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請多指教

日落黃昏之時,我看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擦擦眼睛、拿起書包離開課室,走向網球場。到達的時候,網球場還是很熱鬧,但是看時間男網的活動應該是完了的才對。我抱着手臂靠在網球場的圍欄門邊,看着球場中央笑得很嚣張的孩子。是切原赤也。

「那個是今年的新生,叫切原赤也。」亦在圍觀的新田早苗學姐瞄了我一眼,「在小學界似乎有點名,不過太嚣張了,不知天高地厚。」

一旁的女班長今川小百合亦在幫自家部長說話:「是啊,平同學,小學和中學可不是一回事哦。」

我望着她們,「你們拉人拉得很沒技巧。」

「……」

「……」

「為什麽這麽吵?發生甚麽事?」披着外套的幸村精市領着蓮二、真田走出來,他很平淡地向着被切原赤也打到躺在地上的三年級學長道:「學長,輸了啊?」

幸村的嘴巴真夠狠。

我撇撇嘴,繼續看切原被那三人組削到哭着跑掉。啧啧,欺負孩子,沒品。

「該我們了。」我放下書包,攏了攏頭發,「蓮二,借我球拍。」

「我亦會讓你知道,做人不能太嚣張的!」新田學姐站在對面場區,用球拍指着我大叫道。

我扭扭脖子,自顧自地做熱身。

做人不能太嚣張的是她。

一個小時後。

「比賽結束,」作為裁判的今川小百合望了望我,「六比三,平真弓勝。」

新田早苗學姐喘着氣,咣的一聲,手上的球拍摔落在地上。

我歪頭用衣袖抹了一下汗,将球拍還給蓮二。

「平真弓!」新田學姐叫道:「你為什麽不打網球了!如果你加入女網,我可以将部長的位子給你的!我們最少可以沖上全國大賽的三甲!」

「部長!」今川小百合連忙過去扶住新田學姐。

「你們很沒趣。」我再攏了一下全濕掉的頭發。真是累。

「你…你說甚麽!混蛋!」新田學姐氣憤地道。

我一手指着在旁邊觀戰的真田,「我和他打,他手上和腳上的負重都沒脫掉,還留了手,我依然輸給他六比三。而你,」我瞥了她一眼,「一年多了,你卻只由六比零變成六比三,我看不到這樣的部有甚麽前途。」

「夠了平同學!」今川小百合怒喝道,「部長雖然輸了,但亦輪不到你這樣侮辱我們!部長,我們走!我們不需要她,打網球不是一定要勝出的,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明白!」

「就是這樣的态度你們才會輸。」我撇撇嘴,走向旁邊背起書包。

「平真弓,你說,」新田學姐,站起來,「你到底想說甚麽,你一次過給我說完。」

「我沒說勝利以外的東西不重要,」我跳了跳,背好書包,「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發覺,說着輸掉亦沒關系、畢竟我們努力過的人,一直都是輸掉的那個。」這句話我是偷換了概念的──不是輸的怎會說自己輸掉亦沒關系?我不過是想籍這句話來罵醒她們,不要太沉淪在自我滿足的幻想中,「更何況,我并不覺得你們盡力了。」

「你不是我們,你怎麽知道我們沒盡力!」今川小百合氣到快要哭的樣子,恨恨地瞪着我。

我伸手指着新田學姐的校裙,「作為一個挑戰者,體育服亦沒有換,亦沒注意到我沒有趁手的球拍,你的态度想亦知道不認真到哪裏去。不要說這只是一個形式,是你們說要尊重勝利以外的東西的。一個女網部部長進自己學校的球場卻不換掉裙子,你對球場的尊重,對我這個被挑戰者的尊重,我真是看不出。沒看重細節、一心只想着打敗我、要勝利的人,是你不是我,新田早苗。」

新田學姐的手抓着校裙,用力到快要抓破的樣子。

「還有,你說盡力,」我不耐煩地撥着粘在頸上的頭發,「新田學姐的力量不足,你可以學男網一樣戴負重。我在小學時打網球的五年來,除了比賽的時候,從沒脫過負重。還有,你的步法和小學時一點分別都沒有,都是這麽單調好猜,可見你沒有在步法上花多少心思。擊發球的技術有不少進步,但是沒太多的配搭,一局裏老是用同一招。你沒花心思想過戰術,只是在傻打。」打網球是要用腦子的,學姐。

新田學姐的眼睛紅了起來,另外有些似乎亦是女網成員的女生跑了進場,圍在新田學姐身邊,怒視着我。

「喜歡說着我們努力過、然後一起抱頭痛哭,那是你們的選擇,」我轉身離去,「我就不奉陪。」

我很欣賞她們可以在努力過後一起又哭又笑的團結,只是她們再這樣下去,不會有任何的進步。要說「輸了亦沒關系」,等全力地努力過後,再說亦不遲。

老實說,我對新田早苗的進步程度很失望。竟然輸給我。

第二天上學時,班裏面所有人都當我透明。啊,不,前座的女班長今川小百合沒有無視我──她像是看殺父仇人一樣看着我。

我聳聳肩,伏下睡覺。

「真弓~」突然,窗外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探頭一看,是以前在聖羅絲女子中學的同班同學青木陽菜。連小白兔大江結衣、隔壁班的小川美優等等的一堆人都在學校門口。

我拿手機出來,撥給青木陽菜,「說話。」

「喲~真弓~不要這麽冷淡嘛~」

「……」我又不是男生,陽菜你可以不必這樣說話的。

「快下來,我們今天整班都逃了課,就等着你出來一起去玩~」

「小心被發髻巫婆罵死。」

「哎呀~随便啦~你快點下來。」

「不要。」我想睡覺。

「那我們在你的校門口不走嚕~」

「……等着。」

對她們太好的結果是會被威脅的。

我提起書包要走時,今川小百合冷笑了一聲,「爛泥扶不上牆。」

我瞥了她一眼,「扶不上牆的是你們,爛泥虎牙妹。」

「你!」

我沒理會她,徑直走了。青木陽菜她們真是有辦法,連摩托車亦找來。我其實很想報警,說她們未成年就駕摩托車,然後将她們全部拉去坐牢──那就不會有人再拉着我去唱卡啦OK不放人。唱到難聽死了,我就算捂着耳朵亦睡不着。不明白她們有甚麽好唱的,以她們的樣子,唱到失聲都不會成為歌星。

「真弓,」小川美優靠過來,小聲說:「還沒向你道謝。謝謝你上次在偷試題的事上保我。」

「自作多情。」我瞟了她一眼。

「是是~你說是甚麽就甚麽~」小川美優靠着我蹭個不停。

「走開,很臭。」

「……平真弓!那是我新買的香水!哪裏臭了!」

晚上她們送我回家,我洗洗就直接睡了。第二天手機響起時,我直接挂掉。我很困,沒那個精力去上學。

「嘭!嘭!嘭!」可是沒一會兒,我的窗就被大力地敲起來。我縮在被子裏亦擋不掉那些聲,索性一掀被子,起床開窗。

「你有病是吧柳蓮二。」我就知道會敲我窗的是他。暫時我只帶過他進我的房間,其他人沒可能這麽精準地敲中我的窗子。住在地上這層,真麻煩。

「有病的是你,給我去換衣服上學。」

「不要。」

他深呼吸了一下,強壓怒氣的樣子,「你昨天的事,我不問你,但今天你必須得去上學。」

「跟你沒關系,太陽頭。」

「平真弓!」

「煩死,沒人要你管我,你又不是我的誰。」我一把關上窗,縮回被窩裏睡覺。

窗子沒再被敲響。

睡到下午六點多,我走出房間覓食時卻是看見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他們竟然在跟我的祖父母談天。說來,我會看見祖父母就已經有夠奇怪的,這兩位老人家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真弓,」幸村笑着向我打招呼,「我們在外面碰上兩位老人家,聊了起來的。真沒想到是你的祖父母呢,他們人真好,談吐又大方得體有分寸。」

「……」鬼才信你是巧合。還有,我不記得我甚麽時候和他熟悉到可以叫名字,我和他明明只認識了半個月而已。你跑到我家來對我語中帶刺,真想将你丢出大門。

「你們年輕人慢聊。」祖父母淡定地迅速退場。

「說話。」我坐在沙發上瞄着他們倆。

「你別說你忘了自己對柳幹什麽了。」幸村淡淡地道。

「和你們沒關系。」

「就算柳不開心亦沒關系嗎?平同學,說話有點分寸,不是每一次都能讓人明白你話裏的意思的。」

「我再說一次,和你們沒關系。好走不送。」

幸村微笑着道:「真田。」

真田走過來,然後一把将我攔腰扛在肩上。

「喂!你!」他的力度很大,我根本就掙不開,偏偏祖父母就是死活不出現。

「能聽到平同學不再像機器一樣的語調,真榮幸。」幸村彎下腰,對着因為被真田扛着而頭朝下的我笑道:「原來平同學亦是會驚叫的呢。」

「……」惡魔。是比小蓮子要厲害上十倍的惡魔頭子。

他們直接就将我扛出了家門,沿途路人的目光,他們都一概不理。扛到一個街頭網球場的時候,真田很粗魯地将我摔在地上。摔痛了。

「你們想怎樣,說清楚。」我有點跌撞地站起來,「因為蓮二的話,我自己會向他道歉,不用你們理。」

「打一場。」真田道,「你和我打一場,輸了就将你那些荒唐的舉止全部改掉!」

「不要。我肯定輸,這個約定不公平。」

「平同學,」幸村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你不正是确定了自己會贏才答應跟新田學姐比賽的嗎?」

「……」救命,我知道錯了,請天使快點出現,将我從惡魔的手下救出。

「真弓!」背着網球袋的蓮二在入口處出現。

「平同學,」幸村在我的旁邊小聲道,「你剛才說了甚麽的?」

「……」我瞟了他一眼,然後又望着擔心地跑過來的蓮二,頓了頓,我向蓮二九十度彎下了腰,「我今天早上還沒睡醒,很抱歉說了這樣的話,對不起。」

等了好一會兒,停在我面前的蓮二才扶起我,「好了,我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蓮二,原來我小時候誤會了你。你其實是天使。

「不過,」蓮二微微一笑,「真弓還真是的,不僅大庭廣衆地頂撞學姐,還嚣張地從學校正門口逃課,而且一逃就是兩天。啊,還有,你班的女班長好像讓你氣哭了。是了,過了一個晚上,你現在的身上還有一股煙酒的味道。真弓看來變得很了不得呢。」蓮二微微一笑,「聽說,你還開摩托車?」

不,蓮二其實還是魔鬼。看那些話,幾乎是想将我萬箭穿心的架勢。

「……不是我,我沒碰煙酒,開車那個亦不是我。」

「是嗎?想亦是,萬一染上煙酒瘾而要逼着常常去買,你肯定會嫌煩的。」

「行了行了!」我抓狂,「我真沒有!我對天發誓我沒有喝酒、也沒有吸煙!蓮姬就不要再話中帶刺了!」

蓮二僵了一瞬,然後一手猛地拍我的頭,「說了多少次不淮叫我蓮姬!」

「好了,」幸村笑着說,「沒事了就好。我相信平同學的話,柳就不要再擔心了。」

我瞪着幸村。我第一次被人整到抓狂,算你狠。

我撇了撇嘴,「女神。」

「真田,」幸村瞟了我一眼,抱着手臂,「不是說要跟平同學打一場的嗎?」

「不要。」我拉了拉蓮二的衣袖。

蓮二歪頭望着我,「真弓,你為什麽不想打網球?」

「沒趣。」

「為什麽沒趣?」

「不過是一條汗水加天份的公式。能勝而沒勝,那只要再努力就可以;不能勝的,那你再努力亦沒用;已經勝了的,沒懸念,更沒趣。」

「哪來這麽多的廢話?」真田皺着眉将一個似乎挺合我手的球拍扔給我,「打了再說!不打你哪裏知道賽果?」

我瞟了他一眼,「你明明就很清楚自己會贏我。」

「……」

「這樣吧,」幸村道,「一分。如果平同學可以在認真了的真田手下拿到一局的,那就算你勝。輸了的話,平同學的壞習慣就要答應我們好好改改了。」

我轉向蓮二,「你和他們的關系很可疑。」明明就是只因為蓮二而管我,他們倆用得着死纏到這個地步嗎?

蓮二拍了一下我的頭,「真弓,去吧。」

好的。

我呼出一口氣,然後點點頭。今天氣完了蓮二,不能不給他面子。

我綁好頭發,認真地做好熱身,規規矩矩地站在真田的對面場。

「我是平真弓,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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