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又甜
6.
勒石默不做聲的坐在船尾自顧自蕩着雙槳,瑤光也靜默的坐在船頭,各自的世界,各自的憂傷。
時間一天天過去。
她終于耐不住,開口說:"嗨!換我來劃一會兒吧?"
他聞言雙手一揮,将兩只槳遠遠抛了出去。瑤光急忙間搶救不及,一個大浪已将小槳卷走。再看他已卧進淺窄的船底,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瑤光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就這麽坐着,看守着熟睡的他。脆弱的小舟,在陌生的汪洋中漂流,暴風雨、妖魔、海怪……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在身邊,自己連游泳都不會,他到底是怎樣想的?或者根本想也沒想,只是任性而為。
瑤光坐得筆挺,絲毫不敢放松。但他似乎是幾百年沒睡過似的,一睡幾天不醒。
或者只是不屑于理睬我吧?瑤光的聲音在冷風裏顫抖,"我知道你總是一個人。我也孤單寂寞啊!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百年才修得同船渡的緣分,為什麽不結識一下,彼此依靠一下呢?"
依靠?不是太可笑了嗎?象我這麽強大的人,世間還有誰能讓我依靠?他自始至終不曾睡過一秒,此時對她的話嗤笑着,卻不知心裏的一角不自覺的軟了下去。
他還是咫尺天涯,為什麽要這樣呢?因為我們都苦難過,難道不應該想辦法讓自己和別人更快樂嗎?
船無聲的在海上飄浮。
她忽然身子一歪投進海裏。
怎麽?難道再受不了冷遇,投海自盡嗎?
勒石一驚,連忙站起來。
也好,早點輕松吧,這世界真讓人膩味!
他在船心站了半晌,還是跳進水裏,把濕淋淋的她撈起來,卻失笑的發現,她不過是因為太疲倦睡去了。一個無論如何都怎也不肯死的人,哪會自尋死路呢?自己并不是要救她,只是這麽個和自己一樣驕傲的人,既然不想讓她受盡淩辱而死,更不願她糊裏糊塗的葬身海底。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嗎?
瑤光醒來時,一輪圓月照射着臉龐,自己正被他抱在懷裏。他低着頭,很仔細很仔細的端詳着瑤光的臉,即使發現她已醒來,回視回去,也沒有躲開。瑤光吃驚的呆了好一陣,才意識到這樣的姿勢非常暧昧,掙紮着逃開去,卻反而被抱得更緊了。
"夜裏涼。"他淡然的解釋。
如此簡單的理由,卻卸去了她全部的武裝。
"勒石,你從中國來嗎?"她試探的問。
"啊。"
"什麽時候被卷來這裏的?"
"很久了,久到什麽都忘記。"
"我不信你一點也不記得。"瑤光見成功的引出了話題,心裏不由得高興。
"依稀記得英國人戰虎門時,燒了我家的房子。"
"一百六十年了,那是中國歷史最黑暗的一頁。"瑤光感慨,"來這裏後都做些什麽呢?"
"失望。"
瑤光本不想談灰暗和沉重,但心卻被這兩個字墜了下去。
一時又無言。
"談談你自己的事。"他說。
"我嗎?"瑤光想讓他了解自己,但真正要談了,卻發現過去的人生空洞得無話可說,而他,到底對自己已知道了多少呢?"在那邊是個學生,學了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課程,以為自己到了這邊可以從頭來過,做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其實只是愚蠢的一廂情願。"
"那麽我們還真挺相象。"他淡淡笑道。
"不過,我現在想踏實的做些事情。"瑤光不允許自己再沉浸在黑暗裏,過去的都讓它過去。
"你能做什麽?"他嘲笑着,"不過受命運擺布罷了。"
瑤光淡淡的笑起來,讓自己坐坐好,"我學過算命,給你看看手相吧?"
他再次失笑,原來她還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
"不要笑,我在這方面可是大大的有名,以前人稱'鐵嘴'、'半仙'!" 她抓起他伸開的手掌,很專注的看着,"嗯,你的命運線很長,很曲折……"
"還有呢?"他狀似合作的問。
但她卻合上了他的手掌,嚴肅的看着他,"你的命運在哪裏?"
"命運嗎?虛無飄渺的東西,誰知道在哪兒!"很傻的問題。
但她仍然不依不饒,再次問:"你的命運在哪裏?"命運與宿命,誰分得清?
"天知道,你不想要的時候,它卻總是來。"
"你的命運在哪裏?"她還在問。
他忽然如五雷轟頂。
命運啊--此刻不正握在自己手裏!
她見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伸出手,與他的手并在一起,借着月光,細細看着,"你瞧,我們的命運線都很長很長,超出了手掌。我想用手裏已經握有的命運,去争取手掌外未知的命運,象賭博一樣,可是輸贏在于我為此下了多少賭注,為未來付出了多少。無論怎樣,因為未來的不可測,所以才有了希望!"她對自己說。
他沒有說話,只擡頭向明月望去,久久,"今晚的月--",很美麗!