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下午, 藺晨去醫院複查, 沙輕舞陪同。

醫生掀開他的衣服瞅了眼,腹部的傷口有些裂開, 紗布被滲紅。放下衣服,醫生囑咐:“好好養傷,切記避免劇烈運動。”

藺晨點頭應下。

翻了頁病歷本的醫生忽然掃了沙輕舞一眼,似是不悅地喊了聲:“家屬?”

“啊?”沙輕舞蒙圈。

醫生看着她,一字一頓提醒:“切記避免劇烈運動, 聽到了嗎?”

言外之意沙輕舞在藺晨掩飾不住的笑意中讀懂,她紅着臉忙不疊地點了點頭。醫生見狀,這才收回頗有不悅的目光。

從醫院出來後,沙輕舞瞪着藺晨說:“怎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占我便宜?”

藺晨無辜:“我怎麽占你便宜了?”

“醫生讓你避免劇烈運動,和我有半毛錢關系?”

藺晨笑,将她擁進懷裏,語氣頗有無奈:“對對對,和你沒有關系, 你沒有撲進我懷裏哭的稀裏嘩啦,也沒有抱着我睡了一晚,都和你沒關系。”

“什麽嘛!”這話不是擺明怼她麽?

擡手去摸他受傷的部位,沙輕舞輕聲低喃:“什麽時候受傷的?”

藺晨斂下笑,一筆帶過:“小傷。”

知道他不想多提,沙輕舞也沒再追問。只是心,內疚了。确實是她的莽撞才害的傷口裂開。

迎着微弱的陽光,藺晨擡手揉了揉她的發心:“帶你去喝茶, 去不去?”

聽着頭頂傳來的聲音,沙輕舞問:“去熹微嗎?”

“對。聽說你去過了?”

“嗯,上次和紀念一起去的。”

藺晨眉峰一挑,狀似無意地:“似乎還有紀德?”

沙輕舞:“......”

腹黑的藺先生一天不給人下套是會死嗎?

再踏進熹微這座古香古味的茶莊,沙輕舞已不再陌生,迎上來的茶師對藺晨微笑點頭,熟絡打招呼:“藺先生,好久沒見你來了。”

藺晨微點頭,問了句:“熹微呢?”

“在後院,挑茶呢!”

“我瞧瞧她去。”說着,藺晨便領着沙輕舞去後院。

沙輕舞好奇,問了句:“這個熹微是誰?”

聽起來像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僅是藺晨,就連上次紀念都問過熹微的安。

藺晨眸色一頓,瞥了她一眼:“上次和紀念來,她沒說?”

沙輕舞搖頭:“沒呢。”

“她父母都是外交官,多年前她父母出公務時在伊拉克被綁架,至今都沒找到。”

沙輕舞皺眉:“死了嗎?”

藺晨搖頭,瞳孔深處一沉:“不知道,也許死了,也許活着。”

跨過門檻的時候,沙輕舞忽然拉住他的手,叫他:“藺晨。”

藺晨頓足,側了側頭,看向她。

“我向來随性灑脫,如果哪天你回不來了,我是不會等你的。”說完,她又信誓旦旦補充,“絕對!”

聞言,藺晨眉心微微一攏,漆曜的眼眸靜靜凝視着她,像是要穿破她的瞳孔直達她心髒的最深處。

人的眼睛是通往心靈的唯一道路。

這句話,果真不假。

藺晨看透了她的心,那顆被她隐藏在角落浮動着不安的心。她在害怕,害怕他會步熹微父母的後塵,害怕哪天聽見他回不來的消息。

“我不會。”說着,他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扯,便擁進胸膛,再一次說,“我不會。”

他不會,不會回不來,絕對不會。

沙輕舞心弦一動,挑了聲沉音。明明知道這樣的保證毫無意義,卻又按捺不住那顆左右搖擺的心。

額頭抵在他肩上,她微阖了阖眼睛,耳旁突然響起顧曉晨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阻止不了柳睿,更加阻止不了自己。無論是生的還是死的,我都要。”

像是美夢被人驚擾而醒,她猛地擡頭,将藺晨一推,掀起沉郁複雜的眼睛看着他,好久才憋出兩個字:“騙子。”

說完,頭也不回的跨過門檻,往後院走去。

盯着她慌促離開的背影,藺晨的目光一沉再沉,深不見底。

興許是一夜春雨因素,今日空氣格外清新,彌漫的甜潤總讓人貪婪,不似前些日子的沙塵,使人厭惡。

熹微正坐在竹篩子前挑茶葉,專心致志,連沙輕舞走近都未曾發現,直到一抹倩影擋住她指尖上的陽光,這才擡頭看來。

一雙圓鼓鼓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沙輕舞:“你是?”

沙輕舞還沒開口解釋,遠處而來的藺晨便喊了聲:“小微。”

熹微一見藺晨,立刻揚起甜美的笑容:“藺晨哥哥。”

藺晨走上前,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輕舞。”

“呀!”熹微驚訝的看向沙輕舞,少傾,笑眯眯起來,“原來是嫂嫂呀!”

嫂嫂?沙輕舞一囧,僵硬笑了下:“你好,熹微。”

熹微甜甜一笑,親昵拉了拉沙輕舞的手:“叫我小微吧,他們都這樣叫我。”

沙輕舞點頭。

“聽說上次紀德哥哥也帶女朋友來我茶莊了。”熹微一副無害的模樣,說話時候歪着腦袋,好像在回想,突然間,“啊!對啦,紀念姐姐也有一起來。”

“哦?”藺晨上挑尾音,不動聲色看了眼臉色僵硬的沙輕舞,音調偏危險,“紀念和紀德一起來的?”

熹微重重點頭,可愛的眼睛眨了眨:“對喔,帶着紀家準媳婦兒。”

“紀家準媳婦兒?”藺晨語氣一沉,危險的瞥了眼身側的沙輕舞。

某人背後驀然一涼,突感陰風陣陣。

依然去了聽雨,藺晨喚得茶師泡了壺綠茶,熹微換了身衣裳也步入聽雨,拎了盒前些天她親手制作的玫瑰糕。

“吱呀呀”一聲,古老的木門被推開了,熹微閃了進來,将一個紙盒子放于桌面:“我親制的玫瑰糕,嫂嫂快嘗嘗。”

“你還會做玫瑰糕?”沙輕舞有些詫異。

熹微“嘿嘿”一笑:“我就會擺弄小點心,其他真不會。”

那時,沙輕舞以為她謙虛,後來回梵悅路上,藺晨同她講起熹微的身世。大概是因為她父母的原因,熹微高中畢業後就沒繼續念大學,在郊外種起了茶。

“她看起來特別開朗,不像是......”有心理陰影的人。

藺晨靠在副駕駛上,眼簾低垂着,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沙輕舞頓了頓,遲疑地問他:“熹微是否忘記過什麽?”

倏然,藺晨眸色一動,掀起眼皮看了眼沙輕舞,似是詫異:“你怎麽知道?”

沙輕舞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硬生生擠出一抹笑:“猜的。”

多年以前,她跟過一個新聞,新聞的主人公叫王偉超,死于一場醫療事故,他的妻子得到了巨大的賠償,從此之後便逍遙快活的過着滋潤的小日子。許是當年她年輕沖動,又活血沸騰,自然對這等冷血之人存在偏見,甚至嫉惡如仇。她跟蹤了王偉超的妻子整整三天,王偉超屍骨未寒,他妻子便投身娛樂場所,沙輕舞憤恨不平。

次日,沙輕舞便将報道整理過後發稿了,此事也引起了S市的轟動,多次成為某報社或雜志的頭條,實時新聞不斷更新。随着輿論,王偉超的妻子成為了公衆的辱罵對象,激發了民憤。沙輕舞也因此得到了組長的重用,讓她繼續跟蹤這條新聞。

沒幾日,沙輕舞便發現王偉超的妻子精神出了點問題,由于王偉超的死對她打擊過大,造成選擇性失憶。她将這些情況彙報了組長,組長卻讓她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因為熱度已經炒起來了,他們報社的知名度也上升了一個階梯,對王偉超妻子的輿論攻擊也會随着時間漸漸消逝,所以他們不需過多幹涉和澄清。

車子停在梵悅樓下,沙輕舞透過車窗仰望了眼夜空,月光清涼的灑下,給回家的人兒鍍上一層淩亂的孤寂。

那個組長,還真是活生生教她上了一課。

她從回憶中抽回,熄了火,側頭而去,副駕駛的藺晨已熟睡,大概是累了吧。

借着月色,她打量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容,視線從颔處開始游移,最後落在他兩段濃眉之間,許是因長期蹙眉而留下兩條溝壑,又深又長。

沙輕舞情不自禁伸手,輕輕撫摸着他眉間的“川”字,可無論如何用盡柔情,都不著見效。

她指尖微涼,透進皮膚将藺晨吵醒,他掀了掀眼簾,在黑暗中與她對視,那迥亮的瞳仁散發着柔光,似是一種恩賜。

“到了。”她抽回手說。

藺晨兩指捏了捏眉心,含糊點頭。

從停車場到單元樓需要走一段路,途徑一條石子路,沙輕舞忽然喊住他:“藺晨。”

藺晨頓步,扭頭看來。

沙輕舞指了指石子路:“我們從這裏走回去。”

“這裏走會更遠。”藺晨說。

沙輕舞堅持:“就走遠路。”

拗不過她,便跟了上來。

沙輕舞将鞋脫了,隔着襪子踩到石子路上,一邊喊痛一邊又不願穿鞋,藺晨見狀,有些哭笑不得。

“你也把鞋脫了,上來踩踩。”沙輕舞拉他入坑。

藺晨搖頭:“你自己自虐就好,別拉上病人。”

沙輕舞切了一聲,然後将鞋遞給他:“拿着。”

藺晨乖乖接過。

雙手得到松懈的沙輕舞忽然向終點跑去,沒幾秒她的身影就紮入夜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黑暗中,沙輕舞喊他:“藺晨,快點!”

藺晨步調緩慢的走上前,漸漸地,又可以看見月光籠罩下她朦胧的身影。

沙輕舞見藺晨跟上,又一溜煙跑了。

幾番下來,他們已經橫穿小區,抵達了另一個出口。渾然不覺的沙輕舞突然蒙了:“從這條路回不去嗎?”

藺晨彎腰,将鞋擺在她腳邊,耐心解釋:“走到一半的時候你走錯了分岔路口,自然回不去了。”

沙輕舞囧:“你怎麽不提醒我?”

“追都追不上,怎麽提醒?”說完,藺晨已經站了起來,下巴一點,示意她穿上鞋。

小區的另一個出口別有洞天,各色的咖啡廳還有小吃店,途徑賣泡椒鴨翅的店面,沙輕舞忽然頓住腳步,咽了咽口水問:“想吃這個嗎?”

藺晨瞟了眼,搖頭:“我不吃辣。”

沙輕舞“哦”了聲,然後捧起一對手,可憐巴巴看着他:“我想吃,但沒帶錢。”

藺晨自覺地掀開外套,從內袋掏出錢包給她,給之前訓了句:“不帶錢包的毛病什麽時候改?”

沙輕舞吐舌頭:“會還你的,回家就還你。”說完,便一溜煙進了鴨翅店。

回家。

兩個字讓藺晨淡淡揚了揚唇角。

☆、齒輪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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