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熟人之間喊別稱,這沒什麽大不了,畢竟關系擺在那兒,不必那麽生分,可某些場合下,有的稱謂說出來狀似無心,只是順口一嘴,聽着卻刺耳得很。
青禾眼裏容不下沙子,太任性,這回卻做了讓步,沒有再争辯一句。
昨夜的溫情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疏離。她不生氣,也沒去問文寧為什麽,離開辦公室,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接着開始收拾準備,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
私生活和工作永遠是兩碼事,她差點就忘了,都怪自己最近過于得意忘形,分不清床上床下。
攝影那邊還算周到,先派了一個實習生過來接應,告知具體的出發時間,十二點在樓下坐大巴,屆時全部有關人員一起走,一個不落。
拍外景的地點在城外的度假村,這一趟出去至少兩天時間。住宿什麽的已經安排妥當,H&F的員工直接過去就行,早就有相關的工作人員在等着。
拍外景是辛苦活,又累又忙,還讨不着好。
這次的模特是當紅小花,合作方是時尚大牌,三方共利,強強聯合,各方面都令人滿意。
青禾不了解娛樂圈,不追星,聽到這位小花的名字都沒太深的感覺,隐約覺得耳熟,除此之外就沒別的想法了。
但同行的一個男同事特別高興,他是小花的死忠粉,從接到任務至今都亢奮不已,上車以後更是激動到手抖。偶像的力量就是如此強大,見一面就死而無憾了。
青禾無法感同身受,只覺得男同事聒噪,上車以後就離得遠遠的,坐到大巴最後面去。
一路上男同事都在滔滔不絕,實在煩人。
青禾戴上了耳機,将音量調大些,誰問話都不搭理,高冷範兒十足,與和睦相處的衆人格格不入。
這是她第二次出外景。上一次出外景是剛進雜志社那會兒,中途還鬧過不愉快,因此沒能給攝影組的同事們留下好印象。
車上有幾個人就是上次同行的員工,大家都還記得她,見她還是那個樣子,一個個相視無言,全靠眼神交流。
知道這些人在偷看自己,青禾不予理會,阖上眼聽歌,不時瞧瞧車窗外連成線的自然風光。
郊外的景色不錯,山高,綠樹成片,沿路還途徑大橋。橋下的江水湍急,白浪嘩嘩,兩岸的峭壁上還有搖搖欲墜的舊房屋。
車子開出城一個半小時,青禾将就小睡了二十幾分鐘,過後摸出手機點進微信。
文寧給她發了消息,一則不重要的詢問。
她漫不經心地低眼一瞥,白皙的手指再手機屏幕上點動幾下,毫不猶豫就把這人屏蔽,開啓消息免打擾。
眼不見心不煩,沒什麽好說的。而且要不是對方給自己發工資,拉黑都算客氣了。
聊天界面沒再變化過,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從城裏到度假村大概四個小時車程,坐車都坐得人腰酸背痛。
正式拍攝時間是明天,今天提前過來是為了布置場地和做一些準備工作。取外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完成,地點、天氣和光線等等都是不可缺少的因素,差一樣都不行。
青禾幫不上什麽忙,她就是個監工,來這邊也是走走形式。外行哪懂專業的門道,明擺着只能看熱鬧,聽聽進度彙報,能管理好現場就完事。
不過出來工作肯定不如在家待着舒服,哪怕是無所事事的監工,也得照樣跟着別的員工幹到天黑,淩晨了都還在忙。
今晚必須把場地搭建好,不然明天鐵定來不及。當紅小花檔期滿,要是耽擱了進度可不是小事,所有人都得挨罰。
青禾心頭惱火,不喜歡這種加班加點的趕急狀态,可沒辦法,不想幹也得幹。反正工作就是如此苦逼,不是時時刻刻都能稱心如意,一切都是為了讨生活的錢。
一起忙事的有個實習生小姑娘,創意部的,連賀敏手下的人。
小姑娘沒心眼,踏實肯幹,是個溫柔性子。她初來乍到,完全不了解社裏的關系網和局面,只知道青禾是這次拍外景的負責人之一,勉強算是自己的上司,便一直随在青禾左右,忙前忙後地幹活,很能吃苦耐勞。
本來青禾對她不怎麽在意,沒太關注,直至小姑娘體貼地送上一杯熱飲和面包,青禾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好像跟着自己很久了。
那姑娘性子軟,聲音也勸,柔和地笑笑,說:“青秘書,吃點東西吧,你今晚都沒吃飯。”
青禾愣了愣,接過東西,“謝謝。”
“沒事。”對方說,反倒有點不好意思。剛出學校的女孩子都腼腆,放不開,送完吃的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憋了半晌,還是心裏發怵,又立馬說,“那你吃着,歇一歇,我先去忙。”
青禾嗯聲,有那麽一瞬間想再說聲謝,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鄉村夜晚的風比城裏大,更涼快,溫度稍微低一點。她穿得單薄,這時候就感到有點冷,好在手裏捂着的熱飲暖和。
淩晨的度假村燈火不歇,處處光亮,連小道上都挂着昏黃的燈,這裏與別的農村不同,既貼近城市,又比喧鬧的大城市多了份寧靜與平和。
村裏有專門住宿的客棧,價格還不便宜,比城裏普通酒店都貴上許多。所有員工被分散到臨近的幾個房間,基本上兩到四人一間房,只有領頭的三個員工才有單獨的住宿條件。
青禾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房間在最東側,不是最好的那個,可也不錯,正正對着後院。
後院種着許多花花草草,有個涼亭,還拉了一盞白熾燈,推開窗就能俯瞰底下的景色,月光照着庭院,別有一番雅韻。
可惜青禾沒心情欣賞美景,她有些累,洗完澡打開窗透透氣,随後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由于是臨時安排,出發太匆忙,她連換洗的衣物都沒帶,只能将就穿白天那一身。
仰躺了一會兒,青禾把胳膊放在眼睛上,略感疲憊地緩了口氣。這樣的日子真不适合她,出來就是幹熬,別人煩,她也煩,才入職多久,都快厭倦了。
早先玩樂隊的時候,青禾比葉希林還混。葉希林再怎麽樣,至少有個店維持日常開銷,還能掙錢養活自己,她呢,她就是那種過完一天算一天的,今兒舒服了就不愁以後,背着貝斯到處過活。
在遇到文寧之前,她去葉希林那裏借住過一陣子,在此之前還住過大半年的地下室,也不是不能掙錢,更不是養不活自己,只是她沒那個心,太随性了,是個懶骨頭。
別人的生活是一條明路走到頭,偶爾會迷茫,可最後還是能走上正确的道路。青禾不同,她生下來就是在黑暗裏打轉,沒有方向,沒什麽追求,要不是被文寧帶上岸,可能至今還是老樣子。
夜色漸深,時間越來越晚。青禾控制不住要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過往,胸口像有沉重的石塊壓着。這種感受太過奇怪,以前沒有經歷過,莫名就不太舒服,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
手機屏幕亮了一次,有人打電話。
開的靜音,沒有響鈴。
青禾沒管,不關心是誰打過來的。
應該不是工作,畢竟都這麽晚了。而且就算是工作,這麽晚了不接電話也沒問題。
來電只有一次,過後就沒再打進來。
屏幕的亮度保持了五分鐘,到時間就驀地變灰,很快就徹底暗沉。
青禾轉頭看了看手機,借着落進窗戶的銀白月色望向床頭櫃那裏,翻身,再扯過被子蓋上。
甩掉腦子裏那些煩雜的擾心爛事,合上眼睡覺。
黑夜沉靜,萬籁俱寂。
翌日是個大晴天,萬裏無雲且光線充足,十分适合拍攝。所有工作人員七八點就起來了,随便對付兩口早飯就開始幹活,要趕在當紅小花來之前就把所有事宜準備妥當。
青禾依舊無事可做,站那兒鎮場子就行。
當紅小花十一點才到,排場搞得不小,接送的車輛和随行人員都快趕上H&F這方的陣容。
因為化妝和服裝準備還要費不少時間,所以接下來的進度還是比較趕,幾乎是人一來就得立馬開幹。當紅小花挺會做人,來了以後就好好配合,還跟其中一個主編熟絡地聊了聊。
青禾沒過去湊熱鬧,淡定地坐在遠處觀望。
昨天給她送熱飲的那個實習生也在這邊,小姑娘換了身衣服,穿得挺薄,臉上化着淡妝。
拍攝現場起了風,乍然還有些冷。
青禾注意到了對方,在她路過自己旁邊時,想也不想就把人喊住。
實習生有點局促,似乎是太緊張了。大抵是受不住風吹,怕冷,她的手背都是微紅的,碰見青禾後還下意識縮起手指,而後才規規矩矩喊道:“青秘書好。”
青禾不冷不熱地點點頭,算是回應,順手把自己帶過來的外套遞過去。她不太會關心別人,語調平緩,一句鋪墊都沒有就說:“穿這個。”
實習生怔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待會兒上去拿自己的……”
青禾不愛廢話,懶得過多糾纏,直接把外套塞過去。
實習生莫名就紅了耳尖,怪腼腆的,猶豫片刻還是收下衣服,沒再推辭,細聲細氣地說:“那我晚點再給您送過來。”
青禾說:“可以。”
對方還想再說什麽,但到底還是止住。
另一邊有人在喊,讓去幫忙。
實習生應聲,趕快過去。
青禾目送她走遠,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小口。
而與此同時,後面忽然有人喊:“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