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魚滿足地舒了口氣,不知道是餓很了還是這時候的雞蛋品質更好,白水煮雞蛋吃起來也香得不得了。
飽肯定沒飽,但肚子裏有食兒,就不會餓得那麽難受了。
雞蛋吃起來香,但也噎人,尤其是他發燒燒得嗓子幹,剛才要不是餓急了,也不能吃那麽快。
沈魚将空碗放回去,一不做二不休,把櫥櫃翻了個遍。
沈餘的記憶沒有關于櫥櫃裏物品的內容,平時他根本不敢往這邊靠,他剛來肖家那會兒,吃完飯梁鳳霞讓他收桌子,他把剩下的幾個包子往櫥櫃裏放,碗剛放下手還沒來得及拿出來,讓肖老太看見了。
小老太太個子小,步子卻快得很,沖過來一巴掌打沈餘胳膊上,罵他“鄉下小子沒教養,手腳不幹淨”。
後來沈餘除了飯桌上分給他的食物,就再也不敢私底下碰肖家的糧食,但依舊三五不時要被罵,有時候是肖家兄妹直接拿了東西吃大人不知道,有時候根本就是肖老太自己記錯了。
沈魚接收記憶的時候那個火氣直往上冒,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雖然他們兩個名字有點兒像,性格那叫一個南轅北轍。
這事要擱沈魚身上,他能把肖家鬧個天翻地覆,大不了就是被趕出去,那他鄉下不還有個爹麽,大不了回鄉下種地,也不受這個氣。
穿來之前,也是十來歲的時候,沈魚他媽傍了個有錢男人,把沈魚接過去住,吃好穿好。後來那男人戲弄沈魚,一群狐朋狗友來家裏,灌了點兒酒,拿沈魚當樂子,非要他脫了褲子看瘸子走路。
沈魚一煙灰缸砸那男人腳背上,拔腿就跑了。
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沈魚自個兒都忘的差不多了,被沈餘的遭遇勾起回憶,心情頓時郁悶幾分。
肖家的櫥櫃不算大,上下兩層,上面堆着一些盤子碗筷,還有沒吃完的半碗殘粥,藏在最裏頭的雞蛋已經進了沈魚肚子,沒其他東西了。
下面的櫃子最外面是小半袋苞米,這東西沈魚小時候在鄰居家吃過,就是完整的幹玉米粒用機器剝皮之後簡單粉碎一下,加工成米粒大小的碎塊。
肖家這種是沒有剝皮的,吃起來口感更粗糙,平時早上或晚上,肖老太就經常用這個煮稀飯。
沈魚對這東西沒興趣,繼續往裏翻,細糧都不在這,都在肖老太太的房裏鎖着呢。
然後又找到更少的小半袋小米,半袋土豆,以及小半袋紅薯。
紅薯!
沈魚樂了,這可是好東西,生的能吃,熟的也能吃,冬天的時候烤一個,又能暖手又能暖腸胃。
現在是沒條件讓他生火烤紅薯,但生紅薯它能解渴啊!
從肖家耀故意落在家裏的作業本後面撕一張紙,在紅薯皮外面蹭一蹭,之後也顧不得髒了,牙齒就是削皮刀,把皮啃了,大口吃裏面的紅薯肉。
脆!甜!爽!
沈魚滿足地彎起眼睛。
這紅薯不是特別甜的那種,但水分很多,既能填肚子,又滋潤了沈魚幹渴的喉嚨。
紅薯很脆,不是蘋果的那種爽脆,是帶着點兒瓷實的脆,咬在牙齒間特別踏實,吃着就知道這是有分量的食物。
沈魚一口氣吃了兩個,要不是太冷了,他還能繼續吃。
吃飽“喝”足,把地上的紅薯皮掃一掃,沈魚準備回去再睡一會兒,這具身體又病又弱,急需修養。
臨走前,沈魚再三扭頭,最後沒忍住,抱了幾個紅薯扔到自己小窩裏,這種環境,沒存糧他睡不着覺。
把所有東西歸位,鎖也重新挂回去,把梯子搬來,爬上去,幾個寶貝紅薯放進床頭的箱子裏,手一伸就能摸着。
往破床板上一躺,以後這身體就是他的了,可得好好養着,吃飽了就該睡覺,至于其他事,睡醒了再說。
沈魚是讓肖老太的大嗓門給驚醒的,老太太攀着木梯,頭從門洞伸進去,一巴掌拍在沈魚腿上:“小兔崽子,你給我起來!”
沈魚一睜眼看見老太太皺巴巴的一張臉,吓得一個仰頭,差點兒一頭撞牆上去。
“你個賊兒子,說,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雞蛋?小王八崽子,真不是東西,你給我下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沈魚腿一縮躲過老太太再次拍過來的一巴掌,不緊不慢道:“床板好像要掉了。”
正奮力往上爬想沖上來暴打沈魚的肖老太動作一頓,感受到木梯靠在床板上晃悠,老太太立刻扶着梯子小心翼翼往下蹭——前門的孫家老太太就是在家裏摔了一跤,花了好多錢,現在都還站不起來,比她還小一歲呢。
等腳踩着地面,踏實了,老太太嗓門又大了起來,叉着腰沖沈魚吼:“你給老娘滾下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個賊兒子。”
沈魚淡定地躺回去蓋好被子:“我不,你要打我,我害怕。”
肖老太:“……你給我下來!”
“不下。”
“下來!!!”
“不。”
“……”
老太太氣得差點兒暈過去,又不敢再爬梯子上去打沈魚,于是憤怒地搬走了木梯:“有本事你就一直挂牆上,餓死你個王八羔子。”
同時心中納悶,她上午走的時候,明明把梯子收起來了,櫥櫃也是鎖好了的,真是見鬼了。
沈魚不為所動,伸手摸了摸箱子裏的紅薯,安心了。
嘿嘿,沒想到吧,小爺有存糧!
肖老太沒得到想要的回應,一口氣憋在胸口沒地兒出,越想越氣,抱着只剩雞蛋殼的大海碗破口大罵:“遭瘟的小賊,八百輩子沒吃過雞蛋,敢偷到老娘頭上,也不怕爛肚爛腸……”
被肖老太大嗓門吸引來的鄰居在門口探頭探腦:“肖婆婆,咋的啦?”
“你看看喲,大家都看看!”肖老太氣呼呼地把雞蛋殼給鄰居看,嘴裏還不閑着:“你說說我們老肖家這是造了什麽孽,招來這麽個賊兒子,供他吃供他喝供他念書,手腳還不幹淨……”
鄰裏鄰居都住了好些年,彼此再熟悉不過,對肖家的情況也了解,有的覺得肖老太說得對,沈魚就是個拖油瓶。
也有腦子清醒的,見過肖老太不分青紅皂白冤枉沈餘,這次也難免多想幾分。
沈魚是不怎麽在乎名聲,畢竟有那樣一對父母,很多人下意識就會覺得他也不是個好的,一個個計較,哪計較得清。
但他的經歷告訴他,人言可畏并不只是一句空話,真能逼的人過不下去,尤其是這個相對保守的年代,他得做點兒什麽。
沈魚坐起來了。
然後一頭撞到了房頂上。
“诶诶,他想幹嘛?”
肖家的房子小,客廳不過五六平,站在門口的鄰居一眼看見挂在半空的沈魚,他紅着眼眶(不小心撞到腦袋疼的),兩腿懸在外面,作勢要往下跳。
肖老太唬了一跳,其他人也被沈魚引去注意力,不管心裏頭怎麽想,這會兒都攔着。
“可不敢胡鬧,摔了不是鬧着玩兒的。”
“就是,這不是有梯子麽,嬸子給你搬來。”
說着熱心鄰居就已經把木梯給他搬來了。
沈魚怯怯地看了肖老太一眼,弱弱道:“謝謝嬸子,奶……阿婆說讓我在上面待着……”
肖老太不許沈餘喊她奶奶。
幾個鄰居對視一眼,剛才确實好像聽見肖老太這麽吼了。
至于沈魚的聲音,太小了,完全被肖老太的大嗓門遮得一幹二淨。
肖老太炸了:“我還讓你下來呢,你咋不滾下來!”
沈魚吓得一哆嗦,抽抽巴巴說:“我、我這就下來,阿婆你別生氣……”
他說是這麽說,動作卻慢吞吞的,在那磨蹭着不下去。
他病還沒好,嗓音沙啞,模樣可憐巴巴的:“阿婆你別打我,我再也不吃雞蛋了,都給哥哥和弟弟吃,我就是太餓了,我兩頓沒吃,也出不去,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我就想起我小時候,我奶給我煮雞蛋吃……”
太可憐了,多可憐的孩子啊!
鄰居們表情變了,住這一片的都是工廠的工人,一個月幾十塊錢工資,要是雙職工,可以稱得上富裕,肖家可是三個工人。
一個雞蛋才多少錢?就是過年那會兒,也才六分錢一個,現在小點兒的蛋三四分錢就能買到,哪家的孩子會被苛刻成這樣,覺得自己要死了,只想吃一個雞蛋?
而且聽這話音,人孩子還病着,連飯都沒得吃,這不是想餓死人嘛!
惡毒,太惡毒了。
鄰居們面露同情,看肖老太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是,沈魚是拖油瓶,你嫌棄他讨厭他,大家都能理解,可活活把人餓死,一般人誰能幹出這種事,你不想養一開始就別帶回來啊!
“肖婆婆,咱們得說句公道話,你這可做的不像樣!”
肖老太懵了,她就一下沒接上話,怎麽就成了她的錯了,不是沈魚這小賊崽子偷她的雞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