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風,是我,平遠,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來我工作室的嗎?怎麽沒給我電話?”路平遠左等右等,急的如煎鍋上的螞蟻,終于忍不住給春風打了電話。
“我昨天還沒有回答你,你就走了,我今天有事,去不了。”
“我走的時候,你也沒說不來啊,我以為你答應了。”這個人怎麽這樣無賴,“那你們的事情怎樣了,挑明了?”
“嗯,不好,非常不好。我現在心情很亂,先這樣吧,我挂了。”
“哎!別挂啊,你現在很亂,更是我要幫忙的時候,你來我這裏吧。這樣,你說你在哪,我去接你。”路平遠這樣着急,像是求着人家來一樣,如此放低姿态,真有點不像他。
“我在,還是我去找你吧,你把地址發過來。”
“好,那我等你。”挂了電話,路平遠趕緊把地址寫好,發了過去。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徐春風怎麽也想不到,他會來路平遠這裏,現在竟鬼使神差地按了門鈴。路平遠聽到門鈴聲,嗖地從椅子上站起,小跑過去開門,他從防盜門上的貓眼裏看到了春風,他正低着頭等着開門。路平遠捋了捋前額的頭發,給春風開了門。
“你來了,這兒不好找吧。”路平遠看着春風說。
“還行。”春風先是點了點頭,後覺得不妥,才張口說道,其實他走了很多冤枉路。
“好多人都說這兒不好找。你先沙發上坐,我給你倒點水。”春風沒有去坐,他打量着這個工作室,大概有一百多平,中間沒有牆隔開,放眼望去,全是他創作的作品,有的是半成品,有的用白布蓋着,也不知是什麽。路平遠見春風四處張望着,便把水放到小茶幾上,對他說,“看到你的畫了沒,北邊牆上。”春風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他再走近一點,那畫面就更清晰了。是一塊浮雕,做的很立體,仿佛是真的。春風用手摸了摸那個身影,仿佛真的摸到了雷耀陽,他趕忙抽回手來,轉身看到路平遠在看着他。他尴尬地走向別處,沒說一句話。
春風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他在一個拐角看到了樓梯,“上面是你住的地方?”他問路平遠。
“對,上面是卧室。”
“我可以上去看看嗎?”春風一顆好奇的心被激起。
“可以啊。哦,對了,你不……”路平遠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啊”的一聲叫,他趕忙沖到樓梯口,看着春風用手撐住樓梯的第三階,膝蓋跪在第一階上,路平遠邊扶他邊說,“第二階樓梯是壞的。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路平遠自責得很,因為他覺得以前階梯間的間隔窄,他想弄得寬一點,便打算隔層抽掉一塊木板,沒想到還沒弄完,就出了這種事。
“沒事兒,可能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春風想起自己做的決定,心裏難受得很。
“呵呵,關老天爺什麽事兒,你不要瞎說。”他看春風不打算上去了,便攙着他往回走。
“路…大哥,我這樣叫你好嗎?”路平遠笑了笑沒說話,“那我怎麽稱呼你,你…”
“就叫我路大哥。”他讓春風坐到沙發上,聽到春風小心的痛呼,“怎麽了?我看看。”他慌忙檢查春風的腿,卷起褲腿,看到膝蓋上擦破了皮,血絲冒了出來。路平遠皺了皺眉,起身要去找藥箱,卻被春風叫住了,他說沒事兒,不用麻煩。路平遠心裏愧疚得很,偏又沒有別的方法能彌補他的過錯,一時心情憋悶到極點,臉色也不大好看。
“路大哥,你叫我來你工作室就是為了讓我看你拿走的那幅畫,做成的雕塑?”
“嗯,也是想讓你能和我合作,給我點建議。”路平遠被春風的話拉了回來,“你就站在你的角度,評價我的作品。”
“可我不太懂雕塑啊,會被你笑話的。”
“就是讓你這個外行說說,我聽聽。”
“那我說了,你別笑話我。”路平遠作了一個請說的手勢,“其實,你可以讓雕塑走出來。我的意思是,可以用不同的材質,比如玻璃、鋼鐵、陶瓷之類,還有不同的顏色,不要拘泥于同一種材質和色調,可以相互融合,讓雕塑更生動鮮活,和油畫一樣,和彩色照片一樣,甚至像身臨其境一樣。而不是放眼望去,都是一個土灰色。”春風越說越起勁,發覺路平遠皺了眉頭,才不說了。“對不起啊,我是個外行,不太懂的,你別生氣。”
“沒有,說的很好,特別好。”路平遠像看一個寶貝一樣看着春風,“我就知道,你肯定會給我帶來不一樣的東西。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一定不能拒絕。”春風不自然地點了點頭,他好像從沒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
“想吃什麽?”路平遠看春風想要拒絕的樣子,“不能說不。這樣,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不容春風答應,他就拽着春風往外走,生怕春風會跑掉。
窗外的行人大多是三三兩兩的學生,有的背着畫夾,有的挎着書包,有一個人默默走着的,有情侶說說笑笑的,有打扮特別怪異的。“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春風扭過頭看着路平遠問道。
“前面是我曾經上過的學校,一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咱們先吃飯吧。”路平遠給春風夾了一塊魚,順手給他簡單挑了挑刺。一個男人如此心細,怕是對每個人都這樣吧。春風嚼着路平遠夾得魚肉,這樣想着。
“看,我們的街頭蕾絲藝術。”春風看着眼前破舊的牆面上綻放的一朵朵華麗的蕾絲花邊圖案,心中的震驚是不能掩飾的,他的眼睛還沒有移開牆面,又被路平遠拉去了另一條小路,那是傷痕累累,坑坑窪窪的一條小路。往地上看去,都是一些蕾絲浮雕,在大片大片的破敗水泥路上盛開着。春風心中由原來的震驚轉為一種單純的美好,他嘴角揚着淡淡的微笑,邊笑邊低頭走着,像是尋找寶藏一樣,一直尋到路的盡頭。
“怎麽樣?”路平遠一路跟着春風的腳步,終于等到他停了下來。
“這是你...們?”春風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全是,我們只是幫忙而已,是學校裏一對蕾絲的創意,你懂的。”春風沒再說什麽,點了點頭。“她們那時候特別嚣張,我們只能跟随她們的腳步。”
“那你們……”
“沒事,都過去了。春風,一切都會過去的。回過頭來看看,常常覺得自己當初特傻,可是誰不曾傻過呢。你和雷耀陽的事,我只勸你別太傻。”路平遠突然奔跑起來,跑向那堵傷痕累累又美麗驚豔的牆,春風不知所措,也緊跟着他跑起來,他們在那堵牆面前停下來,“看這些讓你感到美好的東西,都是挨過無數刀子的。”春風不說話,“我們走吧。”
他們一路沉默着,各懷心思,路平遠送春風到學校,春風終于張口,“今天謝謝你了,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
“春風!有時間去我那吧,一起探讨探讨。”路平遠沒想着春風會同意,可是春風真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了,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竊喜。
這幾天,雷耀陽給春風打了幾百個電話,之所以是幾百個,是因為春風不接電話。他把手機調成靜音,扔在宿舍的床鋪上。他沒日沒夜地在畫室畫畫,甚至不知道自己畫的是什麽。有一天晚上,他在畫室畫畫到淩晨,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印象派油畫,不禁在心裏嘲笑起自己來。
雷耀陽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春風用手捂着臉,從左到右不停搖頭,突然他的頭不動了。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你打算放棄了?”春風一動不動,也沒打算放下手來,然後把頭扭到一邊,看了一下,放下手來。雷耀陽擋住了他的光。
“我沒有放棄。”春風俯身去拿畫筆,雷耀陽上去抱住了他。他們在黃昏最後的一抹光裏一動不動,直到外面的燈光照進窗子。
春風更不愛說話了,連晚上和耀陽的通話時間也短了不少。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像只能等着命運的宣判。他去過路平遠那裏一次,他告訴路平遠,現在畫畫不像以前那樣精致,小的細節都看不清,他心裏煩悶,畫畫也受到了影響。路平遠心裏很高興春風能告訴他這些,春風拿他當大哥一樣,希望他能理解這種心情。路平遠也的确理解,可是他不知道怎樣去寬慰春風,這是他欠缺的一種能力。
“路大哥,你說,我出國真的好嗎?”
“不要勉強自己,如果真不想去,那就不去。”路平遠心疼春風,他不該是這個樣子,他應該是除了畫畫心裏什麽都沒有,當然心裏有自己也好,一點點也好。
“不去,那怎麽辦?”春風手裏拿着平刀在一塊廢棄木頭上瞎戳。路平遠看得心驚膽戰,可又不敢去阻止。
“你先喝點水吧。”春風雙手去接水杯,路平遠順便把刀子收好了。
“其實出國也好,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對不對?”春風在心裏勸說自己,他簡直是除了畫畫,百無一用。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聯系國外的一些朋友幫你,沒關系,別擔心。”路平遠很想抱抱春風,可未免覺得突兀。聽到路平遠說這些話,春風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雖然不知能不能依靠他,但是現在這樣一句話就足以寬慰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