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婚(二)
季茗笙看着眼前鳳冠霞帔還點了朱唇的人, 聽着對方輕輕喚自己“茗笙”,腦中有那麽一根弦嗡的一下就斷了。
他瞪着眼看顧涔觀,用了小一會的時間接受眼前現實, 又想着方才大家夥吵得很, 他的聲音該是沒有人聽見, 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讓人都先出去。
可沒想顧涔觀卻是不知從哪學來的技法,竟然能僞裝成女子的聲音, 出聲阻止了他們,好叫後邊的合卺酒和子孫饽饽等環節能夠順利進行。
季茗笙近乎呆滞地機械做完了這些,終于能夠與顧涔觀獨處。
等人徹底走完, 連宮女都趕忙出去,想着将空間留給太孫夫婦的時候,季茗笙轉頭看向仿若沒事人一般摘鳳冠解衣服的顧涔觀,眼中仿佛冒着怒火。
“你怎麽會在這兒?你妹妹呢?”季茗笙又氣又急, 氣對方做這件事不跟自己商量, 又為對方這般欺君若是被發現該怎麽辦而着急。
顧涔觀在屋子裏找到自己從前放在這邊的寝衣換上,方才慢條斯理坐到季茗笙身邊去, 說:“知道你不想娶其他女子, 一早就跟她說好了, 我和她互換身份好讓她外出游歷,而她成全我到你身邊來的願望。”
季茗笙一時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句話,驚得愣在原地好一會方才繼續往下問:“所以你在我大婚之前辭去官職,就是為了與你妹妹互換身份,好給你妹妹一個出去外邊游歷的機會?”
顧涔觀糾正他:“主要是為了給我一個到你身邊的機會。”
季茗笙緊盯着他, 心裏頭咀嚼着他這句話,總有個猜測,卻又不敢真的問出口。
若不是呢?
而且, 季茗笙也不清楚自己對顧涔觀是什麽感情。
他不敢否定自己對顧涔觀毫無感情,因為他剛剛發現來的人是顧涔觀的時候,是有過那麽一絲絲的慶幸。
但他也不敢僅僅因為這個覺得就自己是喜歡顧涔觀的,若對方真的喜歡自己,那自己給的回應應該慎之又慎,否則若日後發現并非如此,那是很傷人心的。
季茗笙沒多話,只是看了一眼前方桌上燃着的龍鳳喜燭,別開眼解開自己身上的衣帶,換好寝衣後只留下一句早些歇息便躺了下去。
顧涔觀臉上笑容瞬間淡了淡,他明顯看到季茗笙瞧見自己時那一閃而過的欣喜,可現在季茗笙卻什麽回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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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涔觀轉頭去看躺在床上背對着自己的人,也跟着爬了上去,在看見季茗笙脊背僵硬起來的時候從身後抱住對方。
他湊近季茗笙的耳邊,說:“夫君,洞房花燭夜,你就這樣睡過去嗎?”
季茗笙被這個稱呼雷得頭皮發麻,其實結發夫妻之間喊這個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喊出這稱呼的人是顧涔觀便變得十分不同。
不僅僅是讓他覺得不合适,那稱呼伴随着顧涔觀噴在他耳畔的氣息傳入耳中,也讓他覺得仿佛有一股電流從耳朵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脊背更加僵硬,強忍着不讓自己轉過身去與顧涔觀說點什麽,只想着明日再說。
可顧涔觀明顯沒打算放過他。
見季茗笙沒動靜,顧涔觀坐起來将人往自己的方向翻。季茗笙的力氣沒多大,人又怪輕的,顧涔觀沒費多少力氣便将人掰了過來。
掰過來之後瞧見對方瞬間睜開眼帶着怒氣的雙眸,顧涔觀笑起來,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在對方驚愕目光下說:“我喜歡你才會在這裏,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顧涔觀篤定季茗笙對自己不是毫無感情的,甚至是喜歡自己的,所以他有膽子說這話。
但季茗笙明顯沒打算承認自己的感情,明明臉紅得不行了,整個人被方才那一吻惹得有些腿軟腰軟,卻還是死撐着說沒有。
顧涔觀眉頭一挑,伸出手去碰他,聲音帶着濃濃笑意,問:“沒有怎麽會這樣?難道太孫貪圖我美色?”
顧涔觀這張臉無疑是一等一的好,但季茗笙怎麽可能貪圖他的美貌。在季茗笙心裏,雖然他們之間有時候氣氛暧昧到不行,相處十分的奇怪,但他還是固執地覺得他們只是伴讀,只是發小罷了。
季茗笙自欺欺人地想着他們之間不會變成那樣關系,可他一別過頭瞧見那桌上燃着的龍鳳喜燭,那可笑的固執卻是在心底被徹底碾碎。
“你真的,真的就對我沒有半點感情嗎?”顧涔觀俯下身貼在季茗笙身上,在他脖頸處說着話。
季茗笙沒有接話,他只是安靜地躺在那裏,腦袋空空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狀況。
可顧涔觀明顯沒打算讓他慢慢想該如何把二人的關系自欺欺人地恢複成以前的伴讀發小。
只聽得顧涔觀在季茗笙脖子上咬了一口,又舔吻着那被他咬了一下的地方,動作輕柔,一點點吻到了那頸側的小痣上。
顧涔觀知道季茗笙頸側有顆痣,季茗笙也很明白。
就是因為很明白,他才會在顧涔觀舔吻那顆痣的時候發起抖來,連腳趾都卷曲起來,忍不住伸出手去抓顧涔觀的衣服。
而顧涔觀被對方抓着衣服,卻也沒打算放開對方,甚至更加暴力地吻着他的頸側。
這般密密麻麻的酥麻電流讓季茗笙眼前蒙上一層水霧,叫他原本強制自己放空的大腦都浮現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整個人思緒亂了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顧涔觀還要與他說話,讓他在混沌當中幾乎要想不清自己原本堅持的到底是什麽。
“茗笙,你說一句讨厭我,我立馬滾得遠遠的,往後餘生都不會來打擾你。”顧涔觀撐起身子來,跪坐在季茗笙上方俯視着他,雙手捧上他的臉,欣賞着對方脖頸處的風景,低聲問出這話。
“我……我不讨厭你。”季茗笙被對方吻得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如今對方問問題也是憑本能回答。
“那就是喜歡我了?”顧涔觀又是俯身去親他,親得他又是暈頭轉向,整個人暈乎乎的,全然忘了自己還想跟對方回到從前那般普通伴讀的日子。
“喜歡你……”季茗笙嗚咽着推開對方,說了這話之後還是很迷糊,緩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季茗笙的腦子裏嗡的一聲響,一時間只想逃離這個房間。
可顧涔觀得到了答案,又怎麽可能讓他逃開,加上季茗笙自己其實也是願意的,掙紮下便開始順從對方。
……
隔日睜開眼的時候,季茗笙先是感覺到陣陣酸痛,又感覺到那個難以啓齒的地方有些不舒服。
昨夜顧涔觀是要了幾次水的,抱着他去洗了個幹幹淨淨才回來睡覺,該是不會因為這個不舒服。
那就只能說用過頭了,才讓他今天起來之後還十分不适。
想起昨夜,季茗笙便氣得牙癢癢,他還沒質問顧涔觀做這種欺君大事竟然敢不跟他商量,便被對方按在床上吃幹抹淨。
關鍵他自己還是願意的,不禁有些唾棄見着喜歡的人就昏頭的自己。
不過說來季茗笙真的喜歡顧涔觀嗎,其實在被對方半逼着說出答案之前,季茗笙自己都是不敢确定的。
可被對方那樣問,又親又咬的,卻是讓他在腦中一片混沌的時候找到自己心底真實的想法。
該是喜歡他的。
季茗笙想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只摸到上邊熱乎乎的,便明白自己估計整個臉紅得不行。
“醒了?”
屏風外傳來顧涔觀昨夜那個女聲,讓季茗笙脊背一僵,連忙閉上眼裝睡。
可顧涔觀明顯是了解季茗笙的,使喚宮女進來伺候季茗笙洗漱,又親手給季茗笙挑了今日穿的衣服,還說趕緊選好了去給太子妃敬茶,還得去見皇後。
季茗笙聽着顧涔觀唠叨,又看着對方那身石榴裙,一時有些恍惚,昨夜真的是這個穿石榴裙的男人把他睡了嗎?
大宮女見季茗笙看着顧涔觀身上的石榴裙,以為是太孫不喜歡,連忙解釋說大婚頭一天穿紅豔一些好,吉利。
季茗笙應了一聲,心底想這是吉利的問題嗎,這是顧涔觀穿女裝真的很怪很怪。
在東宮看了一會顧涔觀那個打扮,季茗笙好不容易接受之後,又帶着他去見太子妃,心裏祈禱太子妃千萬不要發現端倪。
到時候怕是太子妃要直接暈過去,自家兒子娶了個男人回來,實在是天大的打擊。
要是知道她家兒子還被這個女裝男人睡了,怕是更要暈過去。
好在帶着人一見太子妃,太子妃只誇了一句淮安侯府一家子都是高個子,連姑娘也是這般高。
又說這張臉與淮安侯夫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将手上的镯子褪下來給了顧涔觀,還要他以後多來她這兒坐坐。
每一句話都聽得季茗笙渾身冒冷汗,生怕太子妃來一句太孫妃跟顧涔觀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季茗笙擔驚受怕了好一會,好不容易熬到太子妃放人,又開始害怕皇後察覺不對來。
皇後可沒有太子妃好糊弄,季茗笙這個奶奶瞧着和藹可親,實際上那威嚴勁兒跟皇上是一模一樣。
眼睛一瞪,滿屋子沒有一個妃嫔宮女敢說話,站在那兩股戰戰生怕被皇後揪出從前的什麽錯處。
好在見皇後的過程十分順利,甚至今天的皇後十分和藹,比平時面對季茗笙的時候還要和藹,看顧涔觀那眼神讓季茗笙都嫉妒。
但很快季茗笙就不嫉妒了,因為皇後讓他們努努力,好讓她早日抱重孫。
季茗笙心說這不是努努力就行的,顧涔觀是個男人,不能生。
而且,被日是您孫子,不是您孫媳婦。
季茗笙這樣帶着顧涔觀走了一圈之後筋疲力盡,一時不孝地慶幸太奶奶不在人世,否則還得在太奶奶那裏擔驚受怕一回。
要知道,從前他總聽太子說太奶奶是如何火眼金睛,看什麽都十分準。
如果太奶奶在,一定能看出顧涔觀是個男的。
季茗笙嘆了口氣,帶着人回了東宮,關上門打算跟顧涔觀談談。
結果談着談着二人談到了床上去,等到午膳時間都過了他們才徹底消停下來,季茗笙的嗓子都啞了也沒從顧涔觀那兒談出什麽東西。
比如這事怎麽解決啊,萬一瞞不下去了,到時候淮安侯府怎麽辦,到時候得想個辦法保住他之類的事情,一個都沒問出結果來。
季茗笙趴在床上腰疼屁股疼的時候已經不想理會顧涔觀了,但讓他因為這個跟對方生氣其實也有些不講道理,平心而論他也是有爽到的。
就是因為有爽到,他罵對方只知道這破事的時候才十分沒有底氣,其實自己也是喜歡的。
不過,季茗笙的煩惱,顯然不只是顧涔觀與自己太不節制這個問題。
當夜他們又來了一次之後,隔日外邊便開始傳言太孫妃簡直就是妖妃,勾得太孫只知道床笫之歡。
季茗笙知道這個傳言還算晚,頭一個知道的人是太子妃,後來傳開了皇後也知道了。好在皇後覺得這般對孫兒聲譽實在不好,一邊樂得仿佛已經抱上重孫,一邊讓宮人不許再嚼舌根。
但皇後這邊明顯防得不怎麽樣,民間很快就知道了,沒兩天大臣們也知道了,連淮安侯府都知道了。
淮安侯夫人知道這事的時候臉色古怪,想着自家提劍能一打十的女兒真的跟傳言中勾得太孫下不得床的太孫妃是同一個人嗎?
難道不應該是太孫被她家女兒打得下不去床嗎?
要知道太孫看起來病怏怏的,根本就受不住顧映秋一拳。
季茗笙知道的十分晚,大抵是因為大臣們都只是用羨慕的眼神看着他,而宮人們又不敢跟他開玩笑。
只有姜世傑,他好幾日不見季茗笙,朝堂上頭一回見到他立馬冷哼一聲,仿佛剛重生那會二人不對付的時候一般。
“我又做什麽讓閣老不滿了?”季茗笙不解,看了姜世傑好一會,問出這話。
“那般風流,也不知道一個太孫應該将心思放在什麽上邊。”姜世傑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不知道的還以為季茗笙搶了他老婆。
季茗笙懶得跟他多說,轉頭只管與衆臣讨論政事,沒管姜世傑說什麽。
成親加上剛成親幾日沒處理政務,積壓下來許多皇上挑好的折子沒看,季茗笙瞧着這些奏折本就頭疼,回去看見顧涔觀一身水紅色襦裙在那吃點心品茶,更是覺得心頭有那麽一團火直冒。
從前顧涔觀沒辭官的時候還能一起上朝一起處理政務,這會子對方辭官來當太孫妃了,日子過得可是滋潤,一下子襯托得他更累了。
但是季茗笙喜歡顧涔觀,自是不可能因為這些事去跟對方說什麽氣話,只是吃飯的時候覺得有些吃不下罷了。
“不會是有喜了吧?”顧涔觀今日正好翻看了一遍民間黑市偷偷買來的太孫和他的話本,裏邊的太孫就是懷孕了,他便順嘴問了一句。
沒想這話卻是惹得季茗笙反應極大地瞪他一眼,咬着牙就要張嘴罵他。
顧涔觀瞧着他的模樣,眉頭一皺,只覺得不對勁。
心說這吃不下飯,脾氣還挺大的,不會真的有喜了吧?
顧涔觀剛看完話本,明知不可能卻還是讓人火急火燎找了華遠過來,神神秘秘屏退了屋內伺候的宮女,讓華遠給季茗笙看看。
華遠一眼就看出顧涔觀并非顧映秋,翻了個白眼沒說什麽,只将手搭在了季茗笙手腕上。
顧涔觀盯着華遠看了好一會,心裏明知道不可能,面上還是裝出一副很緊張的模樣來逗季茗笙笑。
季茗笙是被他氣笑的,但回頭一想,對方本該是在外邊施展抱負,卻因為喜歡自己而扮成女子進了東宮,要說不委屈肯定是不可能的。
這般一想他心裏又有些心疼對方,但心疼歸心疼,面上還是笑着罵他一句:“以後少看話本!”
華遠看着二人打打鬧鬧,面無表情地張嘴說:“是不是近些日子沒休息好?”
這話一問出來,二人都安靜下來,顧涔觀去看季茗笙,季茗笙瞪一眼顧涔觀。
而華遠瞥見季茗笙脖子上的吻痕時,心裏便明白了許多。
“節制一些,要不早些開始也是可以的,莫要弄到太晚。”華遠留下這話,又開了個方子便離開了。
這話說得季茗笙臉紅起來,還沒想好怎麽罵顧涔觀以後不要再做那麽多次了,便聽見外邊傳來太子妃的聲音。
“我兒怎麽了?是不是又哪裏不舒服了?華遠走了嗎?他是怎麽說的?可還有救?”太子妃急急忙忙進來,一進來便見二人貼得機極近像是要說什麽的模樣。
太子妃當即調轉步子出去,甩着帕子招呼跟着自己來的宮女一塊兒回去。
太子妃一走,季茗笙那話錯過了原先想說的那個時候便有些說不出了。
他也沒再想着跟對方要求這個,反正真的做起來顧涔觀根本就不知道停下來。
不過,也許是華遠的話确實讓顧涔觀聽進去了,之後的一段時間他們都睡得挺早。
只是睡得早不代表他們之間的次數變少了。
如華遠所說,不過是早些爬上床罷了。
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一年,有一天季茗笙突然吃什麽吐什麽,吓得太子妃要把整個太醫院搬過來。
好在季茗笙趕緊攔住了太子妃,又讓她先回去,自己請華遠過來就好了。
太子妃哪裏能肯,只是季茗笙拿了上回華遠說過的話來說,只說可能是睡太晚了脾胃不好罷了,不必擔憂的。
這般勸了小一會,太子妃才肯回去等消息。
等太子妃一走,季茗笙讓人去請華遠,又将屋內的宮女全部遣走,方才讓華遠将手搭在自己手腕上。
見對方神神秘秘的,華遠眉頭一挑,也沒說什麽。
可漸漸的,華遠的神色古怪起來,是季茗笙從未在華遠臉上看到的神情,不禁有些好奇,好奇到底是什麽情況能讓華遠露出這種表情。
難道是什麽疑難雜症?
季茗笙胡思亂想着,剛想笑着打趣兩句,便見眼前別開眼看別處的華遠突然看向他。
眼中帶着幾分不敢相信,深吸一口氣方才對他說。
“季茗笙,你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