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霍海洋裝完機器已經鄰近黃昏, 還沒到家就被霍秋蘭堵在廠門口。
聽完描述,他盯着霍秋蘭看了半天,看得對方渾身冒冷汗眼看要站不住, 他才嘆口氣:“二妹, 如果因為這個我們家被找了麻煩,以後咱們兩家就直接斷路吧!”
霍秋蘭要哭了:“二哥,我、我本意……”
霍海洋不等她說完,就嗤笑一聲:“好心辦壞事,比那故意的更惡心人。”
霍秋蘭不哭了, 瞪着眼直愣愣望着霍海洋。
霍海洋看也不看他一眼, 抄着手, 望着前方,語氣冷漠:“你急急來報信, 大概率也不是真出于關心,我知道你要什麽, 以後複習資料會給你,但再多就沒有了,各自顧各自吧。”
二房包括霍海波那個憨憨, 個頂個的自私,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他就不愛跟這種人來往。
“二哥, 我不是……”霍秋蘭一噎, 還想辯解。
“那你還想什麽?”霍海洋突然瞪了她一眼,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看到她的真實想法。
霍秋蘭盯着他銳利的眼神,突然明白,平時笑嘻嘻的二哥不是對誰都笑的。
她的臉一寸一寸變得煞白,将心底不敢告人的隐秘深深埋下去, 最終低頭給霍海洋讓出了一條道。
霍海洋擡腳離開。
從前看霍春花沒個說話的伴兒,蘇婷婷也是個愛惜女孩子的主兒,他也就随着她們對霍秋蘭好些。
如今都這樣了,沒必要再給好臉。
…………
霍杏花回門之後,霍海濤就提出要回部隊,大家都很驚訝,尤其霍老爺子,到底是一手養大的撐家長孫,心裏雖然埋怨,但到底不舍。
他問:“你這回不是長假嗎,這才住幾天就回去?”
霍海濤笑:“本來想多住寫時間,不過前幾天部隊捎口信說有點事人,讓我早點回去。”
還真有這個事,就昨天半下午郵政局來人說有霍海洋加急電話,讓馬上過去接。
部隊上的急事,那可不敢耽誤。
霍老爺子吩咐大房霍建國夫妻:“趕緊将家裏能給娃帶的都收拾收拾,還有老親家那邊也別失禮。”
人家部隊司令家裏啥沒有,老霍家送啥好東西人家也不稀罕,主要是個情誼。
莊稼人也不講究那些虛的,聽說霍海濤的司令老丈人誇過這邊的醬豆,霍老爺子讓裝了滿滿四小罐,又讓大張氏做了鹹肉,連着本地怎麽吃的方法一塊塞到霍海濤行李包裏,完了又讓人去縣供銷社買了這邊的糕點,親自磨了十斤一桶的香油,還去集上整了一整箱的馓子。
除此之外,也就沒啥能拿出手了。
等又過了一天,霍老爺子要親自去縣裏送行,被全家給攔住,實在是他身板受過刺激,一下老了十歲,沒人敢勞動他大架了。
公社這兩天號召大家進入秋收狀态,霍建國和霍建軍也不得閑,最後竟然是霍海洋去送的行。
一路上,霍海濤不斷為自家表示歉意,順便套一套蘇婷婷父親的人脈關系。
霍海洋好歹比對方多活一輩,又是商場裏腥風血雨殺出來的,他只要不想透漏,那是一個詞別人都別想套去。
兩人聊了一路,感覺他什麽都說了,等霍海濤上了火車仔細一想,對方說得話裏啥有用的內容都沒有,就很煩。
倒是喬娜一無所知,等車一發動,她就叽叽喳喳将悶了好幾天的情緒發洩出來:“回到部隊我就讓我爸打電話,太不像話了!”
…………
終于送走了霍海濤夫妻,大張氏也松口氣,可不用再吃大鍋飯了。
她回屋盤算盤算賬,然後從一沓票子裏抽出了一張大團結,轉身就敲響了三房堂屋門。
蘇婷婷正揪着霍春花看書呢,聽到敲門聲急忙将課本掃到抽屜裏,這邊剛收拾利索,那邊小劉氏已經将門打開:“哎呦大嫂,你這是幹啥呢?”
大張氏手裏端了一簸箕新鮮的面條,她推開小劉氏,直接将簸箕放桌上,然後說:“這不迎客餃子送客面,咱去面粉廠用機器壓的面條沒吃完,我尋思這天存不住糧,不如分了趕緊吃完。”
這話就完全是找借口了,如果說白面馍馍會放壞,壓的面條晾繩上一晚上,幹了存起來,能放小半年。
小劉氏将堂屋門關上,也不管兩孩子在場,她壓低聲音:“你是給我一家分,還是那邊也有?”
大張氏噗嗤笑了:“瞧你個小心眼,咋,我如果說那邊也有,你就不要了?”
小劉氏沒吭聲,但是表情出賣了自己,她就是那麽想的。
大張氏笑說:“就剩那麽點,送過去人家怕是嫌少不說我個好呢,何必讨那個嫌?”
小劉氏臉色這才稍微緩了些。
大張氏不理她,她直奔蘇婷婷,将手裏攥着的十塊錢往對方手裏一塞:“妮兒,你們家的夥食費你還收好,大娘收誰的都不能收你的。”
蘇婷婷很驚訝:“為啥啊?”
大張氏一揮手:“海洋想着我們杏花進面粉廠,這可是大幫,我可打聽了,人家工人的名額差點的還要二三百呢,大娘咋有臉收你的夥食費?”
“可是大家都交的,你單獨還我的……”蘇婷婷話說一半。
大張氏笑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你跟你婆婆學點好的,盡學那小心眼;再說了,我不收你夥食費那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将來我那三朵花兒在婆家受啥委屈,你和洋子多操操心。”
蘇婷婷:“……”
十塊錢就買一輩子的操心呢。
不過她還就真喜歡大張氏不藏着不掖着,将小心思光明正大說出來。
而且人家行事也敞亮,這是十塊錢的事嗎?
這是來表明立場了。
用十塊錢夥食費,人家鮮明的表示以後大房跟三房好,讓二房獨着去吧。
這還是在隔壁有個在部隊前途似錦的兒子的狀況下,情誼更深了好不好。
蘇婷婷也大大方方收了錢:“行吧大娘,你也真是有趣,巴巴送錢來,不送難道我們還不管了?那是咱家妹妹,誰敢欺侮她們,那不就是打我和洋子的臉嗎?”
大張氏臉上褶子都笑出來了,她等的就是蘇婷婷這句話。
一般莊稼人過日子摳摳巴巴,尤其再沒個兒子,那簡直就恨不得抱着錢才能安穩睡覺了。
但是大張氏明顯不一樣,她娘家不缺一口吃的,困難時期家裏弟兄六個也都養得活,後來嫁到老霍家,又是西河大隊數一數二的富足人家,婆婆也和善,所以大張氏手裏就沒斷過錢,眼界也養得比一般農村婦女寬,看得就長。
她沒兒子,其他兩個妯娌卻是有的。
将來閨女在婆家受點委屈,能給她們撐腰的就是幾個堂兄弟。
各有各的小家,又不是親妹妹,人家憑啥多管你家閑事?
所以現在把關系打好,也是給閨女積福氣,想打好關系,就不能吝啬錢財。
反正都是身外之物,大張氏留好閨女豐厚的嫁妝,餘下的就用來打點侄子們。
她算看透了,二房兩個侄子不管呈現出來啥樣,骨子裏那是非常像他們親媽的,根本靠不上。
就霍海洋,實打實知道為家裏人考慮,從霍杏花面粉廠工作那件事大張氏就認準了,以後就看着霍海洋的眼色行事。
見蘇婷婷也這麽上道,很明白怎麽回事,大張氏一拍巴掌:“得嘞,侄媳婦你也別怕我們兩口子訛你,我們倆養老靠閨女,到時候洋子給我們摔個盆,以後管管你妹妹們不受氣,就行了!”
她話沒說完,就被小劉氏拍了一巴掌在後背:“你說的那叫啥玩意,摔盆的事兒早着呢,倒是你,趕緊歇着去吧,累那麽幾天,等明天一秋收,看你還能睡好覺。”
大張氏哈哈哈笑起來,蘇婷婷卻哀嚎一聲:“秋收啊!”
又要幹農活了。
她不禁又一次埋怨,憑啥人家穿書有金手指,她啥都沒有,還怎麽也學不會農活。
難道就為讓她換個環境跟霍海洋繼續過日子?
蘇婷婷一想到幹農活,就渾身酸,等晚上霍海洋從縣城回來也還是無精打采。
霍海洋将買來的瓜子和罐頭往她床頭一放,然後問:“咋啦媳婦,一副被雞叨了的模樣。”
“明天就開始準備秋收了,今天大隊喇叭就沒停過。”蘇婷婷有氣無力的回答:“你進了面粉廠算解脫了,我還要下地幹活。”
霍海洋聽樂了:“那我同樣要下地啊,縣裏工廠都放秋假讓人回老家秋收呢,面粉廠也放假。”
人就是這樣,如果一起倒黴,那倒黴事兒就不算什麽倒黴事兒了,哪怕這個同倒黴的人是親夫。
蘇婷婷立馬來了精神,坐起來打開紙包抓起一把瓜子開始嗑,看得霍海洋就冒火。
他跟着受罪幹活就那麽開心嗎?
蘇婷婷才不管他高興不高興,她招招手,将大張氏今天退夥食費的事兒說了:“大娘眼光不錯呢,知道你前途無量。”
“那你呢?”霍海洋湊過去。
蘇婷婷伸手捏捏他的小臉蛋:“我也看好你,今天要辦的事兒辦了嗎?”
霍海洋也不知道該高興蘇婷婷看好他,還是傷心對方眼裏就事兒事兒的。
他撇撇嘴,挨着蘇婷婷在床沿坐下,手指頭一下一下勾着蘇婷婷的衣裳:“放心吧,管喬娜給誰打電話,縣官不如現管呢。”
這倒是,就算對方舉|報到省裏,省裏也不可能真下個人來,最後還是落到縣裏真正管事的人手裏。
雖然這事兒還沒發生,但是有備無患,不過真發生的時候也夠惡心。
蘇婷婷眼珠子滴溜溜轉,心裏想出好幾個讓喬娜不好過的主意。
霍海洋靜靜看着自己媳婦跟小狐貍一樣,真是越看越喜歡,咋那麽可愛呢?
這可是他親親的媳婦,好不容易哄着松了口,給了半年考察期的媳婦。
一想到這麽好的媳婦,要在大太陽地兒裏委屈巴巴的掰棒子,最後曬的小臉脫皮,好不容易養起來的摸着特別舒服的肉也會消下去,他就心疼。
“媳婦啊,我可真是疼你。”霍海洋說:“今天我在吳書記家屬面前誇你手藝好來着,她明天就要來找你做衣裳,如果把握好機會,秋收你就不用下地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