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計劃
嚴培本以為艾倫會對杜誠所說的弦理論當作笑話來聽,但是出乎意料地,艾倫居然從頭到尾沒有反駁。
“艾倫,你覺得這種說法……”沈嘯一個當兵的,是不知道什麽弦理論的,聽着無異于天方夜譚,不由得看了艾倫一眼。
艾倫低着頭,良久才慢慢地說:“不無可能。”
這個評價頗讓嚴培驚異:“艾倫你相信?”
“播音室裏那個死者,”艾倫沒有正面回答,卻說起了另一件事,“我已經對他進行過全身掃描,他的內髒是碎裂的。”
杜誠一時沒有明白艾倫的意思,嚴培卻立刻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這就可以确認,他确實是在石化之前就已經死了?”
艾倫點頭:“應該是有人用次聲波之類的武器殺死了他,所以他的內髒才是破裂的,這也能夠解釋他為什麽會在五官處都留有血跡。而其他的石化屍體,還沒有發現有內髒破裂的現象。”
八號仍沒聽明白:“這跟弦理論有什麽關系?”
嚴培解釋:“之前都認為石化是人體變異,現在人死了仍舊能夠石化,證明石化并不是純粹的生物現象了。那麽——就要從物理方面找原因了。馬丁博士,我這解釋還行麽?”
艾倫微微皺眉,過了幾秒鐘才說:“不夠科學,但是大體上是這種意思。”
八號仍舊覺得很難相信:“那,那這什麽弦的震動頻率要怎麽改變?之前怎麽就沒出現這種情況呢?再說也不是人人都石化了……”
艾倫覺得跟不懂行的人很難解釋,只好用最簡單的話來說了:“一根彈簧,繃得緊一些和繃得松一樣,要讓它振動起來需要的外加力也是不同的。所以在相同的振動幹擾中,有人石化,有人嗜血,還有人沒有變化。”
八號倒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脾氣:“但是為什麽現在咱們地下城的人卻都……”
艾倫簡單地解釋:“如果你的力量足夠大,無論這根彈簧原本是什麽狀态,你都能讓它改變成你想要的狀态。”
沈嘯沉聲說:“但是如果施加的外力太大,繃得太緊的彈簧也會斷的。”
艾倫笑了笑:“沒錯,所以有的人立刻死了,有的還多活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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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真是讓人不寒而栗,八號咽了口唾沫,幹咳一聲:“問題是,就算有個什麽外加的振動,這振動是哪裏來的?播音室裏沒什麽能制造振動的設備啊。”
十九號補充:“地板上甚至沒有拖拉的痕跡,說明沒有什麽沉重設備曾經搬進來過。如果是可以手持的設備……”他不用說大家也明白,至少現在恐怕還沒制造出小巧可手持卻能讓整個地下城變成人間地獄的設備。
羅森撓撓頭,想說句話讓大家輕松一點:“說不定這個不需要很大能量……”
沈嘯看了他一眼:“之前地震都沒能讓地下城變成這樣子,你覺得這個需要的能量應該比一場地震小多少?即使是僅僅作用于地下城這點面積,所需要的能量也不是個小數目吧。更主要的是,究竟需要什麽樣的能量振動才能把人強迫石化呢?”
嚴培打斷他們:“我說你們是不是有點被限制住了?誰規定一定要有設備的?外星人雖然叫‘外星人’,可是未必就是人啊。人家一定需要借助什麽設備嗎?”
羅森睜大眼睛:“那你總不至于說這外星人一跺腳,這振動就有了吧?”
“你傻啊!”嚴培輕輕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如果他真是一跺腳就行,那他還用跑到播音室去嗎?既然選擇了播音室,必然有點原因的。”
艾倫頭也不擡地說:“如果說它利用了通訊器,那麽還是聲音,也就很可能是杜老先生所聽見的那種雜音。不過這種雜音究竟是怎麽發出來的,是借助設備還是別的什麽,仍舊無跡可尋。”
這說了等于沒說。嚴培嘆口氣:“好吧,也就是說,我們跟沒讨論一樣,唯一得到的結論是,這東西不可能拖着一個巨大的機器到處跑,所以我們也就沒辦法看見它就會有所戒備。那麽我們是不是該來讨論一下,現在我們怎麽辦?去哪裏?”
沈嘯猶豫了一下:“目前跟其它地下城還聯系不上。”
“我說,怎麽地下城彼此之間都不知道地方的?”嚴培有點不滿地嘟囔,“之前我以為你們只是聯系不上——難道你都不知道別的地下城在哪裏?”
沈嘯嘆了口氣:“地下城本來就是軍事機密。不要說我,就連史密斯将軍也都接觸不到。”
嚴培不吭聲了。沈嘯看了一下時間:“我們在這裏等24小時吧,如果能聯系上,24小時之內一定有回應。如果聯系不上……我們大概要往海上去。我知道有幾座地下城就在海岸或者近海附近,但具體位置就不清楚了。今天都累了,大家休息吧,還是輪流值夜,杜老先生就不要值了。”
既然是值夜這種機會,嚴培少不了死皮賴臉地要跟沈嘯排在一組。結果是別人都是單人值夜,只有他跟沈嘯是雙人的。艾倫顯然沒有他這麽厚的臉皮,先去休息了。
駕駛室裏靜悄悄的,嚴培很沒有形象地癱在座椅上,兩條腿直接架上了控制臺:“……你去幼兒所看過了嗎?”
“看過了。”沈嘯聲音也很沉重,“很亂,我搜索了一下,沒有找到小彼得。”
“那就好。”嚴培幹笑了一聲,“沒找到人就有希望嘛。”
沈嘯沒回答。他很清楚,在托兒所沒有找到屍體,不等于屍體不在別的地方。即使他們把整個地下城所有的屍體都檢查過,都沒有找到小彼得,也不等于孩子還會活着。
“那孩子在媽媽肚子裏就來了個石化又恢複,這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嚴培沒話找話,“所以我覺得那臭小子肯定死不了!沒準他這一來一去的體內會有什麽基因改變,說不定對石化症的研究有用呢?”
沈嘯不置可否,半晌才淡淡地說:“你究竟想說什麽?”
嚴培也沉默了,過了幾分鐘,慢悠悠地說:“你找到邁克爾的屍體了嗎?”
沈嘯緊閉着嘴唇,搖了搖頭。嚴培看他這副模樣,忽然不忍心說下去了。沈嘯已經看到了太多詭異的事,以他的敏銳和機警,不可能對海角城那群幸存者沒有懷疑,不幸——邁克爾正是幸存者之一。
沈嘯靜靜閉了一會眼睛,才淡淡地又提起這個話題:“說吧,你是怎麽想的?”
嚴培眼珠子轉了一下,收回兩條腿往旁邊的沈嘯身上靠了一下,直接把手臂搭到人家肩上,動作輕佻,語氣卻很真誠:“我也不希望是這樣,直到目前,我們只是猜測而已。但是事已至此,如果不作防備,那就是我們的疏忽——甚至是愚蠢。”
沈嘯不是傻子。傻子也不可能讓他年紀輕輕就升少校。嚴培打他的主意,言語裏時不時的勾引和挑撥,就算最初經驗不足沒看出來,後頭也知道了,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麽應付,所以只能當作聽不出來。
本來他預備着要聽嚴培借機離間一下他和邁克爾,卻沒想到嚴培會說了這麽幾句話,掏心掏肺,真誠無比。他不由得睜開眼睛,微微側頭看向嚴培。
這一側頭,他才發現嚴培已經湊得離他非常之近。沈嘯本能地向後微微一仰頭,然後發現——嚴培的手臂搭在他肩頭上,巧妙地頂住了他的後腦,讓他沒法後仰。于是,他的嘴唇就碰上了嚴培的嘴唇。
初碰上只不過是一團溫暖。兩人嘴唇都有些幹燥,什麽柔軟濕潤之類完全都是小說裏的浮雲,現在連飲用水都要節約的時候,沒幹得裂口子滲血已經是很好了。以至于沈嘯雖然一驚,卻沒引起警惕來。半秒鐘之後,他感覺到嚴培的舌尖在他嘴唇上轉了一圈,然後嚴培主動向後退了一下,笑微微地看着他。
沈嘯的臉騰地紅到耳根,嘴唇動了動,無話可說。要表示拒絕吧,嚴培舔都舔過了,甚至主動退了回去,于是無可拒絕;要表示驚訝呢,道理同上。于是他折騰了半天,只憋出一個字來:“你——”
嚴培一頭撲在他懷裏,悶聲大笑起來,笑得肩膀直抖,跟抽羊角瘋一樣。沈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尴尬無比地扶着他的肩膀,又不好把他推開:“你——”
嚴培笑夠了,照舊賴在沈嘯懷裏不起來,只拿手指戳了他腰間一下:“我說,你不生氣吧?”手指戳上沈嘯腰間堅實的肌肉,于是戳了又戳。
沈嘯拿這種無賴無計可施,只能嘆了口氣:“你起來行嗎?”
嚴培根本不為所動:“你一腳就能把我踹開,何必讓我自己費勁兒?”
這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無賴理論,偏偏被嚴培說得蕩氣回腸,最後一個字還拐了個彎兒。沈嘯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胳膊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心裏卻像被個小鈎子輕輕鈎了一下,說不出來是疼是癢。
嚴培再次悶聲嗤嗤笑起來,這次真坐直了:“惡心着了?”
沈嘯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否認:“胡說什麽!”
“起雞皮疙瘩了吧?”嚴培嗤嗤笑着又補了一句。
沈嘯只能無奈了:“嚴培,你——”自從知道自己對邁克爾是那種感情之後,他看過GV,也曾經見識過真人,裏頭也不泛有些說話也要翹點蘭花指,一句話也是千回百轉的那種娘C。但是他怎麽看怎麽覺得嚴培不是這種人,卻偏偏說話的時候隔三差五的要玩一把這個調調兒。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嚴培這分明是調戲他呢。
嚴培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靠回椅子上,嘆了口氣:“哎,你知道嗎?我以前也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人。當然,都是一千五百年以前的事了。”
沈嘯平日裏訓練的是鐵血殺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卻沒訓練過如此輕言細語的講從前的戀愛史,只能哦了一聲。半天看嚴培很不滿意地看着自己,才有點反應過來:“是個什麽樣的人?”
嚴培嘆了口氣:“說實在的,到最後也沒認清楚。我本來以為是個精明能幹又難得厚道的,最後才發現他太精明了,精明到心是冷的,除了自己不會在乎別人。”
沈嘯看他眉毛垂下去的可憐樣兒,心裏微微緊了一下,斟酌着說:“認清楚了也是好的,早認清楚了就少難過一天……”說到這裏才明白,嚴培是拐着彎在勸自己呢,不由得心裏又微微熱了一下。
嚴培笑嘻嘻地又湊上來:“有跟你一樣倒黴的,現在會不會心裏舒服一點?”這次幹脆把頭靠到人家肩膀上去了。
沈嘯對這種牛皮糖委實是沒什麽辦法。他是軍人,說實在的,對于近身三尺之內的生物都有條件反射一樣的防備。嚴培以前往他身上貼,他雖然知道這家夥沒什麽攻擊性,但仍舊覺得不怎麽自在,現在被他進進退退的折騰了半天,竟然有點習慣了。以至于雖然這麽大一個腦袋擱在自己肩膀上,而且說實在的……因為沒有清潔條件,味道不是特別好,他都快要視若無睹了,只是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嚴培笑嘻嘻地繼續說:“那我現在可以說了吧?”
“說吧。”沈嘯被他這一攪和,雖然仍舊心情沉重,可也不是剛才那麽心髒幾乎要墜下去一樣的感覺,靜靜地聽嚴培把自己和杜誠的分析詳細說了一遍,緩緩點頭:“要先找到邁克和那些幸存者。”
“你覺不覺得奇怪?”嚴培見好就收,完全站在客觀的角度講完自己的分析,馬上不再提邁克爾,“為什麽地下城的電腦全部被格式化了?地下城的電腦是怎麽設置的?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誰有那時間去格式化電腦呢?”
沈嘯略一沉吟,客觀地回答:“也還是有可能的。”
“那麽雜物間裏那些屍塊呢?”
沈嘯又沉吟了一下:“很顯然那是被人後來移進去的,如果你覺得這件事是海角城的幸存者做的,那麽這具屍體不好解釋,因為他也是海角城的幸存者。并且,如果他是石化而後複蘇的變異者,為什麽又會石化了呢?”
嚴培搖搖手指:“不,我倒覺得,這兩件事是有聯系的,就是老爺子聽到的雜音。第一,那東西是把碳變成矽,那麽它的頻率不只對碳原子有影響,對矽原子必定也有影響,說不定電腦格式化就是這東西的影響之一。”
“第二,你們都覺得要讓整個地下城變成那樣子,需要很大的能量是不是?都覺得需要某種設備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那設備不一定是我們一般想到的機器,也有可能是個人?”
這想法确實太過份了,連沈嘯都有些動容:“人怎麽當作設備?”
“你知道以前傳遞消息是怎麽傳遞麽?我想最早無非是一個人喊一聲,另一個人聽見了就傳下去,跟現在的什麽網絡轉發本質上是一樣的。”
“傳遞的話,有通訊器。”沈嘯一針見血。
“那可能就是放大。”嚴培慢悠悠地又抛出一個重磅炸彈,“如果我的聲音不夠響亮,我可能會找一個嗓門大的,來幫我放大聲音。只不過,如果這人拼着命嚎了半天,那嗓子大概也就要傷了。”
“所以那個人就重新石化了?可是碎成幾塊,如何解釋?”
“水晶那種東西,掉到地上,沖擊力如果太大,也就碎了。究其原因,不過是其中的晶體結構被震動破壞了。”嚴培繼續慢悠悠地說,“振動頻率合适的時候,晶體是會碎裂的。”
沈嘯沉默良久才說:“直到目前為止,我們仍舊只是猜測。”
嚴培心裏一樂。沈嘯說“我們”,意思就是已經贊同了他的猜測。
“是啊,所以我還是想去找外星人留下的線索。”
“可是誰知道伊甸園到底在哪裏?”
“老爺子跟我分析過,伊甸園,很可能是波斯灣下面。”嚴培伸了個懶腰,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沈嘯身上,“關于伊甸園的位置,說法多了去了,有說在以色列的,有說在埃及的,有說在土耳其的,還有說什麽非洲南美印度洋,甚至還有說在西藏的哩。不過我和老爺子都覺得,還是有個叫紮林斯的教授說法比較靠譜。”
“伊甸園的定位,麻煩就麻煩在那什麽基訓河和比遜河已經找不着了。但是這位紮林斯教授長期考證之後,認為基訓河就是發源于伊朗、注入波斯灣的庫倫河;比遜河則在沙特阿拉伯境內,因為氣候變遷吧,已經變成沙漠裏的幹河床了。他據此推斷,伊甸園位于波斯灣地區四條河流的交彙處,因為冰川融化海面升高,就直接沉到海底下去了。”
沈嘯對這種東西完全沒有研究,聽了也無可反駁,只問:“要是找不到呢?”
“那還有別的地方。”嚴培順口就答,“比如說昆侖,西王母以及她身邊的一些神靈都是半人半獸的,這不是跟所羅門七十二魔神頗有相似之處麽?再比如說秦始皇陵墓,那些兵馬俑,誰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石化的啓發才制造出來的呢?還有耶路撒冷,我對那金約櫃和其中刻在石板上的摩西十誡很感興趣呢。或者金字塔,沒準還能挖出個法老的木乃伊來。”
沈嘯開始聽着還對,最後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你到底是想去做什麽?”
嚴培一時說漏了嘴,暴露出倒鬥慣犯的嘴臉,趕緊自圓其說:“這些都是與傳說中的神有關系的地方,可能的話應該都去看一下。”
沈嘯相信了他的解釋,點點頭:“耶路撒冷要去很容易,但是金約櫃據說早就失蹤了。金字塔也好說,如果跟其他地下城聯系不上,我們就——”
他剛說到這裏,只聽通訊器裏一陣雜音,片刻之後有個不太清晰的聲音傳出來:“這裏是波塞冬地下城,這裏是波塞冬地下城,聽到請回話,聽到請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