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剛入夏不久,街上的人們已經開始穿的清涼起來。
一路走來,不少女孩子竊竊私語,眼神不停地往這邊瞄。春風想,大概是自己太狼狽了。左右手都提着大堆東西,感覺襯衫都濕了後背,額前的碎發濕黏,臉不由的泛紅。
突然一個女孩子從後面追上來,擋在春風面前,勇敢地說,“我來幫你吧。”
“不…不用了。”春風搖了搖頭,女孩一臉失落地走開。
張進說今天有事不能來了,沒辦法,得自己動手。以前大部分準備工作都是張進在做,不覺得有什麽,現在自己做起來,仿佛能體會到他的辛苦。
春風畫廊,一個清瘦的身影忙碌着,空氣裏都是顏料的味道。
路平遠環顧四周,春風把之前布置好的畫又簡單調整了一下位置,現在正拿着抹布左擦右擦,他左臉上有點紅色的顏料,仿佛沒有暈開的花瓣。
路平遠遠遠地叫了一聲,春風,春風扭過頭來,帶着驚訝的表情。
“路大哥?你怎麽會來?”春風放下手中的抹布,朝路平遠走過去。這個男人比七年前更加有氣質,亞麻襯衫和長褲,顯得有點不羁。
“嗯,聽金小萌他們說你回來了,我就找到這兒了。”
“你和金小萌他們有聯系?”
“對,幾年前了,幫過一個小忙,後來一直有聯系。”春風的手也弄上了紅色的顏料,看來是他打翻了東西。“需要幫忙嗎?”
“嗯,那麻煩你了,路大哥。”春風尴尬地點頭。
“跟我客氣什麽?”春風洗了洗手,擦幹淨。
“我弄了個顏料架,把顏料都放上去了,按色域放的。後來覺得架子位置放的不好,想把它挪到別處,可是不小心打翻一個顏料。你幫我擡一下,我們一起挪到那裏。”春風指了指屋子裏一個角落,有壁燈發着幽幽的光。路平遠看着春風的手,紅色的殘留依稀可見,不知是血還是顏料。
“好,我們一起。”路平遠微微一笑。
搬完架子,路平遠又和春風布置了一下展覽區,兩人邊讨論邊幹活兒,也不覺得累。收拾的差不多了,春風才想起給路平遠倒水,路平遠接過水,讓春風也坐下來休息。距離就這樣被拉近,春風的話比以前多了,或許談得只是無關痛癢的話題,但是這樣也好,能靜靜地看着他,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
“我請你吃飯吧,你幫了我一上午了。”春風說。
“好,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就在附近。”路平遠不想拒絕。
“你對這裏好像很熟悉。”
“嗯,我把工作室搬到這片兒來了,有幾年了。有時間去我工作室參觀,順便提點意見。”
“哦。這個地方是很不錯,藝術氛圍很好。”他沒有說不,路平遠眉梢微揚。
“還有待整治,政府想好好把這兒弄弄,也算一個特色。”
飯店裏的裝修很古樸,一根根原木□□在外面,雖經過打磨不至于那麽粗糙,還是給人一種原生态的感覺。菜單是仿竹簡的,毛筆小楷字在上面,下面配一張菜品的圖片。服務生穿着店小二的麻布衫,說這裏的菜都是古代傳下來的菜。盛菜的盤子也有古老的氣息,連同食物也變得美味起來。讓人想到田地和原野,而不是大棚和農藥。
“怎麽樣?”春風夾了一口菜,路平遠看他咀嚼完問。春風沒回答,接着又夾了兩口,吃完開心地點了點頭。
“嗯!蘑菇是蘑菇的味道,胡蘿蔔是胡蘿蔔的味道,總之食物原有的味道都保留了,還有一種融合的香氣,色彩搭配的也好,營養也豐富。”說完又夾了一個菜丸子。
“這是羅漢齋,自己在家也可以做,不難,就是食材豐富。”路平遠又給他夾了木耳。
一頓飯在路平遠斷斷續續的解說下,吃的津津有味,大概是因為上午的勞動,自己确實也餓了,總之,春風像是享受了人間美味一樣滿足。春風在吃飯的時候,路平遠的眼睛沒怎麽離開過他。意識到他準備擡頭的時候,路平遠就假裝夾菜。七年了,他要好好看看春風,怎麽看都不夠。
“改天,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路平遠,你要抓住他。
“也是吃飯的地方?”春風問完,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鈴聲伴随而起。路平遠看着他微笑地接起。
“吃飯了嗎?”雷耀陽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聽起來心情似乎不錯。
“嗯,差不多吃完了,打算走。”
“你在外面?一個人?”
“嗯在外面,和…一個朋友。”春風暫時想不到路平遠适合什麽身份,只能随口這麽說。
“哦?我認識的?”雷耀陽那邊有片刻猶豫。
“應該,不認識。”春風還有我不認識的朋友?雷耀陽問自己,他自以為掌握了他身邊的一切,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是誰?改天介紹我認識一下。”他要知道春風的任何一個“朋友”。
“哦,是…是路平遙的哥哥。”路平遙這個在他世界變得遙遠卻又讓他曾經惶恐的人,她還有個哥哥?春風還說是他一個朋友?他們怎麽認識的?“叫路平遠,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好,我有事先挂了,你吃完飯回去好好休息。”
“好,你也是。”春風看着雷耀陽挂斷電話,擡頭看路平遠。“我的…一個表哥。”他說不出雷耀陽是他的什麽,只能是表哥。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告訴路平遠是誰打的電話,或許是路平遠灼灼的目光,或許是一瞬間凝固的氣場。
走出飯店,兩人一路無話。正午的驕陽曬得人不舒服,大概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吧,路平遠一直皺着眉頭,嘴唇緊抿。春風也不知道說什麽,來緩解這樣的低氣壓。
到了分岔路口,前面不遠就是自己的畫廊,路平遠一直走着,看起來是送自己到家的意思。可是春風有點不好意思,他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很別扭。
“路大哥,我快到了。”路平遠回神看他,點了點頭,随即停下腳步。“有時間帶你去我工作室,自在雕塑,如果你能找到的話,随時歡迎。”說完,沒等春風回答他,就轉身離開了。春風看得出來,他有點不大高興,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
晚上回到家,雷耀陽還沒有回來。春風打開客廳的燈,再一次圍着屋子轉了轉,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住到了一起。卧室裏的白色大床,兩個枕頭安靜的躺在那裏,被子鋪的沒有一絲褶皺。他走到床邊,整個人撲倒在床,頭埋進被子裏,深吸口氣,是太陽的味道。
這時,門鈴響起,春風慌忙從床上下來,走了兩步,又回去把床整理了一下。門鈴聲不像方才那樣急促,像是有一絲猶豫。
門開了,露出雷耀陽疲憊的笑臉。
“你喝酒了?”一股酒氣襲來,春風問。
“嗯,沒辦法,談生意,免不了的。”雷耀陽盡力控制着虛浮的腳步,進屋就歪倒在沙發上,“春風,我想喝水。”
“慢點兒。”春風趕緊給他接了一杯水,送到他嘴邊。看他艱難地下咽,“我去放點蜂蜜吧。”雷耀陽擺了擺手,順勢倒在春風懷裏。春風接過水杯的右手懸在那裏,身體也沒敢動。
“耀陽?耀陽?我們去屋裏睡。”春風推了推他。懷裏的人有了動靜,重新躺回沙發裏,但還是不說話。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春風以為他睡着了,他模糊不清的低吟,“我要認識你的新朋友,春風。”
“好。”春風呆愣地回應,他還記得白天的事,看來沒有醉的不省人事。
“不要離開我,春風。”開始說胡話了,春風心下一沉,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涼涼的,有一層細密的汗。突然他的手緊緊抓住春風的,放在他的胸口。呼吸漸漸沉緩,春風看他還是緊蹙着眉。慢慢掙脫出手,去衣櫃裏翻出一條薄被,輕輕地給他蓋上,春風呼出一口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又去洗手間濕了一條毛巾,給他按了按額頭上的汗。沉睡中的人嘴唇動了動,頭歪到一邊。
春風睡不着,幹脆拿出速寫本開始畫畫。這樣的雷耀陽他第一次見,脆弱得讓人心疼。外面的夜黑的愈發沉靜,屋裏只有畫筆沙沙的聲音。春風看着畫中的雷耀陽,又看了看在沙發上的雷耀陽。
醉後的陽,讓人心疼。2013年5月16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