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徐府赴宴
海棠苑裏,餘魚剛描完秦老師教她的花鳥圖,收起筆,到了時辰,也該下學。
秦老師照例回到廂房去收拾她的行裝盒,餘魚這邊吹着墨跡,等待幹了之後收起來,還是拿回書房裏,放在裴深專門給她騰出來的格子櫃裏。
“丁姑娘好。”
國公夫人那邊的一個嬷嬷笑容滿面進來,屈了屈膝,給餘魚問好。
“夫人那邊說是有事,請丁姑娘,還有三位姑娘一起過去。”
餘魚一聽夫人請的是她和其他三個姑娘,心裏砰砰跳。
該不會讓國公夫人知道,她私下裏玩得小把戲了吧?
“知道是什麽事兒嗎?”
嬷嬷笑着說:“雖然不太準确,但奴婢聽着,仿佛是關于徐老夫人壽辰的。”
這算給餘魚交了個底。
“徐老夫人是刑部尚書的母親,她有個侄女,嫁給了夫人娘家的堂兄。”
這拐着彎的親戚關系,餘魚可鬧不明白。
她小時的日子太簡單,就一個小破屋,一個奶娘,家中兄弟不怎麽見,更別說什麽,堂兄妹,表兄妹的。這些親屬稱謂,她甚至都是一知半解的。
只這點她能明白的就是,不是她小把戲露餡了。那就好。
餘魚這邊收拾妥當,帶着張嬷嬷去正院。走到一半,三位姑娘各自帶着嬷嬷也恰巧遇上,和她一樣,三個姑娘都是面色惴惴,惶惶不安。
“丁姑娘,”二姑娘明顯是慌了,疾步走過來低聲問,“莫不是四妹妹的事,讓母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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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幾位姑娘都不知道到底為何,和她一樣,第一反應都是四姑娘那件事。
而四姑娘還嘴硬說:“就算母親知道了又如何,是她安排下來的,該罵也是罵她。”
餘魚剛剛還想解釋呢,一聽四姑娘這話,一個字都不想說。
她不攬這活兒,最松快不過的還是四姑娘,在自己姐姐手下,怎麽松懈怎麽來。
得了好的是她,現在翻臉推責任的,還是她。
“讓你少說兩句,汪司儀知道了,又該罰你了。”
三姑娘連忙掐了四姑娘一把。
四姑娘吃痛,只好悶悶住嘴。
餘魚實在懶得搭理四姑娘,自顧自走着。
國公夫人早早派了嬷嬷在門口迎着,請了四位姑娘一同進去。
因為是姑娘們,直接請到了落地罩內,國公夫人側靠在小榻上,手上還撚着一封信。
幾位姑娘都避着,讓餘魚走在頭一個,餘魚第一個進去,率先躬了躬身。
“夫人安。”
“母親安好。”
三位姑娘這才緊跟着行禮問候。
“好孩子,快些過來坐。”
國公夫人松開手中的信,擡手牽着餘魚,領着她坐在小榻上,倒是沒有看三位姑娘,而是細着問餘魚的日常。
什麽學得怎麽樣,老師可還親厚,院子裏的仆人盡不盡心,那親熱的模樣,像極了對待歸寧的女兒。
餘魚一一作答。
她說的一板一眼,瞧着很是乖巧。
國公夫人對她是情緒複雜,倒是對她的乖巧懂事很受用。
先緊着餘魚說完話,才把目光落在三位姑娘身上。
三位姑娘不約而同地渾身僵硬。
國公夫人淡淡掃過三位姑娘,尤其是四姑娘,四姑娘到底心裏慌,被這麽一看,緊張地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瞧着的确有幾分可憐樣。
國公夫人移開視線。
“四姑娘跟着汪司儀學規矩,學得如何?”
四姑娘哪裏還敢往餘魚身上推,只能僵硬着回答:“回母親,女兒學得很用心。”
“用心就好,”國公夫人把目光又落在二姑娘身上,“畢竟學規矩,受益的是你自己。”
“母親請放心,妹妹她現在很聽話,學起來不敢有半分懈怠。”
二姑娘被盯得緊張,垂下眸說道。
“哦?”國公夫人似笑非笑,“你倒是知道。”
二姑娘不敢說話了。
餘魚聽了半天,總有種跟着緊張的感覺。
這件事,國公夫人到底知不知道?知道的話為什麽不說?不知道的話,為什麽說話裏這麽別有味道?
一看四個姑娘都緊張地像兔子蹦起來的樣子,國公夫人也懶得吓她們了。
“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件事。”
“徐老夫人的壽辰在即,我到時去赴宴,家裏的姑娘,我尋思着該帶誰。”
國公夫人握着餘魚的手,卻一直在打量三位姑娘。
餘魚好奇,為什麽不是三位姑娘全部帶上?
不都是姑娘嗎?
“二姑娘年紀到了,按理說,我該帶上二姑娘,”國公夫人說着,又看了眼餘魚,“柔兒覺着如何?”
這卻是來問她?
餘魚還在茫然為什麽二姑娘年紀到了就該帶她,夫人問她,她自然而然點頭。
“應該的。”
提着心的二姑娘松了口氣,感激似的看了眼餘魚。
國公夫人又漫不經心提到三姑娘。
“三姑娘的話,柔兒平日裏,是與三姑娘說話較多嗎?”
又問她了。
餘魚也鬧不懂國公夫人的意思,只好按照自己的實際情況回答。
“和三姑娘說話,很舒服。”
三姑娘聰慧,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最起碼的,在餘魚跟前,與她說話最是舒服。
“嗯,三姑娘嘴會哄人,老人說不定喜歡。行,三姑娘也帶上。”
三姑娘緊張地都快摳破自己的指甲了,聞言感激地躬了躬身。
“謝謝母親信任,丁姐姐愛我說話,我多與丁姐姐說些熱鬧,讓丁姐姐舒心。”
“至于四姑娘……”
國公夫人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我就不問柔兒了。她最是心軟,什麽都說好。”
“四姑娘。”國公夫人心平氣和問,“你自以為,現在的脾氣出去別人府裏赴宴,合适嗎?”
四姑娘僵硬着站在原地,眼淚珠兒都快落下來,偏硬撐着,還得回答國公夫人的話。
“母親,女兒現在……現在,脾氣好多了。”
“哦?”
國公夫人卻反問她:“那我怎麽聽底下人說,你們來得路上,你又不懂規矩,沖撞你丁姐姐?”
餘魚睜大眼。
這才是來的路上發生的事,國公夫人這就知道了?
她驟然心虛。
這種小事她都能知道,看來海棠苑裏的事,也沒有瞞過國公夫人。
“母親,我錯了,”四姑娘沒忍住,又哭出來,緊跟着又給餘魚道歉,“丁姐姐,是我不好,我錯了。”
餘魚連忙擺手。
她都不想聽四姑娘的道歉。
道一次歉,下一回嘴上越不饒人。
“罷了,到底是年紀小沒有學到,都是你姨娘鬧得,這次就算了。”
國公夫人随口吩咐了底下人一句。
“袁姨娘教不好姑娘,害得四姑娘出不了門,就罰她閉門思過三日。”
“是。”底下嬷嬷連忙應了。
餘魚坐在國公夫人身側,後背都是涼的。
國公夫人對她很溫和,可只是目前對她來說。對着三位姑娘,是完全操控着她們的一切,四姑娘那般脾性的人,戰戰兢兢地,都不敢大聲說話。
袁姨娘說是府裏最受國公寵愛的姨娘,還不是說罰就罰。
這卻是說話間,把到時候帶出去的姑娘們都确定了下來。
三位姑娘沒敢多留,夫人揮揮手,就連忙退走。
餘魚本要一起走的,她還沒起身,夫人就拉着她的手,笑吟吟說:“她們自回去她們的,我們說會兒體己話。”
“過幾日,你也要一同去,新做的衣裳可還有?首飾夠不夠,不夠了先從我這兒取。”
她也要去?
餘魚有些詫異,她還沒有出門去別人家拜訪過呢。一時間是有些怯怯地。
“我也去的話,不太好吧。我不是府上的姑娘。”
“傻孩子,你是深兒的未婚妻,以後是世子夫人,再以後,你就是國公夫人。”國公夫人笑吟吟說,“趁着你現在年紀小,該見的人,該拉的關系,都得提早準備起來。”
“認識的人多了,旁的人也不敢輕慢你。”
“就比如說,馬府的三娘子。”國公夫人舉了個例子,“她不過是沒主見的,見上面人什麽意思,就怎麽做。你初來,她以為你好欺負。現在就不一樣了。馬府的三娘子托了許多門道,想來見你。二姑娘也給你說了,是不是?”
沒想到夫人居然連這些小事都知道。
“馬三娘子,你可理可不理。她見你高了,自捧着你。見你跌了,就棄了你。這樣人很多,你以後多少還會遇上。”
餘魚點了點頭。
“你之前沒怎麽出門,認識的人太少,所以從現在起,各府有帖子,我都帶着你,你多去見見各府的夫人,姑娘,以後也好有個說話的人。”
國公夫人的這番安排不可謂不貼心,餘魚真誠道謝:“謝謝夫人。”
這是對她好的,她能看出來。
“謝什麽謝,等日後你和深兒成親,我就是你阿娘。”
國公夫人笑吟吟說着,“你啊,也要學會和我親近些,你我親近,日後深兒才不為難。”
餘魚記住這句話了。
說是還有好幾天,但是一晃就是去往徐府做客的日子。
餘魚早早就收拾妥帖,剛出門,就見裴深也跟着從廂房出來。
他一身鵝黃色薄衫,腰間系了一根藍色細繩,垂着一個香包,卻是餘魚之前并未見過的打扮。
這幾天裴深似乎都很忙。像是之前他說的,夜裏睡覺時間都少,白日裏更是鮮少能見到他。似乎是手上的事有些麻煩。
也就是每日裏盡量在黃昏回來,陪她一同寫一個時辰的字,除此之外,餘魚想見到裴深都難。
小丫頭今日巧了,也是一身嫩黃色的衣裙,梳着雙髻,簪着兩朵珠花。
在外人眼裏,她是已經及笄了的少女,餘魚自己和裴深都知道,她還沒有及笄,所以打扮一貫都是按自己的年紀來,不曾戴什麽珠釵玉簪。
餘魚幾乎是歡快地小跑過來,不用說話,滿臉都是欣喜。
平日裏裴深早上出門和她是見不到面的。畢竟他有時夜裏就離去,有時天不亮就不在府裏。
這件事還只有餘魚知道。裴深叮咛過她,關于他在不在府中的時間,不可以告訴旁人。
餘魚知道,這是裴深的秘密,是整個楚國公府都不知道的秘密。她也牢牢保守着。
“你要出門了嗎?”餘魚小聲問。
“嗯,跟個姑娘去別人府上拜會。”
餘魚情緒可見地低落下來了。
她抿了抿嘴。
“哦……”
“我也要出門了,夫人讓我跟着去徐府。”
裴深忍着笑,跟着小丫頭的腳後,慢悠悠說:“嗯,好事兒,徐老夫人是個喜歡漂亮小丫頭的,你去了,她定然喜歡你。”
“那她肯定也喜歡你,”餘魚說道,“你長得漂亮。”
裴深腳步一頓,一臉無奈。
“小丫頭,我是男子,用漂亮形容我,當真合适嗎?”
餘魚還不服:“如何不合适?”
在她看來,裴深最合适不過了。
“漂亮是用來形容你的,你要形容我,誇我一句俊我都能接受。”
就着一個漂亮的問題,兩個人一路走一路争論,走着走着,都到了側門。
側門旁邊有一個院子,是專門放置府上馬車的,每日裏主子們出門,都是從這裏套了馬車出行。
而不遠處,是馬廄。
兒郎們出行,都是騎着馬。
餘魚跟着裴深走着,見馬廄前面還有兩個少年。
年紀都不大,身着錦衣,各自手持馬鞭在打鬧,一看見裴深,立刻收斂了,恭恭敬敬躬身。
“兄長。”
“兄長。”
然後猶豫了下,對着餘魚也拱了拱手。
“丁姑娘。”
餘魚反應過來,這兩個少年,該是府上的公子。只她一直都沒有見過。
“個高的是裴江,小一些的是裴治。”裴深低聲給餘魚介紹,“是三弟和四弟。”
餘魚在稱謂上卡了卡,然後微微欠了欠身:“三公子,四公子。”
兩位少年都不敢受禮,連忙避開了。
“不可不可,姑娘客氣了。”
這以後是長嫂,哪有嫂嫂給叔叔行禮的。
更何況,兩個少年看了一眼裴深,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別說本性如何,起碼有裴深在,在餘魚的面前,就是比貓還要乖順。
見自己家裏的弟弟在,裴深也不能和小丫頭繼續聊天,指了指前面:“馬車停在那兒,你過去,我和他們騎馬。”
餘魚有些困惑。
“你們是一道的嗎?”
她倒是不知道,裴深不是說要陪一個姑娘出去拜會嗎?怎麽還要跟自己的弟弟一同?
難道他們都認識?
裴深這才想起他剛剛随口戲說,輕笑着。
“是啊,可不是陪你這個姑娘,去徐府。”
“難怪兄長會去徐府,原來是為了陪丁姑娘,”年紀小點的裴治立刻說道,“姑娘怕是不知,我家兄長以往是很少去別人府上拜會,旁人請都請不去呢。”
又被他給哄了。
當着兩個公子的面,餘魚還真不好說什麽,只垂眸說了句:“我過去了。”
一位夫人三位姑娘同行,府裏開了兩輛馬車,一輛是夫人用的,一輛是給姑娘們用的。
餘魚路上耽誤了,等她過去時,前頭二姑娘和三姑娘都站在一輛馬車跟前,她剛過去呢,嬷嬷過來叫住她。
“丁姑娘,夫人說了,怕你們人多擠不開,讓姑娘去和夫人同坐。”
和夫人同坐?
餘魚猶豫着,只有二姑娘和三姑娘,其實倒不如和她們一起,也好說說話。和夫人同在一處的話,多少有些拘謹。
但是夫人都這麽說了,餘魚沒法拒絕,只好跟着嬷嬷去了夫人的馬車。
夫人叫了她來,卻是在路上仔細叮咛了一些徐府的事。
老夫人,徐尚書,還有徐府的幾個子女。
“徐姑娘是個好的,你可與她說話。徐府的公子你見不到,我也不費口舌,只記住,旁人若是說了些什麽不中聽的話,別當面生氣,鬧得不好看。”
這番叮囑是有用的。
抵達徐府,餘魚跟着國公夫人下了馬車,一路都跟在夫人身側,遇上什麽人,笑着問候就是了。
“老夫人,我來給您問安了,老夫人身子可好?”
國公夫人牽着餘魚進了正堂,堂中幾乎都是女眷,或坐或站,熱熱鬧鬧地,還有些在嗑瓜子的,閑聊的,都是在給主位坐着的白發老夫人解悶的。
國公夫人笑吟吟地問了好,然後又說:“我帶了我家的姑娘們來看看您,家裏不成器的小子們也來了,待會兒給老夫人來問好。”
“你身邊的這個姑娘我瞧着有些眼生?”花白頭發的老夫人仔細打量了餘魚一番,然後慢悠悠問,“你何時得了這麽一個漂亮女兒,我怎麽不知?”
國公夫人輕輕推了推餘魚。
餘魚已經了然,上前躬身行禮。
“丁柔給老夫人問好。”
一說丁柔,坐着的老夫人,滿屋子的女眷,紛紛擡頭看了過來。
那視線,幾乎是讓人窒息的銳利打量。
“原來,這就是丁姑娘?”老夫人打量了片刻,笑着說,“的确是個好孩子。”
“是個好孩子,懂事又乖巧,招人疼。”國公夫人說道,“她平日裏不出門,就寫寫畫畫的,我想着老夫人喜歡文氣的孩子,索性讓她來陪老夫人說說話。”
“你有心了,”老夫人招了招手,笑呵呵地,“孩子,來過來。”
餘魚依從老夫人的意思上前幾步,老夫人左右看着她,越看越新奇:“長得可真好,可惜了,讓滿之早早定下了。是我徐家無緣了。”
“初次見的,我老婆子沒有什麽好東西,給孩子一個手串兒拿着玩吧。”
老夫人手上套着的黃金翡翠手串,直接褪了下來,給了餘魚。
長者賜不可賜。餘魚沒有拒絕的道理,只能接下了。
“好姑娘,我們說話,你們小孩兒不愛聽。去找幾個小姑娘聊吧。”
老夫人左右環視了一圈。
“剛剛我怎麽聽誰說,這孩子和馬府的三娘子關系不錯?”
“三娘子呢?”
“在呢。”
角落裏,馬府三娘子起身,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丁姑娘,又見面了。”
當着外人的面,餘魚還記得夫人說的那句話,不要當面生氣。
她忍着和馬三娘子一起出了門。
剛出了門,她就疾步走開。
“丁姑娘,我是真心來給你道歉的!”
馬三娘子跟了上來,見餘魚不搭理她,急了,連聲說:“你等等我,我為了表示歉意,我給你帶了一個消息!”
餘魚本不想聽,但是馬三娘子直接跑上來,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是文賢公主!”
“我聽我表姐說了,文賢公主要招你入宮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