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楊婉君此時正躺在床上沉睡着,秦娟就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她神色淡淡的,只是沉默地看着楊婉君,似乎極有耐心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想要驚醒楊婉君的打算。

何允皺眉看着,心裏下意識只覺不安,然而楊婉君片刻間就醒了,她見到秦娟坐在床邊,下意識微微笑了一下,開口的語氣已經極其虛弱了,“你來了。”

秦娟笑着點了點頭,而後幫楊婉君将身後的枕頭墊好,幾乎算是柔聲地問道:“今天感覺怎麽樣?”

這話一問出來,楊婉君的臉色就暗淡了,繼而又有些釋然似得慘淡道:“能怎麽樣呢,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吧。”

秦娟這次卻是沒有應聲,而是沉默了許久許久,然後和緩地開口道:“是啊,付醫生的醫術,我一向都是相信的。他說你就快死了,看來,是真的。”

秦娟說這話的語氣有些奇怪,楊婉君下意識地看向她,卻見秦娟盯着旁邊的地板,出着神道:“你還記得,第一次你問我……誰是安陽的父親時,我哭了整整一夜嗎。我哭,并不是因為我害怕,而是因為我得知,我孩子的父親,已經決定娶別的女人了……而他要娶的女人,卻日日在我面前露出一副甜蜜幸福的模樣,我怎麽能不哭呢,婉君,我怎麽可能不哭呢?”

楊婉君緩緩睜大了眼,她微微張開口說點什麽,然而卻只能莫名地盯着秦娟,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秦娟轉過頭看着楊婉君,她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強勢迫人,“可是我不得不忍,因為我沒有那個女人命好。我沒有顯赫的家世,我沒有溺愛我的父親,我給不了我孩子父親任何的錢勢地位,可這些卻是他那麽迫切需要的……明明我才是那個先遇上他的人,為什麽?為什麽老天這麽不公平!婉君,你可知道那時候我有多恨?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如果這件事鬧開了,我只會裏外不是人!所以,我只能選擇隐忍!我只能笑着看他們完婚!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也生下他們之間那孽種一樣的孩子!”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秦娟緩了口氣,平複下猙獰的臉色,居然還伸手給楊婉君往上提了提被子,“雖然我很想讓那個女人生不出那個孽種,可是當時形勢不允許。因為如果那樣,我孩子的父親,很有可能就繼承不了那女人父親的公司了,那我豈不是白忍了嗎……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啊,婉君,我實在看不得那個女人,每天都一臉幸福,生活美滿的樣子!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家三口看起來和和美美的,而我男人原本答應我的未來,卻在他安逸平靜的生活裏變得可有可無!呵呵,雖然他不說,可是我都知道……他雖然說愛我,但他更愛他自己!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生活,他們之間又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他有什麽必要因為我而冒風險呢?可是那個孽種是他的兒子,我的兒子也是啊!憑什麽那個孽種可以生活的錦衣玉食,而我的兒子就只能流落在外面!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的生活!他們憑什麽?他們憑什麽!!所以我當時就想!如果讓那女人失去那個她愛到骨子裏的孽種,如果讓他們失去這個他們之間唯一聯系感情的紐帶,那豈不就皆大歡喜嗎?”

楊婉君整個人幾乎都在發抖,她不可置信地搖着頭,對兒子的愧疚和悔意,對朋友的極度驚悚和不可置信,讓她看着秦娟的眼神幾乎是從未有過的驚懼,“你……是你……我的铎铎……是你……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了什麽!!!!”

秦娟見楊婉君要撲向她,幹脆利落的一起身,楊婉君撲了個空,可身體的虛弱讓她幾乎沒辦法下床,她渾身顫抖地看着秦娟,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出,“我們,從小就是同學,我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你……你父母離婚,我母親早逝,我以為,我們……有着幾乎相同的命運,我把你當成知己,當成家人……但凡我有的,我都會給你準備一份。從小到大……我……我待你不薄……秦娟,你……你……”極度的失望和怨忿,讓她的情緒完全無法控制,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她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她怎麽也無法想象會是這樣的!!

秦娟卻是臉色木然地看着楊婉君,她的臉色其實并不好看,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她突然冷笑一聲道:“是,我一開始也以為,你還是那個傻傻的什麽都相信我的婉君。可是四年前,付醫生親口告訴我,他說你根本就沒有按照他囑咐,吃他給你開的藥!你吃是你自己偷偷找別人幫你配的藥!他再三套你話,你卻都說沒有,我那樣問你,你也裝作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信任我,又怎麽會沒吃付醫生開的藥?!你如果吃了他開的藥,你以為還會撐過這四年?!你心中也早有懷疑不是嗎!事到如今,還裝這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柔弱嘴臉給誰看!!”

楊婉君身體一震,她聽不懂秦娟說的話,什麽……什麽其他人配的藥……她明明吃的是付醫生開的藥,也根本就沒有什麽其他人幫她配藥,秦娟,她在說什麽……

而一旁的何允卻是懂的!他剛到何家的時候就發現,楊婉君每次明明吃了藥,可身體反而還會更加虛弱,所以他才給楊婉君配了固元粉。反正楊婉君吃的那藥,據說也是補氣養身的,所以何允幹脆就直接把那藥與自己做的固元粉給調換了,他本身只是有煉藥技能,但卻不會鑒別,卻沒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救了楊婉君一命!

可是……饒是救了一命,如果楊婉君她自己沒有求生意識,根本就……

“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其實我見過你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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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娟的話讓楊婉君猛地瞪大眼,她的呼吸急促到開始猛烈地咳嗽,何允在旁邊看着只能攥緊拳頭幹咬牙,卻聽秦娟繼續道:“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乞丐村?那裏頭的乞丐,很多都是從小就送過去的呢。”

楊婉君邊咳嗽邊流淚,她眼睛通紅地看着秦娟,那眼神幾乎是凄厲的,可極度虛弱的身體讓她看起來是那樣的不堪一擊。秦娟仿佛絲毫不介意,反而還靠近了她,邊幫她拍背邊壓低了聲音緩緩道:“那些小孩子,被專人打斷了手,掰斷了腿,或者挖出眼珠子,又或者割了舌頭……有的甚至還故意折出畸形的模樣,等他們長大了,就被放出來,趴在天橋上,或者跪在步行街上,沿路磕頭乞讨。”

楊婉君當然知道,秦娟以前偶爾跟她提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她都會擔心哭泣很久。可對方沒有一次像這一次說的這般具體,楊婉君只是想象着何铎有可能會流落到那裏,就覺得自己的心肝都揪到一起了!她不可抑止地哭叫出聲,可她的身體太過虛弱,哪怕她覺得歇斯底裏,可也叫的并不高,再加上她房間隔音本就很好,而秦娟進來之前早就把周圍照顧她的人給支了出去,這是秦娟每次來都會做的,這時根本就沒人擔心。

“我看見他趴在一塊木板上,衣不遮體,渾身傷痕,雙腿從膝蓋那裏被人斬斷了,兩條手腕下面沒有了手掌,疤痕猙獰,醜陋不堪。他就趴在地上,口不能言,不停地磕着頭嘶啞低叫。原本我是沒認出他的,可是有人上去踹了這乞丐一腳,我看見……他胸口有塊月牙形的胎記,這才認出來了呢。”

楊婉君猛地擡手捂住耳朵,仿佛瀕臨絕望的雌獸一樣啞聲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她停住了眼淚,可是身體卻一晃一晃的,她望着秦娟的眼睛裏幾乎紅出血淚,秦娟卻微微一笑道:“付醫生之前應該告訴過你吧,你的心髒已經非常不好,切不可以大悲大怒,情緒太過激動,可不是好事呢。”

可楊婉君哪裏還聽得進去這些話,她滿腦子都是秦娟剛才所說的那個畫面,當想到自己思念多年的兒子居然被折磨成那樣,楊婉君只覺得心口絞痛仿若滴血,眼前也一陣陣發暈發黑,還沒緩過來勁,卻聽秦娟“哈哈”笑了兩聲,語氣裏充滿了惡笑譏諷道:“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單純啊,我說什麽你都信?婉君啊,我如果真的看見他那副慘樣,怎麽可能不把他帶回來,在你臨死之前,讓你們母子好好相認團聚團聚呢?”

楊婉君整個人都愣住了,緩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這麽說,秦娟剛才說的,都是假的?剛才大悲之下的心情剛剛放松,可還沒等她想什麽,卻聽秦娟又道:“不過我猜,這麽多年沒有一丁點消息,恐怕這孩子是早就屍骨無存了吧?當初我可是囑咐的很清楚,怎麽發賣都行,就是不能讓他被人領養了,就是不能讓他有好日子過……你看,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這麽多人找他,也沒個音信,我看是……早就已經死了吧?”

原本楊婉君就已經虛弱到了一定地步,剛才大悲大怒之下,心髒驟然受到刺激原本就不太好了,她牽挂兒子,平日裏照顧她的人都百般小心避開不敢多講,可這次,秦娟居然屢次三番的惡意拿何铎刺激她,終于,楊婉君渾身顫抖地指着秦娟,一口氣沒上來,居然揪着胸口急促呼吸了幾下,眼睛半睜着就斷了氣……

何允這時候才知道,這就是秦娟,最後一次來見楊婉君時的真相。這就是楊婉君托付自己,要自己一定要找到何铎的那一天……

心裏強烈的情感波動,讓何允覺得畫面突然虛虛實實起來,而後眼前突然一亮,他喘着粗氣地攥緊了拳頭,卻不願擡起頭去看任何人。阿珠娜一臉擔心地看向他們,卻見旁邊的何铎居然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還沒等她想好該怎麽出口安慰,只見何铎表情平靜地開口道:“這人,現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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