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時若怔怔地瞧着裏頭的人,手邊推門的動作都跟着僵硬在了原地,眼裏頭溢滿了詫異。
顯然他都沒有想到,在裏頭認真看着藥方冊子的人竟然會是昨日才剛見到的莊容。
師兄?
下意識間,他在心中輕聲喚着,可眼裏的詫異也越發深了。
莊容此時也瞧清楚了時若的模樣,眼中暗藏的寒意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暖意。
他從地上起了身,又将衣擺上頭的塵土拂去後才擡眸看向了時若,笑着道:“我認得你,你是昨日後山那個雲竹峰的小弟子?”
時若聽着他的話很快便回了神,點了點頭乖乖地行了禮:“弟子林小,見過師兄。”
行禮之後他只覺得有那麽一些別扭,都已經百餘年沒有同別人這般恭敬,再者還是自己最常欺負的師兄。
可誰讓自己現在就是個小弟子呢,這該行的規矩還是得行,有些無奈了。
至于站在原地的莊容沒有注意到他的別扭,反倒是被那一聲師兄給喚的晃了神,乖巧輕柔的聲音從時若的口中喚出,他的眼前卻跟着晃了片刻。
捏着拂塵的指尖跟着加重了力道,指骨泛起了森森白暈。
阿若?
他低低地在心中喚着,随後往丹爐邊上退去竟是将那把小矮凳給踢翻了,狼狽不已。
“師兄你怎麽了?”時若看着屋中慌亂的人疑惑不已,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莊容失态,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不過他什麽都沒敢說就連面上也都是乖巧的模樣,到真像是一個聽話的小弟子。
莊容見狀低下了眸,接着便輕輕地搖了搖頭想要将那些思緒全數散去,指尖也順勢撫上了面容,可步子卻再次往後退去。
本該精致絕美的鳳眸在此時變了樣,眼眶通紅一片,有絕望從裏頭湧了出來好似要将他整個人吞沒一般。
他已經有許久不曾聽到有人喚自己師兄了,好似,好似從那個人離開仙門後便再也沒有聽到過了。
啪嗒——
拂塵從他的臂彎處落下掉在了地面,塵土染髒了上頭的雪色白蓮,可片刻後卻又消散了仍然是精致動人,當真是應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
時若也注意到了莊容的異樣,哪裏還去管自己那點幸災樂禍的小心思,推了門便走了進去。
見莊容低眸靠在桌邊,蒼白的指尖輕顫不已,就好似瘋魔了一般。
他慌忙伸手穩住了莊容的身子,啞着聲道:“師兄,你怎麽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雖然他很讨厭自家這個師兄扭扭捏捏姑娘家的性子,可是這人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師兄,若真有人欺負他也只能自己才可以欺負。
所以,這會兒瞧見莊容輕顫不已只當是有人趁着自己不在欺負了他,心中對着那些人記下了一筆,只等以後替師兄将仇給報回來。
可這會兒他卻是只能将心思放在莊容的身上,正當他想要去探探他的心脈時,身子卻被推開了。
“無妨。”莊容撐着桌面朝着邊上走去,可那雙手卻仍然是蒼白的厲害,瞧着便是心驚。
他背對着時若再次搖了頭,這回卻是将心中的雜念全數散去了,眼眶裏頭也恢複了原樣。
“不是他,他不會這般乖順。”他低聲說着,說着只有他一人能聽見的話。
時若被推開後心裏有些不高興,從來都是自己推開莊容何時被他推過,可看着他此時失魂落魄的模樣也只得壓了下來。
接着又瞧見莊容撿起了拂塵,自顧自坐回到了丹爐前頭,拿着藥方冊子認真地看着。
可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的指尖仍然是在輕顫,就好似在壓抑着什麽一般。
殿內陷入了寂靜唯有丹爐內燃燒的火焰傳來零星一些聲音,其他的便沒有了。
原本還有些失态的莊容這會兒也已經穩了下來,他瞧着藥方冊子,纖細的指尖輕輕地斂着擺在藥籃子內的藥材,按着順序丢進丹爐內。
如此認真的一幕也該是其他人學習之姿,可正是如此一幕真真是吓壞了站在邊上的時若。
因為他清楚的記得,自家這個師兄最讨厭的便是與藥有關的東西,就是尋常吃一些氣血丹都是一副要了他命的模樣。
可昨日夜裏跑去後山挖白芷,今日又來藥房煉藥。
這人不會真瘋魔了吧,所以方才那副模樣是瘋魔的征兆?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便要去探莊容的脈搏,想瞧瞧這人是不是真得了什麽病。
只是還不等他動作,本還認真看藥方的莊容卻是回過了身,接着還将手中的冊子遞了過來:“你知道何為取滴止飲嗎?”眼含笑意,面容上更是帶着一抹柔情,哪裏還有方才那麽一副失态的模樣。
“恩?”至于被突然詢問的時若愣了神,可很快他就清醒了,未加思索出了聲:“就是加水。”
說完後卻暗道糟糕,他如今不過練氣三層,哪裏有機會接觸這些藥材理用。
正想出聲解釋一番,可卻看到莊容并未在意反而是回了身繼續去研究那句取滴止飲,到是一副乖巧的模樣。
一瞬間他都不知道自己該誇師兄信任自己呢,還是罵他心大,竟然什麽都沒有問。
唉——
下意識便嘆了一聲氣,果然是個老好人。
也在這時,他瞧見莊容取了滿滿一瓢水一股腦的全給倒進了丹爐中,驚得他伸手就去攔。
“別!”他驚呼着出了聲,抓着莊容的手腕又道:“你這......”
根本來不及,那水早已經加進去了。
“怎麽了?書上不是說加水嗎?”莊容回過了頭看着時若,俊顏上染着一抹疑惑。
時若看着莊容一副自己按着書本來的模樣,強忍着将人趕出自己這煉丹房的沖動。
這哪裏是來煉藥的,這分明就是來搗亂的嘛。
正想出口叱責一番,可又見這人換上了做錯事的委屈樣,時若又有些心軟了。
怎麽說都是自家師兄,就是再廢那也是自家的,得忍,于是低着聲道:“它說加水也沒讓你加這麽多,不過就是取一兩滴便可。”
“一兩滴?”莊容低聲念叨着,然後又去看丹爐,見上頭已經有白色濃煙飄出便知又給制壞了,無奈地道:“難怪我制了這麽久都壞了,原來竟是這樣。”說完之後笑了起來,俨然一副得了奇遇的傻瓜模樣。
時若聽着他的話便知這人定是制了許多副,而且必定副副都失敗了。
這讓他忍不住嘆了一聲氣,是有多想不開怎麽就跑來煉丹房制藥了,其他幾位師叔怎麽也不勸勸這人。
雲中門就是再富裕也不該讓自家師兄這麽鬧,明知這人根本就不喜歡也不會煉藥竟還由着他,這不是将藥材往水裏倒嘛。
唉——
再次嘆了一聲氣。
又過了一會兒,丹爐中的草藥湯汁全數蒸發消散了,時若才按着書中的方子開始往裏頭丢藥材。
不過,因着這具身子的原因,他也不敢太明目張膽的丢,時不時還是會去問莊容後頭的步驟,這麽一番下來外頭的天色也已經過了正午。
乖乖坐在邊上當擺設的莊容瞧着丹爐內的火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側過了頭看向了時若,道:“這藥需煉多久才能成丹?”
“成丹?”時若瞧了瞧莊容,接着又低眸算了算今晨的時辰,才道:“再有一個時辰便成了,不過品階應好不到哪兒去,若是太差沒什麽用還得再煉。”
這藥方冊子是最基礎的,裏頭煉的藥也都是極其普通,一般出來最好的也就三四品,要想得八品精煉丹藥還得換一種藥方。
不過對于初學者來,這書卻是極好,就是不知莊容煉這基礎丹藥做什麽。
他不解,可他沒問,因為自家師兄人雖好可小心思也不少,有時候連自己都瞞着更何況是別人了。
算了,由着他吧,反正出藥材的又不是自己。
莊容聽着時若的那番話點了點頭應了,接着又取了藥方冊子認真瞧着,可嘴上卻嘀咕了起來:“難怪他一煉就是好幾日,原來是煉壞了,還說自己煉藥第一,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恩?”時若聽到耳邊傳來的嘀咕聲,雖是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可卻聽到了煉藥二字,只當這人又有問題了,側眸道:“師兄可是有問題?”
本就有些恍惚的莊容又聽到了師兄二字,他并沒有去看時若而是低眸輕輕地搖了頭,瞧着爐火出了神。
殿內也陷入了寂靜,兩人相對無言。
一個時辰後。
丹爐上頭飄出了陣陣青色雲煙,有藥香味兒一同飄散而出,很快便将整個丹藥房給籠罩了。
時若嗅着這陣藥香味兒卻是皺起了眉,眼裏頭帶着一絲不悅。
“怎麽了,不好嗎?”莊容也注意到了,下意識出了聲。
一臉不悅的時若并未回話,他自顧自的就去看丹爐裏頭成型的兩顆淬體丹,眼中的不悅越發深了。
竟然是一品淬體丹。
本以為再次也該是二品,卻沒想到竟然是次中之次。
他将淬體丹取了出來,看着裏頭渾濁的雜質出了聲:“一品的,沒什麽用。”說話間就要将其捏碎。
“別!”莊容見狀趕忙就給攔了下來,将那顆一品淬體丹收到了掌心,感受着丹藥傳來的暖意,嘴角微仰笑了起來:“一品也好,他若是知道我煉出了一品定也會高興。”
他?
時若方才也不過是對自己煉出了一品淬體丹有那麽一些不滿,可這會兒聽到莊容的話卻是真正開始不高興了。
當初這個總是圍着自己身邊轉悠的師兄,什麽時候還有一個別的他了,不會是尋了一個師弟或是師妹吧。
想到這兒,他瞧着莊容的目光也染上了一抹探究。
可心大的莊容卻是一絲都沒有發現那抹探究,而是捏着那顆一品淬體丹喜悅不已,俊美的面容上染着笑意,竟是襯得他越發精致了。
接着,他低下了頭看向了時若,道:“想不到你一個小弟子竟然對煉藥這般熟練,可是水雲師叔為你點了路?”
說完之後他又搖了搖頭,道:“水雲師叔好似不怎麽煉藥。”接着便滿是好奇地瞧着時若,這時他才注意到這個小弟子好似有些不同。
時若見狀慌忙就将自己探究的思緒都給收了回來,再次換上了小弟子該有的乖巧,低着聲道:“回師兄,弟子只是有些喜歡煉藥所以便多看了幾本書罷了。”
“你也喜歡煉藥?”莊容詫異的出了聲,看着時若乖順的模樣也不知是想到了何人,低眸笑了起來:“你若喜歡可常來,不如你明日也來吧,再煉一爐淬體丹如何?”
額?
正低頭等質問的時若聽到莊容的話愣了片刻,擡眸時又見這人淺笑着忍不住就想去扶額,果然自家師兄神經是真的大。
自己都一副露餡的模樣了,怎麽還能讓自己來煉藥。
這人絕對不能出仙門,若是出去了指不定會被什麽人給騙去山裏頭當壓寨夫人。
不能不能!
“林小!”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屋外傳來了呼喚聲,是唐飛的聲音。
“有人尋你了,既然有事你便先走吧。”莊容也聽到了外頭的聲音,他說着又去取那本藥方冊子,俨然一副打算再煉一爐的模樣。
本就有些不放心的時若此時越發不放心了,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去尋幾位師叔将人給喚回去,指不定等明日再來時這丹藥房是不是已經沒了。
不過他什麽都沒法說,只得看了一眼轉身離去了。
至于留在原地的莊容卻是自顧自斂着手邊的藥材,捧着藥方冊子認認真真的開始煉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