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晚飯吃完,侯小邈立馬向陸禮森表示自己明天有事不在家,不能繼續給他做廚子了。生怕陸禮森不相信,侯小邈不等他發問,就一股腦地跟他說明情況。
自從上大學開始,學業不那麽忙了,侯小邈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跟朋友去孤兒院,或者聾啞學校等福利機構陪孩子們玩耍嬉戲。
陸禮森在侯小邈的簡歷上看到過這段經歷,并不意外。侯小邈不在,他便回別墅住。
接下來的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裏,陸禮森摸清了侯小邈的所有作息,周一到周四在公寓裏住,周五到周日會回家,只有在他有活動的時候才會連休息日都不回家。
陸禮森松緊拿捏有度,既保持了自己的神秘感,又不會讓人有疏遠感,一個星期至多兩天在公寓住,侯小邈對于這位上司室友的出現已經由最開始的不适應到習以為常的地步了。多一個人多幾口飯,全當一個星期喂了幾次流浪貓好了。
傲嬌的田園喵和無賴的大老板之間還是有挺多共同點的,兩者的心思同樣難以捉摸。若是說起區別,大概就是田園喵喂什麽吃什麽,而大老板則會在下班前提前通知侯小邈,他想吃什麽。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侯小邈問陸禮森是不是真把自己當成廚子了。
陸禮森笑了笑問:“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再付你一份工資,不過,以後的早中晚三餐都要由你負責。”
【不用不用,我做的菜吃多了要膩的。】
侯小邈忙不疊地拒絕。
三餐?按照陸禮森的無賴程度,他若是答應了,恐怕連下午茶和夜宵都跑不了。
陸禮森不認同地說:“怎麽會呢?我覺得很好吃。”
【陸總您想吃什麽大餐買不到?何苦來吃我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家常菜。】
陸禮森皺了皺鼻子,嫌棄地說:“那些都吃膩了。”
這句話堵得侯小邈半天寫不出一個字來。這這這這就是富貴病啊!
陸禮森表情嚴肅地又說:“明天清蒸多寶魚吧,上次做得不錯,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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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小邈絕倒,除了在本子上畫下六個點給陸禮森外,一個完整的中國字都寫不出來。
不知不覺中侯小邈在陸氏上班已經一個多月了,兩個月的試用期轉眼就要過去。
周一早上向來是例會時間,開會前柳如眉按照慣例在總裁辦公室同陸禮森談公事。
侯小邈撐了個懶腰,擡頭見到柳如眉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對他說:“陸總找你。”
侯小邈意外地瞪圓了眼睛,招聘的時候說他是總裁助理,其實做的活是總裁助理的助理,他一直都是最基礎的打下手工作,在公司除了早上的問好,他根本沒有機會與陸禮森面對面地交流。
敲響陸禮森的辦公室門,男人獨有的低沉嗓音傳出來,那聲音與要求侯小邈做菜的聲音明明一樣,可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仿佛是一把利劍,他的利刃随時可以輕而易舉地取走任何人的性命。
偌大的辦公室裏,設施以黑白為主,裝潢簡潔大方,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将附近所有的寫字樓盡收眼底。
陸禮森坐在辦公桌前,手裏握着一支筆正在寫什麽。
侯小邈上前幾步,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站定。說起來好笑,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陸禮森的辦公室。
“這裏的文件過一遍,等下跟我去開會,今天的會議記錄由你負責。”
聽清陸禮森說的話,侯小邈驚呆了,半天沒有動靜。
陸禮森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略帶嚴肅的眼神讓侯小邈有種被獵手盯上的錯覺:“怎麽?有問題?”
侯小邈手忙腳亂地在随身攜帶的本子上寫。
【這個不是柳姐負責的嗎?】
陸禮森快速地掃了眼後說:“現在由你負責了,公司不招廢物。”
冷漠的态度和犀利的言辭讓侯小邈快要懷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陸禮森了。
“怎麽?有問題?”
侯小邈渾身一震,連忙搖頭,一夕之間仿若回到了初見陸禮森的場景。緊張,忐忑不安。
他怎麽就忘了,陸禮森,整個陸氏集團的領頭人,是個在商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人。
陸禮森低頭翻看着手裏的資料:“嗯,拿出去吧,你還剩十分鐘。”
侯小邈拿起材料快步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悄悄地瞄了陸禮森一眼。
私底下的陸禮森給侯小邈的印象一直是無賴的好吃精偏多,他見過穿着居家服懶洋洋地斜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陸禮森,見過跷着腿在陽臺上曬着太陽打盹的陸禮森,他甚至見過剛沖好澡沒有穿衣服将一身結實腱子肉展露無遺的陸禮森……可是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連一絲一毫的笑容都沒有,嚴厲到讓人有些害怕的陸禮森,卻是侯小邈最最少見的。
這樣的陸禮森,讓侯小邈又怕又好奇,像是明知這個盒子不能打開,卻偏偏想要打開。
例會上,侯小邈坐在陸禮森手邊,男人依舊是在辦公室時的狀态,甚至更加嚴厲些。
所有部門的負責人依次彙報一周的工作情況,陸禮森手裏拿着一支筆,他不寫字,就那樣握着,不動聲色地、默不吭聲地聽他們說,偶爾用筆尖點點桌面,發出輕微的“咚咚”聲。
大約以往的會議都是這樣,一個人說完,另一人聽到“咚咚”聲便自覺地往下說。
當所有人說完,陸禮森放下筆,侯小邈親眼目睹在座的每一個人的身體不約而同地繃緊了。
冷冽的嗓音響起,高潮來了。
陸禮森按照剛才負責人發言的順序沉着有序地處理每個部門的問題,他聲調不高,恰巧讓大家都能聽到,冰冷的聲音或詢問,或讨論,或安排下一步部署。
侯小邈癡癡地看着男人如同指點江山般處理每一件公務,他面前的紙是空白的,所有人的話如同刻在他腦袋裏,想知道什麽,調出來就可以了,連帶那些處理對策也一并蹦出來。
這是人腦嗎?裏面是不是裝了一個CPU啊?侯小邈不切實際地亂想。
忽然,陸禮森的聲音拔高好幾倍。
“這就是你交上來了的數據?”一份文件被狠狠地摔在了財務總監的面前,“你幹了這麽多年,還需要我來告訴你一個小數點的重要性嗎?別以為到最後就可以松懈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出錯。”
財務總監的臉剎那間刷白,侯小邈聽着陸禮森的責罵聲,心尖兒都跟着打顫,他總算知道嚴天旭和柳如眉為什麽說陸禮森脾氣不好了,這哪裏是不好啊,說不好都是輕的了,簡直跟暴君似的,連天花板的燈都被他的聲音震動得晃了幾下。
參加會議的所有人都穿着黑西裝,剛進來的時候侯小邈還感慨大家都穿着這麽正式,一群人坐一塊跟保險公司大集合似的,現在只覺得這些人哀痛的表情越發像來參加葬禮的,至于被葬者,毫無疑問是出錯的財務總監。
罵完財務總監,轉到下一位負責人,那負責人表現不錯,剛把財務總監罵得狗血淋頭随時都要拔刀子捅人的陸禮森這會兒聲音又和顏悅色起來了。當然,這是跟之前比起來,其實聲音依舊沒什麽情感波動。不過就這樣,也足夠讓與會人員松了口氣。
侯小邈全程不眨眼地聽陸禮森精分似的一會兒誇,一會兒罵,一會兒打一棒子,一會兒又給顆糖,連會議記錄的事都忘記了,只覺得開會時的陸禮森太他媽帥了!
散會後陸禮森拿起他的鋼筆,動作潇灑地塞進西裝外套的口袋裏,桌子上的文件怎麽也輪不到大老板來拿,要不招助理有什麽用?
侯小邈有個有眼力見的人,手一伸就把文件整理成一沓,跟着陸禮森走出會議室。
陸禮森個高腿長,走路帶風,侯小邈小跑了幾步才跟上他的步伐。
剛才走得急,寬大的眼鏡順着鼻梁往下滑,侯小邈一手抱着文件,一手去推眼鏡,忽而耳邊傳來陸禮森的聲音,吓了他一跳。
“會議記錄得怎麽樣?”陸禮森望向侯小邈。
侯小邈下意識地收緊手臂,讓記事本貼緊自己的胸口不給他看,推鼻梁的手慌慌忙忙地對陸禮森比了個“OK”的手勢。
陸禮森淡淡地“嗯”了一聲,說:“整理好了下午上班前給我。”
侯小邈點點頭。
回到總裁辦公室後,陸禮森徑自走進自己的房間,侯小邈坐在椅子上,對着桌面上的記事本發呆。
會議記錄完全沒問題?
怎麽可能!
除了剛開始各部門負責人的話他七七八八地記下來一些,陸禮森開口後他光顧着聽了,徹底将記錄的事抛之腦後。
柳如眉見侯小邈一回來就愣在那兒,關切地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侯小邈微微一笑,在本子上寫道——不用了,我可以搞得定。
距離午休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侯小邈咬着筆頭,邊努力回憶會議的內容,邊在會議記錄上寫寫畫畫。
陸禮森的每個動作浮現在眼前,連帶做這些動作時的聲音也一并萦繞在耳邊。
說起來奇怪,那些話他只聽陸禮森說了一次,可他卻莫名其妙地把所有細致入微的地方都記錄下來。如同陸禮森一樣,仿佛他的腦袋裏也有一臺高配置的CPU正在運行,将與這名英俊高大男人有關的內容統統儲存在C盤裏。
伴随着回憶的加速,侯小邈寫字的速度也在慢慢增加,不一會兒他就把回憶的全部重點整理出來。
從柳如眉那裏要來了以前的會議記錄做參考,侯小邈結合自己的筆記制成新的會議記錄,他仔細檢查幾遍沒有問題後才打印出來,按照陸禮森的吩咐,準時敲響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午餐結束後,陸禮森剛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眯瞪了十幾分鐘,便被一陣敲門聲打斷。看了眼時間,已經到上班點了,他捏了捏鼻梁,說:“請進。”
侯小邈推門而入,正好撞見陸禮森扶着沙發坐起來。
男人臉上帶着些許疲憊,西裝外套和領帶被丢在沙發扶手上,襯衫最上面的兩個紐扣是打開着的,從侯小邈的角度,剛好能看到胸口的小片風景。這個男人已經三十六歲了,身材保持得相當好,跟不到三十歲的小夥子似的,一身結實的肌肉,絲毫沒有發福的跡象,比自己健壯多了。
侯小邈吞了吞唾液,十分羨慕。
剛剛睡醒的陸禮森還有些昏昏沉沉,打哈欠的樣子被侯小邈盡收眼底。和早上在會議室裏相比,眼下的男人多了幾分散漫,連帶氣場柔和了不少,這跟侯小邈以往看到的全部不一樣。
侯小邈覺得很奇怪,陸禮森對于他而言就像是一本書,還是推理解密類的。随着閱讀他會發現越來越多未知的因素,不看到最後,永遠無法知道這些因素與故事的關系,就像他永遠不懂真正的陸禮森是什麽樣的。
陸禮森見侯小邈手裏拿着一個藍色的文件夾,裏面夾着幾張打印出來的A4紙,問道:“整理好了?”
侯小邈回過神來,點點頭,想放在辦公桌上,卻被陸禮森叫住了。
“過來,在這邊看,你幫我把桌上的筆拿來。”
侯小邈依言行事,把鋼筆交到陸禮森手上,陸禮森已經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他接過筆,一言不發,靜靜地看着文件夾裏的文件,間或修改幾筆。
工作中的陸禮森嚴肅而又認真,侯小邈還是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跟自己扯皮要吃各種美食的舍友。
“大體上沒什麽問題,一些小的地方要注意,等下修改好了讓與會人員簽字,剩下的該怎麽做去問柳助理。”不一會兒,陸禮森把看完的文件還給侯小邈,“之前聽天旭說你組織協調能力不錯,看樣子是不錯。”
見識過陸禮森罵人的架勢,輪到自己卻是少有的表揚,侯小邈臉上藏不住事,一臉欣喜地接過文件夾,并不急于出去,而是掏出手機打字。
【謝謝陸總誇獎,我會繼續努力的。】
“嗯,年輕人就應該有幹勁。”陸禮森露出一抹淺笑,“以後柳助理手上的一部分工作會交給你負責,你多跟她虛心學習。”
【知道了陸總,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侯小邈笑眯眯地點頭,陸禮森這話無疑是告訴他試用期結束後他仍會留在陸氏,大老板都發話了,工作的事怎麽可能再生變故。
陸禮森擡手一揮,看到侯小邈那對尖尖的小虎牙卻改變了主意。
“等下。”
侯小邈腳步一頓,歪了歪頭,不解地看着陸禮森從沙發上站起來。高大的男人繞過茶幾來到他面前,将他籠罩在陰影中。被陸禮森強大的氣場包圍着,侯小邈呼吸一窒,呆呆地仰頭看他。
陸禮森低下頭,侯小邈緊張得想逃,可腿卻不聽使喚,被釘在地上似的,挪動不了。于是,他閉上了雙眼,心中隐隐生出一股連他自己都驚訝的期待。
鼻梁與男人的手指碰觸了一下,男人體溫偏低,涼涼的,很舒服,讓人想要更大面積的接觸。
侯小邈不敢睜開眼,他能感受到陸禮森正在看他。他扪心自問,我在期待什麽?
就在這時,鼻梁上一輕,挂在耳朵上的眼鏡被人抽走。
侯小邈詫異地睜開雙眼,看着陸禮森在幾步之外把玩着他的黑框眼鏡。
“不近視就別戴眼鏡了。”陸禮森霸道地不給侯小邈讨價還價的機會,把眼鏡折放進辦公桌的抽屜裏。
沒有眼鏡遮擋的侯小邈看着順眼多了,在公寓的時候都不戴,陸禮森真不明白為什麽一上班侯小邈就要戴上這個累贅的東西。
侯小邈頗為為難地用手機打字。
【我有點娃娃臉,戴眼鏡會顯得成熟一點,讓人看着可靠。】
“可不可靠是看個人能力的,與眼鏡無關。”侯小邈捏着手機又準備打字,陸禮森直接握住他打字的手,繼續說道,“你的能力我已經看到了,其他人的看法你不必在意。”
噗!這話太霸氣了。原來陸禮森對于吃的專治與蠻橫在工作上也同樣可見,看來這是骨子裏具有的,對任何事都這樣。
驚呆的侯小邈眨巴眨巴眼,無力反駁的他決定還是改為讨好下大老板為妙。
以往覺得陸禮森總是跟他說要吃這個要吃那個好煩人,現在卻覺得人在江湖漂,沒有一項技能傍身簡直不踏實!
從陸禮森手裏抽出自己的手,這才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他的手就變得滾燙,也不知是男人的體溫,還是手機散熱不好。
侯小邈指尖飛快地在觸屏上落下,很快一行字就打完了。
陸禮森垂眸一看,不禁牽起了嘴角。
【今晚想吃什麽?】
這明顯就是在讨好他啊,陸禮森失笑搖頭,在家的時候侯小邈對他的嫌棄溢于言表,看來工作中的男人最迷人這句話一點都不假,他堂堂陸氏集團的總裁,工作時的魅力怕是連豬都扛不住的,更何況是一只蠢萌的小猴子?
陸禮森壓住聲音裏的笑意說:“今晚有事,不回去住,下次吧。”
失望爬上侯小邈的臉,陸禮森滿意地幾乎壓制不住笑意,他心道:小猴子怎麽看都賞心悅目,按照現在的進度,想要看到小猴子在床上的表現指日可待啊。
自從參加會議後,侯小邈的工作越發忙碌起來,柳如眉按照陸禮森的吩咐,将自己的一部分工作交接給侯小邈。
前期的打雜并非全然無用,就像古代進入門派的新弟子都要從挑水掃地做起一樣。在大公司裏,打雜成了打基礎。侯小邈對于新派下來的工作得心應手,一些不明白的問題在和柳如眉讨論過後,很快便能解決。
項目已經全部完成,近期除了月底忙的時候加了兩天班,侯小邈每天都可以準時下班。倒是不知道陸禮森在忙些什麽,經常所有人都走了,他還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不出來,或者壓根就不在辦公室裏,等到快下班的時候才會回來。
雖然侯小邈和陸禮森的辦公室同屬于一個套間,可兩人見面的機會少得可憐,除了彙報工作的時候能夠見上一面,而這種情況下,通常只能看到男人忙碌的模樣。
他怎麽會這麽忙啊。
侯小邈向柳如眉咨詢這事兒,柳如眉只說陸總一直都這樣,其他的只字不提,他便不好多問。一家大公司的老板,手裏那麽多業務和員工,公事繁忙是應該的。
加班的時候還好,侯小邈每天過得都很充實,不加班了,就會無聊很多,尤其是對于一個單身狗而言。
人一旦從學校畢業邁入社會後,生活就會變得簡單,成為公司和家兩點一線的上班族。想要和朋友們出來聚聚,可辛苦一天還要坐很久的車才能到家的朋友們都累到不行,連帶着周末的聚會次數都在一路劇減。
侯小邈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就顯得幸福多了,下班買菜,回家做飯。以往陸禮森一個星期總有兩天要回來住的,最近這些日子對方雖然沒有發短信通知自己,但侯小邈依舊會多做兩個菜,防止陸禮森半夜回來的時候想吃夜宵。
結果,侯小邈整整做了一個禮拜的飯,陸禮森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星期六的早上,侯小邈揉着眼睛從卧室出來,他習慣性地探頭朝陸禮森房門口看去,床上空空如也,沒有人,玄關處也沒有男人的皮鞋。
又沒來……
人間蒸發了嗎?
侯小邈從冰箱裏拿出晚上的剩菜,加點米飯做成稀飯,等到鍋燒開盛出來吃的時候才發現鹽放多了。
大口吞咽着溫開水,企圖沖淡舌苔上的鹹味,侯小邈看着那鍋稀飯,想起這些天自己做的家常菜,無緣無故地生起氣來。
今天不用上班,他昨天就該回家住的,可當白蓉發信息告訴他齊達順一會兒就要去他公司樓下接他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跟母親撒了個謊。
【明天有事,今晚不回去睡了,媽,你快跟齊叔說,別讓他白跑一趟。】
“你這孩子,也不早說,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沒有的事,媽你快給齊叔打電話。】
侯小邈懊惱極了,陸禮森不過說了“下次吧”三個字,他就呆呆地一直準備着。現在想想,這三個字的含義大概與多年不見的朋友口中的“下次請你吃飯”“下次一起來聚聚”一樣,是句順嘴淌出來的客套話而已,他卻傻不拉幾地當真了。
侯小邈對于自己無故讨好陸禮森的行為進行了自我鄙視,也對陸禮森憑空消失的舉措倍感氣憤。
滿懷郁悶地把齁死人的稀飯倒進垃圾桶裏,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遲遲不肯露面的人,竟然大駕光臨地出現在玄關處。
陸禮森發出一聲意外的感嘆:“你怎麽在?”
這裏是公司給我的福利,我為什麽不能在?
侯小邈怄氣地在心裏頂了他一句,因為兩人之間有段距離,寫在本子上陸禮森也看不到,他快速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給對方。
陸禮森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他看到侯小邈對他做了個讓他看手機的手勢。把手機掏出來查看,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将侯小邈不爽的心情暴露得一幹二淨。
小猴子生氣了。
對于侯小邈不爽的點,陸禮森了如指掌,他莞爾一笑說:“最近好忙啊,都沒空回來嘗嘗你的手藝。”
手機又一次發出短信提示音。
【又來蹭飯。】
“不是你邀請我的嗎?”陸禮森換好拖鞋,把手裏的公文包放在玄關臺上,款步走來,“你剛把什麽倒了?我一進門就聞到香味了,看樣子我來遲了,真沒口福。”
侯小邈渾身一顫,陸禮森的那三個字不是客套話,他都記得!撇得好似“八萬”的嘴角倏地倒過來,成為一條好看的弧度。
侯小邈抿了抿嘴,繃住嘴角上的笑容,把在短信框裏編好的信息遞給陸禮森看——現在兩人的距離很近,伸伸手就能夠到。
【齁死了,有什麽好吃的。】
陸禮森側身看了眼,手指輕點屏幕,将這條信息發送到自己手機上。
“沒關系,我重口味,你做的我都愛吃。”
暧昧的情話陸禮森信手拈來,聽得侯小邈心裏美美的,嘴上卻不承認,繼續傲嬌地打字。
【那下次做變态雞翅給你吃,辣死你。】
“好啊,你會發現我比變态雞翅還要變态。”陸禮森邊痞痞地回答,邊将這條短信發過來。
上一次發送的時候侯小邈誤以為是陸禮森手抖,可連續兩次都這樣,侯小邈便不會這麽認為了,畢竟陸禮森看上去怎麽都不像是帕金森患者,沒事盡手抖。
【幹嘛總是發短信?你不是看到了嗎?】
陸禮森沒有回話,直接手指一點,第三次把侯小邈打出來的文字發送到自己手機上。
正處于困惑中的侯小邈擡頭一看,站在自己身邊的陸禮森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男人寬大的胸膛距離他後背只有0.01毫米的距離,他微微一動,就能感受到一顆充滿活力的心髒的跳動。陸禮森的手從自己的身側伸出來,侯小邈透過櫥櫃的反射,看到自己好似被他擁抱着。
視線上移,男人凝視的目光中有侯小邈不能理解的溫柔,仿佛無限深情,又仿佛無限寵溺。
陸禮森一本正經地說:“因為這些話很重要。”
随手打出來的東西,那個人卻覺得重要,所以想要發送到手機上保存麽?
左邊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在這句話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侯小邈的耳朵裏傳來“撲通撲通”的響聲。
當男人的眼裏出現笑意的時候,侯小邈猛地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面,不用觸摸就能夠感受到臉上有多麽的炙熱。
男人的笑聲響起,侯小邈趕忙捂緊胸口,因為不這樣做的話,他很擔心心髒會不聽話地蹦出來。
“中午出去吃吧。”
還以為男人會說什麽,沒想到卻是這句。
侯小邈面紅耳赤地擡起頭,呆呆地對着陸禮森張大嘴巴。
陸禮森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顆糖丢進侯小邈嘴裏,甜蜜蜜的味道一絲一絲在嘴巴裏蔓延開來。
“店比較遠,現在過去剛好趕得上吃中飯。”陸禮森兩手抓着侯小邈的肩膀,把人推進卧室,“快換衣服,我也去換一身。”
等侯小邈回過神來,他的睡衣都脫得差不多了。
坐上車侯小邈才知道陸禮森口中的比較遠到底有多遠,在不怎麽堵車的情況下就開了近兩個小時。當汽車駛上荒無人煙的地帶時,侯小邈幾乎要懷疑吃飯的地方是不是在隔壁的城市了。
來到吃飯的地方,侯小邈詫異地盯着眼前名為柳園的蘇州園林風格的建築物,不可置信地和陸禮森在穿着漢服的服務生的帶領下走進去。
【這是吃飯的地方?】
侯小邈邊走邊給陸禮森發信息。
“是啊,吃私房菜的,位置少,很難訂。”陸禮森沒有完全告訴侯小邈實情,其實有的人想訂,這裏的主人還不一定會接受。他不過是因為一些私下的交情,才見縫插針地訂到今天的位置。
兩人并肩走在石質長廊上,遠處亭臺樓宇構築精致,山水相連,鳥語花香,不時有漢服打扮的男男女女路過,讓人有種穿越到古代的錯覺。
原以為來到柳園就夠驚奇的了,沒想到吃飯的地點更特別,竟然在一處涼亭裏。
涼亭傍水而造,坐在亭內不僅可以将無盡美景盡收眼底,還能聽到水聲潺潺。
陸禮森在石凳上坐下,服務生詢問是否可以上菜後便下去了。
等到五六道品相精致的佳肴被端上來時,侯小邈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用手蘸了蘸杯中水,在桌面上寫字。
【你什麽時候點的菜?我怎麽沒看到?】
陸禮森聲音裏帶着兩分笑說:“這裏不能點菜,一切由園林之主安排。”
侯小邈愣在哪裏,好半天才阖上嘴巴繼續發表感想。
【真有Bigger。】這句話打從站在園林門口,他就想說了。
“Bigger?”陸禮森不解地問他那是什麽意思。
侯小邈沖他擠眉弄眼,讓他讀出來,讀出來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陸禮森讀了一遍,随後哈哈大笑起來。
爽朗的笑聲盤桓在深幽的涼亭上空,萦繞在侯小邈耳邊,在涼亭附近短憩的鳥兒被笑聲驚起,撲翅飛翔。
坐在對面的男人少有地穿了休閑裝,頭發自然地垂下,多了幾分慵懶,不像工作時那般梳得一絲不茍,卻又有難以形容的獨特魅力。眼下他暢快地大笑着,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着他一起笑。
事實上,侯小邈的确受他感染笑了起來。
“你都是怎麽想到?”陸禮森夾了一筷子菜丢進嘴裏。
【網上看到,我可沒這個創造力。】
剛才寫的字已經被風幹,侯小邈蘸了蘸水,在石桌上重新寫起來,為陸禮森解惑。
【還不是6plus出來的時候,說bigger than bigger麽,大家都說正确的翻譯是比逼格還要有逼格。】
“原來是這樣啊,我第一次聽說。”陸禮森讓侯小邈別光顧着寫字,快嘗嘗菜怎麽樣,同時嘆了口氣,無奈地感慨道,“年紀大了,要跟不上社會的節奏了。”
你會跟不上節奏?摸着你身上當季的新衣服,看看你才買的新款車再說吧土豪陸總!
侯小邈無聲地吐着槽,夾起一塊咕咾肉丢進嘴裏,這邊放下筷子,那邊就在桌子上寫起來。
【哪有,陸總貴人事多,哪像我們,就時間最多了。】
奉承的話陸禮森聽得多了去了,像侯小邈這樣撇着嘴,還依舊維持奉承姿态的,他倒是頭一次見。
陸禮森失笑,小猴子的爪子不用來抓虱子,光用來對付他了。他倒是更想在床上見識見識小猴子爪上功夫。
“時間多?我看你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快別寫了,快吃吧。”陸禮森拿起一邊的公筷,每道菜都給侯小邈夾了一筷子,“你看看你瘦的,跟只瘦猴似的,真對得起你的姓。”
“猴”字戳中了侯小邈的痛處,他呲牙咧嘴地對陸禮森皺起五官,用力地在石桌上寫字,指甲因為用力過猛而發白,一副要把石桌戳穿的架勢。
【不許叫我瘦猴!】
“小猴子?”陸禮森脫口即出,這三個字他在侯小邈不知道的時候,早已說過無數回了。在心裏讀,和真說出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陸禮森才念了一遍,就想念第二遍。
誰知道侯小邈反應更劇烈了,在石桌上寫字的手都快飛起來。
【也不行!我是侯,不是猴!差一個反犬旁呢?】
“這麽讨厭這個字啊?上學的時候外號叫什麽?”
他怎麽知道我上學時有外號的?
能圈錢的萬惡資本家的腦袋也太吓人了吧!
侯小邈郁悶地垮下肩膀,一個勁兒地搖頭不肯說。
陸禮森引誘他說:“你告訴我,我就不叫了。”
侯小邈直勾勾地看向陸禮森,這下不用他寫,陸禮森已經從他的眼裏看出他的想法。
“真的。”陸禮森保證,在侯小邈沒有察覺的時候,張嘴無聲地補上兩個字——才怪。
三十幾歲的人,跟小孩子一樣幼稚!
看到桌面新出現的兩個小小的字,陸禮森又一次發出爆笑聲:“猴哥?大師兄多厲害啊,這有什麽好抵觸的。”
【不行,我接受不了,別人叫你八戒你受得了嗎?】
陸禮森展開雙臂:“你看我像八戒嗎?”
【你像師父。】
侯小邈惡趣味地咧嘴大笑。
陸禮森不見生氣,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說:“師父是專門用來壓你這只小猴子的。”
不知是否是自己幻聽,侯小邈覺得陸禮森在說“壓”字的時候頓了一下,好像在有意強調這個字。他明知道壓是壓制的意思,可心髒仍舊漏跳了一拍。
我這是怎麽了?
侯小邈捏了捏自己的腿,讓自己不要亂想,維持着笑容,與陸禮森虛與委蛇。
【你是老板,我是員工,當然是你壓制我。】
指尖的水幹了,寫不出來,侯小邈又去蘸水。
【大老板,你行行好,提前告訴我,試用期我到底能不能過呀?】
陸禮森說:“這要看你能不能讨好我。”
侯小邈知道他在開玩笑,并非認真地,也跟着他一起說說笑笑。
【好呀,你想我怎麽讨好?】
陸禮森心說當然是在床上讨好,不過他擔心就此吓跑小猴子,還是選擇笑得人畜無害地說:“把這幾道菜都學了,下次做給我吃。這裏真是又遠又難定,價格還死貴。”
【能有多貴?】
陸禮森說了個數字,侯小邈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吞了吞口水回神。
【這幾個菜要四位數?我辭職開飯店去吧。】
雖然這裏的菜确實做得很好吃,可這性價比也太低了。
“菜是一方面,環境是另一方面,而且這裏的服務很好。”
【連人都很少見,哪來的服務?】
“要的就是安靜。”陸禮森聳聳肩,皺皺眉,“天天在公司聽到那些人叽叽喳喳地說話,煩都煩死了。”
聞言,侯小邈立刻挑眉又擠眼,激動地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