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天一大早,莫法府的人就看着一只小小的幼獸跟在萊爾的屁股後面。那只幼獸可憐巴巴地跟着萊爾的腳步，渾身的白毛也是亂亂的，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覺的模樣。偏偏萊爾的臉是黑的，卻又一副奈何不了腳邊這只東西的樣子。
萊爾昨晚當然不可能容忍這只小家夥爬上他的床睡覺。不說路賽德到底是怎麽想的,萊爾長大之後也再沒和別人一起睡覺過啊。偏偏路賽德就是不肯變回人形，仿佛就知道萊爾對他這副樣子沒轍似的。
萊爾越想越納悶，卻也的确無計可施，最後只能把小白狼趕到了床下面，自己翻個身背對着他睡覺了。
原本以為這麽一晚，對方也應該離開了，卻沒想到早上一起來,就看到蜷縮着身體盤睡在地上的小身影。
萊爾有些生氣，寧願這樣委屈自己也要跟在他身邊是為了什麽呢？就算路賽德再這樣來幾次,他也是不會心軟讓他上床的！他王子殿下有自己的床可以睡啊！
凱看到路賽德時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道：“二二二王子殿下！”他一副見鬼的樣子瞪着萊爾說道，“路賽德殿下怎麽會在這裏，而且怎麽會是……這種樣子？”
乖乖坐在萊爾腳邊的幼獸眨眨藍盈盈的眼睛，一副很天真很無辜的樣子。
萊爾瞪着它，沒好氣地對凱說道：“你別管了，哥。”
“怎麽能不管呢！”凱湊到了萊爾耳邊，瞄了瞄跟在他們倆人後面的小白狼，小聲說道，“這個……王子殿下什麽時候來的？”
萊爾一聽到這話臉就更黑了。
凱見他臉色不好，讪讪地撓了撓臉頰，問了句：“那殿下早飯想吃什麽？”
吃什麽？
萊爾又想起洛廉山上的時候了。那時候沒那麽多錢給這只小家夥天天吃魔獸肉，最後只能用散果和散果糕給他充當食物，偏偏這個家夥還吃不厭。
不過自從回到主城，萊爾也沒機會像那時候一樣天天跑去山上摘果子了。主城裏的确有地方專門販賣魔法材料，不過或許是因為最初的時候白不在他的身邊，沒有了對散果興趣盎然的對象，萊爾也沒了興致去買那些東西做好吃的。
一想到那些事情，他的心又軟了下來。
他知道路賽德是想親近他，和他像洛廉山上那樣相處。不過有些事情必定是不可能會再像以前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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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腳步轉過身，雪白的一團也猛地剎住腳步，濕漉漉的藍眼睛認真地看着他。
萊爾嘆了口氣，說道：“殿下，你總得吃點早飯。”
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路賽德也沒好好休息過。估計也是怕他為了之前的事情生氣，所以一刻不停地就趕過來了吧。
幼獸“嗚”地低吟一聲，走過來蹭了蹭他的褲腳。
萊爾感覺到他身後的家人和傭人們詭異的目光，最後還是無聲地嘆了口氣，硬着頭皮将幼獸抱了起來。
小白狼從善如流地在他懷裏轉了個圈，将腦袋擱在了他的胸前，尾巴從萊爾的手臂下面鑽出來，開心地一甩一甩，一副乖順的樣子。
萊爾忍不住郁悶了，每次看到白，就會忘記他身為路賽德的身份。這也不能怪他，路賽德裝寵物的樣子太像了，哪有人能夠在另一個人的懷抱裏做出這副樣子來的呢？
他轉身對着家人笑了笑，無奈道：“我還是先進皇宮了。”
莉蓮愣愣地點了點頭，結巴道：“去、去吧，奧蘭亞。”
萊爾抱着幼獸出了門。
時間還早，早晨的陽光金燦燦的，路邊的店家也才剛剛開門，商販們一個個都打着哈欠。
經過一家店前，萊爾發現小白狼伸長了脖子，鼻翼在空氣裏動着，似乎在嗅着什麽氣味。
萊爾轉頭一看，就看見一家魔法材料鋪。
遲疑片刻，他便走了進去。
店老板看到他懷裏的小白狼時有些驚訝，畢竟主城裏雖然有人飼養魔獸，不過很少有當寵物養的。
不過店老板也沒多說，上來就問萊爾想買什麽。
萊爾不知怎麽的就有些別扭了，低頭看了看同樣也在看他的小白狼，他嘆了口氣，無奈道：“給我打包幾只散果。”
走出魔法材料鋪的時候，萊爾一手拎着一袋散果，一手抱着小白狼，忍不住輕聲說道：“殿下，我不介意你變成這種樣子和我玩，不過有些時候有些場合是不适合的。你昨天忙了一天，應該好好休息，何必呆在我的房間裏不肯走？”
小白狼的耳朵動了動，注視着他不說話。
萊爾搖了搖頭，說道：“你別忘了，這裏不是賽亞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會變身成狼的二王子殿下。如果讓別人認出來你這副樣子，你要怎麽解釋？”
小白狼看了他幾秒便低下了頭，伏在他的懷裏，耳朵耷拉了下來。
進了皇宮，萊爾先是将路賽德送到了他的房間門口，将他放了下來。
幼獸落到地上轉了個身，看着他輕輕叫了一聲。
萊爾對着他說道：“我要去看看海修。”
幼獸不動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萊爾摸了摸他的腦袋，将散果放在了他的面前。盯了這袋水果幾秒，萊爾淡淡笑了笑，說道：“那時候給你吃的東西……也不知道你現在還喜不喜歡，”頓了頓，他吐出一口氣說道，“那我先走了，殿下。”便轉身。
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後輕輕傳來一句話。
“……我喜歡的。”
萊爾的腳步微微一頓。
“你給我的東西，我永遠都喜歡。”
關押魔法師的地方很特殊。
魔法師們的魔法力需要抑制住，所以不同的魔法師會有不同的魔法力構成的牢獄關着他們。海修是水，而羅曼就是火。
兩人關押的地方相隔太遠。
萊爾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感受着兩邊的魔法師無聲的打量，最後停在了盡頭。
偌大的空間裏，一座水牢靜靜地立在那裏。
海修的雙手雙腳都被水元素力形成的繩索捆住，吊了起來。他垂着頭，仿佛是在沉眠，一頭細碎的金發有些髒亂，再也沒了平時的優雅，狼狽無比。
萊爾看着只覺得心情複雜，有些難過，也有些慶幸。難過對方會選擇這樣一條道路，慶幸他最終還是沒有了結自己在現世的生命，逃去亡靈界。
或許是感覺到了萊爾的目光，海修緩緩擡起了頭，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交彙着，海修慢慢地勾起了唇角，啞着嗓音說道：“我想你，奧蘭亞。”
萊爾怔了怔。
“我想看到你。”
萊爾沉默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為海修這樣的話語而動搖。海修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其緣由并不在他，也不在路賽德，更不在亡靈法師，而是在海修自己身上。
一開始知道真相的時候，萊爾的确非常痛苦。他覺得或許是自己間接害了海修，然而經過一晚上的思考，他卻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萊爾重提了一個話題。這個話題是他以前和海修在一起時盡量避免的，因為他無法回應海修的感情，自然也不想挑起讓兩人都沉默的事情來。可是他今天開口了：“海修，你說過你對我的感情并不止是朋友那樣。”
海修遠遠地注視着他。
萊爾向前走了一步，緩緩說道：“我知道一直以來你沒辦法從我這裏獲得相同的感覺……”海修永遠能夠敏感地感覺到他的每一絲情緒，因此一直到現在，他也從來沒在感情上逼迫過他什麽。
頓了頓，萊爾苦笑道：“可是海修，不論你對我而言是怎麽樣的存在，我永遠都不會希望你變成我不想看到的樣子，我關心你，也在意你。你問我願不願意跟你走，海修，當時我沒辦法告訴你答案，但是我現在可以回答你。”
他看着海修的雙眼，輕聲說道：“如果梵蒂亞斯王國沒有被亡靈法師侵占，如果這個王國暫時沒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那麽我會跟你一起走。但并不是為了和你一起成為亡靈法師——我會用很長很長的時間把你帶回來，如果無法成功，那麽我也會親手殺了你。”
沉默許久，海修緩緩笑了出來。
他閉上了眼睛笑了會兒，說道：“我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
萊爾卻沒有笑，而是說道：“在你最開始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你有想過我嗎？你說你愛我，可是一旦你成為了亡靈法師，站在我的對立面，你打算怎麽辦？你依舊會毫不動搖地指揮着成群的亡靈法師和亡靈，沖着我，沖着你的父皇你的弟弟來嗎？”
海修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奧蘭亞，我是愛你。如果你也愛我的話，或許我就不會選這條路了。”
萊爾淡淡笑了笑，說道：“是嗎？……海修，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海修微微一怔，看向他。
“最開始在我身上顯現出來的是火系魔法力，沒過多久，我在和你一起玩的時候從不知何處招來了一場雨。你說我肯定是一個全系魔法師，我不信，因為我努力了很久也再沒把其他三種魔法力召喚出來。”
“後來你經常羨慕我有五種魔法力，可是你知道在召喚那三種魔法力的時候我有多痛苦嗎？”萊爾望着他，說道，“你不知道，因為那時候，你的眼睛總是認真地望着我的雙手，想看看是否有什麽變化。”
“我畢竟是和你一起長大的，”萊爾輕聲說道，“當你說你會為了我放棄追尋力量的時候，你心裏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從小到大，你想要做什麽時候都不會輕易放棄，或許這也是最開始我應該注意到的一點。”
海修沉默了。
無言相望片刻，萊爾也不知道再能說什麽。他垂下了眼簾，緩緩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放棄那危險的想法，留下來吧，海修。”
和海修的談話是漫長而又煎熬的，萊爾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和他之間會變成這樣。
這個地方昏暗無光，再燦爛的陽光也照射不進來。
曾經被他當做陽光的海修，終有一天會和那些罪大惡極的罪犯關在一起……恐怕小時候的他們永遠也想不到這天吧。
萊爾沉默地走着，就在快要離開地牢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他遲疑地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一個火牢。
一個金發女人被火焰之繩吊在那兒，垂着腦袋，金發淩亂地披散下來。
萊爾看到她就認了出來，這是當初在洛廉山上和提萊一起襲擊他和白的那個女人！
休的确提過他們抓住了她，可是之後由于被快要回家的複雜情緒占滿了腦袋，萊爾也沒去問那個女人最後怎麽樣了，卻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