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遇險
足足折騰了有四十多個小時,一行人終于穿過通道,來到了地面。
地面上正是旭日初升,太陽剛剛落到樹林子後面,照着地面上的白雪,連個腳印都沒有,證明這附近至少最近一段時間沒有嗜血者出現。
所有的人面對東方做晨禱,賽爾德在最前面。晨禱做完,他站起身轉向衆人,朝陽金色的光芒灑在他身上,遍身都像鍍了金,尤其是陽光映着蓬松的頭發,當真如同一團聖光。有幾個人看見這樣子,又再次向着他跪拜下來低聲念誦經文。
嚴培卻是突然一凜——賽爾德臉上那道傷痕,沒了!
是,昨天那道傷痕是已經非常淺了,可是再淺的傷痕,也不可能24小時沒到就消失了啊!嚴培忍不住拽了身邊的薩拉一下:“你看見了嗎?昨天賽爾德先生臉上好像——有一道傷痕,今天怎麽沒了?”
薩拉看了看,滿臉茫然:“是嗎?”
“你沒注意嗎?傷痕很淺。”
薩拉搖頭:“安拉護佑,他是神的使者。”
嚴培幾乎吐血。神的使者就連人都不是了嗎?這種絕對不是正常人的體質,用一句神的使者就能掩蓋過去了?
且慢!連人都不是?嚴培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驚着了。如果賽爾德已經不是人了,那倒可以解釋他為什麽要逃出來,他一定是怕被人發現!但是他呆在實驗區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麽從前不跑呢?
嚴培正在思索,已經有些人拿出帶着的食品,平均分給衆人。當然每個人分得都不多,勉強吃個半飽罷了。嚴培拿着分到的那大半塊幹面包,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去麥加?雖然他不太清楚這個地下城究竟是在什麽地方,但想來離麥加也絕不是一天兩天的行程,難道就靠這些幹面包嗎?
薩拉坐在旁邊啃面包。嚴培低聲問:“咱們的食物不夠吧?到麥加還要多少天?”
薩拉笑了起來:“再往前走大半天的地方有一個補給站,是給地面上的軍警使用的,我們去那裏可以搞到食物和飛船。”
“哦——”嚴培放了心,随即又覺得不對,“既然是軍用的,我們能搞得到嗎?”
薩拉壓低聲音:“放心,有密碼,能進去。”
嚴培一臉的驚奇欽佩:“誰弄到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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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搖頭:“這可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我想,多半是賽爾德先生吧。”
嚴培擡頭又去看賽爾德,嚼着面包再次陷入深思。
賽爾德從前不跑,必然是因為他從前還是正常的,也就是說,他從這幾天開始才變得不正常。鑒于嚴培自己隔一兩天就要抽個血抽個骨髓之類的,賽爾德這個頻率應該也跟他差不多,也就是說,此人變異——暫時用這個詞吧——的時間,大約就是地震這幾天,因為只有這幾天沒人顧得上研究。當然,除了盧梭博士那個科學狂!
但是從石化病出現到現在已經一年多将近兩年了,賽爾德早為什麽不變異?為什麽偏偏在地震這段時間變異了呢?
地震……嚴培慢慢地嚼着面包,反複思索。從他剛來地下城,就覺得這種頻繁的地震不對勁兒。三天兩頭的震,是地球得多動症了嗎?其實他想政府那邊也不是不知道這種地震有異,只是地面上嗜血者橫行,政府既沒有能力也沒有人手來探明頻繁地震的原因,只好對外宣傳地震并不能造成大災害,來安安已經惶恐不安的老百姓的心了。
但是,頻繁地震終究并不是無害的,這不,最後就造成了特大地震不是?差點連地下城也震塌了。不過,特大地震可以說是因為地殼長期頻繁震動引起的,可是地震之後大量嗜血者出現又是怎麽回事?難道說,嗜血者的爆發是地震引起的?
“薩拉,現在這種頻繁的地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石化病出現之前嗎?”
薩拉想了想:“應該不是。”
嚴培有點頹喪,這把他剛才的想法又推翻了。
簡單的早餐吃過,隊伍開始向前行進。丁小如已經沒了力氣,走了一個小時之後就徹底走不動了。架着她的兩個男人要打她,被昨天那個拿手電的男人制止了,最終決定找人輪流背着她,反正只要到補給站就可以了。
嚴培已經從薩拉那裏知道,拿手電的這個叫瓦西姆,是新月的組織者之一,也是賽爾德的忠實崇拜者。不過這人還比較正派,當然了,居然能想到帶着活人去聖地獻祭,也實在正派不到哪裏去。不過是說他對真神更虔誠,覺得祭品不能太破爛罷了。
沒幾個人願意背丁小如。本來教義裏規定男女就有別,何況丁小如還不是本教派的。嚴培瞅準了機會,幹咳了一聲,向瓦西姆表示自己願意去背她,并表示丁小如現在只能跟做犧牲的羊啊牛啊等同,想必真主是不會反對的。
瓦西姆突然發現還有如此虔誠的教徒,當然不會反對。嚴培過去看了一眼,表示是不是把丁小如手腳上的繩子解開,否則沒法背。瓦西姆看丁小如已經半死不活,想來是跑不掉,也就答應了。
丁小如吃力地擡起眼皮,突然發現湊到面前的居然是嚴培,不由得愣了。嚴培用身體擋着衆人的視線,向她眨了眨眼,丁小如會意,立刻垂下眼,又恢複了半死不活的表情。嚴培心裏暗笑,背起她上路了。
丁小如個子本來不高,又被餓了幾天,嚴培只覺得她輕得跟沒什麽份量似的,想起自己口袋裏還有沈嘯給的半塊巧克力,只是苦于衆目睽睽之下,沒有機會塞給她,只好忍着。
到了地面上,就要小心嗜血者了。雖然雪地上還沒有痕跡,但瓦西姆也還是派出人在前面探路。一口氣又走了五個小時,嚴培簡直都要佩服這些人了。丁小如雖然輕,他也背不動了,好在薩拉過來幫忙,兩人輪流背一會,丁小如再下來走一會,總算堅持了下來。
所有的人中只有賽爾德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有疲勞的樣子,許多人都用看神一樣的目光敬畏地注視他,只有嚴培越想越疑心。是個人就會疲勞的吧?不知疲勞不知疼痛不知……那不是嗜血者嗎?
嚴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吓得打了個冷戰,随即就覺得這恐怖的想法不無道理。他一直都惦記着那個可能漏網的變異嗜血者。跟盧梭博士當時的判斷不同,他總覺得艾倫取下的那份樣品就是嗜血者身上劃下來的。他再次在腦海裏模拟當時的場景——剛剛準備往電線杆上爬的人被猛然撲倒,黑暗裏撲出來的嗜血者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他本能地舉起手中的螺絲刀向那人劃過去,并不算鋒利的尖端戳進那人的頭頂,一直劃下來……
頭頂?劃下來?嚴培的目光猛地向賽爾德轉了過去。賽爾德的傷痕不就是從額頭一直劃到太陽穴嗎?難道說他就是那個變異的嗜血者?會有——這麽巧嗎?
嚴培正胡思亂想着,突然右側方傳來一聲驚呼:“嗜血者!”
衆人頓時哄一聲亂了。賽爾德大聲呼喊:“往前走,補給站已經離得不遠了!”
嚴培拖着丁小如拔腿狂奔,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幸而這批嗜血者人數不多,看來像是沒被消滅的漏網之魚,大約幾十個吧。但是時間已經很久,這些人臉上的肌肉已經幹癟下陷,看起來簡直近似骷髅,雖然在正午時分,也叫人心裏一陣陣發毛。
天幸因為肌肉幹癟,這些怪物的行動速度大受影響,除了最邊緣上幾個人猝不及防被困住了,其餘人跑得快的還是脫出了包圍圈。
嚴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那幾個被包圍的人揮動手裏的武器往撲上來的嗜血者身上紮,但那些幹癟的肌肉堅硬無比,鋼條之類的東西根本紮不進去,很快那幾個人就被撲倒了,慘叫聲此起彼伏地回蕩在空曠的原野上。
嚴培越看越疑惑。他還是第一次清晰地看見嗜血者咬人——上次在地下城,因為是黑暗之中,他只顧逃跑了,根本什麽都沒看清——他怎麽覺得這些嗜血者并不像傳說中那些嗜食血肉,倒像是失去了理智的亂咬,根本沒有咀嚼下咽的動作。只是那些肌肉僵硬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很難判斷出什麽來。
有幾個人試圖去救那幾個被圍困的人,但是憑他們手裏的鋼條之類根本就不可能幹得過這些嗜血者,反而把自己搭了進去。一認清了形勢,其餘的人就都閉緊了嘴狂奔,誰也不敢回頭,更不忍心去聽後面漸漸微弱的慘叫聲。
幾十個嗜血者很快就放棄了已經不再動彈的獵物,又追逐過來。一幹人跑得氣喘籲籲,落在最後的已經被嗜血者趕上,按倒在地。賽爾德突然在前面大聲喊叫起來:“到了!大家快點!到了!”
嚴培一擡頭,稀疏的樹林中,一座半圓形的白色建築漸漸顯露出來。跑在最前頭的賽爾德沖上去,不知道在外牆上按了什麽,牆壁上打開一扇門,露出裏面的一條通道,這群跑得幾乎斷氣的人一窩蜂地紮了進去,白色大門關閉,把最後面的兩個人和一群追趕上來的嗜血者關在了門外。
大門關起,也隔斷了外頭的慘叫聲。所有的人都跌倒在地板上,氣喘如牛。嚴培扯着丁小如居然奇跡般地一直跑在先頭部隊裏,這時候倒在地板上,一轉頭看見牆壁上半開着一扇門。嚴培往裏看了一眼就差點跳起來:“嗜血者!”
一句話出口,所有的人都像被燙了屁股,要是這裏頭再有嗜血者,那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不過好在嚴培喊完一聲就發現了自己的錯誤,門裏頭那個東西從外面乍一看真像嗜血者,但仔細看上去原來是具幹屍,只是因為沒有燈光,他草木皆兵了。
一場虛驚,衆人又嘩啦一聲躺回地上,連丁小如這個祭品一時都沒有人來管了。嚴培倒是好奇心發作,勉強站起來,走進那扇半開的門。
這裏看上去像個通訊室,嚴培的腳步聲讓聲控燈打開,瞬間屋子裏就亮了起來。那具把嚴培吓個半死的屍體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右手握着把槍,左邊太陽穴炸開一個洞。但是沒有血液流出。整個人已經硬化,臉上肌肉也幹癟下陷,難怪嚴培會以為是個嗜血者。
嚴培繞着這人走了一圈,心裏又升起了疑問。這個人肯定是駐守這個補給站的軍人,這點從服裝上就能看出來,還有衣領上別着的黑劍徽章。看他的樣子是自殺,很有可能是他覺得自己将要變異,所以寧願自殺也不願活着成為怪物。
但是——嚴培仔細看看屍體左邊太陽穴,雖然炸開了,可是為什麽沒有腦漿血液之類的迸濺出來呢?按說這個人既然能自殺,當然不是全身石化,而且看他的肌肉也并不是石化症的模樣,可要說是嗜血者,又太硬化過頭了。
嚴培一陣頭疼:這事完全不對,這石化症到底變異多少次了?先是變成嗜血症,然後又有石化和逆石化過程,還可能把肌肉纖維變成一團漿糊,現在又是介于嗜血和石化之間……這到底是病毒的多次變異,還是因為每個人身體條件不同,所以産生的變化也不同呢?
嚴培這麽想着,突然發現屍體的脖子上繞着一根細皮繩,他輕輕拽了一下,從衣領裏拽出一個粉紅色的陶瓷小牌子,上頭有一些黑色的線條,還有一顆小小的紅色心形圖案。嚴培覺得眼熟,在記憶中一搜索,猛然記起來同樣的東西曾經從小彼得的襁褓裏掉出來過!
難道這是小彼得的父親?嚴培不由得驚嘆命運的巧合性,想了想,把陶瓷牌子從死者脖子上扯下來,裝進了自己衣兜。如果能回去,把這個給小彼得也是好的。
屋子外面的人已經都恢複了過來,紛紛從地板上爬起來。剛才的狂奔之中,掉隊的幾乎都是婦女,所以現在還活着的全是男人。雖然活了下來,但是所有的人都沉默而頹喪,已經沒有了剛從地下城出來時的高昂鬥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賽爾德,這已經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支柱了。賽爾德仍舊沒有疲勞的樣子,站在通道中央說:“我的兄弟們,我們已經進入了補給站,只要找到飛船,我們就可以去聖地了。真主已經護佑我們平安來到了這裏,一定也會護佑我們平安到達聖地的。”
這次大家的反應比較平淡。嚴培心想如果這一路上沒有碰到嗜血者,此時此刻肯定是一片歡呼,可是想想外頭的嗜血者可能還在撕咬着自己的同伴,估計沒人能興奮得起來了。
不過賽爾德的演講顯然還是有效的,大家都行動了起來。瓦西姆分配了幾個人看着丁小如,還有幾個人跟着賽爾德去補給站地下船塢找飛船,其餘人分散開來尋找食物和水。
嚴培跟着薩拉走,衣兜裏裝着剛才從死屍手裏掰出來的那支槍,不過很可惜,槍裏只有三發子彈。他們在另外的房間裏發現了兩具死屍,額頭上都是一顆彈孔。其中一具屍體有石化狀态,但是另一具則跟第一具屍體一樣是硬化的。
嚴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某些推論是對的。很明顯,這三名死者是幾乎同時發病的,因此一個用槍打死了另外兩個,然後把消息傳回地下城,自己舉槍自殺。問題這就來了,為什麽這三個人會同時發病呢?
如果這三人死亡時間在地震之前,那麽地下城一定會派人來接替他們的位置,所以他們的發病一定是在地震的時候或者地震之後。那麽嚴培有理由懷疑,他們之所以發病,就是因為地震!地震,又是地震!地震跟石化病嗜血病到底有什麽關系?真的是頻繁的地震促成了病毒的變異嗎?什麽樣的病毒會因為震動而變異?它真的是病毒嗎?還是——丁小如所說的基因……
嚴培覺得自己可能真是瘋了。他竟然先把丁小如的小說構思當成研究方向提供給了盧梭博士,現在又開始往這方面想——不過,病毒說實在不能解釋連續的變異和地震之間的關系啊。石化症到嗜血症的變異可以栽在丁坦的不合格疫苗頭上,那後頭的變異呢?地下城嗜血症的突然爆發呢?又栽到誰頭上好?
嚴培越想越頭疼。如果石化症真是存在于人的基因片斷中,那麽它又是為什麽被激活的呢?地震又是如何導致了它的變異呢?
賽爾德帶着人找到了飛船的消息打斷了嚴培的苦思。飛船不大,但是二百來人也擠了進去。反正有了飛船,去麥加也不過是幾個小時的時間罷了。補給站裏主要是槍支彈藥和能量,食品不多,但也搜到了一些。折騰了幾個小時之後,飛船發動,地下船塢的出口打開,飛船沖出船塢,把補給站抛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