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門

王府的花廳富麗堂皇,桌椅擺件無不名貴。大概是王府貴氣足,養的臺階下的花花草草都帶着幾分貴氣,連葉片舒展也帶着矜傲。

金益端坐在廳中,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哪裏做的不規矩,下人傳了話給小王爺,惹得小王爺來砍他的腦袋。

不怪他膽小,實在是小王爺太過兇殘。

這會,他無比同情自己那個可憐的庶弟,竟然成了小王爺的枕邊人。

要是同小王爺睡在一起,晚上一定噩夢連連。

不不不,外頭都說金瑞已經死了。這個可憐的庶弟可能還沒來得及做噩夢,就已經死在小王爺的手中。

父親派他過來,就是看看金瑞死了沒有。若是死了,就讓他想辦法把庶弟的屍體帶回去。

可帶回去又能安葬在哪兒呢?

父親已經把金瑞的名字從族譜上抹了。金瑞被玩死了,也丢不了他們金家的面子。

二叔說金瑞已經不是金家人,就算要回屍體,也不能進祖陵。他父親不願讓金瑞死後連個埋屍的地方都沒有,就在城外山頭尋了個荒地,準備把金瑞埋在那裏。

他在花廳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金瑞現身,心中更加肯定金瑞已死的猜測。他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塞給身後給他倒茶水的小厮,“這位小哥,您同我說句實話,我那三弟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我們不敢怪罪王府,都是他自己身子弱,沒福氣,我們只是想把屍體接回家。若是您能幫我尋個能做主的管事來,助我辦成此事,我必有重謝。”

小厮不接他的銀票,問什麽也不說,只是一味給他添茶。

這更加坐實了金益的想法,他低聲下氣地說:“若是貴府已經将人拉出去扔了,也請告訴我扔哪個亂葬崗了,我們自去拉回來便是,不敢尋王府一點點麻煩。”

“什麽麻煩?”金瑞從側門進來,手裏抱着個湯婆子。一進門就看見金益沖着一個小厮彎腰告罪,手裏還拿着張銀票,想往小厮的手中塞。

金瑞擺擺手,小厮便退下了。

金益聞聲回頭,看見金瑞竟然還活着,而且從頭到腳沒有半點受虐待的痕跡。他驚得眼睛都瞪圓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金瑞。

“你還活着,你竟然還活着?”

金瑞道:“我難道就該死不成?”

“你也太不像話了,還活着,也不知道往家裏送個信?父親還以為你已經死了,昨兒難過的一日都未曾用飯。”

“勞父親和兄長惦記了。”

“你命真大,在這種吃人的地方,居然也能活到現在?”

金瑞垂眸,他不想聽人說王府不好,“大哥是來接我回門的麽?時辰不早了,走吧。”

“走?”金益放低聲音,“王爺不跟你一起?”

“王爺公務纏身,所以……”

“我懂我懂。”金益搶着說,“你能活着已經很讓人震驚了。家裏可從來沒敢想,王爺會陪你回門。走吧,別讓父親和二叔等久了。”

兩兄弟一前一後出了府門。金瑞身子不好,又舍不得王府,走的自然慢些。金益是一刻也不想在王府待着了,在前面走的飛快,完全不管金瑞跟不跟得上,因此也沒瞧見金瑞在後面拒絕了穗兒他們的跟随。

金家的馬車沒敢停在王府大門口,而是停在旁邊的小巷子裏。出了府門,金益撒腿就往小巷子跑,見了自家的小厮,只覺得像是撿了一條命回來。

他上馬車後長長舒了口氣,剛調好坐姿,就見金瑞抱着湯婆子挑了簾進來。

“怎麽,王府連回門的馬車都沒給你安排?”

金瑞心道,安排了。王府的馬車太招搖,他不想引人注目。

“咱們家的馬車都備好了,我同大哥一起回去就是,不用勞動王府的馬車了。”

金益挑簾往外看了眼,金瑞一個王妃出行,王府沒有安排馬車也就算了,連個跟随服侍的下人都沒有。

這是王妃?

過的連王府的管事都不如!

很快到了金府,已經收到消息的金家衆人都在大堂等着。按規矩,他們該開正門,焚香沐浴,在門外鄭重迎接王妃。

但他們都知道金瑞不得寵,誰也沒往正門走,都在大堂坐等。

金瑞進大堂後,看見自己的幾個兄弟也都端坐着,他笑了一聲,沒說什麽,乖乖向父親和二叔問了安。

金漠随口問了他幾句身體可否有抱恙,就讓人擺上午膳,全家人一起用飯。金瑞依舊坐在最末位,但今日午膳的話題卻全在他身上。

金準和金洱早有盤算,他們想讓金瑞幫他們在小王爺面前求個一官半職。金準自恃長輩,拉不下臉來求人,請金瑞幫他們做事,也是趾高氣昂地吩咐,連個好臉色也沒給。

金瑞自然拒絕:“請恕我做不到,這等大事,王爺怎麽可能聽我的?”

“你該不會覺得自己成了王妃,就成了人上人,高我們一等了?”金準吹着胡子道,“別忘了,是金家把你養大成人,要不是金家,就憑你娘親那個身份,你也不過是個小罪奴……”

“二弟!”金漠冷聲打斷。

“大哥,難道我說錯了?別忘了,祖宗定下來的規矩,金家子弟必須互相提攜。金瑞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就不該提攜兄弟?”

金瑞笑了一聲,“金家子弟确實該互相提攜,二叔這話說的不錯。”

金準滿意颔首。

金瑞語氣平靜:“但我的名字已經不在金家族譜上,所以我已經不算是金家子弟了。”

屋裏陷入靜默。

雖說從族譜上去除金瑞的名字,是金瑞自己提出來的,可大家同意,是因為怕金瑞給金家丢人。

如今看到金瑞沒死,就用金家祖宗定的規矩逼人家提攜,在座的人人都清楚,這麽做有多無·恥。

可金家利益最重,讓金瑞提攜一事,誰也不敢指責金準做錯了。

“瑞兒,你到底還是我的兒子。”金漠開口打斷沉悶的氣氛,“你可以不提拔所有人,但你二叔你必須提拔。眼看你二叔家的金絡與知府家的姑娘好事将近,你二叔若有個一官半職,在親家面前腰杆子也能挺得更直。”

金瑞奇道:“怎麽是金絡和知府家結親,不是四弟嗎?”

這親事按理,該是他的。給了金思,他也認了。兩家都換了生辰八字,結親的日子也定了,怎麽突然就換了人?

他這二叔,莫非想把天下的好事都占盡?

自打金瑞回來,還一言未發的金思,這會終于開口:“三哥不必管這親事。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飯也不讓好好吃,讓你聽這煩心事做什麽?”

金思霍然起身,毫不客氣道:“你們都知道三哥的下場,不說心疼他,這會趴在他的身上吸血、吃肉,恨不得在他咽氣前将他吞噬幹淨。”

“大哥看看你養的好兒子。一個自己攀高枝,不知道提拔自家人,一個狂妄自傲,不尊長輩。”金準道,“難道是我做錯了?瑞兒遲早都要死,最晚也不會超過兩個月。他死前為何不能為金家做些事情?難道金家要白白養他一場?”

金思氣的甩袖走人。

金準瞟了眼金思的背影,神色不屑。

“二叔。”金瑞本來也餓了,想吃了飯再同他這一大家子計較。這會也沒心思吃了,放下筷子,面上不見一點惱意,笑吟吟問,“二叔,我同小王爺成親那日,就同您說過,尊卑有別,二叔莫非忘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金準又想起金瑞逼自己向他磕頭,喚他王妃,還搜刮走了自己最珍愛的孟老的字畫。

今日若是金瑞前呼後擁地回來了,金準也會跪地喚金瑞一聲“王妃”,可金瑞自己回來,明顯的不得寵,這個“王妃”根本就是小王爺鬧着玩的,其實跟娈寵沒什麽不同。

金準輕蔑道:“  讓你提拔我,那是給你臉!你遲早不過是亂葬崗草席裹身,提拔了金家,日後被野狗啃食的時候,說不定我還能賞你口棺材,不至于讓你像你娘親一樣,被啃的連骨頭都不剩。”

“二弟慎言!”金漠低喝。

金瑞已經不見怒色,“二叔同我說這些,是覺得我不能動你?”

“你?動我?你有什麽本事動我?哈哈,今日但凡王府派一個人跟着你,我就信你能動我。”

埋伏在牆外的路坷正準備要進去給他們家王妃撐場面,就聽金準又開口了。

“不不,我不該對你要求那麽高,哪怕是有一只狗跟着你,我也算你厲害。”

路坷默默把腳收回,準備換個時機出場。誰知他一擡頭,就見他們家小王爺大大咧咧推門進去,“誰說王妃沒狗跟着的?”

路坷:“……”

金瑞:“……”

金家衆人:“……”

小王爺大跨步走到衆人跟前,握住金瑞的手,嗯,很好,不涼。看氣色,也還好。

放下心,小王爺開始對付金家。他長眉一挑,拍桌怒道:“剛才誰罵本王是狗來着?”

金準:“???”

誰罵了,是你自己上趕着認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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