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寧願要神經病也不要她? (8)
醒她。
為她掖了掖被褥,輕聲退出門外後,只對淼淼吩咐道:“小姐醒後,就派人與我說一聲。”玉警其前錦。
“是。”
霓裳一睡就到傍晚,搖了搖床邊伺起的鈴兒,渺渺很快就推門進來了。
“小姐,您可起了,近來小姐愈發嗜睡,身體是否有感覺不适,要不要讓星奇姑姑請個大夫來看看?”淼淼心思很細密,算着霓裳最近每天都睡不下7個時辰,心裏估摸着主子會不會生病了。
霓裳愣愣地看着淼淼吹亮火折子點燃房裏的蠟燭,頓時屋內燈火通明,她昏昏沉沉的腦海似乎也被什麽點醒了——
嗜睡?
懷孕?
這是她最先聯想到的事。
細想一下,她近期經歷太多的事,又是逃離王府、又是失明跳崖的,然後又離開皇宮輾轉回到花舞故國……她沒記錯的話,她的月事,也就是古代女子說的葵水,已經有兩個月沒來探訪……
她不禁捂住腹部,臉色煞白。
她懷孕了?若是真懷孕了,那孩子便是皇甫天賜的!
“小姐,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妥……”淼淼見她呆滞了好久,一心擔憂不已。
“我沒事。”
淼淼按照銀月的囑咐,霓裳一醒,就派人給他通報了一聲,無奈銀月那邊有要事纏身,趕不過來陪霓裳用晚膳。霓裳把小婢女的舉動看在眼裏,也并未在意什麽,這個節骨眼兒上見不到銀月反倒輕松,至少她能清靜一下,理清楚未來的路。
晚膳後,散散步又回了房,霓裳又躺到了床上,想着腹中可能存在的孩子,糾結着與銀月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她只覺得身心疲憊。
夜半,銀月摸黑進了房,坐在床邊以指小心翼翼地撫過她的柳眉,幽幽嘆息:“霓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熟料,這細微的聲響驚醒了佳人,霓裳輕輕撥開了他的手,緩緩睜開的雙眸在暗夜裏璀璨如星,她清冷道:“對不起,我無法不介懷國破家亡的痛,無法忘記父皇母後和渺渺的死,我覺得、我們……”吞吞吐吐了一下,她在被褥下悄悄捂着平坦的小腹,仍是不忍說出狠絕的話來,“罷了,皇甫天賜,我想去光明寺靜修幾天……”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暫且分開一下,她才能對以後的路作出更好的選擇,也只有真正冷靜下來,才能把自己的心看得更清楚。
銀月是理解她的,心裏卻免不了痛,不想放她離開,又心知抓得她太緊反而适得其反,正好有征兆這花舞快要翻天腹地了,她去光明寺避一避也好。如此想着,銀月默然點頭,接着鑽進被窩裏,不顧霓裳的拒絕緊緊抱着她。
“皇甫天賜,你、不能碰我!”
她叫他“皇甫天賜”就意味着她的心結未解開,等到哪日她能再自然而然地叫他“銀月”,才算是真正接受他了。
銀月将她圈得更緊,恨不能把她捏碎了融入骨血中,這樣一來,他和她便可緊密相連永世不分了。他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強忍着欲~望,低啞道:“小妖精,我等你回來!我會等到你心甘情願的那天。”他只當霓裳是心結作祟,根本不知道她還顧忌着腹中也許存在的胎兒。
☆
翌日,霓裳就啓程去光明寺,身邊只帶了兩隊侍衛,星奇姑姑以及淼淼。
光明寺以前在花舞國就很有名,許多貴族名門家的夫人、小姐沒事都來靜修拜佛。住持大師是位得道高僧,法號一元,以往跟皇族來往也算密切,因此,他是認得霓裳的。
碰巧是初一,光明寺內的客房都住滿了遠道而來的香客,霓裳不想叨擾別人,反正也打算住個不下十日,便向一元大師讨要了後山的別苑住了下來。只是沒想到,那幽靜的別苑還住着另一個人。
是正在養傷的皇甫天佑。
霓裳被皇甫天佑帶回宮那時,眼睛是看不見的,第一眼見時,她根本不認得他是皇甫天佑。不過星奇姑姑到底是伺候過梅妃的,也算是看着皇甫家的幾個孩子長大,只一眼就肯定那是“據說死在戰場上的年輕帝王”。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皇甫天佑已經失憶了!
他不認得霓裳,也不認得星奇姑姑,他是一元大師四處雲游時救回來的人。
其實,霓裳對皇甫天佑是心存感激的,雖然他對她有愛慕的心思,但是好歹當初救了她一命。這回遇見了他,她就打算照顧他,盡快讓他的身體複原,至于記憶什麽的,她暫且不去管。她本是現代社會學習過文化知識的人,多少也了解到人類醫學史上有太多無法解釋的謎題,像失憶之說,也許有些人第二天就能恢複記憶,也許有些人永遠也記不起以前的事。而且,她覺得皇甫天佑的過去未必快樂,說不定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想起來,與其胡亂幫他恢複記憶,還不如順其自然吧。
後山的生活很平淡,霓裳每天忙于照顧皇甫天佑,也沒時間和精力去胡思亂想了。至于懷孕一事,已經被确定下來,這還是有一次她為皇甫天佑送魚湯,一聞到那味兒就反胃,正巧被星奇姑姑看見了她孕吐的模樣,當時精通醫術的一元大師也在一旁,就順手為她號了個脈。
正正是喜脈,一清二楚。
之後,星奇姑姑轉身就要出去飛鴿傳書給銀月報喜,卻被霓裳懇求着打消了念頭。
霓裳确定自己懷孕,心情是半喜半憂的。喜的是,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骨肉,女人天生的母性就使她對這個孩子有濃濃的喜愛之情;憂的是,她依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孩子的父親,特別是見到了皇甫天佑,她就更忘不掉曾經的傷害。
房內,心思各異的幾人,都沒有留意到床上的男子眸中閃過一抹落寞之色。
失憶後的皇甫天佑,少了在宮裏時的幾分淡漠,閑暇時就和一元大師對弈為樂。可惜,當初戰場上中的箭是淬過毒的,而且是水清國大軍秘用的毒藥,沒有專屬的解藥,他的身體養了不少時日也沒清除毒素,每到夜半都要發作一次,每次發作都體表驟冷、體內如火燒,痛苦不已。
..
119、情仇兩不分,愛中偏有恨
失憶後的皇甫天佑,少了在宮裏時的幾分淡漠,閑暇時就和一元大師對弈為樂。可惜,當初戰場上中的箭是淬過毒的,而且是水清國大軍秘用的毒藥,沒有專屬的解藥,他的身體養了不少時日也沒清除毒素,每到夜半都要發作一次,每次發作都體表驟冷、體內如火燒,痛苦不已。
這夜,又是如此。
霓裳早早讓淼淼去熬了止痛的藥湯端來備着,可她捧着藥碗才接近皇甫天佑,就被他難以自制的痛苦掙紮打翻。瓷碗"砰"一聲落地成花,害一旁的淼淼和星奇姑姑擔憂得臉色煞白,生怕他動作太大傷了霓裳。
"小姐,奴婢讓人再去熬藥!讓奴婢來喂藥吧!"淼淼還得擔心地上的碎瓷片,萬一霓裳不小心踩一下就足夠她難辭其咎。
"霓裳,你還是歇着吧!"星奇姑姑也勸着道,"萬一動了胎氣可如何是好,您若有個閃失,奴婢如何向王爺交代啊!"
皇甫天佑也盡量克制着自己,咬着牙攀在床邊,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令霓裳看了驚心動魄,她以絲帕為他拭汗,柳眉輕擰:"可是,他很難受……"
"別管我!離我遠一點!"皇甫天佑很艱難才擠出幾個字,曾經毒發時打傷過幾個光明寺裏的小和尚,此時此刻,他真怕會誤傷了霓裳。
"不……"霓裳搖了搖頭,又對星奇姑姑說,"姑姑,要不……我們把他綁起來吧,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傷了自己。"皇甫天佑這毒發的症狀,像極了現代社會中聽聞的那些瘾君子,每個人的意志力都不一樣,受不了痛苦而輕生是常見的。
接着,星奇姑姑便喊來幾個侍衛,直接用被單把皇甫天佑束縛住,霓裳又找了條幹淨的絲帕堵住了他的嘴,以防他咬傷自己。
"皇甫天佑,你要堅持下去,你會沒事的!"霓裳不斷地鼓勵他,也當作是鼓勵着自己。
星奇姑姑想着這好歹是跟自家王爺有血緣關系的兄弟,看着他受苦便感到有些心疼,忽而感嘆道:"要是王爺在此就好了,王爺那奇藥必能解這毒,不然我們把他帶回去見王爺吧,霓裳你好言幾句,王爺定不會吝啬救他的。"
回去?
霓裳想到那個男人,心裏更淩亂,然而,"奇藥"一詞卻提醒了她,妖狐的血液是奇藥,她的冰淚石也是奇藥啊,她早該想到的。
打定了主意,霓裳就迅速跑到門外,抽出其中一個侍衛的劍便往手臂上一抹——
"嘶——"
原來自殘真的很痛!也還好她自小怕痛,加之拼命想起不開心的往事,淚水很快就如願地滑落。不顧其他人的驚訝神情,她接住全部冰淚石便回到皇甫天佑的床邊,急切喊道:"淼淼,水!快,拿水來!"
淼淼機靈地送上一杯水,瞪着她手臂那道鮮紅幹着急,她盡快給他喂下一顆冰淚石,柔聲喚着:"皇甫天佑!皇甫天佑!"
藥效作用還算快的,不過半盞茶時間,皇甫天佑就感覺到痛苦減弱,一股溫暖的氣息由身體內部擴散開來,體溫也終于恢複正常。與此同時,他的理智也全部回籠,看見女子的傷口連血液都未凝固,他就聯想到了什麽,心倏然一震——
"為何要對我這麽好?"
既然還愛着他,連孩子都為他孕育了,為何還對我溫柔?你可知道,你的溫柔才是世上最噬心的毒藥?
霓裳欣慰地笑了,微微一笑,如三千梨花綻放,美不勝收。
"我不懂得如何對人壞,無論你是記得不記得,我都不會忘記,你曾救過我、對過我好。"
皇甫天佑凝視着她那雙清涼的眸子,忽而淡笑,不由她反應就将她拉至懷中,如珍寶複得般抱得緊緊的……
他騙了她,騙了所有人,他并沒有失憶,再見到她的那一刻,他是狂喜的。這幾日得到她的溫柔照顧,仿佛是一場美夢,他連碰觸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很怕一碰到她,她就會消失,夢就會醒,之後,又是他無盡的毒發的痛楚。
他知道冰淚石可以醫治自己的毒,他卻一字不提,只因他舍不得她流淚;他得知皇甫天賜沒死,似乎還做了什麽傷她心的事,他把她的落寞和矛盾受盡心底,默默地為她心疼;他怨恨這半殘不廢的身體,想要趁機永遠霸占她,卻發現自己早已沒有了狂傲的資本;他知道她不喜宮闱生活,這一回才明白她想要的平凡溫暖是何種幸福,若是這一刻能化作永恒,他失去什麽江山霸業又何妨。
皇甫天佑只服了兩日的冰淚石,那精神氣色明顯比之前好上許多,看着他一日一日身體康複,霓裳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了。
其實,她手中本是戴着一條冰淚石鏈子的,其他人看在眼裏也沒問她為何要多此一舉自殘落淚。心思玲珑的人很輕易便猜測到這鏈子必定是什麽重要的送與她的,而她對這人必然是有深深的情感,否則就不會一得空就對着手鏈走神。
轉眼就是霓裳到光明寺靜修的第十天,奇怪的是,銀月從沒派人來催過她回去。
落葉蕭瑟的庭院裏,一元大師見霓裳再一次盯着手鏈失神,終于不忍地提示道:"上官施主不必太過苦惱,世間之事皆是因果循環,有根可尋,不管是前世債、今生還,還是今生緣、來世續,只要做到既來之、則安之便好。您與銀月施主乃三生三世情緣,命理縷縷相連,情仇兩不分,愛重偏有恨,可這愛與恨、生和死,往往只是一念間。"
"大師,我不懂,我無法停止對他的癡戀,也無法放下恨意,我該怎麽做?如果我像皇甫天佑那樣就好了,失去了記憶,抛棄了過去,就不必心煩,也不用做痛苦的抉擇。他真狡猾!我很羨慕現在的他!"
她把冰淚石串成的項鏈高高舉起,陽光折射下來,缤紛的彩色在她臉上嬉戲,那個男人說過的話猶在耳畔——
憶了秘可宮。夜未央,月如紗,一曲繁華惹霓裳。今生緣,浮生遠,夢中只為你流連;情難卻,僅相牽,只羨鴛鴦不羨仙。
她感傷道:"我的心裝滿了東西,每跳躍一下就痛一下,這些痛提醒着我,他不再是我能随意靠近的,但當我遠離他時,心還是痛的……"
"凡事莫用記憶與眼見耳聞去判斷,只有用心去感受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路……"一元大師的聲音沉沉的,如木槌敲打着霓裳的心。他的話音漸漸遠去,她仍呆滞在原地,始終不明所以。
聽光明寺裏的弟子說,後山深處長着千年人參,終日吸取日月精華早有成精的跡象,然非有緣人難采得之。霓裳想到這人參才是适合用來調理身體的正品,就悄悄避開淼淼等人的跟随,披着夜幕入山探尋此物。
像這些有靈性的東西,一般都是不愛被太多人叨擾的,霓裳的運氣很好,加上有前世天女的記憶相助,很快便找到了千年人參。只是沒想到回途時遇上了狼群,她帶了羽衣,羽衣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紅光,惡狼撲來一只就被結界狠狠反彈一只,本是不必畏懼的。偏偏天公不作美,開始下雨,山路濕滑,她摔了一跤,雖然羽衣靈巧地護住了她,但是還是震痛了腹部。她緊緊捂着肚子,想要起身,腳下又是一滑,腳裸傳來鑽心的痛,整個人狼狽不堪地趴在泥濘中,被雨水無情地打濕了全身。
夜裏的山林很涼,下雨後轉為冷,她把不沾水且保暖的羽衣全部纏在腹部,随着時間一點一點地推移,意識漸漸模糊……
沒有人知曉她來了後山深處,這山林這麽大,就算他們找來,也得花費不少時間。也許,她會葬身在此,她不知道其他人臨死之時會作何感想,可是她很清楚,這一刻,她只想着他——
皇甫天賜!
或者說,銀月!
她想起,前世初遇,他挾持了她,在她唇瓣印下一吻,還說,喜歡嗎?以後,我可以教你更舒服的事。
也許,那一刻起,她就被他的邪魅攝去了魂。
她想起,前世花海中,他耐心教導她,将她的手牽引至胸口,說,愛,就是這裏會為你而跳動!
當時,她對"愛"還懵懵懂懂……
她想起,後來他被風神所傷,還溫柔地對她笑,說,紫織,你學會哭了,這眼淚……是為我而流的。
她想起,她為了救他,不惜跳禁舞、唱禁歌,他追到冥界,霸道地喊,不準走!你只能是我的。
是的,她是他的,生生世世都只願是他的,而他,也應該是她的。
她想起,今生相識,她在竹林深處為他包紮傷口,又一次被他奪去初吻,芳心萌動……
也許心動的感覺早就烙印在靈魂中,否則,她怎麽總是輕易為他而傾心?
她想起,十六歲壽辰,鳳凰臺上的螢火蟲,一閃一閃,都代表了她的幸福。
她想起,之後,她大膽向父皇母後請求賜婚,他淡笑回應道,霓裳,是我夢寐以求的新娘!
豈料,那是一場溫柔噩夢的開啓……
..
120、銀月……已經死了
她想起,十六歲壽辰,鳳凰臺上的螢火蟲,一閃一閃,都代表了她的幸福。
她想起,之後,她大膽向父皇母後請求賜婚,他淡笑回應道,霓裳,是我夢寐以求的新娘!
豈料,那是一場溫柔噩夢的開啓……
想凰溫我代。她想起,她在大婚之日成了他的奴,從此一切被他踩在腳下,直到發現他心中真正的摯愛“紫織”,她才心如死灰……
原來,命運從一開始便在戲弄她和他,容貌美醜不過是皮下白骨,表色聲象總是迷惑着雙眼,愛得太深的反而看不清事實,明明靈魂都在悸動,他卻狠心沒認出她來……
她想起,他以妖狐的身份出現,給她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給她希望,同時又親手将她推入絕望的深淵。他對“紫織”的執着,渺渺的死,東方少月的死……都成了他與她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
那時候,她除了恨,就只剩下逃,連屍體也永遠不想被他得到!
她想起,被皇甫天佑救回宮後,重遇了兩個他,她心情是多麽地忐忑。他被污蔑通番叛國,連“死了”還惹她心痛,卻一直化身妖狐漸漸溫暖她的心,甚至不惜以血的代價讓她恢複光明。終于,她重見光明之日,便是拾回前塵記憶之時,也是他們心無隔閡之時。
她不止一次想,若是就此厮守,她便可坦然地越來越深愛銀月、慢慢地淡忘那些傷痛。
卻沒想到,命運再一次弄人,銀月就是皇甫天賜,皇甫天賜就是銀月,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情仇兩不分,愛中偏有恨。各種滋味太磨人,如果可以,她只想再見他一面,親口告訴他——
我愛你,我願意陪你永生永世;我也恨你,可是我願意陪你一起贖罪!
昏迷許久,霓裳終于被男人尋到抱起,她冰涼的身體和狼狽的模樣令他心痛,更痛的是她無意識呢喃出來的話——
“銀月……天賜……救我……寶寶……”
他知道,唯有情滲入了靈魂,才會在夢中一遍又一遍地輕喚那人的名字……他多麽希望,她也能如此喚他的名字一回,哪怕是為此付出性命,他也甘之若饴……
☆
一元大師為霓裳把過脈,信誓旦旦保證她腹中胎兒無礙,星奇姑姑才安下心來。采回來的那棵千年人參,分為兩半,一半給皇甫天佑服下,另一半要等到她的情況穩定些,才适宜進補。
又過了幾日,皇甫天佑的身體已經恢複到從前的狀态,而霓裳的精神也好了許多,只是腳裸的扭傷不方便行動太多。
就在他們猶豫着什麽時候離開光明寺時,一直留在銀月身邊負責起居飲食的日奇管家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錦太子要殺王爺!”日奇一見到霓裳,就焦急得直接跪下磕頭,“霓裳小姐,求求您了!眼下除了您,再無別人能救王爺!”
經過日奇的解說,幾人才了解到事情的緣由。難怪銀月從沒催促或者問候過霓裳的狀況,原來在她離開花舞皇宮之時,他就已經被上官錦糾纏住。上官錦得到了前朝護國大将軍施業的支持,收攏了其餘紛亂的幾股勢力,以“複國”為名號,要奪回皇城,把銀月的兵隊趕出花舞國。銀月手中掌控的只是身為皇甫天賜時在天照國暗中培養的三千暗衛、死士和不到兩萬的親兵,據聞上官錦還找來了一個懂法術的高人,使計甕中捉鼈擒了銀月。銀月帶領的士兵死的死、傷的傷,畢竟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銀月就是皇甫天賜,殘喘活下來的士兵選擇了投降,歸順于上官錦的新編制,唯有不到一千的暗衛和死士還潛伏在皇城中,伺機救銀月。日奇就是由暗衛拼死護送出來找霓裳求救的,上官錦擒了銀月後,就立即派人駐守在光明寺山下,不允許任何人告訴她花舞皇宮再一次被鮮血洗涮過……
霓裳得知一切,便命人準備車隊,馬不停蹄地往皇城趕回。皇甫天佑不放心她,毅然決定跟随之。
一路颠簸,日夜不停歇地回到皇城,來接她的人果然是上官錦。他終于再次穿回那件杏黃色四龍紋的衣袍,溫潤如玉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意氣風發之笑。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溫婉絕色的女子,霓裳記不起在哪兒見過她,如今情急也容不得她細想。最讓她驚訝的是,風神也跟在上官錦身後,他依舊戴着那銀質的面具,仙氣虛弱得若因若仙,由此,她可以肯定,那個懂法術的高人就是風神,若不然,普通人是無法逮捕妖狐的。
“霓兒,怎麽不在光明寺多住幾日,這麽快就回來了,是想念為兄了嗎?”
霓裳不想和上官錦兜兜轉轉,多浪費一分時間,銀月就多一分危險,她便開門見山道:“皇兄,我都知道了,我要見銀月!”
她直接說“要”,而不是“想”,表明了她的決心,語氣也是許久未見的屬于皇族的威嚴。
“銀月不不僅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物,且已淪為逆賊,等到複國登基大典舉行後,就要将他斬首示衆,你貴為公主去見一個階下囚,不妥。”上官錦的态度不軟,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事實上,什麽斬首示衆是假的,他無意救下風神時,就許諾會把妖狐交給風神帶回天宮處置。
他一心想着,只要沒有了銀月,霓裳的心遲早會是屬于他的。
霓裳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和争取,聽說銀月曾在皇宮的厮殺中露出狐尾,每一雙眼睛都印證了他是妖怪,這樣一來,她的一切辯白都顯得蒼白無力。
意料之外的是,那個女子開口了:“公主應該是不相信銀月是狐妖,太子殿下不妨就讓公主親眼見一見,早日死心也好。”
風神正想說什麽,上官錦已點頭同意了,霓裳驚喜地望向施碧玉,輕颔首以示感謝,對方禮貌地回以一笑。
這女子,對皇兄而言應當是特別的,否則一向堅持己見的皇兄怎麽會因她一句話而改變初衷。
銀月被囚禁在未央宮中,日夜有重兵把守,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可想而知,死士們要設法救人簡直是難于登天。整座殿昏暗無光,四根大柱子連着精鋼鐵鏈縛住了中央的人影,鐵鏈上泛着的白光是屬于風神的仙氣,如此,虛弱的銀月便掙脫不掉枷鎖。
羽衣輕柔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拂過,霓裳一步一步走向男人,腳步輕巧得生怕驚擾了他。他一動也不動,仿佛只是一具冰冷的擺設,她在他旁邊跪坐下來,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他閉着眼,面容清俊消瘦了不少,銀發和白衣都沾染了絲絲縷縷的血跡,狼狽得失去了往常的高貴氣息。他身上有數不清的劃痕,僅有的一條狐尾癱軟在地上,昭示這他微弱的生命力。
她眼眶一紅,淚水止不住地滑落。她想他,一直為他擔心、為他心痛,之前她看不清這一份情感,如今,她終于明白這個男人對自己而言有多麽重要。
他是她的天!他是她的一切!如若他死了,她的世界也會随之崩塌……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躺在地上的男人聽到滿地嘀嗒嘀嗒的冰淚石,終于忍不住擡手,把她拉入懷中,似是憤恨又溫情地低吼道:“該死的!別哭了!又想把眼睛哭瞎了嗎?”
從她踏入大殿那一刻起,他就感覺到她的氣息了。他害怕她是帶着恨意回來的,他害怕承受她怨恨的目光,因此,他選擇隐忍着不睜開眼睛,沒想到,她什麽都不說哭成了淚人。
這個女人呵,總是有辦法惹他心痛!
“對不起……”
她匍匐在他溫熱的胸膛中,時不時輕輕擦淚,來來去去呢喃的都是這三個字。
“還回來做什麽?”他埋首在她香頸間,英挺的鼻翼在如墨的發絲間穿梭,貪婪地汲取她的馨香。若是死期将至,他只想把她的一切記憶在靈魂中,等到來世再憑此情尋找她。
“還恨我麽?”他說,輕撫了一下她的臉後,取下她發髻上的一支銀簪,讓她的手握緊,拉至自己胸前,“如果真的不能接受我、真的放不下那些傷、真的決定痛恨我……那麽,動手!只要用力刺進去,一切就結束了!死在你手裏,總比死在別人手中要好。”
他聲線如魅,誘導着她:“來!是我種下的罪孽,今日就由我來償還……”
霓裳的手輕顫着,唇瓣輕逸:“不……”
她決定了的,在深山生死一線時已經決定了的——
她愛他,願意陪他永生永世!她雖放不下恨,但願意陪他一同贖罪!
她不忍傷他,然而皇兄和風神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她該如何是好?
危險的動作僵持了許久,銀月才丢掉那支銀簪,緊緊地擁着她:“既然舍不得殺我,從今以後,就不能再恨我!”話落,他一點一點地将她的淚水全部吻去,而她,生平第一次這麽熱情地作出回應,恨不能将這一番浪漫溫存停駐在此時。紗衣飄落間,她用心去感受着男人久違的灼熱占有,連靈魂也幸福得要哭泣、要申銀……
“輕點……寶寶……別傷了寶寶……”
她捂着腹部,整個人柔媚如水,銀月詫異地停下動作,大掌覆上她的手背,仿佛能感受到小小生命的脈動,瞬間狂喜。他讓她翻過身來,這一次,動作溫柔了許多。他在她唇角落重重落下一吻,道:“霓裳,為我生個女兒,像你一樣的女孩兒,我會寵她上天!”
霓裳輕輕點頭,冰淚石再度墜落,演繹成一曲哀樂,訴說着這無言的結局……
蒼天啊!你若有情,就請讓時間不再流逝,這樣,他們就永遠不必去面對不堪的将來。世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恨、愛離別、求不得、五取蘊,其中,愛離別為最痛。
情動過後,殿內遍布旖旎的氣息。
修長的指纏繞着女子一縷秀發在把玩,銀月笑道:“上官錦真夠大方,居然肯讓我見你。”
“嗯,其實皇兄也有他的無奈之處……”霓裳倚靠在他懷中,嬌羞擡眸,“時辰快到了,下一次見你不知要等到何時,銀月,我為你跳一支舞可好?”
銀月沒作多想,看着她站起身,柔聲囑咐道:“也好,很久沒見你跳舞了,不過要小心點,別忘了腹中孩兒。”
“嗯。”她若無其事地扯出一抹笑意,輕揚着羽衣旋轉開來,羽衣泛着幽幽紅光,在昏暗中如一朵綻放的紅蓮。
“夜色漫,青蓮月,墨跡繪不盡紅妝
桃花面,菩提下,白蕊漾成了流光
詩幾章,隔鏡花,不是蒹葭也蒼蒼
斂眉眼,誰釀弦中宮商成雙
墨未幹,畫未成,誰落筆太匆忙。
說離別,仗劍行,不回望
盡遺忘,曾為誰,等到滄海為霜
轉身,聽不見記憶嗚咽成傷
道紅塵,不思量,回首望不見過往
數不清,悲歡拆兩行,埋葬菩提旁
誰眼中,慈悲傷,沉默得仿佛悲怆
拈花嘆,前塵終不敵這滄桑
火點燃,破曉前,看不見一切的夜
風中血色的哭,模糊殘月
不說再見,不訴離別,卻轉瞬死別
有多少的愛恨一瞬就凋謝
能不能,剩一秒,來記住你的笑
分不清,是你的血,還是天邊的火光
菩提淚,青蓮雪,醉生為誰等一場
百年約,終不敵這海田滄桑
雪無眠,雨不歇
留記憶,空嗚咽……”
等銀月終于想起何時聽過這首歌時,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視線被忘塵舞蠱惑着無法移開,只能眼睜睜看着霓裳一次又一次輕甩盈袖,意識漸漸模糊。銀月陷入沉睡後,她扭傷過的腳也終于支撐不住了。她幾乎是半挪着回到他身旁,指尖描了描那完美的俊臉,然後俯身在他的額間印下最神聖的吻。
“銀月,對不起,無論如何,我只想讓你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忘塵舞啊,就讓我靜靜地退出他的生命中,如同從未出現過那樣吧!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算那些過往只有我一個記得也無所謂。
推開殿門,迎來的是各人神色不一的臉,在殿內度過了好幾個時辰,誰都猜到裏面發生過什麽羞人的事,況且,那暧昧的氣味也随風散了出來。不過,只有風神知道那首歌、那支舞意味着什麽,這一點,是他死而複活才了解到的。
“銀月……已經死了!”霓裳面色沉寂如水,雙眸中也浸透了悲傷。
上官錦狐疑地看了看她,邁步進去,盡管光線昏暗,可是還能辨別出地上躺着的男人是——
“皇甫天賜?”他心裏升騰起被戲弄般的憤恨,質問她,“那妖怪是皇甫天賜?”他以為她輕易變了心,愛上另一個男人,原來她愛來愛去的由始至終都是同一個男人,早知道,他就早早殺了他更好。天知道!方才他在殿外聽着那若隐若現的聲音,心裏有多恨,要不是風神一直攔着,又要顧及她是女兒家,他早就破門而入。
見上官錦要拔劍上前,霓裳直接拉住他的衣袖,噗通跪地,近似哀求:“皇兄,求你放了他吧!就當我任性一次,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
“霓兒,為什麽?為什麽?你愛誰都可以,為什麽偏偏是他?”上官錦氣憤不已,攥拳的手青筋暴現,看着她淚眼婆娑的抉擇,只能咬牙丢了長劍,“你、贏了!”聞言,她才松了手,他拂袖而去,身後浩浩蕩蕩地跟了一群人。
她意識到風神還在,轉而對他道:“風神哥哥,從今以後,他只是皇甫天賜,只是一個普通人。你知道的,只要他一日是人,天宮便無權追究。”
天宮、冥界和人間,向來是河水不犯井水的。銀月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