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建立日之夜(一)
建立日之夜(一)
黃昏之鄉最熱鬧的鋼橋商業區,上百家美食店在此經營。有的是原住民開的,更多的則是來自現實世界的玩家開辦的。因為美食傳統和口味的差異,原住民開的店往往不會有玩家光顧,經常有玩家不小心走進了原住民的美食店,看到櫥櫃裏的黑面包白面包長棍面包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這三年,随着時間銀行的開設,黃昏之鄉的風氣不知不覺地從“生存”轉向了“生意”。剛進入噩夢世界的玩家,有的幸運地直接被傳送到了黃昏之鄉,有的在離開新手村之後被送到了大陸的其他區域,
但在得知有黃昏之鄉的存在後,新人們大多火速趕赴世界各地的教廷據點,搭上裝載了貨物的飛行器來到黃昏之鄉,尋求一個光明的未來。
不為別的,就為了來新人培訓學校學習必要的生存知識。誰也不想在這個危險的世界裏因為無知稀裏糊塗地送掉自己的性命。
雖然新人培訓學校不是學費全免的,但是在校生可以優先在任務所申請簡單的任務賺取一些生存天數,還能和學校的同學、前輩一起下副本,和一同學習過的人做隊友,可比在任務所随機遇上的陌生人可靠多了。
就算暫時支付不了學費,也可以在時間銀行辦理“助學貸款”,這也比曾經黃昏之鄉黑市的秘密時間交易合算許多,至少由審判所開辦的時間銀行不會把還不起時間的人丢到邪()教祭祀現場拿來取悅某個惡魔。
也正是因為有了時間銀行的存在,貸款開店的玩家多了起來。玩家們不約而同地發現,只要勤奮工作,前幾年的生存時間并不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審判所對于這樣的情況有所預計,但是仍然擔心這些玩家沉迷“經營模拟游戲”忽略提升實力。
來到噩夢世界的玩家,除了主動觸發的任務,還有每月一次的強制任務,被戲稱為“月考”。前三年的每月強制任務難度不大,從新人培訓學校畢業的學生大多可以存活下來,但如果不好好提升自己的實力,第四年開始死亡率就會飙升。
齊樂人和司凜、幻術師專門讨論過這個問題,他們一致懷疑這是一種系統清理玩家的措施。沒有潛力的人會被迅速處理掉,而有潛力的人,則會在這種壓力下不斷進步。但是人的進步是有極限的,一旦到了無法突破的瓶頸,他就會被每月強制任務清理掉。
這應當是防備玩家在漫長的時間積累中過于強大最終脫離系統控制。
就算是領域級的強者,大概也只能堅持到十幾年。先知能堅持到二十多年,是因為他擁有的本源力量是時間,他可以通過在審判所的地下冰宮教堂中沉睡來暫停自己的時間,拖延強制任務的到來。如果沒有特別重大的事情,審判所很少去喚醒他。
可惜,就算是擁有這樣BUG本源的先知,最後也還是永遠長眠在了時間本源之中。
無數驚才絕豔的人,有的心懷救世濟人的理想,有的滋生野心篡奪的欲望,也有的早已在對抗命運的道路上被無情的神性侵蝕瘋狂,無論是哪一種人,至今仍然沒有贏家。
今天,審判所的三位主事人約在了一家熱門的烤肉店裏。店長是一個中年男性玩家,他和幻術師似乎很有交情,一看到他就連聲喊他“美女”,熱情地招呼他去包廂,還送了一份大果盤。
Advertisement
美女笑眯眯地享受着特別待遇,絲毫不以為恥。
坐在烤肉店包廂中,齊樂人随口說道:“這兩年烤肉店變多了。”
“火鍋店也變多了。”司凜說道,“應該說,什麽店都多了。上周還取締了一家打着按摩推拿名義開的風俗店,真是世風日下。”
齊樂人嘴角一抽:“怎麽發現的?有人舉報?”
喝着啤酒的幻術師笑得燦爛:“我舉報的。我路過的時候有拉皮條的問我美女要不要做輕松好賺錢的兼職,我說好啊好啊現在馬上,他們店就沒了。”
齊樂人:“……”
這是何等的倒黴,拉皮條拉到了幻術師頭上?
齊樂人想了想,擔憂地說道:“會在大街上拉皮條,看來這塊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司凜:“讓執行處去調查了,等這陣子忙完,集中打擊一下。”
齊樂人點了點頭:“玩家這邊我倒是不擔心,我比較擔心會有玩家脅迫原住民。”
司凜:“這倒是個問題。可以讓執行處的人假裝嫖客去釣魚……”
眼看着兩人開始讨論工作了,忙着翻動烤肉的幻術師不耐煩道:“喂,好不容易出來吃頓飯就不要聊工作了。動動手啊,你們就看着我烤肉嗎?”
司凜和齊樂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雙雙動手拿起筷子,以最快的速度把烤盤上熟了的肉夾走了。
辛辛苦苦烤肉一口都沒吃上的幻術師:“???”
惱怒的幻術師豈能坐視兩位損友光吃不烤,立刻動用了幻術,掩飾起了烤盤上的玄機——烤熟的肉在幻術的遮蔽下看起來還半生,而半生的肉則被覆蓋上了一層恰到好處的熟肉色澤,還散發着迷人的香味。
齊樂人第一個上當了,他咬了一口半生的羊肉,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烤得不錯。”
司凜于是也夾了一塊,送入口中後驚覺上當:這肉焦了。
被幻術師和齊樂人聯手套路的司凜,面無表情地丢掉了烤焦的肉,比起烤過頭的肉,他寧可生吃。
“收了你的神通吧,我給你烤。”司凜沒好氣地說。
幻術師這才笑嘻嘻地放下烤肉夾,和齊樂人一起期待起了司凜的烤肉。
司凜的烤肉手藝着實不錯,服務精神也很可嘉,烤肉之餘還不忘給兩人的啤酒杯裏加冰,凍結的本源力量被用在這種地方似乎有些浪費,但三個男人都不是在乎這種小節的人。靈活地運用本源力量本來就是一種修行。
只是齊樂人的修行在某種程度上出了點差錯。這三年他因為重生本源的關系,從一個經常玩自殺式襲擊的刺客,迅速朝着奶媽的方向跑偏。他不但奶自己,還能奶別人,搞得審判所上下不少人以為他是個奶媽。
“什麽,齊先生不是個治療系嗎”的驚恐哀嚎,成為了發現真相的執行官們的标準反應。
不但如此,齊樂人下副本的時候經常在別的玩家面前假裝萌新奶媽,把人家唬的一愣一愣的,覺得這個面相俊秀溫和,下垂眼笑起來溫柔無害的萌新人真不錯,還是個珍惜奶媽,要好好保護一下。
等看到他幹脆利落地解決敵人的時候才驚覺——幹,這是精通暗殺技巧的暴力奶媽,怎麽會有人的能力發展路線這麽奇葩?
再等看到了SL大法現場讀檔複活的騷操作。玩家:艹,齊樂人,是你!你在亡靈島的墓碑又增加了!
吃着烤肉喝着啤酒聊着天,期間司凜收到八條工作短信,齊樂人收到了五條,幻術師一條都沒收到,由此可見在審判所中誰是最摸魚的那個人。
幻術師絲毫不以為恥,他洋洋得意地說:“所有人都知道,除非是權力和欺詐半夜在黃昏之鄉門口踢館,否則下班了就不要給我發信息。”
司凜淡淡道:“下次也許就是我們過去踢館了。”
幻術師又開了一瓶啤酒,給自己滿上,又給旁邊的齊樂人也添了酒,他已經喝得微醺,平日裏不會說的話也開始說出口了:“說不定是樂人家的那位去踢館。對了,魔界的‘儀式’是在什麽時候?”
齊樂人喝酒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把杯子放到司凜面前示意加點冰。
“還有大半年。”他說,語氣裏聽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
“也就是說,距離大決戰也就大半年的時間了。”幻術師眯了眯眼,“你有什麽打算嗎?”
齊樂人專心地看着玻璃杯裏的啤酒,杯壁上的氣泡咕嚕嚕地往上冒,像是一個個不甘命運掙紮不休的靈魂。
他并不熱衷于酒,最近更是連煙都戒了,但此時此刻,他突然很想來一根。
“還是要去一趟魔界。”齊樂人低聲說道,“現在我的舊傷已經痊愈,準備近期開始凝聚化身,可惜我的重生半領域還是沒有辦法突破,只能糅合時間和重生的力量來嘗試一下。”
自從繼承黃昏之鄉,齊樂人就不是從前那個自由的他了。他、司凜和幻術師,共同支撐着黃昏之鄉這個領域,任何一人的隕落都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權力和欺詐絕不會放過吞噬這個領域的機會。
他不能任性地抛開責任,冒着生命危險前往危機四伏的魔界,除非,他凝聚了化身。
有了化身,他才能将本體留在黃昏之鄉,讓自己的化身前去魔界。到時,哪怕他的化身死亡,也不至于動搖黃昏之鄉的根基。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司凜和齊樂人碰了碰杯,“這三年,真的辛苦你了。”
齊樂人知道司凜一定也喝多了,否則他絕對不會說後半句話。
辛苦嗎?齊樂人并不覺得。承擔起黃昏之鄉的重責,也是他和先知交易的一部分。如果他沒有繼承黃昏之鄉,就不能用這股力量去搶救當時已經重傷瀕死的寧舟,如果寧舟隕落在了那場慘烈的大戰中,一切都是泡影而已。
但是交易,不僅僅是交易,他繼承的是先知的遺志,接過了他的理想與信念,從前他可以天真地說出無論寧舟最後變成了什麽樣的人,他都會站在他那一邊。可是現在,他已經不能這麽說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
所以他要避免這個最壞的結果,阻止又一個瘋掉的魔王率領惡魔大軍踏平人間界。
——再堅持一下,不要就這樣在毀滅的本源中忘記我。我很快,就會回到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