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錯至今還未見過二丫的繼母,但聽到這個傲慢、粗俗的聲音時,心立即生出了幾分不喜。

門外的婦人邊叫嚷邊已經走進門來,沈錯眉頭緊皺,面露不耐,而二丫已是滿臉慌張。

“阿娘……”

劉氏對二丫頤指氣使慣了,根本沒想着要在沈錯面前收斂,嘲弄道:“喲,你還知道有我這個阿娘啊?哪個正經人家的女兒會幾天不回家,你就那麽想丢我們老王家的臉面嗎?”

二丫咬着唇不敢反駁,沈錯慢慢站起了身。她遠高于般女子的高挑身形起身就能給人造成極大的壓迫感,面無表情的模樣更是不怒自威。

“你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這雜貨鋪是不正經的地方?”

沈錯聲音冷淡,心卻已經怒氣滔天。

這個刻薄粗鄙的村婦不但在她面前撒野,而且還無視了她,簡直是膽大包天!

什麽叫正經人家女兒幾天不回家就是丢臉?她沈錯的房子不比那王鐵柱家的破屋子好?是個人都知道住哪兒更舒服。

劉氏看沈錯,立時變了臉色,谄媚道:“哎呀,沈掌櫃這說的是什麽話?我罵這不懂事的女兒呢,與您沒有關系。”

劉氏能在跟了王鐵柱之後還不吃點兒虧,絕對是個人精。

對于沈錯這樣的大小姐,她忌憚歸忌憚,心裏卻是瞧不起的。

在她看來,這種不谙世事的大家閨秀只要随便诓騙個兩句,就會被蒙得暈頭轉向。

她在此之前沒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沈錯,只從些村民口聽說,想當然地覺得對方不過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

偏偏沈錯最不吃的就是這套,根本不與她糾纏這些歪理邪說,掌拍在了櫃臺上。

“我管你是做什麽,二丫是我的夥計,必要時需要吃住在雜貨鋪,當初都簽了契式的,需要你在這多什麽嘴?再多說句,信不信我送你去見官!”

這樣的威懾對秀才沒什麽用,對徐氏這種鄉下婦人卻最是好使。

聽契式和見官,她就已經懵了,再見沈錯那輕輕掌把櫃臺打出了個手印,登時雙腿發軟。

武林人士與平民之間是極其分化的兩個存在,尤其是南方,民間只流傳着這些俠士的傳說,少有能真正見識的。

而越是這樣,這些武功高強的綠林人士越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仿佛不是凡人。

劉氏膽子都要吓破了。

她之前還不信村裏人說沈錯會武功,只以為是這幫沒見識的人沒見過富貴人家,誇張其事,沒想到竟然果真如此。

“沈、沈掌櫃,我……我也是之前不知啊,既然、既然這是契式定下的,那就是情理之的事。”

“那你還不給我滾?”

劉氏怕雖怕,心底還惦記着二丫的月錢,硬着頭皮道:“這……二丫雖吃住在您這,但她畢竟是我女兒,也沒賣身給您。

您看……她什麽時候可以回家看看我,還有這月錢現在究竟如何算呢?”

王家的田地都已經變賣幹淨,稍微值得點錢的東西也都拿去當了,唯的財産只剩家的幾間破屋。

劉氏在賣了王大丫後把家裏僅剩的些東西也拿去賣了,過了大半年漸漸也揮霍得差不多,上回猛然得了百錢,簡直如同天下掉餡餅般,自然食髓知味,開始惦記起了二丫的月錢。

沈錯看劉氏這嘴臉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上次打人的雖是王鐵柱,但據虎子所說,這繼母也搶了二丫的錢。沈錯本就對她厭惡已極,這回見到真人更是怒火燒。

她過往眼裏從不肯揉沙子,故而每出趟門總會惹些事端,所過之處往往雞飛狗跳,成為被正道人士攻讦的借口。

她母親束了她大半年,又放她出來歷練,為的就是要她改改這性子。

沈錯自覺已收斂了不少,卻仍在許多時刻感到難以忍受。

“契式是我與二丫簽的,月錢也是我發給二丫的,需要與你交代什麽?我切都按契式上辦,你要不服,我們可以去見官。”

新皇推行法制已有十年,然而炎朝如今仍處于法不下鄉的階段,村有些雞毛蒜皮的事基本都由裏長調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府衙的。

沈錯卻是張口閉口要去見官,在劉氏眼官商哪有不勾結的?自然不敢應承,到最後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二丫微微吐出口氣,臉色卻并不輕松,沈錯被氣到,臉色仍十分不善。

“沈掌櫃,謝謝您。”

“謝什麽謝?你這繼母真是讓人讨厭,我就該再吓唬吓唬她。”

沈錯過往甚少逞口舌之快,正派人士罵她,她直接就殺回去了。

只是如今面對這些無知鄉民,不得不采取另外的手段——難道這就是母親說的歷練與成長嗎?

二丫沉默了會兒,突然輕輕問道:“沈掌櫃,我、我能問問……當初我們簽的契式上,究竟寫的是什麽內容嗎?”

沈錯眉頭挑,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神情。

“怎麽,你想知道?”

二丫被她這樣看着,直覺得自己的想法被看透了,心底不禁有些發虛。

她知道沈掌櫃是好人,可是……可是無法知曉和左右自己命運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沈掌櫃曾讓她用這樣的說辭打發父親,如今也用相同的說辭打發了她母親,将來會不會用同樣的說辭來打發她呢?

二丫曾覺得沈掌櫃非富即貴,大家懼怕她是應該的。然而在經歷了鎮上那名秀才的事後,她卻漸漸開始明白件事。

即便如沈掌櫃這樣的人,也不是什麽顧慮都沒有的,在面對徐秀才時,她明顯有了遲疑。

但在面對她的父親和繼母時,沈掌櫃連說辭也懶得換,極其敷衍地就打發走了人——按沈掌櫃的話說,這便只是吓唬下。

成為秀才不過是入仕的第步,很多人終其生都無法再進步,卻依然能受到他人的尊重,其直接原因是他們有功名在身。

然而究其根本還是因為他們有學識,能說會寫,讓人忌憚。

退萬步來說,假若她的父母有個人識字都不會被沈錯輕易吓唬住,二丫由人及己地産生了危機感。

過往姐姐雖也想教她識字,可為了解決三姐弟的溫飽,根本沒有多少空餘的時間。

而如今,她無比強烈地希望自己能夠認識更多的字,學習更多的知識。

不是為了像外公樣得到他人的尊重,而是讓人在想要欺辱她的時候有所忌憚。

二丫不想被父親賣掉,更不想成為像父親那樣的無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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