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道菜 熱鬧大亂炖
三位掌櫃摘開蒙眼的帕子，才知三個回合都是沈家勝了。
老方頭憋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胸腔起起伏伏的，對着旁邊的年輕人，虛點了幾下，但礙于諸多人在場，他到底沒大罵出口，還得顧忌着面子，不讓沈家人就看笑話。
沈蘿這會兒忙着給三位掌櫃解說榨菜和泡菜呢，沒空理會老方頭那邊。
“掌櫃們請看，這是榨菜，為何叫榨呢，是因為在腌制前要盡可能地榨出菜根的水分。”
劉掌櫃不愧是做酒樓的，舉一反三道：“所以口感才像蘿蔔幹筍幹一樣，是脆的。”
“沒錯。”沈蘿道點頭道。
“那這道泡菜呢？”劉掌櫃迫不及待問道。
碗裏的蔬菜褪去了新鮮的豔麗顏色，卻增添了脆嫩酸冽的風味。
“這道泡在鹽水裏的菜就更簡單了，”沈蘿講制作方法，“蔬菜脫水或者不脫水都行，涼白開裏加鹽，各類蔬菜放進壇子裏，加上調味料，隔水密封。”
劉掌櫃輕咳了聲：“阿蘿，你說得這麽仔細，就不怕我們學了去，不買你們家的泡菜？”
沈蘿得意地夾起辣椒：“沒有這東西，你們做出來，味道也總是差些的。”
“這是什麽？”他們老早就好奇了，紅通通的，看上去甚是可愛喜人。
“辣椒，我在山上找到的，市面上買不到，”沈蘿朝諸位掌櫃拱手道，“待來年我得到了更多種子，便分與一些給各位，現在不行，太少啦。”
這東西是沈蘿先找到的，他們本就沒有讨來的道理，見沈蘿如此大方，三人都很高興，
“你放心，我們萬香樓是有誠信的，可不像對面集福樓，見我們出了叫花雞，他們偷偷學了去，做出來的味道差得老遠了。”劉掌櫃狠狠地拉踩一把對家。
他撇撇嘴，“吃起來一股土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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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沈蘿話說到一半，被門口刺耳的叫罵聲打斷了。
“老方頭，你這殺千刀的玩意！”
沈蘿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腰肢足有三個老方頭寬的婦人，像是拎猴子似的，把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上下的紫衣女人拖進來。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且個個眼睛都有精光。
臺上的年輕人一見到來人，便喊：“娘！”說罷，慌慌忙忙跑到紫衣女人身邊，急得團團轉。
“你放開我娘！”他朝婦人喊道。
婦人臉上肉一颠，冷笑：“呵，外室的兒子，朝我發脾氣！”
老方頭見勢不妙，趕緊跑，誰知人群中冒出兩個壯碩漢子，攔住他，吼道：“大娘，可要幫你截住人？”
“當然要，請再幫我把他拎上臺來！”婦人也是個豪爽的，就這麽拜托了人。
她踏上臺階時，沈蘿切實感受到木臺的震顫。
“掌櫃的，借用一下地方。”
劉掌櫃點頭，默默退後幾步。
沈蘿被沈娘子攔在身後，她探出個頭來，紅頭繩一蕩一蕩的，像是天線在尋找信號。
“趁着今日人多，我蔡婆子要揭穿這個殺千刀的真面目！”婦人手這麽一使勁兒，紫衣女人像是沙包一樣，被扔去了老方頭站着的角落裏，年輕人忙大步上前去扶住婦人。
蔡婆子“嗤”了一聲，“好一個和諧的一家三口，可卻是踩着我們家的血肉錢財生活的！呸！”
“你……你莫要如此粗俗！”年輕人磕巴一下，還是氣弱地反駁了一句。
反觀老方頭，眼神都不敢往菜婆子那邊瞧。
“呵，嫌棄我粗俗，你怎麽不問問你的好爹爹，你們如今賣的鹹菜是我家的方子呢！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盤！擺攤子賺錢還不夠，竟妄想占了人家沈娘子的買賣，我呸，想得倒挺美，也不撒-泡-niao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臉！”
這段話的信息量可就大了，沈蘿瞪大眼睛。
身後的沈青儒趕緊捂住閨女的耳朵：“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沈蘿晃晃頭，極力掙脫她爹的桎梏，眼睛閃着求真的光芒。
“大家來看啊，我蔡婆子，自問嫁入方家二十餘年，勤儉持家，生兒育女，從沒做過對不起方家的事。可他老方頭呢，在外面養了十八年外室，連兒子都這麽大了！”
“我想了二十多年都沒想明白，為何家裏存不下錢，原是被這老賊拿去養chang家兒子去了！”
她叉着腰罵罵咧咧，說話聲比鑼鼓還要響亮。
臺下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那三口人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
沈蘿也生氣。這不就是鳳凰男渣男的集合體嗎？
“從今以後，我和老方頭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就去和離！”
蔡婆子雷厲風行，極為堅定，她睨了一眼縮在母子倆身後的老方頭，“你在家裏的東西，都是我買的，我都扔了賣了，你別想從我那兒撈出一文錢！”
對，就該讓他淨身出戶！沈蘿揮揮拳頭。
老方頭跟在母子倆身後走下臺時，不知誰從人群中伸出腳，老方頭被絆倒，整個人像癞□□一樣趴在了地上。
可那母子倆只想着快點逃出這裏，根本沒回頭看他。
老方頭憋屈極了，又不好放聲叫喚，只能自己忍痛掙紮起來，一瘸一拐垂頭掩面鑽出人群。
“一個時辰後，府衙門口見！誰不去誰是縮頭烏龜！”
蔡婆子一放話，老方頭跑得更快了。
門口徹底沒了身影，但大家的議論卻還在繼續。
蔡婆子朝底下衆人見了個禮，“鬧了這出笑話，我蔡婆子也沒臉，只是不出心中這口惡氣，我實在不甘，請大家多多包涵。”
“婆婆又沒做錯事，怎麽會沒臉？沒臉的應該是做錯事的人。”
俏生生的聲音一出，所有人都望向沈蘿，沈蘿覺得自己說得沒錯，還特肯定地點點頭，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小姑娘圓圓白白的，像糯米糍一般玉雪可愛，說話表情卻故作老成，底下衆人并不知道這叫“反差萌”，但并不影響他們覺得小姑娘喜慶有福氣，并且，說得好有道理！
人群爆發出一片喝彩聲。
蔡婆子鼻子一酸，但忍住了，若無其事地朗聲道：“沈姑娘，你家的鹹菜酸菜是頂頂好的，別和某些黑心人比，簡直是玷污了你們家的菜。”
今日借了這個場子，是她阻撓了沈家的事。
沈蘿朝沈娘子看了一眼，站出去道：“當然，他們的手藝既不是正經的，味道肯定也不正，我們家不和他們比啦。”
她大手一揮，“趁着今日蔡婆婆這個有經驗的前輩在，大家也在，我們家帶來的酸菜鹹菜也請大夥兒嘗一嘗。”
“哎呀，這可真是太好了！”
“我早就聞到那酸味了，可真是饞人，肚子都咕咕叫了。”
萬香樓一片熱鬧喜慶場景，大家夥兒轉眼就把蔡婆子的八卦給忘了，全在讨論着榨菜和泡菜的味道。
沈蘿想，蔡婆子離開時難免被人說閑話，但她請大家吃東西，便能轉移注意力，對于當事人來說，傷害也能小一點。
“多謝大家的捧場啊！”
分完為數不多的榨菜泡菜，劉掌櫃和沈家人一起送別衆人，最後兩人，沈蘿認出來了，是那兩個“綁送”老方頭上臺的健碩漢子。
而且，她看得可清楚了，所有鼓掌和喝彩都是兩人帶起來的，簡直是主持人最喜歡的觀衆。
“二當家，三當家，”沈娘子極有江湖氣地抱拳，“剛才多謝了！”
沈蘿：哎，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娘，你認識啊？”她扭頭詫異問道。
“這是你大哥在武館的師父。”沈娘子眨眨眼。
明白了，更多的解釋不适合在這裏說。
沈蘿止住話頭，仰頭看向他們，緊繃的布衣顯露出凹-凸有形的手臂肌肉輪廓，她目光羨慕地多看了幾眼，甜甜笑道：“多謝二當家三當家方才為我們捧場。”
這樣的手臂必定很大力，多适合颠鍋揉面砍骨頭啊。
“哈哈哈哈哈哈！應該的，應該的。”二當家笑聲洪亮，如山風過崗，傳至每個角落。
好嗓子！好有中氣！
沈家夫妻拉二人到角落裏說着什麽，沈蘿還不被允許旁聽。
她一掃酒樓裏的情景，夥計們和其他大廚們在清理桌椅，三位掌櫃在和蔡婆子說話。
說起來，大家也累了大半天。
沈蘿想了想，朝劉掌櫃走去。
“蔡婆子，你放心，我老劉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不會再讓老方頭在我這兒上工。”
“掌櫃，真的多謝。”
沈蘿聽到劉掌櫃這樣說，更放心與劉掌櫃交易。
劉掌櫃也注意到沈蘿來了，臉上頓時笑成一朵花：“阿蘿有什麽事？”
“掌櫃的，大家都累了，我獻個醜，給大家做點吃的，您看可以嗎？”
胖大廚耳尖，眼睛一亮，忙湊過來，“掌櫃的，阿蘿的手藝真的很好。”他似是想起什麽，咽了咽口水。
“我當然知道。”劉掌櫃白了胖大廚一眼，叫花雞也是這叫姑娘做出來的呢，只是人家暫時還不想宣揚出去。
其他兩位掌櫃來興致了，給劉掌櫃拼命使眼色。
劉掌櫃清了清嗓子，“那便勞煩阿蘿露一手。”
沈蘿歡快地走向廚房，身後綴了個同樣歡快跟着打下手的胖大廚。
“阿蘿，你可是要做酸菜魚？”他仔細着呢，廚房裏還有一壇酸菜沒搬出去。
現殺現片的魚肉嫩白惹眼，暗黃清脆的酸菜餘味悠長，燦黃的魚湯開胃下飯……口水要泛濫了！
可誰知，沈蘿搖頭晃腦來一句：“非也非也。”
啊？
胖大廚三步并作兩步跟上去，“那做什麽呢？”
人多，精細的菜來不及，那就随便點，“來鍋酸菜大亂炖吧！”
瀝出酸菜，一片片撕開，鵝黃的菜葉子變得很薄，似乎能透過陽光。
沈蘿每日都練習刀功，“唰唰”利落把酸菜切成絲狀。要使酸菜沒有出壇的苦澀味，必須用力擰幹裏面發酵的酸水，而且還能更爽口脆韌。
使上遺傳自沈娘子的力氣，這一步完全沒壓力。
萬香樓備有骨頭高湯，沈蘿滿意點頭，做菜更方便了。
腌得恰到好處的酸菜最适合帶着肥的豬肉，既能化解油膩，又能使酸菜增添肉味，再加上凍豆腐、素丸子，鍋裏咕嚕咕嚕冒泡。汁水從一種食材上冒起來，又從另一種食材裏流過去，酸香味能游走在整鍋食材裏。
“胖大叔，可有粉絲？”
這個世界沒有紅薯玉米等物，但是有綠豆，只要有澱粉，粉絲就不成問題。
“有有有，”胖大廚忍着酸香味浸泡起粉絲來，還叨叨，“這與酸菜魚不同，又是另一番風味。”
說得沒錯，等一盆菜送到桌上時，衆人早已饑腸辘辘。
說實話，外觀跟普通人家的菜沒什麽區別，甚是粗犷，別說裝飾了，看上去就是一鍋亂炖。
劉掌櫃等人聽說了名字就是酸菜亂炖後，還覺得十分貼合。
沈蘿還順便在鍋邊貼了餅子，這會兒就擺在旁邊。照她對她大哥胃口的了解，二當家三當家的食量恐怕也不遑多讓。
棉柔的酸味帶着熱氣飄散開來，大家也不講究了，拿起餅子就是幹。
帶着點酸味的白菜，與炖得正好的白肉一起咀嚼，菜的松軟清脆，豬皮的糯彈、肥肉的葷香軟棉，瘦肉的扯韌，夾雜在一起，既有油水，又不油膩。
豆腐和素丸子吸飽汁水，夥計們猴急猴急的，一勺子炖豆腐入嘴，咬下去，“噗”地射開湯液，燙嘴！
幾人差點同時叫出聲來，但掌櫃們還在啊，所以只能發出各種淅瀝咻嚕的語氣音，讓涼氣進入口腔，之後就學聰明了，花時間吹兩下，吃得舍不得停下來。
豆腐軟，一抿即化，丸子緊實，帶着些微顆粒感，兩者各有千秋。飽含湯汁的粉絲吸溜吸溜進入喉頭，瞬間清掃幹淨口腔的味道。
舒坦啊！夥計們打着飽嗝收拾碗筷。
劉掌櫃起了招賢納才的心思：“阿蘿啊，想不想來我們這兒當廚子？”
萬香樓的廚房裏進女廚子，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小姑娘，真是頭一遭！
沈蘿婉拒：“掌櫃的，我在家都忙不過來呢。”她和掌櫃挑挑眉，意思是叫花雞還得做呀。
劉掌櫃遺憾啖了口茶：“可惜啊可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