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修羅
對于容卓的煩惱,法則道:“有句話說得好,你以為的偶然,不過是別人的精心安排,所以,你懂的。”
容卓眉頭微動,忽略法則語氣的調侃,他不得不承認,這番話有點意思。
他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腦補,也是被那個女人安排的所謂偶然心動劇情荼毒已久,才會本能想起,只嘆起初的戀愛啓蒙便走岔了路子。
刻意制造意外嗎?
容卓有些猶豫,畢竟這樣的行徑屬實不是君子所為,可越是告誡自己不行,另一個惡魔小人越是活躍,不停在他腦中叫嚣。
試試……就試一次……
法則也來助陣,說得一本正經:“自古深情難抵套路,陛下,你可以的。”
于是堂堂皇帝,終于還是沒有把持住,還是在如此無趣的事情上耍起了小心機,堪有當年奪嫡時的勁頭。
他盯着車外的道路情況觀察了半天,将悄悄取下的一枚玉扳指捏在手心裏,沒一會兒,看準時機,便朝着馬腿丢了過去。
倏地,棕馬驚動,馬車晃動的瞬間,容卓以眨眼的速度移到了居中的位置,為了就是……待會兒将人接得穩當些。
馬車着實颠簸厲害,莘凝被晃得小聲“哎呀”了一聲,容卓聞聲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下一步就等着假裝意外張開雙臂了。
大半分鐘後,容卓微擡的手臂僵在半空,尬尴,又不是徹底尬尴。
因為,除了他自己,也沒別的人瞧見。
沒成想馬車只是颠了十來米的距離,便快速停了下來,緊接着車外一道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傳來:“展弟,葉姑娘,你們沒事吧?”
莘凝快速瞥一眼容卓,忙回:“沒事,我們都沒事……”她一邊說一邊掀開中間的門簾,只見封燃穩穩拉住發瘋棕馬的缰繩,面色沉穩,身壯如牛,很是威風凜凜。
莘凝笑贊:“周大哥,好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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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燃忽然被誇,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笑得傻乎乎的,“嘿嘿,葉姑娘過獎了。”
馬車裏的容卓挎起俊臉,冷如寒冰的視線就要在封燃身上射出一個個窟窿。
可惜封燃是個大老粗,一心沉浸于被漂亮姑娘誇贊的喜悅裏,如置雲端輕飄飄的,什麽刀子般的目光壓根感覺不到。
“這一路馬兒都老實得很,不知方才怎麽了?”封燃撫摸着棕馬的脖頸安撫它,轉而對莘凝說,“這幾匹都是溫順且耐力極好的西域馬,按理說不會出現剛才的情況,不過姑娘還是扶穩些,以防萬一。”
莘凝笑着點了點頭。
随後封燃檢查了其他的幾匹馬,确認沒問題後,隊伍重新出發。
莘凝這邊鑽回馬車第一眼所見的,則是一臉嚴肅不作聲的容卓,她覺着納悶,再看才發現這人坐到中間來了。
轉念一想,該是方才颠簸時被晃過來的吧。
“展大哥,你還是扶穩些,周大哥說馬兒受了驚吓,待會兒恐怕還會發生颠簸。”莘凝頗為好心地提醒他。
容卓嘴角抽了抽,揉着額角将突出的青筋按回去,這才擡頭對着莘凝輕輕颔首。
法則:“噗!哎喲……哈哈哈哈,笑死我得了!”
容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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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徹底沉下來的時候,車隊進入鄰近的小鎮,他們找了家最好的客棧落腳。
大夥旅途奔累,簡單用過晚飯,便各自回了廂房。
不過廂房的安排有點名堂,雖然容昭與蘇文枝被迫成了假夫妻,卻沒真讓他們住一間。
經過外人一番揣度,很快就成了當夫人的不願搭理花心風流的王爺,大家并不意外。
至于知道蘇文枝真實身份的人,都被小冬子暗地裏打了招呼。
莘凝的房間,被安排在容卓的隔壁,為何如此?問就是容卓不放心。
是夜,風清人靜。
廂房裏的幾人各懷心思。
莘凝心想,大家都很不錯,自己也沒別的去處,不如先與他們結伴同行一段時間,何況自己還欠着展大哥不少錢,不如重操舊業吧。
她一想到可以将那些瑪麗蘇、霸總、狗血、追妻火葬場的精華套路,繼續在這裏發揚光大,便蒙在被子裏笑出了聲。
真是好一片藍海!市場前景十分廣闊啊!
一牆之隔的容卓,則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裏亂糟糟一團,時而擰眉,時而淡笑勾唇,眼眸深邃中帶着熠熠星光,不知樂呵個什麽勁。
畫面一轉,到了意外被拉郎配的容昭這裏,他氣憤不已灌了兩口茶水,拿慣用的折扇刷刷扇了十幾下,随後迅速上床躺下,然而沒多久就睡着了。
另一處,幽窗之側,蘇文枝着一身薄衫,一手抱臂,一手将夜風卷起的碎發別在耳後,嘴角滿是饒有興致的笑意。
封燃:呼呼大睡中,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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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明。
一行人陸陸續續起床梳洗,按照前日掌管交代的到大堂用早飯。
許是容卓揣着的心事最多,他是第一個到大堂的,甚至比值守下半夜的封燃來得還早。
封燃一見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雖說皇帝早起不算什麽,但是早不早在這兒杵着着實怪異。
況且眼睛下方似乎還帶着些沒睡好的青黑,難不成尊重的皇帝陛下失眠了?
封燃暗忖的同時,大喇喇在皇帝對面坐下,頗為自然舉着茶壺想要倒茶潤嗓子。
茶水還未倒出來,容卓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封燃不解地擡頭,對上一雙冷冷的深沉眸子。
霎時心頭咯噔一下,封燃倒茶的手懸在半空,心說:難不成這就是起床氣?
容卓看他這模樣就無語,帶着指點傻子的氣勢,勉為其難擡起手,指了指一旁的空桌。
好在封燃不至于傻到連這點示意都不明白,趕忙縮了下脖子,灰溜溜坐到了另一張桌子。
落座後,他喝了一口茶壓驚,該死!他怎麽就忘了皇上不喜與人同桌共食呢?
半晌後,其餘護衛小厮三三兩兩到了大堂,還有零星幾個住店的客人。
一時間,大堂裏的空桌漸漸所剩無幾,尤其視野好相對安靜的窗邊雅座處,已經沒了空位。
容昭剛到大堂,環視一圈,立馬發現了容卓,畢竟他家皇帝哥哥那容貌那氣度,極為異于常人。簡直就跟整個人剛從冰窖裏搬出來一樣,時刻散發拒人千裏的冷氣。
他可不懼,二話不說直接坐在容卓對面,擡手就招小二上早點。
吩咐完,見桌上什麽吃的都沒有,調侃道:“您是來這兒辟谷打坐的?”
容卓掀起眼皮瞥他一眼,自知趕不走無賴的容昭,便懶得搭理他。
至于他為何獨坐半天卻不吃早飯,當然有些特別的緣由。
容昭剛喝了兩口小米粥,一擡眸,“啪嗒”,木勺子就掉到了碗裏。
見他木愣望着前方,容卓随之轉過頭,這一看,他也愣住了。
只見今日的葉傾傾不再作男裝打扮,一襲湖藍裙裳,猶如月下泛着盈盈波光的靜湖,容貌是恰到好處的清麗,不鋒芒不耀眼,但就是怎麽看怎麽舒心。
尤其那雙微微上挑含笑的清澈眸子望過來時,就像是被她看進了心裏,無端升出歡喜。
容卓的後宮美人衆多,什麽樣兒的佳人沒見過,可心裏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觸動。
這般打量女子委實失禮,片刻之後,先回神的容卓踢了下桌子腿。
容昭被震動的桌角驚得打了個激靈,回神後目光凝向前方,連忙熱情揮手:“葉姑娘,這裏……這裏有空位。”
他聲音可不小,立馬吸引了衆人的視線,其中少不得各種打量好奇。
莘凝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好推脫,便應了容昭的邀請坐了下來。
容卓雖不喜容昭在一旁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但好在有他,場面才不至于太尴尬。
“葉姑娘喝粥還是吃米糕?”容昭問完,忽然恍然大悟般地看向容卓,“欸!我差點忘了,展兄不喜與人同桌共食……”
容卓聞言眯着眼睛睨他,兩人之間霎時彌漫出劍拔弩張的氛圍。
“葉姑娘,我們還是去另一桌吧,就留展兄一個人好好用餐。”容昭站起身揚了揚下巴,反将了容卓一軍。
莘凝不明所以的視線在兩人身上逡巡,而後環視周圍一眼。心想,容昭可是有家室的人,斷然不可與他單獨同桌,那位夫人還沒下樓呢,若是被她誤會可就不好了。
轉身再瞧眼容卓,既然他有潔癖,那肯定不能強人所難,莘凝一邊起身,一邊挂着理解的笑容說:“那我去別桌吧。”
剛邁出半步,手腕卻陡然被抓住了,力道起初很緊,很快松了松。
莘凝疑惑地低下頭,對上容卓淡然的眸光,聽他平淡的聲音說:“莫要聽他胡言,我并無那樣麻煩的習慣,出門在外,不必拘禮。”
說完,他輕輕拉了拉莘凝的手腕,語氣不經意地柔下兩分:“坐下吧。”
這演哪一出呢?怎麽有種修羅場的既視感。
莘凝搖搖頭,腦袋發懵。
罷了,吃飯而已,吃完趕緊溜吧。
容昭見莘凝坐下後,冷哼一聲,自己也氣沖沖地坐下。
随後莘凝還真是埋頭喝粥,不與左右兩人有任何眼神觸碰。
兩人因為剛才那事,同樣默默喝粥不言語,這場早飯才得以圓滿結束。
從頭至尾,令莘凝發怵的文夫人一直都沒出現,然而她并不知,蘇文枝原本都走出了二樓拐角,一見三人同桌的詭異畫面又給折返回去,還特意吩咐小二将早飯送到廂房裏。
方才避免了更為修羅的情況發生。
待通知出發的時候,蘇文枝才出現在隊伍裏,對着莘凝仍舊笑而不語,只是今日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興味。
莘凝摸不着頭腦的同時,又覺着這位文夫人挺有意思,若非礙于她的身份,真想與她好好聊聊,指不定還能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世交個朋友。
馬車繼續搖搖晃晃走了幾日,很遺憾莘凝沒有找到與蘇文枝交朋友的機會,主要是蘇文枝大部分時間都在“看管”容昭,但也不知容昭怎麽了,起初滿臉不情不願,後來竟開始主動配合蘇文枝扮演伉俪情深。
這日衆人在客棧歇腳,照例是四人同桌,蘇文枝含笑着給容昭夾了片麻辣牛肉,薄薄的牛肉片被數根香菜包圍,很是鮮綠好看。
容昭一見眼睛就跟着綠了,忍着沒皺眉,笑呵呵在一桌子菜裏尋了尋,最後舀了一勺雞蛋羹給蘇文枝,上面布滿了分量十足的一層鮮嫩蔥花。
莘凝作為一個狗血無腦甜文寫手,怎會看不出兩人是在刻意惡心對方,但就是覺得好甜,磕得不行,一面吃飯一面捂嘴笑,大有吃着零食看小甜劇的既視感。
亮晶晶的眼眸瞧着兩人,一時看得太入迷,連碗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塊剔過刺的魚肉都不知道,混着米飯咽下,從頭到尾不曾察覺。
而她身旁的某人,眉眼可見的飛揚起愉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