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樓頂的風淩厲的刮着,像無情的刀片将人的皮膚一點一滴淩遲。

那被風吹到打結的頭發在眼前一晃一晃的,沙輕舞鐵青的表皮依然沒有知覺。

直到,一件紅點斑斑的白大褂闖入眼簾,顧曉晨蹲了下來,将她扶起。

沙輕舞目光呆滞的看着顧曉晨,沒有說話。

“死了。”兩個字從顧曉晨那雙冰冷的朱唇中吐出來,沙輕舞僅有的一抹希望灰飛煙滅。

空氣裏,除了飄蕩着警車拉響警鈴的聲音,還有死亡的氣息翻滾着。

顧曉晨将一杯溫水遞到沙輕舞的手上,拉過推車,輕車就熟地幫她清理傷口。

被布簾隔絕的空間裏,除了她和顧曉晨的呼吸,還有病人的□□,家屬的嘶吼。

突然,布簾被一只大掌掀開,藺晨高大的身軀突兀地闖了進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緊迫的盯着她,瞳孔裏全是化不開的濃墨。

沙輕舞垂下去的視線裏驀然闖入一雙谙熟的皮鞋,锃亮,烏黑。

她擡了擡頭,眼睛詫異過後恢複平靜,淡若如水,靜若如冰,低低一聲:“晨哥?”

她的聲音萬分沙啞,像是克制的情緒在喉間随時等待爆發。

藺晨冷峻的臉龐緊繃着,一身卡其色的風衣沾了寒氣,沒有猶豫,他踏步上前,伸手,一撈,輕而易舉的将她擁入懷裏。

赫然,沙輕舞怔了一怔。

見狀,顧曉晨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待經過她身旁的護士喊她急救的時候,她才恍然回神。

低頭,看着手裏還握着碘酒棉簽,輕地一聲笑了。

沙輕舞整個人趴在藺晨的胸膛上,隔着風衣能聽到他厚實的心跳聲,一下接着一下,像是籃球敲擊在地面的聲音。

沉,而有力。

她坐在病床上,他站在病床前,被他擁在懷裏,畫面感格外的溫柔。

一陣腳步聲疾馳而過,帶起一陣疾風,将白色的布簾揚了起來。

那瞬,藺晨微低了低頭。

沙輕舞感受到一個下巴抵住她的發端,潺潺氣息飄拂而來,夾着淡淡的香煙味道。

電石火光之間,心跳如擂鼓。

“別怕,我在。”

他那如低音炮的聲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淡淡的,淺淺的,有些沙啞,有些暗沉,明明只有四個字,卻像是洪水猛獸般擊潰着她的耳膜。

那一瞬,她淪陷了。

像是回到了大四那年,機場外的她垂着頭,晃動的眼波凝視着手機屏幕,抖動的指尖不敢點下“闫從鎬”三個字。

反複思忖,她用了一萬個理由堵住了心裏的一千個借口,終于鼓起勇氣,傳來的是他精疲力盡的聲音:“剛從現場回辦公室,還要寫新聞稿,可累死我了。”

她昂起頭,看北京雲淡風輕的天空,壓下眼簾那刻,掩蓋一切恐懼。

頓了半晌,沒聽見電話那頭的沙輕舞發聲,闫從鎬問:“怎麽了?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

良久,她抽回神:“剛好來北京,我在機場,今晚有空嗎?一起吃飯。”

“好。”電話那頭的闫從鎬很愉悅的應了下來。

當晚,他們去一家北京較為經典的餐廳吃飯,她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闫從鎬聽了,放下筷子,揉着她的頭安慰說:“以後都要習慣的,你要學會堅強。”

她從小獨立自主,總是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心性,而闫從鎬遠遠不如她成熟,但成熟的她卻渴望從闫從鎬身上得到安全感。

那種她一直想要追尋的安全感,闫從鎬給不了她。

而時隔多年後,她卻在藺晨身上找到了。

又教她,如何防備呢?

君說江南妾燕北,妾拈桃花君摘梅。

幾經寒雪君已憊,秋樹落葉妾不寐。

多少光影難得醉,解道醒來他已睡。

豔陽招魂眉彎繪,世間萬物色皆褪。

藺晨抱着沙輕舞出醫院的時候,藺焉就跟在身後,戴着一副有色的眼鏡瞅着兩人,暗自偷笑。

沙輕舞頭暈腦脹,靠在藺晨的肩膀上昏昏入睡。

将安全帶拉上,藺晨下意識瞟了眼全程默不作聲、唇角蕩漾着別具深意微笑的藺焉。

藺焉警覺:“怎麽了?哥。”

“好像別人感冒發燒,你挺樂的。”藺晨淡淡開口。

藺焉撥浪鼓般搖着頭,否認:“哪有?我是那種人嗎?”

藺晨冷哼一聲,不言而喻。

“上車。”

看着往駕駛座走去的颀長背影,藺焉心有餘悸的吐了吐舌頭,然後丢下一句“我等泓繹”便跑開了。

藺晨看着那個看似從容不迫卻更像落荒而逃的背影,微眯了眯眼睛。

沙輕舞的感冒來的并不突然,來北京的這段時間,她哪次出門是穿對衣服的,能挺到現在也是一種奇跡。

在醫院打過點滴,燒還是沒有退下來。

在她混沌時刻,依稀感覺身旁有人喂她喝粥,喂她喝水,喂她吃藥。

這一覺睡的長而沉,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上午九點多,薄弱的陽光從窗臺上漫了進來,給她那張蒼白的臉鍍上一層另樣的柔和。

她掙紮的掀開沉重的眼皮,摁了摁脹痛的太陽穴。

幾乎是連爬帶滾的往門口走去的,剛要伸手開門,客廳裏傳來文芳的聲音:“那你跟我說你調回國的原因是什麽?”

調回國?

她恍然頓住開門的動作。

原來那個傳言是真的。

“是不是因為段亦?”文芳又問他。

藺晨淺抿着唇,雙手一如既往地敲着電腦,回複某個郵件,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

文芳誓不罷休:“藺晨,你向來做事嚴謹有主張,突然的申請調動,這不是你的風格......”

“媽。”終于,他無奈的喊了一聲。

文芳收住話音,一副得逞的模樣看着他。

藺晨依然沒有擡眼皮,只是淡飄飄的一句:“小聲點,輕舞還在睡覺呢。”

文芳瞬間氣爆,抽起起一本雜志狂扇自己的怒火。

“藺晨!”文芳低吼,不甘心的喋喋不休,“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以前你不愛提是因為段亦,可你和段亦分了那麽多年了,該過去也過去了,要是你不想過去,追着段亦回國我也能理解,但你能不能別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态度?你看看小焉,比你小了一截,婚都結了......”

藺晨心不在焉的聽着文芳唠叨,把電腦丢到桌面上,伸手去拿礦泉水瓶的時,瞧見沙輕舞房門下的一道陰影。

忽然,他危險的眯了眯眼睛。

趴在房門上的沙輕舞正聽的津津樂道,奈何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了一下,猝不及防,把她的小鼻子撞的夠嗆的,疼的她眼淚嘩啦啦的流,捂着鼻子嗷嗷的叫着。

藺晨颀長的身影籠罩過來,冷眸看着門後窺聽的沙輕舞。

一邊追着藺晨叨唠的文芳看見沙輕舞,态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親切上前,柔聲開口:“輕舞呀,你醒了。”

沙輕舞揉着鼻子,甕聲甕氣的喊了聲:“芳姨。”

“燒好點沒?”說着,文芳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嗯,燒退了。”

沙輕舞含糊點頭。

文芳見她一直用手捂着鼻子,關心的問:“你這鼻子怎麽了?老捂着做什麽?”

聞言,沙輕舞心虛的眼神一閃。

“沒,就撞了下床板。”

文芳狐疑地看向被指罪的床,歐式風格,全是軟墊,哪來的床板?

文芳來了便忙活個不停,知道沙輕舞愛喝蓮藕排骨湯,一早就開始炖了。

藺晨抱着電腦在客廳回郵件,剛編輯好還來不及發送,電腦便被某人伸出的第三只手給順了。

他慵懶的擡起眼皮,瞅了眼他那被綁架的電腦,有些無奈:“媽,我可沒招你。”

文芳冷哼一聲,沒好氣的翻了兩顆白眼。

沒招?招的還少麽?

文芳把藺晨那破電腦往桌面一丢,将兩個水煮雞蛋扔到他的掌心,催促着:“去,瞧瞧輕舞的鼻子,都撞紅了。”

藺晨看了眼掌心的雞蛋,正要拒絕,太後娘娘一記眼神過來,便乖乖屈服,不情願的起身去敲沙輕舞的房門。

沒等房內的人允許,他自徑推門而入,邊走邊拖了張椅子過來。

躺在床上玩手機的沙輕舞一陣警覺,忙的坐了起來,飛速的瞟了藺晨一眼,警惕問:“做什麽?”

藺晨沉默坐下,刷下一對眼簾,默不作聲的将一個雞蛋剝了殼。

沙輕舞戒備的往後挪了挪。

“躲什麽,過來。”他神态自若的朝她招了招手。

沙輕舞不情不願地挪了下屁股。

藺晨的眉目冷清,沒有情緒波瀾,一手拿着剝了殼的雞蛋,一手伸了過來,擡起她的下巴。

指尖微涼,帶着淡淡的煙香。

沙輕舞正準備開口,溫熱的雞蛋便覆了上來,輕輕的放在她的鼻梁上,動作細膩的揉着。欲要掙紮的沙輕舞終于老實下來,乖乖地任由藺晨冰涼的兩指擡着她的下巴。

這動作格外親昵暧昧,像是男女之間接吻的動作,突然想到這個念頭,她感覺一張老臉正在蹿紅,怕是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吧。

不由自主的垂下彎長的睫毛。

藺晨輕描淡寫的從她沒有上眼影的眼睛流竄而過,微垂着眸,眼睫毛蓋住眼睛。

她還是畫紫色眼影比較好看。

古典,懷舊,又神秘。

很适合她。

沉默的氣氛莫名的壓抑着,沙輕舞不自然的閃爍着視線,來來回回好幾遍,最後,她狀似無意地開口問:“你......不是去了德國嗎?”

藺晨微頓了下手裏的動作,有些失神,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态,他硬邦邦的拿起另一個雞蛋,剝殼,然後放到她的鼻梁上,許半天才開口:“誰說的?”

“小焉啊。”

“她?”藺晨雙眼一眯,回想起昨天藺焉屁颠屁颠給他開車門的模樣,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一個簡單的反問,便沒了後文。

藺焉的性子,全世界都心知肚明,闖禍功夫絕對比她翻譯來的強。

赫然,沙輕舞幡然醒悟。

藺焉那個王八蛋,居然敢給她挖坑跳!

很是應景,此時,藺焉的電話打了進來。

沙輕舞惡狠狠的瞪着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在心裏咬牙切齒低吼一聲:藺焉!

勾起姐妹間自相殘殺的某雄性動物滿意的翹了翹唇角,翻開沙輕舞的掌心,将暖呼呼的雞蛋扔到她手心裏,氣定神閑站起身,雙手聳進褲兜,轉身,走人。

沙輕舞愣了一下。

手機鈴聲锲而不舍的響着。

某人直接炸飛:“藺焉!”

作者有話要說: 君說江南妾燕北,妾拈桃花君摘梅。

幾經寒雪君已憊,秋樹落葉妾不寐。

多少光影難得醉,解道醒來他已睡。

豔陽招魂眉彎繪,世間萬物色皆褪。

這首詩是我自己寫的,前四句寫了沙輕舞和闫從鎬,後四句寫了沙輕舞和藺晨,至于其中深意,我想各自有各自的看法,我就不将我的看法說出來左右大家了。

天使們,明天周三,不更新喲

等我肥來哈,周四見,麽麽噠

☆、齒輪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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