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年後的小安應該是未婚的吧?是啊!沒有戒指,沒有相關的相片,就連家也還是他們兩的家,沒有任何女人的痕跡,更別說十年後的小安對他顯而易見的不能忘懷了──所以結婚,怎麽可能?如果真有一個差點結婚了的女友,小安應該是會和他提起幾句的吧?

可是面前的安晉臣,神情卻煞有介事,不像僅是說說而已。

「二十二歲也不小了。何況我這種從小就是孤兒的人,比一般人更渴望家庭的溫暖,很想早點組建屬于自己的家庭。難得遇到了既賢惠又體貼的女孩子,我想快點結婚,養自己的小孩子,這是好事,不是麽?」

安晉臣說着,似乎帶這些憧憬,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溫和笑意。

刑蔚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安晉臣哪還是過去那個演技蹩腳的青年?好歹也拍過幾檔子電視劇了,更何況他們這麽好幾年的感情都是戲,刑蔚都未曾看出來過,要是此時随便說個謊還演的不自然,他也就別吃這碗飯了。

「但是……」

「啊,事業的事情,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又不是一定要做偶像歌手。反正現在賺的錢也夠後半輩子養老婆養家了,就算就此隐退也沒有什麽關系的。」

刑蔚的臉上的神情,由驚愕,漸漸變為混亂,看着那越來越不鎮定的樣子,安晉臣心裏總算出現了一絲快意。

沒錯,是快意。刑蔚還在乎着他──一種已經習慣了很久的優越感,終于因為刑蔚此刻的表情被被安晉臣找回來了。

可是安晉臣并不知道,刑蔚心裏所震驚的所糾結的并不是他要結婚這一消息,他并不是在擔憂會因為他結婚而永遠失去他,而是──

「不,你不可能結婚的。」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安晉臣邪邪一笑:「戒指都給過了,父母也拜見了,結婚的日子都定下來了。明年春天三月五日結婚,已經沒有幾個月了,她正整天忙着籌劃她完美的婚禮和蜜月呢。刑蔚,我是一定會娶她的。」

「可是,你是絕對不可能結婚的!因為……」

因為……我到過未來。你沒有家,沒有妻子,你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因為什麽?」安晉臣盯着刑蔚,見他一直不答,冷笑道:「那你就等幾個月試試看啊,婚禮一定請你,再怎麽說你也是我的大貴人嘛,到時候我和我的新娘子,一定一起給你敬酒的。」

幾個月之後當然不會有什麽婚禮,安晉臣還沒發神經到為了氣一氣刑蔚看看他難過不甘的表情而真去自毀前途。不過,想想要為新歌炒作緋聞的話,這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話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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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的會發生麽?結婚?小安會結婚?如果結婚了,那将來……他的将來……不應該是十年後那樣啊!

我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啊!在十年後我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啊!

「你……愛她麽?」

「我愛她,」安晉臣的眼神無比認真:「真的。」

是,應該是愛的。小安确實如他自己所說,是缺乏家庭溫暖的人,他對家庭有着比常人更強烈的渴求,如果他真心愛上一個人,下定決心要娶一個人,是絕對不會輕易離棄的。

可是,為什麽他從來沒有聽說?如果小安遇到過一個心愛的人,就算最終沒有成婚,就算最後擦肩而過了,他也不該完全不曾提起,不曾留下任何記錄啊!十年後的小安,起碼他遇見的那個小安,他相信那人心裏絕對只有他刑蔚一個人,重要到安晉臣這麽渴望溫暖的人可以不要一個安穩的家,為了心底的悲哀與忏悔持續着孤單寂寞的生活。

所以……現在的小安在騙他?可是他為什麽騙他?沒有必要啊。小安不愛他,直到他死了也不愛他,而且現在的他也沒有糾纏着安晉臣不放,所以安晉臣沒必要編出這樣的謊話騙他。

可如果現在的安晉臣沒有騙他,真的結了婚有了家,那麽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未來……不一樣。

難道說未來還有改變的可能?未來會和他跳躍到十年後看見的那個未來──不一樣?!

不一樣……

随之而來的居然不是一陣慶幸,更不是一陣狂喜,而是一陣滅頂的寒冷和恐懼。刑蔚愣了半天,忽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我……我要走了。」

他甚至于沒有再看安晉臣一眼,幾乎是逃一般地奔出了咖啡廳,沖進一旁無人的小巷,靠着牆壁瑟縮在地上。

頭疼得厲害,甚至于每一次的呼吸聲,都異常地清晰。

不……

未來……不一樣?!

不要……我在想什麽?我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刑蔚抱着頭,他簡直要瘋了。明明曾無數次地想過,如果那樣悲哀的未來是一場噩夢就好了,如果結局是可以改變的就好了──那麽,如果小安真的結婚,不必孤獨一生,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自己心愛的人能夠獲得幸福,他應該異常開心的,不是麽?

但是……為什麽一點也不開心?明明應該求神拜佛感謝上蒼不是嗎!

卻為什麽,意識到未來有可能出現轉機的時候,腦子裏面想的卻一直是──「如果未來改變了,那十年後的那個溫柔的小安,是不是也要消失不存在了?」

那是理所當然的啊!如果未來改變了,安晉臣獲得了幸福,他自然就不會變成後來那個雖然溫柔,卻偏執、認真、安靜、活得像行屍走肉,讓人揪心的家夥。

他不會十分記得刑蔚是誰,不會為他傷心,不會寧可葬送自己的一生來等待一個根本不可能回來的人。這倒是無所謂,如果要安晉臣幸福,刑蔚必然會被遺忘,他倒是可以認栽,但是──

但是,就這麽獲得幸福的話,「現在」的安晉臣會延續下去,「十年後」的安晉臣,永遠不可能存在。

可他根本無法忍受那個人不存在!

那是他深愛的人。那是讓他心疼,讓他想要守護的人!如果結局改變,變成了happy ending,那個人就肯定不會存在了!這才是讓刑蔚真正感到恐懼的──如果那個人消失了,就算将一切改寫成了happy ending,又有什麽意義?

就算現在的小安結了婚,獲得了幸福,一輩子都不會孤單,刑蔚也發覺自己不會因此而感到開心感到欣慰了!因為他愛着的那個人也永遠不會知道啊!他還是會在某個虛空之中,永恒孤寂地等待着不可能的結局,或者說就此湮滅,而如果他湮滅了的話,刑蔚肯定也會因此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我愛的……到底是什麽?

是小安嗎?那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心情?反正自己始終是要死的,小安能夠獲得幸福不是自己的夙願嗎?就算會被遺忘,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嗎?

不……不是的……

我的願望是小安能夠重獲幸福。但是,不是他,不是現在的這個安晉臣。而是透過現在的他看到的十年後的那個人,只有那個人,才是刑蔚如今所有感情寄托的彼端。

我喜歡的小安,明明還很帥,卻總有種人妻大叔的氣質。成熟、穩重、羞澀、可愛,總讓人想要抱住他,不忍心傷害,不忍心放手。

很奇怪吧。

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是在刑蔚心中,充其量也就是外貌相同罷了,就仿佛兩個不同的人。

這果然是變心吧……

不是「因為我愛着你,所以我當然也愛十年後的你,因為你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去到十年後之前,刑蔚是喜歡現在的安晉臣的。這也許亦是刑蔚會喜歡十年後小安的初衷,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可是,是同一個人,卻又完全不同。

本以為不可能更加喜歡一個人的刑蔚,在「未來」才真正明白了何謂徹底淪陷,自從回來之後,他記挂的、思戀的、想要擁抱的、這一輩子都會銘記不忘的人,還是叫做安晉臣,只不過,時間錯了。

而現在的安晉臣,已經不是他的摯愛。他愛的人在将來,那卻是一個無比悲哀的将來。

如果在此刻,真的出現了扭轉未來的契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應當何去何從。

「你說……這樣的事情究竟可能麽?假設A很喜歡B,後來他們分手了,但是分手之後A仍舊喜歡着B,然後──時光飛逝過了十年,兩人又相遇了,這時候的A比以前更喜歡這時候的B了,但是因為十年後的B和十年前的B性格差得很多,以至于A突然發現他只喜歡現在的B,而不再愛着十年前的那個B了。」

「你覺得這是一種正常的心理麽?我的意思是──他們明明是同一個人,按理說不管怎麽變本質也沒有變,但是在A心裏十年後的B卻完全取代了十年前的B,這種心情會不會很奇怪?」

「咳咳,我說A先生,」醫生眯着眼睛,慵懶地撫了撫頭發:「那什麽,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是醫生沒錯,但是不是『心理醫生』好不好?你除了腦子以外的地方到底有病沒有?沒病別在這影響我招攬生意啊!」

「喂……庸醫!誰影響你生意了,你明明在睡大覺好不好?」

「好了好了,吵死了──」醫生堵住了耳朵,打量了一番氣呼呼的刑蔚,一拍桌子笑道:「其實嘛,雖然我不是心理醫生,也會分析一些。我覺得你剛才所說的情況是可能的啊,而且完全正常嘛。」

「正常?」

「正常呀!你仔細想想,所有戀愛不都是這個道理麽?即便是面對的是同一個人,感情也是會随着時間變的。如果時間不會改變人的感情的話,那世上就永遠不會有分手和重修舊好這種事情啦!時間一變,當初的喜歡可能就變成了不喜歡,不喜歡的可能就變成了喜歡,這種事情幾乎會發生在所有人身上啊!」

這倒是……他說得好像有那麽一點道理。

是的,即便是面對同一個人,不同的時間,感情是會有所不同的。別說他自己了,就說安晉臣對他,不也是從喜歡,變成了漠然,然後很久以後,又因為那份懷念的記憶而再度喜歡……

同樣都是刑蔚啊,明明是同一個人。而且和十年後的安晉臣還不同,這個刑蔚還是個前後性格毫無差別的同一個人。

但是如果這樣想來的話,「時間」這個東西,對刑蔚而言,就陡然變得有些可惡了。

确實是個很可惡的東西啊……「時間」會葬送曾經美好的東西,會延續永無止境的痛苦,而且,就因為它的錯亂割裂了兩個人的感情,弄得即便好不容易相愛,中間也橫着永遠無法填補的距離。

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停在那個雨夜他将昏倒的安晉臣抱進家中的那一刻,那一刻的砰然動心便是永恒,再沒有之後的冷淡、欺騙和背叛。

如果時間可以消亡,在「未來」裏轉瞬即逝,那麽十年後的小安便不用孤零零地挨過一天又一天緩慢而冗長的慘淡人生。

如果時間可以錯位,刑蔚便可以直接跨過時空的屏障,可以再度擁抱他心愛的小安,不再受既定的死亡與無法跳躍的時間差的限制,給予一直等待着他最愛的人應得的幸福。

可是,那個東西,卻始終安靜地、不受任何外界影響地、殘忍而平靜地緩緩流淌着。将快樂壓縮成轉瞬即逝的碎片,将痛苦不斷綿延。

而即便是天賦異禀,可以在這無限的洪流中鑽那麽一兩次小空子,刑蔚也永遠無法違逆那既定的時間法則。

「對了,聽說最近安晉臣背地裏找人壓榨你們公司耶,是不是生意一下子開始難做了?」

「這倒是……」刑蔚嘆了口氣:「不過,沒關系的。我前天把公司大權交給狐貍了,他和我說,『小刑蔚,凡人智商是不行的,看我替你玩不死他。』我并沒有想要對付安晉臣的意思,但是公司真在我手裏整垮了的話,太對不起股東們了,于是就交給狐貍了。」

「哇哈哈哈,還真有狐貍的行事風格呢!」醫生哈哈笑着,突然話鋒一轉:「所以,刑蔚,你的新相好是誰?」

「啊?」

醫生挂着邪魅的笑容,将出神的男子叫魂了回來:「看起來,你似乎對某個十年前認識的家夥舊情複燃了啊!十年前你多大?十一歲?情窦初開啊!快招快招,是不是,如果是的話,我可是會贏錢的耶!」

「靠──你也是那群拿我人生做笑料做賭注賭錢的一員嗎?」

「不過說真的啦,你早就該move on了,別吊在安晉臣那一棵歪脖子樹上面了啦!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麽?你和舊情人重修舊好,安晉臣結婚,從此再無相幹──」

「你說什麽?結婚,你聽誰說的?」

醫生直接扔過來一份八卦新聞報。整個版面都是安晉臣要結婚的傳聞,以及對他那神秘未婚妻的揣測。

刑蔚拿着報紙,神情很是迷茫。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如果小安真的結婚了,那未來不就真的變了麽?既定的未來既定的命運真的可以改變麽?如果變了,那麽自己去的那個「未來」算什麽,不就變成了虛僞的?

難不成自己受打擊過度精神分裂,幻覺出來了一個那樣的将來,幻覺出了那樣一個小安來自我安慰?應該沒那麽可悲吧?!刑蔚了解自己,他的心靈似乎還沒有脆弱到需要創造一個那樣的空間來自我逃避的地步。

所以……是報應嗎?他苦笑,因為我默默祈禱了那麽多次,希望可以改變将來,所以真的就變了?

小安有可能不用孤老終生了?我有可能不用死了?!

可是這番平靜的代價,便是最終形同陌路,相忘江湖?還是說,就算我用盡全力讓他回到我的身邊,能夠一起幸福地生活,他也不再是我所深愛着的那個小安了?

這樣……好嗎?

認命于這樣的結局,我可以感到平靜嗎?

不……不……這不對!這不對!

有什麽東西,垂墜在胸口,刑蔚緊緊捏住它。那是那一只銀白色的船錨,是小安親手給他戴上的重要的禮物。

它還在。

他從「将來」帶回來的禮物,還在這裏!

那個未來不是虛假的!它是真真正正會發生的!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安晉臣還不知道,所以還可以肆無忌憚地戲弄着刑蔚,可是刑蔚卻每一分每一秒都聽得到腦海中鬧鐘的滴答聲,他突然覺得自己要找到安晉臣才行。

我必須找到他……找到小安。

我有些話,一定要告訴他。

這是最後一次,小安,這是永恒的離別之前最後一次我見你!

有些諷刺吧……刑蔚原本以為像自己這麽一個感情豐富又有些根深蒂固的羅曼蒂克主義的人,與小安的「最後一次」,應該是非常難以忘懷的。

最起碼,他會看着他的眼睛告訴他,你要記得,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會永遠愛你。

可是現實卻是,在未來他燒了人家的房子,在蒼忙中被打回了原先的時空。而在現在,死之前的最後一次見面,他也完全沒有任何浪漫的打算。

他只是需要盡快地結束這一切,盡快地從安晉臣的眼前消失而已!

因為他已經不想要再留下任何會讓将來的小安回想起來感到後悔和痛心的回憶了!

因為想念,他約了小安那一杯咖啡,結果落得小安編了結婚的消息來刺激他。他不會因此受傷,因為他知道那都是假的,可是這樣的謊言,将來的小安想起來的時候又會怎樣想?那個溫柔的小安,肯定覺得他曾經又一次以謊言傷害了刑蔚而自責無比。

所以……夠了。

離死亡還有不到兩年,其實在這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去見安晉臣,他可以同他解釋很多事情,可以一遍一遍告訴他他多麽愛他,即使将來不在一起,他對他的感情也永遠永遠都不會變。

可是,又有什麽意義呢?總歸是要死的,說的越多,做的越多,留下的枷鎖就越沉重。十年後的小安,已經被扼殺得無法喘息了,所以,他已經不能再見他了,他不想讓小安再對他說出将來一定會後悔的話,不想讓小安沉浸在更多的悔恨之中。

是時候分離了,盡管仍然是戀戀不舍。

我很讨厭吧?他心道,我現在所深愛的,明明是十年後的那個人。

可是一旦要和現在的你分別,這種懊惱與不甘心的心情,卻還是充斥着胸腔。

小安,我曾經很愛你。

而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時空,現在的我與未來的你相愛過。

我的人生,整個都屬于你。

「你是怎麽進來的?」

同一個公司,同一件辦公室,這裏曾經是屬于刑蔚的地方。很久之前,明明該是刑蔚皺着眉問那個穿着寒酸的勤雜工,說你是怎麽進來的。

再後來, 就是刑蔚坐在辦公室裏安靜等着安晉臣收工。等他推門進來的時候,刑蔚會笑着說「辛苦了」,然後帶着饑腸辘辘的他去吃好吃的東西。

然後,就到了現在。

安晉臣略帶防備地瞅着氣喘籲籲的刑蔚。只是因為剪掉了頭發的關系嗎?總覺得他的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似乎成熟精幹了很多,樣子也越發出落得棱角分明了。

以前安晉臣就覺得刑蔚的長發很有意思,因為一般男人都不會适合長發,但是刑蔚卻非常合适。現在他終于發現,那只是因為刑蔚本來就長得好,所以怎樣都好看,現在沒有長發的拖累,五官更顯得利落了。

其實……只論外貌的話,似乎自己一點也沒有吃虧,安晉臣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想,這等樣貌,若是公司裏面的新人什麽的,他倒是很願意去戲弄他幾下,最起碼絕對不會一看到就渾身不舒服。

只有刑蔚,和別人都不一樣。

安晉臣也不明白為什麽。最初的最初,刑蔚曾經是他眼的神祗,是必須仰望的,高高在上的,是完美并總能夠給他帶來不可思議的驚喜的存在。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他開始讨厭他送到自己面前的所有東西,想要把刑蔚從那至高的位置上面拉下來,甚至于在陰暗的內心裏……

想要折了他的翅膀,想要踐踏他,想要他臣服,想要令自己成為他心目中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存在。

甚至于到了現在,安晉臣已經發覺自己對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興趣,而只有讓刑蔚難過,讓他露出那種可憐兮兮的表情,讓他用那種悲哀的眼睛看着他,他才會有一點點滿足的感覺,才會有一點點自己仍舊與這個世界相聯系的感知。

其實刑蔚并沒有欠他什麽,他卻就是不想讓他好過。

這是什麽扭曲的心情,安晉臣不明白。

「別緊張,我一會兒就走。」

刑蔚微笑,清澄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安晉臣。安晉臣此刻當然還不明白刑蔚究竟在看什麽,又不是沒見過他,至于這樣直勾勾地盯着麽!總不至于專門來一趟就是要看他的吧?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我想要記住你的樣子。

今天以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刑蔚心裏不禁默默嘆氣,站在他面前的小安,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對他充滿了戒備。

很多事情,我想要對你說,卻又無法開口。而且就算說了,你大概也不會相信吧,所以,我什麽也沒辦法說,為了你好,為了努力将傷害減小到最低,我只能像現在這般淡然退場。

「我要走了,這兩年都不會再在國內了,我是來道別的。」

安晉臣愣了愣,眉頭一皺:「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麽?該不會以為我會要你留下來吧?」

刑蔚有些尴尬地搖了搖頭。

「那就快滾吧!」

安晉臣指着門,下了逐客令。刑蔚輕輕嘆了口氣,手已經碰觸到了門把手,卻突然停了下來。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走出去。

最後一次見面卻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留下,沒錯,是少了可能會給将來的小安造成悔恨的回憶,可是……可是……

小安還是會難過吧?十年之後的他,如果回憶起這段平靜的退場,會怎麽想呢?他那麽敏感多疑的性格,難道不會把刑蔚現在的态度誤解成一種信號麽──不再思念他,不再留戀他,所以明知道已經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卻什麽都不肯留下!

「小安,我以前和你說過的吧,我可以跳躍時空。」

又是這個說辭!這家夥白日做夢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安晉臣聞言微微眯起眼睛,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

刑蔚卻不管他如何想自己,自顧自繼續道:「所以……小安,在将來,我們還會相見的!」

你這不是廢話麽?安晉臣不耐煩道:「你有本事一輩子呆在國外不回來了麽?只要你回來,我們當然會再見面的!」

「我的意思是……很久以後,」刑蔚澀然笑道:「小安,我的意思是,很多很多年以後,如果你還想着我,我會再一次……回到你身邊的。」

雖然很短暫,也很悲傷,但是,我們還會再一次相遇的。在十年後,在遙遠的未來。

「當然,這不是想要你等着我的意思……我只是……如果你經常想起我的話……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小安,這輩子我也許做過很多後悔的事情,但是絕對不會不後悔的……絕對深感慶幸的事情,就是能夠再遇見你一次。」

「你在說什麽呢?」安晉臣聽着,越聽越摸不着頭腦。什麽再遇見一次,什麽他此刻的心情?整段話唯一聽明白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句「不是想要你等着我」。

「你要去國外就去,有種永遠也別回來!誰會等着你?我──」

嘴唇突然被堵住了,安晉臣睜大了眼睛。這一吻來得突然,他已經快忘記了的氣息,纏綿,專屬于刑蔚的感覺,一瞬間全部回歸,他甚至于有一瞬間簡直就要沉迷進去,幸好殘存的理智讓他在最後關頭,推開了刑蔚。

「你搞什麽?!」

安晉臣擦了擦嘴唇,心說這刑蔚最近可真是反常,他以前可是從來不會搞這種突然襲擊的類型呀!而且,都說要走了,都走到門口了,突然又殺個回馬槍是什麽意思?

正這麽想着,身體卻又被抱住了,安晉臣掙紮了幾下,卻聽刑蔚埋頭在他肩膀沈聲道:「別動。」

別動?你讓我別動我就別動了,你──

「別說話,什麽也別說。拜托了,我知道你很想罵我,但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了,只有現在,什麽也別說,再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照理說,若是平常,安晉臣絕對不可能聽刑蔚的,可那天,似乎有些鬼使神差。他不再反抗,任由刑蔚深深地抱住了他,良久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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