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舞姿翩翩
“鳶時姑娘記住,男子都喜歡柔弱的姑娘,所以姑娘在跳舞時,可以觀察男子的神情,若是他一改之前的嚴肅,那便是動容了,這時姑娘可乘勝追擊,待一舞畢後,更進一步。”
崔婉頓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鳶時,在她耳畔低語道:“至于如何更近一步,鳶時姑娘依情況而定。”
李鳶時點點頭,算是聽進去了。
崔婉不愧是常樂坊的頭牌舞姬,用了不到五日,便把李鳶時訓練得有模有樣。
舞姿雖說放在樂坊中不算出色,但是在平常姑娘中也是一等一的美豔了。
為了沈晔,李鳶時可說是下足了功夫,在去沈晔院子前,她讓香巧去外面尋了些鳳仙花回來。
李鳶時以前不喜歡染指甲,覺得顏色有些豔麗。
她十指纖長,指甲蓋白白淨淨多好看啊,在陽光下泛着白瑩瑩的光,還有那指甲蓋上的小月牙,可可愛愛又好看。
鳳仙花搗成汁水,崔婉和香巧在屋子裏給李鳶時染指甲。
“再濃一點,淡了不好看。”
等了一個半時辰,李鳶時手指甲由透明的白色慢慢成了橘色,她又覺得顏色偏淺,便讓兩人再塗一層。
崔婉給李鳶時選了跳舞穿的衣服,若是指甲顏色淡了,會不好看的。
用葉子包裹好十根手指甲,又等了一個半時辰,李鳶時終于滿意了。
目光從手指挪到窗外,鳶時這才發現天都快黑了,三人從午後忙到現在。
白瑩瑩的指甲蓋成了丹橘色,女子秋眸含水,半卧在軟塌上,上身的薄絨毯子松松垮垮,烏黑的長發垂落在雪白的肩頸上,大有幾分像話本中勾引書生的嬌媚女子。
沈晔啊沈晔,咱們明日見分曉。
翌日。
李鳶時獨自去了隔壁沈晔院子。
“沈公子可在家中?”
李鳶時在在籬笆外敲門,出來開門的是沈晔侍從飛松。
女子身着單薄的粉色紗衣,雖說春日天氣回暖,但也不至于這般單薄。
飛松被她這一身打扮弄得愣了愣,半天才緩過神來。
低垂着頭,他道:“少爺在家,姑娘請進。”
飛松知道面前的這位姑娘身份不一般,他也時刻謹記沈晔交代的話,自然不會攔她,于是領着人進去了。
這是李鳶時第二次到沈晔家中。
第一次因為不好意思,她沒有仔細打量,現在她沿路看了看,發現沈晔家雖然不及她家大,但是一點也不簡陋,院子裏的陳設甚至比她家的還要好。
籬笆旁的月季花開的正盛,花香四溢,他院子裏種了兩棵櫻桃樹,還有一棵鳶時叫不出名字的大樹,枝繁葉茂。
院子裏有一個四角亭,應該是沈晔夏日用來納涼的,亭子四周擺滿了花盆。
李鳶時留心看了看,唯獨不見自己送的那盆蘭花。
她臉沉了下來。
“少爺,是鳶時姑娘。”飛松領人進去,道。
李鳶時跟着飛松進了一間屋子,少年在書案前坐着,端正持方,手裏握着一卷書本。
在鳶時印象中,沈晔好像随時都将背挺得直直,不論是坐着亦或者站着,端端正正的模樣正是夫子口中難得的好學子。
沈晔見李鳶時來了,放下手中的書卷,指了指李鳶時身邊的椅子。
他道:“李姑娘請坐,不知姑娘找沈某何事?”
李鳶時沒有坐那椅子,反而往前走了幾步,坐在靠近沈晔的那地方。
“上次在竹林中聽聞沈公子彈琴,那琴聲極妙,我回去後一直無法忘懷,便依着腦中的旋律,編了一支舞,今日就想來讓沈公子瞧瞧。看看我這舞,是否跟沈公子的琴聲般配。”
難怪她今日外面穿了件輕薄的粉色紗衣,穿着打扮頗有幾分跳舞的模樣。
沈晔駁了李鳶時的意,道:“沈某一介俗人,不懂舞姿,怕是會讓李姑娘失望,況且沈某此地狹窄,不适合跳舞。”
李鳶時早就料到沈晔不會順她的意,一切都在她的預判中。
飛松在将她帶進來後就出去了,此時屋子裏只剩下兩人,鳶時起身,走到書案邊,她注意到了沈晔方才看的書卷名字。
看的是《戰國策》。
“一口一個沈某,沈公子當真要這麽生疏嗎?”
沈晔指節在桌上輕敲兩聲,擡眸正巧對上女子水光潋滟的桃花眼。
“我與姑娘不過數面之緣,不甚相熟。”他道。
就知道沈晔會這般說,李鳶時也不氣惱。
她面色溫和,笑道:“一來二往,自然就熟了。沈公子不是說不認識廣平王小女兒嗎,今日我便交你這個朋友,不知沈公子願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
無聲。
沒有回應。
李鳶時笑着往前走了幾步,離沈晔越來越近。
沈晔拿李鳶時沒法子,應了下來,“罷了,想跳便跳吧。”
他是想拒絕的,但一看到她臉上失落的神情,也不知怎的,心一下子軟了,索性便随她去了。
臉上一喜,李鳶時等着沈晔出去拿琴回來。
崔婉說的沒錯,若是要跟男子搭上話,最忌諱的就是抛不下面子。
死纏難打——致勝法寶。
房間裏,沈晔端端坐在琴臺邊。
他先調了兩聲琴弦,随後悠揚的琴聲在屋子中響起。
李鳶時發現沈晔彈琴時專注手中的琴弦,就像是故意的一樣,自始至終沒有擡頭。
她花費五日功夫學舞,怎麽會甘心對着一屋子空氣跳舞?!
“沈公子,鳶時精心準備的一支舞,你看也不看,我的教書先生曾教導過鳶時,不可輕易辜負別人的一番辛苦。”
言外之意——辜負好意,你好沒禮貌。
手指撚着琴弦,沈晔依舊埋頭,“鳶時姑娘不知一心不可二用?”
他曾用餘光看過幾眼,女子腰肢如水一般,靈動柔軟,腳婉上纏着銀鈴,叮叮當當伴着他的琴聲。
輕紗薄翼,玉臂如藕。
非禮勿視,非禮勿想。
李鳶時:“……”
步子一趔趄,她險些被衣角絆一跤。
跳着跳着,李鳶時逐漸向沈晔靠近,等琴音結束,她順勢倒入沈晔懷中。
動作流暢自然。
“李姑娘!”
沈晔身子如裝了暗扣一樣,李鳶時剛一到他懷中,他“蹭”的就要站起來。
一手按住琴臺,一手從後面攔住沈晔脖頸,李鳶時厚着臉皮,死死守住她跟沈晔之間最近的距離,不讓他起身。
李鳶時說謊不帶眨眼,學着樂坊裏嬌滴滴的姑娘,柔柔道:“許是方才跳舞用勁了,現今腦袋暈乎乎的,腳下無力站不穩。沈公子莫怪,我休息片刻就好了。”
沈晔擔心李鳶時的身體,見她擰着一張臉,便信了她的話,由她在懷裏。
鼻尖傳來女子的脂粉味,沈晔不覺加重了呼吸。
誰知沒過多久,懷裏的人似乎不安分了起來。
他感覺到攬住他脖頸的手臂越來越緊,她也越靠越攏。
那毛茸茸的小腦袋似乎還想往他懷中鑽。
沈晔手掌低着她額頭。
神色微愠,他厲聲道:“李姑娘!望自重!”
“沈晔,我頭痛,可能是受了風寒,你讓我靠一下好不好。”
小姑娘從他懷裏擡頭,嘟着嘴,可憐巴巴望着他。
聲音也變得有些嬌軟,帶着商量的語氣。
“身子不好就多穿點。單薄紗衣能禦寒?”
沈晔面色微沉,攏緊她衣襟,沒好氣說。
他伸手探了探她額頭,平聲說:“沒發燒。”
捏着沈晔衣領,李鳶時心虛,結結巴巴道:“我……我,染了風寒不一定會發燒。”
沈晔忽的看向她,李鳶時第一次對男子投懷送抱,心裏是害羞的,但是在沈晔面前不會輕易外露。
偏偏沈晔看她的眼神凜冽,李鳶時仿佛被看穿心思一般,吓的一個激靈,撐住琴臺的手不由用力。
因為手指用力,她手臂露出一截,如玉一般的手臂有一處小小的淤青,被沈晔看了去。
“手腕怎麽了?”沈晔眼皮一掀,沉聲問她。
腦中回想起崔婉教她時說的話——男子喜歡嬌嬌弱弱的姑娘。
李鳶時輕輕吸了吸鼻子,眼睛微紅,聲音委屈,道:“為了練舞,手臂磕磕碰碰,身上的傷不止這一處,偏沈公子看也不看。”
本以為這樣說,沈晔會對她有一絲愧疚感,李鳶時萬萬沒想到男子突然起身,吓得她一聲驚呼,本能地雙手扣住他脖子。
下一刻,沈晔将她放在地上,“自己能站穩嗎?”
似乎是在詢問。
李鳶時不明所以,愣了好半天她才點點頭。
沈晔淡淡“嗯”了一聲。
沒等李鳶時反應過來,只見沈晔去了書案旁。
他貓着腰,似乎在抽屜裏尋找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他拿了個小瓷罐回來。
“藥膏味道有點大,李姑娘平常在王府用慣了帶香味的膏藥,可能一時間難以适應它的味道。”
沈晔邊說,邊把手裏的小罐放在李鳶時掌心。
小小的瓷罐,上面還殘留着男子指尖的餘溫,李鳶時寶貝似的捧在手心,笑臉盈盈道:“謝謝。”
一垂眸,那笑靥如花的臉便落在他眼裏,沈晔負手而立,道:“舞跳的很好,和方才的琴聲甚配。”
“原來沈公子也會騙人。”
嫣然一笑,李鳶時不冷不淡一句。
在跳舞時她留心過,沈晔分明沒有看她跳舞。
原來他也會撒謊。
是在哄她開心嗎?
沒有回她的話,沈晔反而将話題轉移開來,“李姑娘身子弱,方才跳舞後便有些吃力,不知現在緩過來沒有?”
李鳶時只好一裝到底,指尖揉了揉額角,虛弱道:“現在好點了。”
沈晔道:“那便好,我送李姑娘出去,姑娘回去好生休息休息。 ”
沒錯,李鳶時被沈晔趕了回去。
但一路上鳶時心裏甜滋滋的。
雖然沈晔态度冷冰冰的,但有一點好。在她投懷送抱時沒有把她趕下去。
籬笆外,沈晔望着那嬌小的粉色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處才進了屋子。
李睦,你這妹妹真是鬧騰,性子可不似你說的那般溫婉。
尤記得那日在街上,李睦讓沈晔幫他挑選送予小妹的生辰禮物,“我那妹妹,小家碧玉,性子溫軟,我們全家上上下下最疼的就是她,這丫頭十五歲生辰我允諾過她,要送她個精美絕倫的及笄禮物。”
笑了笑,沈晔重新拾起書卷,繼續翻看方才沒讀完的那頁。
坐定在書案邊,沈晔聞到懷中那若有若無的脂粉味,是李鳶時留下來的味道。
那馨香的脂粉味,擾了他心緒。
沈晔起身去了窗邊,仿佛春風能吹散那淡淡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