來的時候非常疑惑，我承認當初讓那個魔法師帶你離開的時候，我懷疑過這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可是是誰安排的呢？亡靈法師？可是哥，我清楚你的力量，你真的會在皇宮裏被這麽幾個亡靈法師打暈之後帶出主城嗎？……沒有你的默許，這麽幾個亡靈法師真的能做到這種地步？”
“你是我的哥哥，不論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麽，我都沒有懷疑過這點……所以就算是心裏有懷疑之後，我也沒有立刻告訴別人這些事情。我不希望我誤會了你，所以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只想确認我心中的懷疑是錯誤的，”路賽德諷刺地笑了起來，“哥，我是為了救你才一個人留下來和那幾個亡靈法師戰鬥……可是你呢？”
頓了頓，海修笑了笑說道：“沒錯，當初的确是我計劃好的。”
“亡靈法師想要你和奧蘭亞的靈魂，還想要整個王國。王國我可以給他，只要我成為了這個王國的國王，他們也無話可說。靈魂我也可以給他……我親手把你交給他們，條件是他們不準碰奧蘭亞。”
“所以那天晚上我計劃好了，我裝作昏迷，被亡靈法師帶出城，把你一直引誘到賽亞城邊緣。”
路賽德微微垂下了眼簾，扯了扯嘴角說道：“似乎已經無話可說了呢，哥。”
外面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一陣腳步聲，門外的庭院裏已經布滿了魔法師。
他們的武器對準着屋內，比克和休站在最前面，沉着臉望着他們。
萊爾下意識地看了路賽德一眼，開口道：“海修。”
海修看向了他，沉默着。
“海修，”萊爾盯着他說道，“你真的要為了力量放棄這麽多東西嗎？這個王國原本終将是屬于你的，除此之外，你還有你的父皇，休老師，路賽德……你還有我啊，你有這麽多的東西，全都要放棄掉嗎？現在還來得及——”
“奧蘭亞，”海修打斷了他的話，淡淡笑着說道，“早就已經來不及了。我只想問一句，你願意和我走嗎？”
萊爾沉默着。
海修自嘲地笑了笑，捏在手心裏的骷髅頭發出了幽紫色的光，一名亡靈法師站在了他的身邊。
路賽德沉聲道：“哥！你打算讓亡靈法師帶你的靈魂逃到亡靈界去嗎？！”
萊爾的瞳孔猛地緊縮了下，他愕然地望着海修。
夕陽的餘光微微傾斜，穿過了屋內。
氤氲之中，萊爾忽然間覺得他和海修之間的距離真的已經遠了。
明明只差幾步，卻已經永遠地摸不到，夠不着。
恍惚之中，他又想起了海修跟在休的身後向他走來的樣子。
小小的海修抓着休的褲腳，等到休蹲下來，笑着問他要不要和他一起學魔法的時候，海修就這麽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眼神裏帶着毫不掩飾的期待和緊張。
那雙藍色的眼睛非常清澈，卻已經是非常，非常久遠的事情了。
待到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個骷髅頭幽紫色的光已經暗了下去，那名亡靈法師也不見了。海修站在原地，目光複雜地望着他，被湧上來的魔法師們重重圍困住，關在了水牢之中。
萊爾怔在了原地，腳堪堪邁出一步，海修和羅曼卻已經被魔法團的人帶出了房間，在夕陽的餘光之中漸漸遠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給我好好說清楚！”休走了進來，怒道，“為什麽霍爾曼家族的人會闖出來，木雷爾還跟我說皇宮裏已經——”
“休！”比克一見房間裏氣氛不對，立刻把怒氣中燒的休攔了下來，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了出去。
房間裏又安靜了下來。
靜靜地望了萊爾一會兒，路賽德微微一笑，說道：“你把我哥留下來了……”
萊爾一愣，看着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麽。
“好累啊，”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路賽德微微垂下眼簾，輕聲喃喃道，“真的好累啊。”
一陣風吹過，揚起衣角。
他的輕喃消散在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