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揉腳
一場病下來,李鳶時精氣神沒之前那般好了,眸子裏也沒了之前的靈動,她病本是已經快痊愈了,可是沈晔來了那麽一遭,兩人吵得不歡而散,惱得她病又加重了。
反反複複多折騰了三日。
陽光傾瀉而下,似縷縷金線,将高朗的蒼穹和大地嚴絲合縫連在一起,飛鳥縱身在天地之間翺翔,煽動翅膀,陣陣涼風襲來。
難得好天氣,李鳶時大病初愈,午睡後去了外面散心。
她在想,是否還有理由繼續在麓溪鎮待着,或許是時候該啓程回京城了。
但是,她是矛盾的,一邊是放不下,一邊又覺得似乎沒有什麽好留戀的。
悶頭順着青石板路走,不知不覺間,李鳶時到了竹林裏的涼亭中。
始于此地,終于此處。
她心裏生出兩種聲音。
坐在一旁,她心煩意亂,扯下腰間的穗子,心裏每生出一個聲音,便落下一根細小的流蘇。
林中鳥啼不斷,清脆婉轉。
突然間,一陣腳步聲穿傳入她耳中。
枯枝敗葉被踩的聲音在空曠的林中顯得格外大。
李鳶時擡頭一看,是沈晔。
上次的争吵她記在心上,可沒那麽容易忘掉。
她心裏憋了一口氣,不想再同沈晔有交談,除了他的道歉。
手裏捏着穗子,李鳶時提着裙子就走。
許是她太過着急,又或者是腳下的路太滑,她一個不留心,腳踩到個石子,生生崴了一下。
腳崴那一刻,她本能地伸手,幸好抓住了旁邊的竹子穩住身子,不至于跌倒。
連個破石子都欺負她。
她心裏一陣酸楚,女兒家心思細膩,越想越委屈。
鼻尖酸澀難耐,眼淚不争氣流了下來。
“腳崴了?”
沈晔不知什麽時候出現李鳶時旁邊,冷不丁一聲。
李鳶時擦幹淨眼角的淚,倔強地仰起頭,道:“與你無關。”
繞開沈晔,她瘸着右腿,慢慢移動步子,不知道是不是傷了骨頭,每走一步,疼痛便深了一分。
沈晔望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腳傷可大可少,你若再這般逞強,骨頭傷了便沒得治了。”
李鳶時身子一頓,複而繼續往前走着,負氣道:“瘸了也不關你事,我身子如何不勞沈公子挂心。”
臭沈晔,烏鴉嘴。
小姑娘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走了兩步扶着竹子緩了一下又繼續走着,沈晔輕嘆一聲,終究還是過去了。
李鳶時手臂被沈晔拉住,她掙脫無果,男子的力道反而越發重了。
冷着一張臉,她惱道:“沈公子請自重!”
沈晔仿佛沒聽見一般,将人攔腰抱起,疾步往亭子走去。
“沈晔,你放我下來!”
李鳶時的心在被抱起那一瞬間跳得飛快。
鼻息間全是男子身上淡淡的檀木香,随着沈晔每走一步,她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沈晔自然是沒有照做,将人放在座上,他蹲下身子,如墨般的黑眸凝在她足下。
“事急從權,情急之下唐突姑娘,李姑娘見諒。”
沈晔躬身,脫掉李鳶時右腳鞋子。
沒有多餘的話,沈晔唇角緊抿坐在地上,褪下僅有的一層束縛,女子的玉足暴露在空氣中,小小一只同玉一樣白。
白皙的腳踝紅腫一圈,跟被馬蜂蜇過一樣,隆得高高。
沈晔指尖溫熱,在崴傷拿處細細查看。
眉心漸漸舒展開來,他如釋重負,道:“沒有傷到骨頭,待會兒我讓飛松送瓶藥膏來,修養幾日便能好。”
“腳上的瘀血要盡快散開,否則堵在一處不利于恢複。”沈晔擡眸看着李鳶時,嗓音溫潤,“會有些疼,我盡量輕點。”
李鳶時沒有再鬧了,鬼使神差看着他,乖乖坐着聽他的話。
他低垂着眉,掌心覆蓋那紅腫處,一點一點慢慢揉開。
五指纖長,筋骨分明,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沈晔已經很輕了,但李鳶時還是忍不住那鑽心的疼痛,嘴角流出幾聲細碎的聲音。
“疼。”
手指緊緊捏着衣角,小姑娘梨花帶雨,眼角的淚水尚還未幹,那眼睛還真成水光潋滟了。
沈晔抵不過她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索性便不再看她了,直直将頭埋下,手上的力道已經放到最輕了。
若是再輕,便起不到化瘀的作用。
那是輕薄。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沈晔屏氣凝神,嘴角繃起比拉弓的箭弦還要緊。
李鳶時看着躬身的人,前幾日的不愉快漸漸消了,其實沈晔也不是那麽讨厭,至少今天他着急了,沒有将她丢下。
他在為她脫靴揉腳。
李鳶時害羞地縮了縮左腳,垂頭低語,“沈晔,我母妃說過,姑娘家的腳不能随便給男子看。”
禮教?束縛?
她就像是存心的一樣,專在沈晔禁忌的地方反複來回。
手上的的動作頓住,沈晔臉上劃過一絲異樣,但僅在片刻後便消失了。
沈晔抿唇,聲線清冷,若無其事給李鳶時揉腳踝,“是我心急,唐突了。”
李鳶時揪住這難得的機會,身子往前探了探,近到能清楚地看到男子臉上的細絨毛。
眨眨眼睛,她撩撥道:“沈晔,你打算怎麽辦?”
“嗯?”沈晔一頓,他感知得到面前的女子幾個跟他臉貼着臉,若是此刻擡頭,便是跟她雙目相對,他埋頭專注手上。
沈晔挪了個話題,想将李鳶時的追問搪塞過去,“前幾日,是我的錯。”
那日之後,沈晔從飛松口中得知是自己錯怪她了。
據老丁頭所言,李鳶時确實病了好幾日,也沒有将生病的事聲張出去,這般看來,确實是他敏感了。
李鳶時愣了一下,道:“哪日?”
她當然知道是哪日,也他說的是哪件事,但是她就是想要親口聽他說出來。
沈晔輕輕将她腳擡起,又怕碰到她腳踝的傷,小心翼翼給她穿上鞋子。
他起身,垂眸看着她,“那日生病,是我沖動。”
蔥白小指一伸,李鳶時扯住他衣角,“今日若不是看到我,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道歉?”
仿佛被看穿心思一般,沈晔沒有回她。
在沈晔得知她真生病的那刻起,他便想着去道歉,但是卻不知如何開口,好幾次站在宅子外面,就是叩不下去那門環。
“腳傷要及時擦藥,我扶你回去。”沈晔伸手。
“我還沒原諒你。”
手懸在空中,沈晔落了個空。
“別生氣了,一切皆是我的過錯。”沈晔态度軟了下來,手往前更近一步,只要李鳶時稍稍一伸手便能握住,“等你腳傷好了,想怎麽罰我都行,絕無怨言。”
“這可是你說的。”李鳶時眼裏劃過一抹欣喜。
嗯了一聲,沈晔重重點頭:“絕無虛言。”
李鳶時眉眼含笑,帶着幾分撒嬌的口吻,“那我要你扶我起來。”
男子的手比她的好寬大很多,溫溫熱熱的,讓李鳶時莫名的安心。
腦中閃過一絲念頭,李鳶時被自己瞎想出來的事情吓了一跳,不高興問:“沈晔,別的姑娘腳崴了,你是不是給她們揉過?”
沈晔回答倒快,“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李鳶時承認,女子與生俱來的嫉妒讓她不喜歡沈晔被人惦記,她不想要跟其他女子分享她喜歡的人。
片刻之後,她反應了過來,臉上樂開了花。
不知道——言外之意就是說沈晔也不知道會不會,便是在間接說他沒有像對待她一樣對待其他女子。
李鳶時眉開眼笑,還沉浸在雀躍歡呼中,驀地沈晔蹲下身。
他轉過頭來對她道:“上來,你腿腳不便,單腳蹦回去,左腳沒傷也被你弄出傷來了。”
沈晔又高又瘦,肩背讓鳶時感覺寬闊無比。
他雙手托着她大腿,每一步都走得給外小心。
涼風吹過,兩人發絲在紛亂中不知不覺勾在一起。
李鳶時手臂攬住沈晔脖子,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樣,一晃一晃的。
“沈晔,你衣服用的什麽熏香,真好聞。”
沈晔道:“沉香。”
“我用的也是沉香,但為何和你衣服上味道不同?”
李鳶時支了支頭,鼻尖湊他更近了,她仔細聞了聞,香味和她平常的沉香有些許不一樣。
沈晔脖子處一股熱流,小姑娘的鼻息全彙在此處,香香軟軟的。
沉沉吸氣,他斂了心緒,平靜如初解釋道:“熏制衣服用量不同,手法不同,衣服出來的味道自然不同。”
李鳶時點頭,“嗯。”
她手指捏着手指,心裏有了想法。
熏衣服用的熏香分三六九等,最佳的當屬龍涎香,這香只有皇宮中用,沉香貴重,一般乃王公大臣或人家用。
沉香有好有壞,好貨自然是價錢高。
沈晔父親是京城的商賈,京城中有名號的商賈李鳶時有印象,但是沒有姓沈的。估計沈晔家在京城中排不上名號,熏衣用的沉香定是沒有她的好。
畢竟是男子,總是要給他留些面子。
思及想來,李鳶時體貼地沒有揭穿沈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