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岍。”
謝岍擡頭,發現阮枝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正站在兩米開外,半邊身子落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整張面容都陷在黑暗中,又沒什麽表情,乍一看去,十分唬人。
“咕咚。”
謝岍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師、師姐。”
阮枝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你出來一下。”
謝岍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慢吞吞地爬起來,躊躇地抱着劍走到阮枝面前。
兩人一同出了洞外。
“阮師姐,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啊?”
謝岍不無忐忑地問。
阮枝看他抱着劍的動作,宛如看見了菜逼又惶恐的自己,說出來的話比預想中柔和了許多:“你剛才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她頓了頓,在思考下面的話。
感覺謝岍不僅是菜,人還特別膽小,話說重了直接把這孩子打擊傻了怎麽辦?
謝岍迷茫地眨了眨眼,清楚地看見了阮枝臉上的糾結,恍然大悟:阮師姐,是在不好意思吧!
阮枝終于醞釀好了:
“謝師弟,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蕭約。
“沒有說過一個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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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岍學會了搶答,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熱淚盈眶地看着阮枝,“師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你不必感謝我。”
阮枝:“……”
她沉默了會兒,內心經過了激烈的天人交戰,最終頗為艱難地擡起手,拍了拍謝岍的肩側,語重心長地道:“回去找個田種吧,外面的世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謝岍一愣,随即激動地握住她的手臂:“阮師姐,你怎麽知道我的理想是種田!”
“……聽從內心的召喚吧。”
那可能是你體內的基因在盡力挽救你的生命。
阮枝回到山洞中,正看見蕭約扶着山壁站起來,他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但虛浮之态盡除,身上的傷口只是簡單地止了血。
阮枝一瞬間回想起了脖頸被支配的仇怨,擡臂橫劍,攔住了蕭約的去路,語氣很拽:
“你想走就走?”
蕭約默不作聲地看她一眼,視線不自覺地從她右臂上劃過,傷口已經再次處理,染了血的袖子無法消去痕跡,鮮紅得刺目。
謝岍探出腦袋:“是啊,蕭師兄你好歹将傷口處理一下,再走也不遲啊。”
蕭約默認了這個提議,又坐了回去。
阮枝簡直滿頭問號:你不反抗一下嗎??這樣我一點大仇得報的快感都沒有啊!
謝岍想起什麽,對阮枝道:“阮師姐,你還有多的紗布嗎?”
倒是有。
阮枝拿出紗布,發現傷藥用完了,便從懷裏摸出那瓶雪露膏,一齊遞給蕭約,沒什麽表情地道:“就這些了。”
坑男主是個技術活。
畢竟男主不能真被坑死了,要做出針對的事、還要配合被打臉;偶爾蹭蹭男主的光環繼續炮灰之路,以免跟不上劇情發展。
因此,阮枝固然怕男主不能通過第二關而送藥,也并不多說話。
她和這位男主可不是友好陣營。
蕭約認出了這瓶雪露膏,瓶身上刻有蕭家的印記,于他來說十分好認。
阮枝分明也受了傷,卻将這上好的傷藥留着給他。
何必。
“雪露膏我這裏還有。”
蕭約将雪露膏遞回去,倒是接了紗布,“多謝。”
阮枝“嗯”了聲,沒有猶豫地将瓶子拿回來,對蕭約難得主動和她多說話的事情并無多少觸動。
應該說,她根本沒什麽多餘的反應。
蕭約模糊地覺得哪裏不對,似乎從前的阮枝并不會這樣,但她又确确實實、一如既往地在維護他,甚至連這瓶藥都要妥帖收好,不舍得用。
傷口處理完畢。
三人站在洞口前。
謝岍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兩位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盯着不知名的壓力,沒什麽底氣地問:“接下來,我們就去找鳳凰花嗎?”
阮枝和蕭約同時看向他。
謝岍哆嗦了一下。
阮枝道:“什麽叫‘我們’?”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我們”,蕭約壓根就不可能和他們一起走。
蕭約的話幾乎是壓着她的尾音說出來的:“嗯,走吧。”
“——嗯???”
阮枝不敢置信地側首盯着蕭約。
蕭約看着她這副模樣,極其輕微、又很是莫名地感到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他大概可以确定,阮枝在為了某件事和他鬧別扭,所以她表現得較過去不同,但他不清楚是什麽事。
謝岍倒是立即高興起來:“有蕭師兄和阮師姐同行,鳳凰花一定是手到擒來!”
三人小隊就此成立。
阮枝對業務範圍內的蹭男主光環沒有異議,只是覺得蕭約這個人變異了,忍不住在路上多打量了他幾眼。
蕭約被她看得心氣浮躁,稍緩了步子,與她并行,低聲道:“陷阱之事,還未向你道謝,有勞了。”
合着他是為了這件事才帶上她。
阮枝了然,嘴上道:“不用道謝,我不是為了你。”
不對。
這陷阱還就是為了男主設的,只是他沒有中招。
阮枝糾結了一下。
蕭約将她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我明白。”
阮枝看着他:“……我覺得你可能沒有明白。”
“下次不要這麽做了。”
蕭約說完,想起這話他不久前才說過,“我也不需要你犯險來救。”
“……行。”
阮枝最後還是掙紮了一下,“但我真的沒想去救你。”
蕭約點了點頭,表情平靜,甚至都不深思一下她所說的可能性:“那樣最好。”
阮枝:“……”
作者到底給這個男主設定了多大的自戀值和自信值啊!
臉再好看有什麽用啊!這樣是不會有妹子喜歡的!
謝岍有意離他們遠些,隐約聽到了部分對話,不禁仰天長嘆:愛情果然是酸甜苦辣樣樣有,讓人歡喜讓人愁啊。
鳳凰花藏在後山各處,所處的地方可能有陣法、靈獸、劍氣等等考驗。
劍修專精劍道,卻不能對其他事物一無所知,因為大部分人還遠遠做不到“一劍破萬法”。
然後,阮枝三人就在一處劍氣鎮守的鳳凰花前,與暗算蕭約的那隊人馬再次相遇。
年度大戲:梅、開、二、度。
雙方都非常的無語。
無語至極。
阮枝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
領頭人現在看見阮枝就生氣,大聲反駁:“什麽狗屁的命中注定!誰想和你命中注定啊!”
“這就是你自作多情了。”
說話時,阮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蕭約,“我說的命中注定,是指你今天終究要被我好好揍一頓的注定。”
話音方落,蕭約就抽出了斷水劍。
劍身輕鳴一聲,如珠落玉盤,煞是悅耳。
阮枝:“……”
她木着臉問蕭約:“你拔劍做什麽?”
“?”
蕭約道,“你方才不是看我一眼,讓我拔劍配合的麽?”
阮枝猛地哽住:“……”
對面不甘示弱,紛紛拔劍,但有幾個人明顯遲疑了,拔劍的動作遲滞緩慢。
謝岍哆哆嗦嗦的,後半截劍還在卡劍鞘裏,遲遲拿不出來。
他的膽子可能就比含羞草大一點兒,也不知道這麽多年怎麽平安長大的。
對面已經是散沙,他們這邊兩個傷患一個含羞草。
情況不容樂觀。
得想個辦法。
阮枝的視線快速轉了兩圈,往前站了一步,站到蕭約身邊,同時背過手迅速将謝岍的劍推了回去,擡高了聲音道:“那位領頭的師兄,這件事最初本是你和蕭師兄之間的恩怨,事到如今,我們雙方互有不妥,本該各退一步,然怨憤猶存。”
“可我們到底是尋華宗的弟子,是以劍為身的劍修。若有恩怨,我們自當以劍相酬!師兄何不與蕭師兄痛快一戰,堂堂正正地解了這次的荒唐!”
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阮枝早看出對面其他人的怠惰,緊接着就軟了聲線:“我知各位師兄都念着同門情誼,不願讓事情太難堪,鬧去掌門人的面前。此戰結束,不論結果如何,我們便都當這次的事沒有發生過,如何?”
領頭人還沒表态,身邊的弟子們紛紛小聲勸說他答應,都是同意阮枝的提議。
他們先前一時腦熱,想着沒人看見,蕭約那性子更不會主動去說這丢臉事,現在有了目擊者,真鬧到掌門人那裏根本不好收場,都開始懼怕起來;加之他們也有損耗,實在不想再為這件事筋疲力盡。
“那……行吧。”
領頭人應承下來。
阮枝飛快地側首,往蕭約那邊靠了靠,壓低聲音問:“你有幾成把握能贏?”
她好掂量着開溜。
蕭約驀地被她發間的香氣充盈了鼻端,呼吸下意識地止住了,眼眸垂落一瞬便移開,窺見了她白皙精巧的下颌,唇角慎重地抿起。
“十成。”
“真狂。”
阮枝不自覺地笑了一下,“那你去吧。”
蕭約悄然握緊了斷水劍:“嗯。”
他往前走去,中間的空地正好可以做為開戰的場地。
謝岍沒聽到他們的交談,湊過去問阮枝:“阮師姐,蕭師兄身上還有傷,這樣行嗎?”
“對面畢竟人多勢衆,如果真的一擁而上,情況反而比蕭約上去單挑更壞。”
阮枝輕聲解釋,“除此之外,那位師兄不是喜歡玩陰的麽?那番話慷慨陳詞,得到了兩邊的一致認可在前,有掌門人的顧忌在後,他必須與蕭約認真比試一場。這種情況下,他若是輸了,比他暗算被揭穿被顏面掃地。因為這更說明了他就是不如蕭約,不行暗算之事,他根本沒有勝算。”
謝岍目瞪口呆:“原來如此……阮師姐,你好厲害啊!!”
曾經,我以為你和我都是菜逼。
沒想到,我菜逼如舊,你卻偷偷進修。
蕭約修為比他們高,又不像對面站得那麽遠,這番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唇角短暫地彎了彎,對上領頭人的視線,目光複又冷凝:“請。”
這一戰,蕭約勝了。
察覺到對面沒有立即離開,阮枝三兩步上前去,打算挾領頭人以令諸小人,剛沖去手臂就被蕭約緊緊地握住了。
“別沖動。”
蕭約道了一句,擡眸冷冷地道,“還有誰想與我一戰,大可上前來。”
這話夠狂夠拽。
對面人互相看了看,下一秒就拉着癱倒在地的領頭灰溜溜地走了。
阮枝心中對蕭約再次礙事的不滿散去,結果是好的就行。
“冒犯了。”
蕭約松開她的手臂,有點猶豫地忠告道,“下次就算是生氣,最好也不要如此沖動。”
以前他不願意和阮枝多說話,生怕她逮着機會就粘上來,亦或是認為那是他态度轉變的信號。自從她卧床後,确實變得和以前不一樣,縱然還是花招,也比以前那些熱烈過頭的示愛好了太多。
阮枝辯解道:“我是想過去挾持那個領頭的師兄。”
蕭約不贊同地蹙着眉:
“挾持同門,若這整件事讓掌門知道了,你同樣要被牽涉進來。”
阮枝:“他中陷阱的時候,我就已經被牽涉進來了。”
蕭約:“……”
半晌。
蕭約無可奈何地道:“你真的不用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阮枝:“…………”
她倒抽了一大口涼氣,而後,非常沉重、緩慢地道:
“蕭約,你有沒有想過。”
“你這輩子,可能一直活得很糊塗。”
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